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周蹲下身,用袖口擦去牛眼的泪:“老赵,你看它腿上的疤。” 夕阳斜照下,牛腿内侧的月牙形伤疤泛着淡粉色,像道褪色的月牙。赵虎猛地想起,十二岁那年他在河边玩水遇险,正是这头牛驮着大人冲开芦苇荡,牛角上还挂着他湿透的裤衩。
暮春的麦田泛着青黄,农机站站长赵虎的皮鞋陷进田埂的湿泥里。远远看见老周扶着木犁缓缓移动,那头老黄牛的脊背像张弓,蓝布衫在牛背上晃成一片模糊的补丁云。
“周大叔,根据《农机使用管理条例》……” 赵虎的罚单刚掏出一半,耳边突然传来 “扑通” 一声 —— 老黄牛前蹄跪地,浑浊的眼睛里滚出泪珠,砸在泥土里溅起小坑。
老周蹲下身,用袖口擦去牛眼的泪:“老赵,你看它腿上的疤。” 夕阳斜照下,牛腿内侧的月牙形伤疤泛着淡粉色,像道褪色的月牙。赵虎猛地想起,十二岁那年他在河边玩水遇险,正是这头牛驮着大人冲开芦苇荡,牛角上还挂着他湿透的裤衩。
“去年镇里搞‘耕牛退役’,我把它牵到屠宰场时,它回头看我的眼神……” 老周声音哽咽,从兜里摸出块硬饼掰碎,黄牛伸出舌头卷走饼渣,粗糙的鼻尖擦过他掌心的老茧。赵虎这才注意到,牛背上的蓝布衫领口磨得发透,补丁边缘针脚细密,是老周老伴生前的手艺。
夜风裹着麦香袭来时,赵虎蹲在牛栏边抽烟。老黄牛嚼着干草,尾巴偶尔扫过他的裤腿。手机屏幕亮起,工作群里正转发 “严禁传统耕牛下地” 的督查通报,配图里的铁犁锈迹斑斑,像道刺眼的伤疤。
第二天清晨,老周被拖拉机的突突声惊醒。赵虎带着三个技术员站在田头,小型旋耕机的犁刀闪着银光,旁边还停着辆崭新的播种机。“试试这个,” 赵虎递过操作手册,“犁深控制在 15 厘米,既保墒又不伤根系。”
老黄牛像是看懂了,主动走到旋耕机旁,用脑袋轻轻蹭着金属机身。当它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在前面松土时,旋耕机的犁刀刚好错开它的蹄印,新翻的泥土里,还留着老牛掌纹般的蹄窝。技术员小王举起手机拍摄数据,屏幕里,蓝布衫的补丁与农机的银灰相映成趣,像幅流动的画。
如今每到播种季,老周的田里总会热闹一阵。赵虎的女儿带着摄影社团来取景,镜头里老黄牛的尾巴扫过播种机的出料口,金黄的麦粒落在它踩出的蹄窝里,像是给大地缀上金色的标点。镇里的农技培训班把现场搬到田头,赵虎站在老黄牛旁边讲解 “传统耕牛与智能农机协同作业模式”,身后的蓝布衫在微风中飘起一角,像面褪色的旗帜。
深秋的傍晚,老周给黄牛梳理鬃毛时,发现它眼角又多了几条皱纹。赵虎抱着新领的保温牛棚毡子走进来,牛栏墙上还挂着去年的 “耕牛光荣退役” 奖状,玻璃框里夹着片干枯的麦穗 —— 那是老黄牛最后一次拉犁时留下的。
“明年给它申请个‘农业文化遗产活体标本’,” 赵虎摸着牛背说,黄牛甩尾扫落他肩上的草屑,“不过先说好了,下季度得试试无人机施肥,可别让这老家伙累着。” 老周笑着点头,蓝布衫被夕阳染成暖金色,搭在牛背上像片秋天的麦田。
来源:一纸愁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