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今年72。 我卖了老房。 我住进养老院。 儿子骂我不孝。 说我败家。 可院长见我,却要鞠躬。 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董事长。
我叫闵秀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退休老教师。在街上您要是瞧见我,顶多觉得就是个精神头还算可以的老太太,头发花白,眼角爬满了皱纹,走起路来慢悠悠的,手里总爱提个布袋子,里面装着的不是菜,就是些零零碎碎的老物件。
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最大的成就,就是把儿子江文皓拉扯大,看着他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我老伴儿走得早,我一个人含辛茹苦,省吃俭用了一辈子,就想着晚年能安安稳稳,别给孩子添麻烦。
可我没想到,我都这把岁数了,还干了一件让儿子江文皓暴跳如雷、差点跟我断绝母子关系的大事。
我把我那套住了快四十年的老房子给卖了。
那套房子,是我和老伴儿江振国结婚时的婚房,虽然不大,也就是个六十多平米的两居室,但地段好,又是学区房,这几年房价涨得厉害,最后卖了三百多万。
这笔钱,在很多人看来,是我的养老钱,更是将来要留给儿子江文皓和孙子江小宇的家底。可我转头就拿着这笔钱,住进了一家名叫“煦园”的高档养老院。这家养老院,环境好得跟电视里的度假村一样,有花园,有泳池,有专门的营养师和医生,当然,费用也高得吓人。我几乎是花光了所有的卖房款,才买下了一个“永久居住权”。
消息传到儿子江文皓耳朵里时,他正在公司开会。据儿媳妇罗莉后来说,他当场就把手机给摔了,会议也不开了,开着车就冲到了我这儿。
“妈!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您怎么能把房子卖了住这种地方?您知不知道这里一个月要多少钱?这是把钱往水里扔啊!您这是败家!”江文皓一进门,眼睛都气红了,嗓门大得整层楼都能听见。
我当时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晒太阳,手里还捧着一杯热茶。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样子,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我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孝顺,有责任心,就是把钱看得太重了。或许,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教育好,让他从小就觉得,只有抓在手里的钱,才是最实在的。
“文皓,你小点声。妈没糊涂,妈想得很清楚。”我放下茶杯,平静地看着他。
“清楚?您清楚什么了?那套房子,是我爸留下的念想,也是留给小宇的!您说卖就卖了,一分钱不给我们留,全砸在这破地方,您对得起我爸吗?您对得起我,对得起小宇吗?”他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句句戳在我心窝上。
我嘴唇动了动,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能怎么解释呢?我总不能告诉他,我这么做,恰恰就是为了他爸江振国。这是一个埋藏在我心里三十多年的秘密,一个我和他爸之间,关于爱、关于承诺、也关于一个善意“谎言”的秘密。
看着儿子摔门而去的背影,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拿起身边相框里老伴儿江振国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笑得那么憨厚,那么温暖。我喃喃自语:“老江啊,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文皓他……他不能理解我啊。”
旁边的护工看见我哭了,赶忙递上纸巾,轻声安慰我。可她们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
更让养老院里其他老人和护工们觉得奇怪的是,这家“煦园”的院长,一个四十多岁、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叫岑光远。他对我,总是恭敬得有些过分。每次在院子里碰见,他都会停下脚步,微微弯腰,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轻声叫我:“闵老师,您住得还习惯吗?”
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比如在他办公室里,他会给我沏上一杯最好的茶,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我面前,叫我一声:“董事长。”
没错,董事长。这个称呼,从一个高档养老院院长的嘴里说出来,对着我这么一个穷酸了一辈子的老太太,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可这,就是我藏在心底最深的那个秘密。我不是来养老的,我是来“守”老的。守护这个园子,守护我和老伴儿江振国,那个未曾说出口,却实践了一生的梦。
故事,要从四十多年前说起。
那时候,我还不是闵秀雅老师,而是纺织厂里一个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年轻女工,大家都叫我小闵。经人介绍,我认识了在建筑队当工长的江振国。
江振国人如其名,长得高高大大,肩膀宽厚,手掌上全是老茧,看着有点木讷,不爱说话,但一笑起来,眼睛里就好像有星星。他是个实在人,心眼好,技术也好,队里的人都服他。我们那个年代的爱情,没有那么多花前月下,就是认定了,就想踏踏实实过一辈子。
我们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就单位分了一间十几平米的筒子楼。家徒四壁,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可我一点都不觉得苦。每天下班,我做好饭,就趴在窗台上等他。远远地看见他骑着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给我带的糖炒栗子,或者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我就觉得心里比蜜还甜。
江振国总觉得亏欠我,他常常摩挲着我的手,心疼地说:“秀雅,委屈你了。你等着,我一定让你住上大房子,亮堂堂的,有朝南的大阳台,让你冬天能晒太阳,夏天能养花。”
我总是笑着捶他一下:“瞎说啥呢,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嘴上这么说,但我知道,他把这话当成了一个承诺,刻在了心里。他更拼命地干活,从工长干到了副队长,每天回家都是一身的泥浆和汗水,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他说,他在攒钱,攒够了,我们就自己买地盖房子。
后来,我们有了江文皓。儿子的出生,让这个小小的家更充满了欢声笑语,也让江振国的干劲更足了。他常常抱着小小的文皓,在他耳边说:“儿子,你快快长大,长大了,爹给你盖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房子。”
那段日子,虽然清贫,但每一天都充满了希望。我下了班就去夜校读书,后来考上了师范,成了一名小学老师。我们的生活,就像那初升的太阳,一点一点亮堂起来。
我们终于攒够了钱,买下了那套六十多平米的两居室。虽然不是他梦想中自己盖的大房子,但在那个年代,已经足以让所有人羡慕了。搬家那天,江振国高兴得像个孩子,他把我抱起来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他说:“秀雅,第一步,我们实现了。等以后更有钱了,我们再换个带院子的大房子!”
我笑着说:“好,我等着。”
那时候,我们单位上有个孤寡老人,无儿无女,退休后一个人住在狭小的平房里。有一年冬天,老人病了,没人知道,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这件事对江振国触动很大。
那天晚上,他抱着我,半天没说话。过了很久,他才闷闷地说:“秀雅,你说,人老了,要是没个亲人在身边,该多可怜啊。咱们以后要是发财了,不光要盖自己的大房子,咱们盖一个大院子好不好?把那些跟咱们一样辛苦了一辈子,老了却没人照顾的老人,都接到一起住。有医生,有护士,大家一起说说话,下下棋,种种花,那该多好。”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暖洋洋的。我知道,我没嫁错人。他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我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盖!就叫‘夕阳红大院’!”
“不好听,太土了。”他哈哈大笑,“得叫个有诗意的名字。”
我们俩头挨着头,想了一晚上,最后他说,就叫“煦园”吧,煦,温暖的阳光。我们希望每一个住进来的老人,都能感受到阳光般的温暖。
从那天起,“煦园”就成了我们俩之间的一个甜蜜的约定。我们会像小孩子一样,趴在桌子上画图纸,他画房子的结构,我画花园的样子。他说要有假山流水,我说要有葡萄架和秋千。我们把对未来所有的美好想象,都寄托在了这个虚幻的“煦园”里。
可谁能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江文皓八岁那年,江振国出事了。
他带的工程队在给一个新开发的居民楼施工,那天风很大,一个没固定好的脚手架突然从高空坠落。千钧一发之际,江振国一把推开了身边一个刚来不久的年轻工人,自己却被砸中了。
等我疯了一样赶到医院,他已经浑身是血,气息奄奄。他拉着我的手,力气小得像一片羽毛。他看着我,眼睛里全是血丝,还有无尽的歉意和不舍。
他断断续续地说:“秀雅……对……对不起……我……我怕是不行了……”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摇头。
“别哭……听我说……”他喘着气,眼睛望向天花板,好像看到了我们曾经一起描绘的未来,“咱们的……‘煦园’……怕是……盖不成了……你……你把文皓……带好……房子……留给他……”
“咱们的钱……还有那笔赔偿款……都……都留给你们娘俩……别……别苦了自己……”
他最后看了一眼站在病床边、吓得小脸惨白的江文皓,嘴角努力扯出一丝微笑,然后,手就垂了下去。
我的天,塌了。
那一年,我三十五岁。江文皓,八岁。
料理完江振国的后事,建筑公司赔了一大笔钱。在那个年代,这笔钱堪称巨款。所有亲戚都劝我,趁着年轻,再找一个。可我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江振国虽然走了,但他把他的承诺、他的梦想,连同他的爱,一起留在了我心里。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儿子江文皓身上。我怕他受委屈,怕他因为没有父亲而被同学欺负,我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他想要什么,我砸锅卖铁也给他买。我拼命工作,白天上课,晚上备课,周末还去做家教,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江振国没能给儿子的,全都补给他。
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那张画满了我们“煦园”梦想的图纸,一看就是一晚上。图纸的边角已经被泪水浸透,变得又黄又脆。我对着江振国的照片说:“老江,你放心,我一定把文皓带好。至于‘煦园’,等我,等我以后有能力了,我一定替你完成它。”
这成了一个执念,支撑着我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江文皓在我的溺爱下长大,他很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考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后进了家大公司,一步步做到了部门主管。后来,他认识了罗莉,一个文静本分的女孩,两人结婚,生下了孙子江小宇。
看着儿子成家立业,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我觉得,我对得起江振国的嘱托了。
可我渐渐发现,江文皓对钱,有种超乎寻常的执着和焦虑。他努力工作,拼命赚钱,对自己和家人都很节省。他总说:“妈,现在这社会,没钱寸步难行。我得给小宇攒下足够的家业,不能让他像我小时候一样。”
我知道,父亲的早逝和我们孤儿寡母的清贫生活,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他觉得,钱才能带来安全感。我理解他,但心里又隐隐作痛。我怕他忘了,比钱更重要的,是爱,是人心里的那份温暖。
我退休后,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我开始走出家门,去社区做志愿者,去关注那些和我一样的空巢老人。我亲眼看到,有的老人生病了,子女在外地回不来,只能一个人躺在家里硬扛;有的老人,一天到晚对着墙壁说话,孤独得让人心碎;还有的老人,被不孝的子女赶出家门,只能在外面流浪。
每看到这些,我心里就针扎似的疼。江振国当年那句话,又会在我耳边响起:“秀雅,你说,人老了,要是没个亲人在身边,该多可怜啊。”
那个关于“煦园”的梦,在我心里,再次疯狂地生长起来。
我开始默默地规划。我把我这些年的积蓄,连同江振国当年的那笔赔偿款,一笔一笔地统计出来。那笔赔偿款,我一分都没动过,就存在银行里,连本带息,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我咨询了很多专业人士,了解了创办养老机构的流程和法规。我知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想建一个“煦园”,无异于痴人说梦。但这个念头,就像一团火,在我心里越烧越旺。
转机出现在五年前。
有一天,一个中年男人找到了我,他提着水果,一脸诚恳地站在我家门口。他一开口,我就愣住了。他说:“闵阿姨,您还记得我吗?我叫岑光远。我爸,是岑大山。”
岑大山。这个名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就是当年那个被我丈夫江振国推开,从而幸免于难的年轻工人。
岑光远告诉我,他父亲一直对江振国心怀感恩和愧疚。这些年,他父亲也靠着自己的努力,从一个普通工人,做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工头,家里条件也好了起来。他父亲临终前,最大的遗愿,就是希望能为江大哥做点什么,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可他父亲一直没脸来见我,觉得对不起我们母子。
岑光远子承父业,把父亲的建筑公司发展得更好了。他这次来,就是想完成父亲的遗愿。他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他一定万死不辞。
看着眼前这个诚恳的男人,我心里那个埋藏了三十多年的梦想,瞬间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颤抖着手,从箱底拿出了那张已经泛黄的图纸,我把我和江振国关于“煦园”的梦想,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岑光远。
岑光远听完,这个四十多岁的七尺男儿,当场就红了眼眶。他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哽咽地说:“闵阿姨,我爸常说,他的命是江大哥给的。江大哥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您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
我们一拍即合。
我拿出了我毕生的积蓄,加上江振国的那笔赔偿款,作为启动资金。岑光远则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和资源,找地皮,搞设计,办手续。我们约定,这件事,要对外保密。养老院的性质,是半公益性的,以我的这笔钱成立一个慈善信托基金,作为“煦园”的基石。而岑光远的公司负责建设和运营,盈利部分,优先用于提升服务质量和资助贫困老人,而不是股东分红。
我只有一个要求,养老院建成后,要给我留一个房间。我想亲眼看着,“煦园”里住满了老人,看着他们在我丈夫梦想的家园里,安享晚年。
我还对岑光远说:“光远,对外,你就说我是个普通的住户。我不想让文皓知道这件事。他不能理解。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他。”
岑光远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说:“阿姨,您不是住户,您是‘煦园’的奠基人,是我们的名誉董事长。我记下了。”
就这样,在郊区一块风景秀丽的地方,“煦园”拔地而起。它比我和江振国当年想象的还要漂亮,还要完善。看着一栋栋崭新的楼房,看着花园里的花草树木,我仿佛看到了江振国在对我微笑。
老江,你看,我们的“煦园”,建成了。
我卖掉老房子,搬进“煦园”,就是整个计划的最后一步。我知道,这会伤害到江文皓,会让他误解我。可我别无选择。我不能让这个承载着他父亲一生善良和梦想的工程,因为金钱的纠葛而变得不纯粹。我想让江文皓有一天明白,他父亲留给他的,不是一套房子,一笔钱,而是一种精神,一种大爱。
在养老院的日子,其实并不像江文皓想的那么轻松。我心里始终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方面,是对儿子的愧疚;另一方面,我像个“卧底”一样,每天都在观察着“煦园”的每一个角落。
饭菜合不合老人们的胃口?护工对老人的态度好不好?医疗设施是否完善?我交了很多新朋友,其中关系最好的,是一个叫丁素芬的老太太。
丁素芬阿姨比我大两岁,以前是歌舞团的演员,气质特别好。她有三个孩子,一个在美国,一个在上海,还有一个在北京,个个都是社会精英,事业有成。他们给丁阿姨的钱,多得花不完。可丁阿姨却常常一个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发呆,偷偷抹眼泪。
我问她怎么了,她苦笑着说:“秀雅,你说,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呢?我那些孩子,总说忙,忙得一年都回不来一次。他们以为,把钱打到我卡上,给我请最好的护工,住最贵的养老院,就是孝顺了。可他们不知道,我想要的,不过是他们能回来陪我说说话,吃顿我做的饭。”
丁素芬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江文皓。他们都没有错,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在爱着父母。只是,他们不懂,父母真正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物质上的丰裕,而是精神上的陪伴和理解。
我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我一定要让江文皓明白这个道理。
江文皓还是会来看我,但每次来,都拉着一张脸。他不再跟我吵了,而是用一种冷暴力来对抗我。他会坐在我对面,一言不发地玩手机,或者不咸不淡地问一句:“钱还够花吗?不够了我再给您打点。”
我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我“认错”,逼我离开这里。
有一次,他带着孙子江小宇一起来了。小宇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进“煦园”就撒了欢。他看到花园里的滑梯,看到活动室里下棋的爷爷,看到正在画画的奶奶,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兴奋。
他拉着我的手,仰着小脸问:“奶奶,这里真好玩,比我们家的小区好玩多了。以后我能经常来找你玩吗?”
我摸着孙子的小脑袋,笑着说:“当然可以,只要你爸爸肯带你来。”
江文皓的脸瞬间就黑了。他走过来,一把拉过江小宇,训斥道:“玩什么玩!这里是养老院,都是些老头老太太,有什么好玩的!回家!”
小宇“哇”地一声就哭了。
看着儿子粗暴的样子,和孙子委屈的泪水,我的心都碎了。我终于忍不住了,我站起来,看着江文皓,一字一句地说:“江文皓!你到底要跟我置气到什么时候?这里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地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像你父亲一样,为了家庭,为了社会,辛苦了一辈子!他们值得被尊重,被温柔以待!”
江文皓被我的话镇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我,大概是没想到,一向温柔的我,会发这么大的火。他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拉着哭闹的小宇,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开始怀疑,我的坚持,到底是不是对的。我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伤害了我最亲的儿子。
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岑光远找到了我。
他给我看了一份财务报表,和一份入住老人的满意度调查报告。报表上显示,“煦园”运营得很好,虽然收费不菲,但几乎是收支平衡,因为大部分的收入都投入到了提升服务和设施上。而满意度调查,几乎是百分之百的好评。老人们都说,住在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尊严和快乐。
岑光远还告诉我一件事。他说,他联系上了好几个当年在他父亲手下干活的老工人。那些叔叔伯伯们,如今也都老了,有的生活还很困难。岑光远以“煦园”的名义,成立了一个帮扶基金,定期给他们送去生活费和慰问品。
岑光远说:“闵阿姨,您看,‘煦园’不只是一个养老院。它正在把江大哥的善良,传递给更多的人。您做的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您千万不能动摇。”
看着岑光远真诚的眼睛,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一次,是感动的泪水。我仿佛看到江振国在对我点头,在鼓励我。是啊,我不能动摇。为了他,也为了那些需要温暖的老人。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煦园”成立一周年的庆典上。
那天,“煦园”里张灯结彩,像过年一样热闹。所有的老人和工作人员都聚在了大礼堂里。岑光远特地邀请了市政府的领导,还有很多媒体记者。他跟我说,他要在今天,把一切都公布出来。
我说:“会不会太突然了?文皓他……”
岑光远说:“闵阿姨,长痛不如短痛。文皓哥他只是暂时被蒙蔽了双眼,他本质不坏。他需要一次冲击,才能真正明白您的苦心。”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丁素芬阿姨就坐在我旁边,她握着我的手说:“秀雅,你今天看着有点不一样,像是有什么大喜事。”我只能对她勉强地笑笑。
庆典开始了,岑光远作为院长,上台致辞。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和平时判若两人。
他先是感谢了各位领导和来宾,然后话锋一转,开始讲述“煦园”的由来。
“各位,今天,我想借此机会,讲述一个关于‘煦园’的真实故事。”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回荡在整个礼堂,“‘煦园’的诞生,源于一个承诺,一个一位善良的丈夫对他的妻子许下的承诺;也源于一份感恩,一份我对我救命恩人的感恩。”
台下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他的话吸引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礼堂的后门被推开,江文皓走了进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今天的庆典,一脸怒容,看样子,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他大概以为,我又在搞什么“花样”,想当众让我难堪。
我心头一紧,手心里全是汗。
但江文皓并没有立刻冲上来,他站在了最后一排,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台上。
岑光远的声音继续响起:“三十多年前,有一个普通的建筑工人,他叫江振国。他有一个梦想,就是希望能建一个大院子,让所有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都能有一个温暖的家。他甚至和他的妻子,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煦园’……”
听到“江振国”这个名字,我看到江文皓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脸上的冷漠和愤怒,瞬间被惊愕所取代。
岑光远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我身上。他的声音开始哽咽:“然而,天妒英才。为了救我的父亲,一个叫岑大山的年轻工人,江振国大哥献出了他宝贵的生命。他没能亲眼看到‘煦园’的建成。他的这个梦想,就由他的妻子,一个人,默默地守护了三十多年。”
“她是一位普通的小学老师,她用她微薄的工资,含辛茹苦地把儿子抚养成人。她把丈夫的赔偿款,一分不动地存了三十多年。她把自己的所有积蓄,连同卖掉老房子的钱,全部拿了出来,成立了‘煦园’慈善信托基金。她才是‘煦园’真正的奠基人!她才是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尊敬的人!”
说到这里,岑光远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走下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全场的目光,也都跟随着他,聚焦到了我这个毫不起眼的老太太身上。
我的邻座,丁素芬阿姨,已经震惊得用手捂住了嘴巴,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岑光远走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他拿起话筒,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宣布:“现在,我向大家隆重介绍,‘煦园’的创始人,我们的名誉董事长——闵秀雅女士!”
轰!
整个礼堂,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向我鼓掌。闪光灯不停地闪烁,记者们蜂拥而上。
我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看着一张张激动而又尊敬的脸,看着丁素芬阿姨为我流下的眼泪,我的视线,却穿过了所有人群,落在了最后面。
我看到了我的儿子,江文皓。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他的脸色,从惊愕,到迷茫,到痛苦,再到无尽的懊悔和羞愧。他看着我,嘴唇在颤抖,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从他这个四十岁男人的脸上,汹涌而下。
原来是这样。 原来,妈妈卖掉房子,不是败家,不是糊涂。 原来,那笔他一直以为是“他应得”的遗产,承载的竟然是父亲如此沉重而又伟大的梦想。 原来,他一直指责和怨恨的母亲,竟然在背后,默默地做了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想起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恶语相向,想起自己的冷漠和自私,想起自己是如何误解和伤害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人。
“爸……”他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仿佛在呼唤那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英雄般的父亲。
庆典的最后,岑光远揭开了一块巨大的红布,墙上露出一块紫铜的牌匾,上面刻着一行大字:
“谨以此园,献给我们永远的英雄——江振国先生。”
下面,是江振国那张憨厚微笑的黑白照片。
看到父亲照片的那一刻,江文皓再也支撑不住了。他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他没有跑到台上,而是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妈!……我错了!……妈!……”
他泣不成声,像个迷路的孩子,用头一下一下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那一声声“妈”,喊得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挣脱了身边的人,颤巍巍地走过去,扶起我的儿子。我抱着他,他也紧紧地抱着我,我们母子俩,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哭成了一团。
“不怪你……文皓……不怪你……是妈没早点告诉你……”我抚摸着他已经有了白发的头,泪水打湿了他的肩膀。
老江,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儿子,他懂了。他终于懂了。
那次庆典之后,一切都变了。
江文皓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满眼是钱、焦虑不安的中年人。他把公司的很多业务都交给了副手,一有时间,就带着妻子罗莉和儿子江小宇来“煦园”。
他不是来看我,而是来做义工。
他会陪着那些行动不便的爷爷们下棋,听他们讲过去的故事;他会帮着护工给花园里的花草浇水、除草;他甚至还组织公司的同事,来给老人们做慰问演出。他脸上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而又满足的笑容。
儿媳妇罗莉也常常来,她会陪着我,还有丁素芬阿姨她们一起聊天,包饺子。她说,她以前只觉得婆婆是个固执的老人,现在才知道,婆婆的心里,装着一个多么伟大的世界。
孙子江小宇,成了“煦园”最受欢迎的小客人。他会给爷爷奶奶们表演背唐诗,会把学校里的趣事讲给他们听。老人们都喜欢他,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整个“煦园”,因为他们一家的到来,充满了更多的欢声笑语。
我的房间里,挂上了江振国那张放大的照片。江文皓每次来,都会在父亲的照片前站很久很久。
有一次,他跟我说:“妈,我以前总觉得,爸走得早,我没能尽孝,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拼命赚钱,就是想证明给他看,他的儿子有出息。可我现在才明白,爸留给我最宝贵的财富,根本不是钱,也不是房子。是他的善良,是他的格局,是您替他守护了一辈子的这个梦。”
“妈,谢谢您。您给我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那天,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暖洋洋的。我看着儿子成熟而又真诚的脸,看着墙上老伴儿江振国温暖的笑容,我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住进了这家我自己创办的养老院。我失去了一套房子,却为儿子找回了一颗懂得感恩和奉献的心。我替我那躺在地下三十多年的丈夫,完成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也圆了一个温暖了无数人的梦。
我觉得,这辈子,值了。
夕阳下,我常常和丁素芬阿姨,还有“煦园”里的老朋友们,一起坐在花园的葡萄架下。我们会聊起过去,聊起孩子,聊起这个我们共同的家。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知道,江振国的梦想,正在这里,以最美好的方式,延续着。
只是偶尔,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江振国还活着,看到这一切,他会说什么呢?他大概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摸着我的头,憨憨地笑着说:“秀雅,辛苦你了。”
想到这里,我的眼角,总会不自觉地湿润。这是一种幸福的、带着一丝意难平的泪水。
那么,最后我想问问大家:
当财富和精神传承摆在面前时,你会选择为孩子留下万贯家财,还是会选择像我一样,为他播下一颗能让世界更温暖的、善良的种子呢?
来源:幸福吉尔8L5x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