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东北的冬天格外难熬,尤其是这种老式楼房,没有电梯,楼道里的灯总是忽明忽暗,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兄弟的篱笆墙
"你没资格进这个门!"弟弟周建国挡在父母家门口,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复杂。
寒风如刀,我站在这个老旧小区的走道里,手提行李,苦笑不得。
东北的冬天格外难熬,尤其是这种老式楼房,没有电梯,楼道里的灯总是忽明忽暗,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我叫周建民,今年四十有五,是市里一家国营机械厂的中层干部,八六年从技校毕业就进了厂子,算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铁饭碗"。
去年父亲从纺织厂退休,我掏了积蓄十五万,给他们在这个小区买了套养老房,离我和弟弟家都不远,方便照应。
谁曾想,如今我家装修,想借住几日,竟被亲弟拦在门外,这滋味,比楼道里的冷风还要刺骨。
"建国,别这样,让你哥进来。"母亲刘淑芳的声音从屋里传出,略带颤抖。
她今年六十有八,一辈子在纺织厂做织布工,手指头都被纱线磨出了厚茧,如今退休在家,本该享清福,却要看着儿子们争执。
"妈,您别管,这是我和哥的事。"弟弟斩钉截铁,神情冷峻,像是早有准备。
"他出钱买房就以为这里是他的地盘?平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逢年过节敷衍了事,现在自家有难,想起这儿来了?"
弟弟的话像一把刀,戳中了我心里最软的那块地方。
我们家的墙上还挂着一张全家福,那是去年春节拍的,照片里我们笑得多灿烂啊,谁能想到不过一年,兄弟之间就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父亲周德海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支大前门香烟,一言不发。
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曾是我们兄弟俩心中的天,如今却像风中残烛,无力插手我们之间的争执。
客厅里的老式收音机正播放着评书,那是父亲最爱听的单田芳《白眉大侠》,往日里他总会跟着节奏打拍子,今天却安静得出奇。
记得那是去年年初,我和爱人林小梅商量后拿出积蓄,给父母买了这套六十平米的小房子。
那时候房价刚开始上涨,我们掏空了家底,连孩子的学费都捉襟见肘,可我始终记得父亲年轻时候的那句话:"咱周家人,不能忘本。"
签合同那天,父亲红了眼眶,拍着我的肩膀说:"建民有出息,没让咱老周家丢人。"
弟弟站在一旁,笑容里带着说不清的味道,那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或许就是从那时起,我们兄弟之间的裂缝就已经出现了。
如今我家墙面重新装修,那年代用的油漆味道太大,空气里的化学味太重,爱人带着上初中的儿子去了她娘家,我本想借住父母家几日。
却不料弟弟早有防备,硬是不让我进门,就像当年我们小时候争夺玩具一样固执,只是那时我总会让着他,现在却没了退路。
"建国,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压低声音,不想让邻居听见兄弟争执。
这栋楼里住的多是老工人,墙壁薄得很,一点声音就能传得老远,明天准会成为楼道里的谈资。
"什么意思?"弟弟冷笑,脸上的表情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他高考失利时的样子。
"你出钱买房,我出力照顾,各有分工。这房子虽有你一份,但不是你想来就来的旅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钉,钉在我的心上。
我这才注意到,弟弟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那个当年跟在我屁股后面喊"哥哥带我玩"的小男孩,如今也已人到中年,在一家集体企业当会计,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就在僵持之际,母亲悄悄走到门口,塞给我一把钥匙,眼里含着泪。
那是一把老式的铜钥匙,上面还系着一个褪了色的红绳结,是我小时候上学时,母亲给我系的"平安结"。
"孩子,进来吧,这是你们的家,不是外人的地方。"母亲的手有些发抖,脸上的皱纹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明显。
弟媳李巧云站在厨房门口,擦着手上的水渍,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切。
她是镇上供销社的售货员,嫁给弟弟已经十五年,为人勤快,却总是笑得不多,像是有什么心事。
厨房里飘出饺子的香味,想必是为了我的到来特意准备的,这让我更加不是滋味。
这个家,到底是谁说了算?表面上父亲是一家之主,实际上母亲的一言一行却影响着整个家庭的气氛。
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像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哥,你别怪弟弟。"弟媳悄声对我说,"最近厂里不景气,又要发不出工资了,他心里有火没处发。"
这话让我心里一酸,九十年代中期开始,不少集体企业都面临困境,弟弟的厂子更是几次濒临倒闭,工资经常拖欠。
我在国企,虽然也面临改革,但底子厚,日子过得还算滋润,这或许也是弟弟心里不平衡的原因之一。
后来,是父亲打破了僵局。
他突然站起身,拍了桌子:"都是一家人,闹什么闹!建民,你进来。建国,帮你哥把行李提进来。"
父亲的话虽然不多,但在这个家里,他的话始终有分量。
弟弟愣了一下,最终还是让开了路,接过我手中的行李,默默走进了屋子。
我跟在后面,看着弟弟微微驼的背影,想起了我们小时候,他总是这样跟在我后面,像个小尾巴。
家里的陈设很简单,几件老式家具,一台二十一寸的彩电,茶几上摆着几本《读者文摘》和《家庭医生》,墙上挂着父母的结婚照和我们兄弟的毕业照。
房子虽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上还摆着几盆吊兰,是母亲的心肝宝贝,据说能吸收甲醛,对健康有好处。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感觉像回到了童年的老屋,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爸,妈,这房子比原来那个大多了,采光也好。"我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
母亲接话道:"是啊,多亏了你出钱,我和你爸才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建国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感激的。"
弟弟从厨房端出一杯热茶,放在我面前,没说话,但这个动作已经表示了某种和解。
那晚,母亲破天荒地做了一顿丰盛的团圆饭。
饺子、红烧肉、糖醋鱼、炒青菜,都是我们兄弟小时候爱吃的菜。
饭桌上,母亲拿出一个旧铁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是我和弟弟小时候并肩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
那是七十年代末的一个夏天,我刚上小学,弟弟还在幼儿园,我们穿着一样的背心短裤,手里拿着冰棍,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时候,我们共用一个饭碗,分享一块糖,哪来的篱笆墙?
"你们小时候,建民让着建国;长大后,建国处处帮建民。"母亲轻声说,眼睛湿润了。
"记得那年建民高烧不退,是建国半夜跑了三里地去喊大夫;建国考不上高中,是建民陪他复习,最后考上了中专。"
父亲插话道:"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我和你妈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们兄弟和睦。"
听着父母的话,我和弟弟都低下了头,碗里的饭菜仿佛突然失去了味道。
原来,我们都太专注于自己的付出,却忽略了对方的努力。
我出钱买了房子,却很少来看望父母;弟弟虽然经济上帮不上忙,却每周都来陪父母说话,帮他们拿药、买菜。
看着照片中稚嫩的笑脸,我和弟弟眼中的坚冰渐渐融化。
原来,我看到的是弟弟的冷漠,他看到的是我的缺席;我记得的是自己的付出,他记得的是我的忽视。
"哥,记得咱们小时候住的那个大杂院吗?"弟弟突然开口,语气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记得,怎么不记得。院子里有棵大槐树,夏天我们总在树下乘凉,冬天就围着煤火盆烤红薯。"我笑着回应。
"那时候真穷啊,一家人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里,连个独立厨房都没有。"弟弟边说边给我夹了块红烧肉。
"可那时候,咱们兄弟感情多好啊,上学放学一起走,你还帮我打跑欺负我的大狗。"
听弟弟这么说,我心里一热,那些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记得你小学四年级那年,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就为了给我买一个变形金刚。"我说着,眼睛有些发酸。
"那是因为你初中考试得了全班第一,我崇拜你嘛。"弟弟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又变回了那个单纯的小弟弟。
父母看着我们兄弟重拾往日的亲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母亲起身去厨房拿水果,父亲则打开了那台老式的录音机,放起了邓丽君的《甜蜜蜜》,那是他和母亲年轻时最爱听的歌。
饭后,弟弟悄悄拉我到阳台上,掏出一包红塔山,递给我一支。
"哥,对不起,我最近单位不太顺,心里憋着火。"他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眼睛望着远处的灯火。
"厂里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小姐上初中,学费压力大。前段时间,我还借了高利贷,被逼得没办法。"
听到这,我心里一惊。原来弟弟的日子过得这么艰难,而我却浑然不知。
"建国,你怎么不早说?咱们是亲兄弟啊。"我拍拍他的肩膀,心里既心疼又自责。
"说什么呀,你家不也有困难吗?儿子上重点中学,媳妇身体不好,还要装修房子。我哪好意思开口。"
弟弟的话让我鼻子一酸,原来他一直都关注着我家的情况。
"咱爸妈的事,咱们一起扛。"我郑重地说,"明天我去银行取点钱,先帮你还了高利贷。等我发了年终奖,再给你送点过来。"
弟弟摇摇头:"哥,不是钱的事。我就是心里不平衡,你事业有成,家庭幸福,而我却......"
他没说完,但我懂他的意思。人这一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比较,尤其是兄弟之间,更容易因为境遇的不同而产生隔阂。
"建国,咱们小时候,爸总说什么来着?"我试图转移话题。
"吃苦是福,知足常乐。"弟弟笑了,"可那时候我们都不信,总觉得爸是在安慰自己。"
"现在想想,爸说得对啊。"我也笑了,"日子不管多难,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阳台上的风不知何时停了,远处的灯火依然闪烁,像是在见证这兄弟俩重修于好的时刻。
第二天清早,我醒来时,发现弟弟已经买好了早点,正和父亲一起修理阳台上的花架。
母亲在厨房忙活,弟媳在一旁帮忙切菜,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样子,让我心里暖融融的。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那道曾经的篱笆墙上,不知不觉间,它已变成了连心桥。
吃早饭时,弟弟突然说:"哥,我想了一晚上,决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好奇地问。
"我想带爸妈去趟海南,他们从没见过大海,趁着他们身体还好,带他们去看看。"
这个提议让我有些意外,要知道,以弟弟现在的经济状况,去趟海南可不是小数目。
"好啊,正好过年有假期,我出机票钱,你负责安排行程,咱们一家人一起去。"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母亲听了,高兴得像个孩子:"真的吗?我和你爸都六十多了,从没出过远门,这下可以看看大海了!"
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睛里的光芒出卖了他内心的喜悦。
弟媳也笑了:"那我得给爸妈准备点合适的衣服,海南那边热,咱们这的棉袄可穿不了。"
看着一家人因为一次旅行计划而兴奋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家人之间的隔阂,有时候真的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打破。
那天下午,我和弟弟一起去了银行,我取了五千块钱给他,让他先应付眼前的困难。
回来的路上,我们路过了小时候住过的大杂院,那里已经变成了一排排新建的商品房,曾经的大槐树也不见了踪影。
"哥,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打架的事吗?"弟弟突然问。
"记得,你总是输,然后哭着去告诉妈。"我笑着回忆。
"可你从来不还手,即使我有时候很过分。"弟弟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是我弟弟啊,我怎么会真的跟你动手。"我轻声说。
"昨天,我拦着不让你进门,其实是心里有气。"弟弟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我总觉得你只出钱不出力,让爸妈觉得我只是个穷亲戚。"
"建国,你想多了。"我拍拍他的肩,"爸妈最看重的不是谁出钱多,而是谁真心对他们好。这点上,你比我强多了。"
"咱爸常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以后咱们别再因为这些小事闹别扭了。"弟弟伸出手。
我握住他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我和弟弟像是打开了心结,开始有意识地弥补过去的疏忽。
我每周抽时间去看望父母,有时候带着儿子一起去;弟弟则继续担任起照顾父母日常生活的责任,两家轮流请父母吃饭。
那年春节,我们真的一起去了海南,看着父母在沙滩上像孩子一样欢笑,看着弟弟和弟媳手牵手走在海边,我的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满足。
原来,家人之间的篱笆墙,从来都不是不可逾越的高山,只要用心去经营,它就会变成连接彼此的桥梁。
就像父亲常说的那句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大的矛盾,在亲情面前,终究会化为云烟。
回忆起那个寒冷的冬夜,我被拦在父母家门外的场景,如今想来,反而成了我们兄弟重修于好的起点。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充满戏剧性,当你以为是最糟糕的时刻,却可能是新开始的契机。
时光荏苒,如今父母已经八十多岁,我和弟弟也步入花甲之年,但那道曾经的篱笆墙,早已化作了连心桥,让我们的家庭更加紧密团结。
来源:心向云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