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满，你姐的快递？"房东阿姨端着砂锅粥站在门口，白气裹着米香漫上来，把她镜片糊成毛玻璃，"地址写的是老房子，可那空了三年的破楼早没门铃了，快递员追着我问了三条街。"

快递盒边角沾着暗褐色泥点，我捏着剪刀的手像被抽走了骨头，抖得剪刀尖在纸盒上戳出个小窟窿。

"小满，你姐的快递？"房东阿姨端着砂锅粥站在门口，白气裹着米香漫上来，把她镜片糊成毛玻璃，"地址写的是老房子，可那空了三年的破楼早没门铃了，快递员追着我问了三条街。"

我没接粥碗。快递单上"林小棠"三个字洇着水痕，像三根细针直扎进眼底——那是姐姐的字迹，尾笔总爱往上挑，像春天柳枝抽的新芽。

三年前的雨幕突然漫进眼眶。那天我在便利店值夜班，凌晨两点手机炸响，姐姐声音哑得像砂纸："小满，我在护城河桥洞下，冷得骨头缝都结冰了。"

我裹着超市给的塑料布往桥洞跑，雨点子砸在头上咚咚响。等我摔着泥扑过去时，只看见她的蓝布包——拉链被扯得歪歪扭扭，半盒胃药滚出来，还有张泡得发皱的缴费单，"尿毒症血液透析"几个字洇成模糊的团，姓名栏"林小棠"倒还清楚。

那天之后，姐姐就被暴雨吞了。警察查了三个月，说最后监控拍到她上了辆黑车，司机被抓时直搓手："那姑娘给了双倍钱，说去城乡结合部，我把她放路边就走了。"

我蹲在地上撕开快递盒，铁盒"当啷"掉出来。盒盖内侧贴着姐姐的便利贴，字迹还是飘乎乎的："小满，先看第三层抽屉里的日记本。"

最底下压着份器官捐献协议，签名栏"林小棠"三个字被红章盖着，日期是三天前。我手指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高二晚自习，姐姐帮我抄数学笔记，"解"字最后一笔总要绕个小圈，班主任敲着讲台笑："林小棠体，飘得能当风筝线。"

第三层抽屉的日记本边角磨得起毛。2020年7月15日那页，字迹被眼泪晕开过："小满今天又往我碗底埋排骨，她以为我看不见——碗底的排骨硌得我心口发疼，她总说自己不喜欢吃肉，可我知道她上个月兼了两份工，手背上全是打包快递勒的红印子。"

8月3日那页夹着片干了的银杏叶："透析室王阿姨说器官捐献能给家里留笔补助。小满总说要攒钱带我去北京换肾，可她才22岁啊，该穿漂亮裙子谈恋爱的年纪，不该困在我这摊烂泥里。"

9月12日那页画着只歪歪扭扭的猫："今天在公交站看见小满，她蹲在地上喂流浪猫，雨把她刘海贴在脑门上。她小时候总给我扎辫子，现在头发乱蓬蓬的都没人管——要是我走了，谁给她理头发？"

最后一页日期是三天前，字迹比之前淡了许多："小满，别找我了。我在云南找了份护林员的活，山泉水甜得像加了糖。要是哪天你收到这份协议，说明我可能撑不住了。答应姐，替我签了，就当我还能给这世界捂捂热乎气。"

手机在这时炸响，陌生号码发来短信："林小姐，您姐姐林小棠女士今早因多器官衰竭在云南普洱市人民医院去世，生前签署的器官捐献协议需家属确认。"

我冲进卫生间，镜子里的人眼睛肿得像两颗泡发的枸杞。门后挂着姐姐的蓝布包，边角磨得发白——那是她20岁生日，我用发传单攒了三个月的钱买的，她宝贝得连去菜市场都背着，说这是"小满牌专属挎包"。

"姐！"我扑在镜子上喊，声音撞碎在瓷砖缝里，"你不是说等我攒够钱就去北京吗？你不是说要当我婚礼上第一个给我戴头纱的人吗？"

下午三点，普洱的阳光透过接待室窗户，在器官捐献协议上洒了片金。穿白大褂的医生推过来一沓文件："林女士，您姐姐是在巡山时突发心梗，送到医院时已无自主呼吸。她2020年确诊尿毒症后就登记了捐献意愿，最近肾功能恶化，主动联系了我们。"

"这三年...她怎么过的？"我捏着病历的手在抖，指甲盖都泛白了。

医生翻开病历本："她拒绝了所有有偿治疗，在云南这边定期去县医院做免费透析。平时住在护林站，和护林员老张头搭伙做饭——老张头说她总把自己那份菜拨给流浪猫。"

"那为什么不联系我？"我喉咙像塞了团棉花，"我可以去云南陪她，我可以..."

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个塑料袋："她说怕你知道她的情况，会辞掉工作来找她。这是她的遗物，有封信给你。"

信是用铅笔写的，纸边卷着毛，字迹浅得要凑到眼前才能看清："小满，别怨姐姐心狠。护林站养了只橘猫，跟你十岁那年捡的'毛球'特别像，总爱趴在我腿上打呼噜。这儿的山晚上特别静，能听见溪水唱歌，我每天都数着，多活一天就能多听一天溪水声。

"上次去镇上赶集，看见卖发带的，买了根和你初中丢的那根一样的蓝格子。等我走了，你把它别在我头发上好不好？就像小时候你给我扎辫子那样，左三圈右两圈，最后系个蝴蝶结。

"器官捐献的钱你别省着花，去学你一直想学的花艺吧。开家小花店，门口摆个喂流浪猫的碗，就像你在公交站喂猫那样。

"姐姐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塑料袋最底下躺着那根蓝格子发带，边角磨得发白，像被谁反复摩挲过千万次。

出医院时落着太阳雨，云南的风里飘着稻花和松针的香。我给房东阿姨发消息："帮我收收老房子的东西吧，我想把花店开在护城河边上——那儿离桥洞近，说不定能听见溪水声。"

手机震动，是老张头发来的照片：木头搭的护林站门口晒着金黄的玉米，台阶上蜷着只橘猫，蓝布窗帘被风吹得鼓起个小帐篷。配文是："小棠常说，她妹妹笑起来像春天的太阳，暖得能化了冬天的雪。"

我盯着照片里飘动的蓝布帘，突然想起15岁那年的夏夜。我们挤在老房子的小床上，姐姐指着窗外的月亮说："小满，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就当我变成月亮，每天晚上都陪着你。"

现在我知道了，月亮会变成风，变成溪水，变成橘猫的呼噜声，变成护林站门口的玉米香。

只是...

我仰头看向天空，太阳雨里有细碎的光落进眼睛。蓝格子发带别在鬓角，被阳光照得发亮，像小时候姐姐给我扎辫子时，发梢翘起的那缕光。

如果是你，会替消失三年的姐姐签下这份协议吗？

或者说...你有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她像月亮一样，悄悄藏起自己的光，却把所有温柔都撒在你身上。

来源：就是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