摘要：王芳正低着头，细心地为我量血压，她的手指微凉，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我这副老骨头。

那天，我躺在医院病床上，窗外的晚霞红得像火，映照着整个病房。

王芳正低着头，细心地为我量血压，她的手指微凉，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我这副老骨头。

＂李老师，血压稳定多了，这两天注意休息，别操心太多事。＂她微笑着说，眼角的细纹里盛满了温暖。

我望着她忙碌的身影，黑发中夹杂的几根银丝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一股莫名的暖流从心底涌上来。

＂王芳，你今年多大了？＂我突然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四十五了，咋啦？＂她一边整理床单一边随口答道，语气里带着北方人特有的爽朗。

＂我想娶你。＂我直愣愣地说出这句话，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我平淡生活的涟漪，也让王芳手中的体温计险些掉在地上。

她愣住了，眼睛瞪得滚圆，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和不知所措。

＂李老师，您这是心梗后说胡话呢，好好养病，我去给您倒杯水。＂她转身急匆匆地走出病房，留下一阵淡淡的肥皂香。

我望着天花板，自嘲地笑了笑，六十八岁的老头子，竟然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冲动告白，真是老糊涂了。

那是一九九八年的冬天，北方的寒气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突发心梗住进了医院。

自从老伴十年前因癌症去世后，我就一个人住在这所学校分配的老房子里，屋子不大，但胜在地段好，靠近我曾经任教的中学。

老伴走得太突然，像一场春雨，来不及道别就消失了。

＂老李，照顾好自己，别让小霞操心。＂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像睡着了一般。

女儿小霞在省城工作，是个银行主任，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次，每次回来都说要接我去省城住，我都摇头拒绝。

＂爸，您一个人在这老房子里，我不放心。＂小霞每次都这样说。

＂我这把年纪了，折腾不起了，再说咱们老李家就这一处房子，哪能丢了祖宗基业？＂我总是这样回答，其实是不想给女儿添麻烦。

我这个老教书匠，教了一辈子语文，退休后就像被时代遗忘的老旧课本，日子过得索然无味。

早上六点起床，下楼买豆浆油条，看看《人民日报》，中午热热剩饭，下午到小区花园下象棋或遛弯，晚上看看央视新闻联播，九点准时上床，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入睡。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时光被定格在老伴离世的那一刻。

王芳是医院的护工，不是正式工，是那种按小时算工钱的临时工。

她说话轻声细语，做事麻利周到，不像其他护工那样大嗓门吆喝病人。

每天早晨，她总会端来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李老师，先喝点暖暖胃，您这病不能空腹吃药。＂

这份细心让我想起了已故的老伴，她也总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您以前是教书的吧？看您说话文绉绉的，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有一次，她一边帮我擦背一边问道。

＂教了三十多年书，老毛病改不了了。＂我笑着回答，不知为何，和她聊天总让我心情轻松。

＂那您教的学生得有多少啊？估计在街上碰见都认不全喽？＂她继续问道，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几千人吧，有的成了官，有的发了财，还有的出了国，倒是都记得我这个老师，过年过节的还寄贺卡呢。＂我有些得意地说，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那您真是桃李满天下，福气大着呢！＂她由衷地赞叹道。

就这样，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病房里的日子竟然不那么难熬了。

出院那天，小霞匆匆从省城赶来，办完手续后，她拉着王芳到走廊小声说了什么。

后来小霞告诉我，她请王芳每周来家里照顾我几天，工钱她已经谈好了。

＂爸，您这身体不能再硬撑了，我工作走不开，让王阿姨帮忙照顾您，您别嫌麻烦。＂小霞语气坚决，不容我推辞。

就这样，王芳开始了每周三天的上门照顾。

刚开始我有些不自在，毕竟是个外人进出家门，总觉得不方便。

但时间久了，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她来的日子。

房间变得整洁，窗明几净；饭菜有了滋味，荤素搭配；就连许久没开的老式录音机也被她擦拭干净，放起了《在那遥远的地方》。

她还鼓励我每天在小区里多走走，认识些邻居，不要把自己关在家里。

＂李老师，您这么有文化，应该多出去活动活动，说不定能找到知音呢！＂她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

在她的张罗下，我认识了小区里的几位老伙计，有退休的工程师，有从前的厂长，还有当过兵的老军人。

每天下午，我们几个老家伙聚在小区的老槐树下，下象棋、聊时事、说古今，倒也不寂寞。

王芳总是说：＂人这辈子啊，就是要活出个滋味来，要不然白活一场。＂

这话粗浅，却戳中了我的心事。

自从老伴走后，我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只是机械地过着每一天，从未想过＂滋味＂二字。

那是一个春日的黄昏，院子里的老槐树抽出了新芽，屋里弥漫着王芳做的炖排骨的香气。

我坐在窗前，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突然意识到，家里又有了生气。

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份烟火气，陌生的是我心底涌动的情愫。

我翻出压箱底的存折，计算着自己的积蓄——十万元，这是我这辈子的全部家当，也是给小霞留的养老钱。

＂应该够一个体面的彩礼了吧？＂我自言自语道，心砰砰直跳，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鼓起勇气，问王芳关于她个人的事情。

＂你……有家人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触碰到她的伤心事。

她的手顿了顿，然后轻声说：＂丈夫早逝，留下一个儿子，今年刚上大学，在外省呢。＂

她的语气平静，但我听出了其中的酸楚。

＂不容易啊，一个人带孩子。＂我感叹道。

＂哪有容易的日子呢？咱们老百姓，不就是靠一股子硬撑劲儿过来的嘛！＂她笑了笑，眼里却闪着泪光。

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我想保護她，想让她余生不再为生计发愁，想和她一起慢慢变老。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再也无法压制。

于是，在医院病床上，我冒冒失失地说出了那句＂我想娶你＂。

小霞知道我的决定后，立马从省城赶回来，脸色铁青，声音都变了調：＂爸，您疯了？您知道她什么背景吗？差了二十多岁呢！肯定是看上咱家这套房子！＂

我固执地坚持：＂我这把年纪了，就想找个伴，房子名字一直在你名下，户口本都是你保管，我只想过几年舒心日子。＂

＂爸，您怎么就不明白呢？现在的人心，您看不透啊！多少老人被骗了钱财最后人财两空？您忘了咱们单元楼下的张大爷了？＂小霞急得直跺脚。

张大爷是小区里有名的例子，退休后娶了个小二十多岁的女人，结果女人卷走了他的积蓄消失了，张大爷气得中风，现在住在敬老院里。

＂那不一样，王芳不是那种人。＂我辩解道，但心里也有了一丝动摇。

＂您才认识她多久啊？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爸，我不是不让您找伴，但得找个合适的，年龄相仿，背景清白的。＂小霞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你怎么知道她背景不清白？＂我有些恼怒。

＂我……我让同事查了，她之前在好几家医院做过护工，没待长，可能有问题。＂小霞吞吞吐吐地说。

我沉默了，心里五味杂陈。

也许小霞说得对，我对王芳了解得太少，这么鲁莽地做决定，确实欠考虑。

女儿的话像一把刀，不仅刺痛了我，也刺痛了恰好走进门的王芳。

她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刚买的菜，脸色惨白，显然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小霞，李老师，对不起，我不该听你们说话。＂她声音发抖，眼睛红红的。

我想说些什么，却被小霞抢先一步：＂王阿姨，不是针对您，但我爸年纪大了，容易被感情冲昏头脑，您理解吧？＂

王芳点点头，默默放下菜篮，收拾了随身的一些小物件，说：＂李老师，我不来了，您和小霞好好相处。＂

＂你别走！＂我急切地说，却不敢直视小霞怒视的眼神。

＂李老师，您好好养病，小霞是为您好。＂王芳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如刀绞，却无力挽留。

小霞帮我收拾了房间，擦掉了所有王芳留下的痕迹，仿佛要把她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抹去。

＂爸，我请了假，这段时间就在家陪您，等您想通了，我再回去上班。＂小霞语气坚决。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老伴，她坐在床边，轻声说：＂老李，别孤单地过，找个伴儿，余生好有个照应。＂

我惊醒过来，枕边湿了一片。

我突然明白，我想娶王芳，不仅是因为爱情，更是因为害怕独自面对未来的日子。

但我也知道，小霞是真心为我好，她怕我上当受骗，怕我晚年不幸。

第二天，我没吃早饭，只倒了杯白开水。

中午，小霞做了我爱吃的红烧排骨，我也只是象徵性地吃了两口。

＂爸，您这是在生我的气？＂小霞有些委屈地问道。

＂不是，没胃口。＂我简短地回答。

就这样，我开始了自己的＂绝食抗议＂，只喝水不吃饭，几天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

小霞又急又气：＂爸，您这是干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您就这么想不开？＂

＂小霞，你是好心，但爸爸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了，就想找个伴，过安稳日子。＂我叹了口气。

＂可是爸，您怎么就认准王阿姨了呢？她图的是什么，您想过吗？＂小霞依然不依不饶。

＂那你去查查吧，查清楚了，再做决定。＂我平静地说。

小霞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好，我查。＂

接下来的几天，小霞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四处打听王芳的情况。

我则继续我的＂绝食＂，每天只喝点稀粥，人越发消瘦。

第三天，小霞红着眼睛来到我床前：＂爸，我去了解了王阿姨的情况。＂

我静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是个寡妇，丈夫早年出车祸去世，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儿子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她靠做护工补贴家用。＂小霞声音低沉。

＂邻居们都说她人老实，肯吃苦，从不占便宜，之前换医院是因为要照顾生病的婆婆。＂小霞继续道。

我没说话，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原来王芳真的是个好人，我没有看错人。

＂爸，对不起，我错怪王阿姨了。但您这么大年纪了，真的考虑好了吗？＂小霞眼中含泪。

＂小霞，爸爸不想连累你，但也不想孤独终老。＂我语气坚定。

小霞沉默了良久，最终点点头：＂爸，我尊重您的决定，但您得答应我，婚后房产和存款都按原计划处理，不要改变遗嘱。＂

＂这是自然，我又不傻。＂我笑了笑。

就这样，父女俩达成了共识。

但王芳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电话打不通，医院也说她请了长假。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担心她就此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那个周日，门铃响了。

我拖着虚弱的身子去开门，王芳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袋新鲜蔬菜：＂听说您不好好吃饭，我来看看。＂

她的样子憔悴了许多，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但依然温柔地看着我。

＂进来吧。＂我侧身让路，心跳加速。

小霞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厨房拿出面粉：＂王阿姨，我爸喜欢吃饺子，咱们一起包吧，我馅儿您皮？＂

王芳愣了一下，然后会意地笑了：＂好啊，我包饺子的手艺还不错呢。＂

厨房里，面粉翻飞，女人们的笑声轻轻回荡。

我站在门口，看着窗外的晚霞，红得像火，像我鼓噪的心。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多年前全家一起包饺子的场景，老伴和小霞在厨房忙碌，我在一旁搭把手，家的温暖就是这样的简单。

＂王芳，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晚上，小霞离开后，我终于开口道歉。

＂李老师，我明白小霞的心情，换作是我，也会这样保护自己的父亲。＂王芳宽容地说。

＂我不是图您什么，只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觉得您是个好人，能照顾您，我心里踏实。＂她低着头，脸微微泛红。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

那一刻，仿佛时光倒流，我又回到了年轻时对老伴告白的紧张与期待。

＂我这把年纪了，给不了你太多，只想让你余生不再为生活发愁。＂我真诚地说。

＂李老师，我只想和您好好过日子，其他的我不在乎。＂王芳眼中闪着泪光。

就这样，我们相约去民政局领证。

小霞知道后，虽然还有顾虑，但看到我开心的样子，也就不再坚持反对。

＂爸，您开心就好，但要保重身体，我会经常回来看您们的。＂小霞临走时叮嘱道。

两个月后，我和王芳去领了证。

那天，王芳穿了一件大红色的上衣，笑得比花还灿烂。

走出民政局，我突然发现，路边的玫瑰盛开了，红得耀眼，像极了当年我和老伴结婚时看到的那束花。

小霞送了一对红杯子作为礼物，上面刻着＂白首偕老＂四个字。

＂爸，王阿姨，祝你们幸福。＂小霞真诚地说道，眼中不再有疑虑。

晚饭时，王芳给我盛了一碗热汤，小霞在一旁笑道：＂爸，您这晚霞红的日子，比年轻时还甜呢。＂

我望着窗外的晚霞，又看看身边的两个女人，突然明白了：人生最美的景色，从来不在远方，而在身旁那些愿意为你停留的人身上。

晚年找到爱情，就像晚霞红时升起的一轮明月，虽然来得晚，却格外珍贵。

那天晚上，我拿出老伴留下的相册，翻看着我们年轻时的照片。

王芳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嫉妒，没有排斥，只有理解和尊重。

＂她是个好人，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王芳轻声说道。

我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理解你的过去，接纳你的现在，陪伴你的未来的人，才是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余生还长，但有了王芳的陪伴，我不再害怕孤独，不再惧怕未知的明天。

我们一起去公园散步，一起在小区老槐树下下象棋，一起听那些老唱片，一起聊过往的岁月。

偶尔，小区里会有闲言碎语，说我是老牛吃嫩草，说王芳是图我的房子。

我们只是笑笑，不予理会。

因为我们知道，真正的爱情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小霞也渐渐接受了王芳，逢年过节会从省城带些礼物回来，还时不时打电话关心我们的生活。

有一次，小霞问我：＂爸，您真的不后悔吗？＂

我笑着回答：＂人生短暂，能在晚年遇到一个懂你的人，是上天的恩赐，怎么会後悔呢？＂

小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流淌着，像一条缓缓的小河，不惊不扰。

我常常想，也许这就是幸福吧，不需要轰轰烈烈，只需要平平淡淡的陪伴。

晚霞虽短，但每一刻都璀璨夺目，值得我们用心感受，用情珍惜。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年龄大小，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而我，幸运地在生命的晚霞中，遇见了我的太阳。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