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这门手艺,是偷来的。
师傅说,传内不传外。
可我,是个外人。
他分文不取,倾囊相授。
临走时,却只求我一件事。
他说,你得替我去一趟云南。
我以为是寻亲,谁知是还债。
这笔债,师傅欠了一辈子。
而我,要用我的一生去还。
我叫笪志诚,一个快六十岁的糟老头子。
城郊开了个小铺,靠一双老手,编点竹器过活。
街坊邻里都说,我手里的竹篾,像是活的。
能编出花鸟鱼虫,也能编出喜怒哀乐。
他们不知道,这门手艺,本不属于我。
它属于我的师傅,一个姓氏很特别的老人,母敬德。
师傅就像一阵风,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
却在我心里,留下了一片永远也刮不散的云。
那年我三十岁,正赶上时代的大潮。
厂子效益不好,我成了第一批下岗的人。
人到三十,一事无成,像只没头苍蝇,四处乱撞。
媳妇雍秀莲是个好女人,从没一句怨言。
她挺着大肚子,还到处揽活儿,补贴家用。
可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躲在女人身后?
那段时间,我心里憋着一股火,没处撒。
白天假装出去找工作,其实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恨自己的无能,更怕看到媳妇那双充满希望又难掩疲惫的眼睛。
就在我最潦倒的时候,我遇见了师傅母敬德。
那天,我蹲在护城河边的大柳树下,看着河水发呆。
心里盘算着,这点钱,够不够媳妇生孩子的。
一阵“唰唰”声,有节奏地传了过来。
我循声望去,不远处,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的老人,正坐在马扎上,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竹子。
他的手,像干枯的树皮,又瘦又长,布满了老茧和裂口。
可就是这双手,却灵活得像是在跳舞。
一根根青翠的竹子,在他手里,被一把薄薄的篾刀,剖成粗细均匀的竹丝。
那竹丝,薄如蝉翼,亮得晃眼。
然后,他开始编。
没有图纸,没有尺子,全凭一双手的感觉。
经纬交错,上下翻飞,没一会儿,一个精致的小竹篮,就在他手中慢慢成形。
那竹篮,不仅仅是个物件,它好像有了生命,有了呼吸。
我当时就看傻了。
一个大男人,蹲在那里,看一个老头儿编竹子,一看就是一下午。
直到太阳偏西,他收工了,我才如梦初醒。
从那天起,我天天都去。
不说话,就蹲在一旁,静静地看。
老人似乎早就习惯了我的存在,不问,也不赶。
他编东西的时候,神情专注得像是在进行一种神圣的仪式。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他的竹子。
一个星期后,我终于鼓足了勇气。
等他收工的时候,我“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老师傅,您收我为徒吧!”我声音都在抖。
他被我吓了一跳,手里的工具差点掉在地上。
他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我,半晌,才摇了摇头。
“小伙子,起来吧。”
“这手艺,养不活人的。”
“你看我,一把年纪了,还在这风吹日晒的。”
“学这个,苦,还没钱,图啥?”
我不管,我就是跪着不起来。
“师傅,我不是图钱。”
“我就是觉得,您这手艺,要是失传了,太可惜了。”
“我能吃苦,我什么都能干!”
其实我当时心里想的是,我得有门手艺,我得养活我老婆孩子。
我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
我觉得这门手艺,能让我安身立命。
老人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收拾东西走了。
第二天,我照样去。
第三天,第四天……我天天去。
他干活,我就在旁边看着。
他渴了,我就用我兜里仅有的几毛钱,给他买一碗大碗茶。
他中午啃干粮,我就跑回家,让媳妇雍秀莲给他炒个热菜送过去。
雍秀莲怀着孕,行动不便,但她二话不说,总是把菜炒得香喷喷的,用饭盒装好,让我带去。
她总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这老师傅看着是个好人。”
老人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但嘴上,却从没松过口。
我心里也打鼓,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我这辈子,就真的只能当个废物了吗?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转机来了。
那天,下着小雨。
我以为他不会来了,可到了老地方,他居然已经在了。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专心致志地剖着竹篾。
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腿,他浑然不觉。
我跑过去,把我的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有审视,有无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伤感。
“你这又是何苦呢?”他哑着嗓子说。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师傅,我就是想学个手艺,给我媳妇孩子一个家。”
“我不想再让她跟着我吃苦了。”
“求求您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会拒绝我。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罢。”
“看在你这份孝心和你媳F那几顿热菜的份上。”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但是,我有我的规矩。”
我一听有戏,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您说,您说!什么规矩我都守!”
他放下手里的活,定定地看着我。
“第一,我教你手艺,不收你一分钱的学费。”
“第二,我也不管你的饭,你有家有室,我不能拖累你。”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我这门手艺,一辈子,只传一个人。”
“你学会了,就是我母敬德唯一的传人。”
“将来,等你学成了,你要答应我,替我办一件事。”
我当时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我也答应您!”
我以为,他要我办的,无非是些养老送终的琐事。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承诺,会彻底改变我后半生的人生轨迹。
我更不知道,师傅教给我的,不仅仅是一门手艺。
更是一个男人,背负了一生的秘密和悔恨。
拜了师,我的生活总算有了奔头。
师傅母敬德,是个极其严苛的人。
他教我,不是从编织开始,而是从认识竹子开始。
他带我上山,告诉我哪种竹子韧性最好,哪种竹子适合做骨架。
他说:“竹子有节,做人,也要有节。”
“心不静,就剖不好竹篾。”
“心不诚,就编不好器物。”
“我们这门手艺,说到底,就是和自己的心在较劲。”
最开始,我连刀都拿不稳。
剖竹篾是个技术活,也是个危险活。
篾刀锋利无比,稍不留神,手上就会多一道口子。
不到一个月,我的手上,就已经是旧伤摞新伤,没有一块好皮。
晚上回家,雍秀莲就心疼地给我上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志诚,要不,咱不学了吧?太苦了。”
我攥着拳头,摇摇头。
“秀莲,你放心,我一定能学会。”
“这是我的希望,也是我们全家的希望。”
我不能放弃,我身后,是我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
师傅看在眼里,嘴上不说,但行动上,却有了变化。
他会放慢速度,一遍遍地给我示范。
他会把他自己磨合了多年的旧工具,拿给我用。
他说:“新刀欺生,老刀认主。”
他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说在点子上。
记得有一次,我编一个茶盘,因为急于求成,一个收口没收好,整个茶盘都散了架。
我气得把手里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
“不编了!什么破玩意儿!”
师傅母敬德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没有骂我,也没有安慰我。
他走过去,默默地把散落的竹篾一根根捡起来,抚平。
然后,他坐下来,用那些被我摔过的竹篾,重新开始编织。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神情平和。
没过多久,一个比我之前编的那个,好上百倍的茶盘,就出现在他手中。
他把茶盘递给我。
“竹子是有脾气的。”
“你敬它一尺,它敬你一丈。”
“你把它当出气的玩意儿,它就让你前功尽弃。”
“人也一样。你越是心浮气躁,事儿就越是办不成。”
“捡起来,重新来过。东西坏了可以重做,人心要是散了,就难了。”
那一刻,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对着师傅,深深地鞠了一躬。
从那以后,我戒掉了急躁。
我学着师傅的样子,在编东西之前,先静坐一炷香的功夫。
我开始能听懂竹子在篾刀下发出的不同声音,能感受到每一根竹丝的韧性和温度。
我终于明白,师傅教我的,根本不是一门简单的手艺。
他是在教我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如何面对生活的磨难,如何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那是一场修行。
在日复一日的打磨中,我的心,像手里的竹篾一样,变得越来越柔韧,也越来越结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我的手艺,在飞速地进步。
雍秀莲为我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我给他取名笪安,希望他一生平安。
儿子的出生,让我更有干劲了。
我开始能编出一些可以拿出去卖的小东西,补贴家用。
生活,虽然清苦,但充满了希望。
而我和师傅母敬德之间,也早已超越了师徒关系。
他没有家人,我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雍秀莲和我,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一样侍奉。
他依然不肯搬来和我们同住,他说他习惯了一个人。
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暖的。
光阴似箭,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我的竹编小铺,在城里已经小有名气。
很多人慕名而来,甚至有人愿意出高价,买我编的一个小摆件。
我和雍秀莲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儿子笪安也长大成人,娶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工作。
而师傅母敬德,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衰老下去。
他的背,越来越驼,手,抖得也越来越厉害。
他已经很久,都不能再亲手编织了。
更多的时候,他就是搬个马扎,坐在我的铺子门口,眯着眼,看着我忙活。
阳光照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
我总觉得,师傅有心事。
他经常会一个人,对着西南方向,一坐就是大半天。
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悠远和哀伤。
我问他,他总是摇摇头,说:“人老了,爱发呆。”
我知道他在撒谎,但我没有追问。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地方,是不愿意让别人触碰的。
那天,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铺子里的生意很好。
师傅却把我叫到了一边。
“志诚啊,你跟我,多少年了?”他问。
“师傅,整整二十八年了。”我恭敬地回答。
“二十八年了……”他喃喃自语,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你的手艺,早就出师了。”
“比我当年,还要好。”
“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师傅,您说这话干什么。”
“您还得看着我,看着我给您养老送终呢。”
他笑了笑,那笑容,满是沧桑。
“痴儿,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老了,也该走了。”
“我要回我的老家去了。”
我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师傅!您别走!您去哪,我送您!您老家在哪,我给您在那儿买房!”
“这里就是您的家啊!”
他摆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
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志诚,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拜师时,答应过我什么?”
我心里一震。
二十八年了,我几乎都快忘了那个承诺。
“我记得。师傅,您说,让我替您办一件事。”
他点了点头,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了很多年的旧布包,包得里三层外三层。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竹编盒子。
那盒子,编得极其用心,上面的花纹,是我从未见过的繁复和精美。
一看,就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作品。
“这里面,是我这辈子,最要紧的东西。”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志诚,师傅这辈子,没求过人。”
“今天,我求你。”
“你替我跑一趟,去一趟云南大理。”
“把这个,亲手交给一个叫 母念君 的人。”
“母念君?”我愣住了,“是您的……亲人?”
我一直以为师傅是孤身一人,没想到他在云南还有亲人。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淡下去,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他摇了摇头,又像是点了点头。
“你别问,也别打听。”
“你只要找到她,把这个盒子交给她。”
“然后,替我带一句话。”
他凑到我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你就告诉她,‘他走了,走得很安详,让她……别等了’。”
“别等了?”
这三个字,像三根针,狠狠地扎在了我的心上。
这里面,该藏着多大的悲伤和无奈啊。
我看着师傅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面有太多我读不懂的情绪。
有愧疚,有不舍,有解脱,还有一丝……深深的绝望。
一个地址,一个名字,一个我看不懂的眼神。
我不知道这个母念君到底是谁。
是他的女儿?是他的妹妹?还是……他年轻时错过的爱人?
我不敢想,也不敢问。
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竹盒,重重地点了点头。
“师傅,您放心。”
“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把东西送到,把话带到。”
他欣慰地笑了。
那是我见过的,他最轻松的一次笑容。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孩子,去吧。”
“我……也该上路了。”
我坚持要送他,要给他钱。
他都拒绝了。
他就像二十八年前,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穿着一身蓝布褂子,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独自一人,走向了车站。
我站在铺子门口,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角。
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暂时的分别。
我以为,等我从云南回来,还能再见到他,还能再给他倒上一杯热茶。
我怎么也没想到。
那一次转身,竟是永别。
送走师傅,我心里空落落的。
我把师傅的嘱托,告诉了媳妇雍秀莲。
她听完,也沉默了很久。
“志诚,师傅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信得过你,才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
“你早去早回,家里有我。”
“别让师傅等急了。”
我把铺子托付给儿子笪安,简单收拾了行李,就踏上了去云南的火车。
那个年代,没有高铁,绿皮火车哐当哐当,要走上好几天。
车厢里,挤满了南来北往的旅客,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食物和汗水的味道。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师傅的事。
那个叫母念君的女人,到底是谁?
她和师傅之间,又有着怎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个小小的竹盒里,装的又是什么?
是金银珠宝,还是定情信物?
我手心里的汗,就没干过。
我觉得我捧着的,不是一个简单的盒子,而是师傅那颗被秘密和岁月包裹起来的心。
几天后,我终于抵达了四季如春的大理。
按照师傅给的地址,我在古城里,七拐八拐,找到了那座老宅。
那是一座很典型的白族民居,青瓦白墙,木质的门窗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三个娟秀的字:“念君茶舍”。
我的心,猛地一跳。
“念君”,思念君子。
看来,我猜得没错。这背后,一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茶舍里很安静,布置得古朴雅致。
一个穿着素色棉麻长裙的女人,正坐在窗边,安静地沏茶。
她看起来,也有五十多岁的年纪了。
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依然能看出,她年轻时,一定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她的气质,娴静如水,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
就好像,她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请问,您是母念君女士吗?”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抬起头,看向我。
当她听到“母念君”这个名字时,她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茶水,都溅出来几滴。
“我是。您是……”
“我叫笪志诚。我受人之托,从外地来,给您送一样东西。”
我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取出了那个竹编的小盒子。
当她看到那个盒子的一瞬间,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盒子,仿佛那是什么能勾魂摄魄的东西。
“他……他还好吗?”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恐惧和期待。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
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艰难地,一字一句地,复述着师傅的话。
“他……走了。”
“走得很安详。”
“他让我告诉您……别……别等了。”
最后三个字,我说出口的时候,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看到,母念君女士的眼睛,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她的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我赶紧上前一步,想扶住她。
她却摆了摆手,示意我别动。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无声地滑落。
她没有哭出声,但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悲伤,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碎。
她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竹盒。
她摩挲着盒子上的纹路,就像在抚摸爱人的脸庞。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打开了盒盖。
我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我原以为,里面会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或是感人至深的情书。
可当我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盒子里,没有钱,没有信。
只有……
只有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用竹篾编成的婴儿摇篮。
摇篮旁边,是一个同样小巧的竹编拨浪鼓。
在摇篮和拨浪鼓的下面,压着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英气逼人的年轻人,和一个笑靥如花的姑娘。
那个年轻人,就是年轻时的师傅母敬德。
而那个姑娘,无疑就是年轻时的母念君。
不……不对。
照片上的姑娘,比眼前的母念君女士,要年轻得多。
而且……
在照片的背面,还有一行用钢笔写的小字:
“吾儿念君,百日留念。”
落款是:母敬德,苏浣心。
“吾儿念君”?
儿子?不对,是女儿!
母念君,是师傅的女儿!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念君女士,不,我应该叫她母大姐了。
她拿起那张照片,泪水,彻底决了堤。
她抱着那个小小的摇篮,哭得像个孩子。
“爹……爹啊……”
“女儿……女儿终于等到你了……”
“你怎么……就走了啊……”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
在场的我,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终于明白了。
我全都明白了。
等她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才断断续续地,对我讲出了那个被埋藏了近五十年的故事。
原来,师傅母敬德,和母念君的母亲苏浣心,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一个是才华横溢的竹编匠人,一个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但苏浣心的家人,却嫌弃师傅出身贫寒,是个没出息的手艺人,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
并且,要将苏浣心,许配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子弟。
为了保护心爱的姑娘,也为了不让她为难。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师傅母敬德,忍痛留下一封诀别信,独自一人,远走他乡。
他发誓,此生,再不回这片伤心地。
他以为,他的离开,是对她最好的成全。
可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离开的时候,苏浣心的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苏浣心被逼嫁人,但她坚强地生下了这个孩子,取名“念君”。
思念君子,思念那个不告而别的男人。
她的丈夫,是个宽厚之人,知道真相后,不但没有嫌弃,反而将母念君视如己出。
后来,苏浣心在临终前,才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母念君。
她告诉女儿,她的亲生父亲,叫母敬德,是个手艺天下第一的竹编匠人。
她让女儿,不要去恨他。
从那以后,母念君就守着母亲留下的这座老宅,开了一间茶舍。
她幻想着,有一天,她的父亲,会像个疲惫的旅人一样,推开这扇门。
她等啊,等啊。
从青丝,等到了白发。
她等了一辈子。
却最终,只等来了父亲离世的消息,和一个迟到了五十年的,小小的摇篮。
而师傅母敬德,他这一生,都不知道,他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女儿。
他一直以为,母念君,是他那个早已嫁作他人妇的爱人的名字。
他让我带的那句话,“让他别等了”,是说给当年的苏浣心听的。
他想让她,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他哪里想得到,这句话,阴差阳错地,却传到了他那等了他一辈子的亲生女儿的耳朵里。
这命运的捉弄,何其残忍!
我以为是了却他的心愿,没想到是揭开一个一辈子的秘密。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我终于明白了师傅那双眼睛里,所有复杂的情绪。
他一生的孤寂,他对竹子的专注,他不愿意收我钱的坚持,他晚年时,总对着西南方向的凝望……
所有的所有,都有了答案。
他不是不爱,他是爱得太深,太卑微。
他把所有的思念和悔恨,都编进了那一根根竹篾里。
他把自己的心,困在了一个走不出的牢笼里。
我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母念君大姐,我从她的眉宇间,分明看到了师傅的影子。
血浓于水,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我在大理,多留了几天。
我把师傅这几十年的生活,一点一滴地,都讲给了她听。
我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一个多么善良,多么有风骨的人。
我告诉她,他把所有的本事,都传给了我这个外人。
我笨拙地,拿起茶舍里的竹子,教了她一个最简单的编织手法。
当我握着她的手,带她感受竹子的温度时。
我仿佛看到,师傅那苍老的身影,就站在我们身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一刻,迟到了五十年的父女情,仿佛通过我这个笨拙的徒弟,终于连接上了。
回到家,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妻子雍秀莲。
她抱着我,哭了整整一夜。
从那以后,我手中的竹编,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每一件作品里,都好像融入了师傅的灵魂,和他那段未曾说出口的深情。
我不再仅仅是一个手艺人。
我是一个故事的传承者。
师傅把他的手艺,把他的思念,把他唯一的血脉,都托付给了我。
这份恩情,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我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如今,我和母念君大姐,依然保持着联系。
我们像亲人一样,互相问候,互相挂念。
每年清明,我都会去大理,和她一起,祭拜那位我们共同敬爱的老人。
师傅,您看见了吗?
您一辈子没能说出口的爱,徒弟替您带到了。
您一辈子没能尽到的责任,徒弟替您扛起来了。
您的手艺,不会断。
您的血脉,也不会孤单。
您可以,安息了。
只是,我常常会想。
师傅这一辈子,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
他用一生,守护了一段无望的爱情,却错过了一段本该拥有的,最珍贵的亲情。
这份迟到了整整一生的父女缘,究竟是遗憾的圆满,还是一个更加令人心碎的结局呢?
人这一辈子,到底有多少错过,是一转身,就再也无法回头的?
朋友们,你们说呢?
来源:健康艾伯特9W9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