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考虑了这么多,这个时候雪橇就停下来了,停到哪了呢?停到了一块大冰凌地块的边上。泰勒过来指着说,“你看到那个冰山没有?”我说:“看到了”,“冰山后面就是那个村庄”,“谁的村庄?”“艾道尔出生的那个村庄。”我跟泰勒一问一答。这一路泰勒就不停地观察地形,而我在打盹,
黄土地上望星空
窑洞文化撞击企业家精神
考虑了这么多,这个时候雪橇就停下来了,停到哪了呢?停到了一块大冰凌地块的边上。泰勒过来指着说,“你看到那个冰山没有?”我说:“看到了”,“冰山后面就是那个村庄”,“谁的村庄?”“艾道尔出生的那个村庄。”我跟泰勒一问一答。这一路泰勒就不停地观察地形,而我在打盹,想我的问题,也挺好玩的。一个中国的旅游者思考着国际大事,我觉得好像有点儿滑稽,但非常现实。身在其中就不得不考虑、面对这些问题,这也是“人类脸谱行动”一个重要的内容和收获。
听泰勒说村子就在对面了,很兴奋,但一看隔了一片巨大的海平面,就担心能不能过去,不是冰面都变薄了吗?变薄的冰面能不能撑得住我们?这个时候艾道尔让我从雪橇车上先下来,站到冰面上去,我一开始以为是让泰勒和我走过去,他们赶着雪橇从那边绕过去。我一看这得几千米呢,这要走的话还不得四五个小时啊,尤其我这一身的高山登顶服,那不热疯了吗?!但我也不好说什么,走就走吧,这个时候只能听从安排。我小心翼翼地从隆起的冰凌边滑一步、摔一步地走着,用手扶着这个冰凌走到了一个冰面上。感觉这个冰面很结实、很硬,我跟泰勒说:“这不是冰面,这是苔原,你看有草。”这个时候泰勒也看了看,说不是苔原,草是被风刮过来的,我再踢了一下草,果然是风把山上的苔原草吹到冰雪上了。
试了试,感觉脚下的冰很厚,那就走吧,我们就准备开始艰难的征程了。走出去差不多一两百米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大喊大叫的,回头看艾道尔拼命做Stop(停在那)的手势,泰勒聪明,他立刻明白了。我以为是说让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绕着走,因为那个冰是化的。因为一路上艾道尔都给我拿手比划20厘米厚、30厘米厚,我才明白他是说这个冰很薄没法打海豹,也过不去,海豹也知道你打不着它,所以它就在冰上面东张西望。狗狗也很生气,觉得应该是打海豹的日子,但却没打。昨天早上出发的时候很有意思,我问索菲斯:“你为什么有三支步枪,而且都是四五十年前的旧枪?他说这支是打北极熊的,这支是打海豹的,另一支什么都能打。这个时候我就拿起一支枪来冲着远处的冰面比划给狗狗们看,我说:“海豹,海豹”,狗狗们立刻眼睛都盯着海面,以为我看见海豹了。
头狗——阿瓦瓦和吉里克很聪明,因为我向它们说了这些话,它们就以为要有海豹肉吃了。所以它们一开始拉起雪橇来疯狂地跑,把我们颠得不行。到后来,它们每次都能靠着灵敏的鼻子发现海豹,于是它们就本能地边跑边扭头看。但艾道尔会拼命地喊它们,意思是——别看,往前走。狗狗们只好走,情绪也就越来越低落了。它们情绪不高有一个表现,就开始不停地拉屎、放屁。我观察狗狗的大便都不是很干,那我就知道前天让它们吃的还算多。狗是这样,吃的少了大便干燥,吃的多了就拉稀。看这个大便情况,就知道艾道尔还是心疼他们的狗狗的,给他们的狗狗吃的还是好。到了冰原上狗狗们一看这个地方冰比较厚,就想着能不能打海豹呢?而我也替狗狗们担心它们晚餐还得吃狗粮,没海豹肉吃。索菲斯原本说昨天可以打两只海豹,但没想到冰化得这么快,本来他们打海豹可以说是信手拈来,但是没想到冰太薄了,这样计划打海豹的计划就泡汤了。
我跟泰勒就在冰上站住了,看他们的雪橇车从冰面上居然乒呤乓啦地拉着过去了,有两次走到高处顶住了,感觉车拉不过去了。艾道尔连滚带爬地跑到前面,一喊,狗又拉着雪橇车过去了。几次看着雪橇车快要翻了,然后它自己又平衡了下来,看来索菲斯还是很有经验的,把雪橇车装得还是很平衡,再说雪橇车底部也高一些。一路上尽管险况频出,但车还是没有翻过。然后艾道尔的雪橇车就赶到我们面前了,我这才明白,艾道尔不是让我们步行穿过这个海湾到他的村子,而是让我们先走过那一段难走的冰凌,然后再拉着我们走。这就高兴了,于是就上了雪橇车,这会狗狗们开始跑得快了,一路跑,但是都往哪跑呢?都往海湾里边跑,往它们认为有海豹的地方跑,而不是直直地往对面村子去。这下艾道尔就生气了,下来边跑边拿鞭子在头顶上挥,一直挥了好几回,经过几轮斗争,最后阿瓦瓦终于明白了:今天没有海豹肉吃了。两个头狗只好回来,冲着村子开始撒开了跑,它们知道终点就要到了。
就这样一直跑,村子越看越清晰,我数了数这里实际上不到20幢房子。这样的话就知道快到艾道尔的家了。这一路上大概走了快半个小时,终于跨过这道海湾到了村子边上。一看村子有那么几幢新房子,盖得高高的。靠着海边有几幢旧房子,看来很少有人住了,其中稍高一点位置的就是艾道尔的家。到岸边以后把狗狗停下来,这就上了岸。岸上没有人,但这时候看到远处有一个人,从高高的地方慢慢走下来,觉得是看到艾道尔回来了,迎接他来了,也许这人是艾道尔的亲戚。在卸狗的时候我看到岸边有好几个高台,一看高台上放着的爪子像是北极熊的,但有些腐烂了,再一看还有干枯的兽头和两个长长的牙,还有白骨。我赶快叫泰勒过来看,他说那兽头可不是北极熊的头,是海象的头。我说这爪子这么大,应该是北极熊的,他说也不是,而是海豹的爪子。他还是比我有经验,他老跑北极、阿拉斯加这些地方。
我一看这个平台就是这里的猎人打完猎以后,回来把猎物架在这个平台上,木头平台有两层,这样方便工作。还有吊手架,意思是猎回来的海象太大了,在地上不好加工,就把它升到这个平台上,把它切割了。这时候看到有乌鸦在平台的四周飞,乌鸦这种鸟是随着人类的居住地而活动,还有海鸥。有海鸥就表示海面上并不都是冰还有水,有水就意味着有鱼了,所以这也是气候变暖的征兆。一看那个从高处走过来的是一个男孩,笑眯眯的,戴个眼镜,个子细高细高的,我跟他打招呼,他只是点点头。这个时候艾道尔拿了一桶柴油,带着我们上了台阶,往一处屋子走,用钥匙把锁打开,我们就进了屋子。他说这是他妈妈的家,他把柴油倒入挂在墙上的桶里,那个桶连着炉子,就把炉子点着了,他们是用柴油取暖的。
炉子有烟囱,烟就顺着烟囱出去了。一看这个家很简陋,就是个木板搭建的。不客气地说,里面的隔板像三合板一样,薄薄的,一进来先看到的是厕所,厕所还是那样的,统一用塑料袋装废物,最后把桶里塑料袋的杂物收走,可能集体拿去倒了。再进来就是厨房,厨房看不到有水龙头,一想也对,哪有水啊。但是一看上边瓶瓶罐罐挺齐全的,还有一个李锦记炸酱,这就觉得很好玩。
看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我们就问:“艾道尔哪个是你?”艾道尔笑了,指了一个很小的孩子,三个小孩在一块,最小的那个男孩就是他。一看他小时候比现在精神多了,小时候的他穿得也整齐,看来格陵兰岛的因纽特人对孩子还是很重视的,服装穿得挺像样的。
墙上挂着很多照片,跟中国七、八十年代一样,把照片镶在镜框里,挂在墙上,显得家庭氛围很浓厚,这种习惯跟中国人很像。往右手一个小屋子里有一张床,没有门,挂了一个门帘,窗户用塑料布封住了,还挂了窗帘,可能这是他妈妈的卧室。卧室里有一个杂物柜,杂物柜上有CD碟或者叫DVD碟。还有个小电视,是咱们上世纪70年代的那种很厚的电视。再往里边走一个窗户很明亮,这把我惊住了,这个窗户正对着北冰洋,窗外的景色太美了。有一个沙发一样的床放在一个桌子边,屋子墙上也到处都是照片,桌子上堆了很多小碎石头,可能这个桌子是小孩子做作业用的。艾道尔说这是他妈妈家,我问他是出生在这个房子里吗?他说不是,他出生在更靠上的一个房子里。木头房子不可能保存的时间太长,到了100年它也得坏、得换。
我问艾道尔这个地方的房子建了有多久了?感觉他回答不上来,我就换了一个问法。索菲斯问他:“你爷爷是不是住在这里?”他说是,那就懂了,他们祖祖辈辈就是生活在这个村子的。
我回北京后,可以查查这个村子的纬度。卡纳克已经在北纬76点几度了,我想这个村子也差不多北纬77度吧,应该是世界最北的、最后的一个村子。再往北,就是北冰洋了,再往北就是那年冬天我去过的北极点了,到了北极点就不能再往北走了。这么说的话,这里就是地球最北的地方,所以能够来到这里也很幸运——这里就是人类现代文明终结的地方。这就等于说,所有的人类文明到此为止、文化活动到此为止,再往北就归大海、归海洋生物了。这么一个村子,竟然在这么恶劣的环境和条件下存在了几百年,也许上千年,也很神奇。当然,现在这些房子都是在300多年的丹麦统治时期盖的,都是丹麦风格的。在他家的墙上还看到了耶稣的像,说明他们这个村子还是有教堂的。过了一会,那个男孩进来了,进来以后笑着坐在那边,他也很大方。我问他英语怎么样,他就像我一样比划着,意思是会一点点,我问他的话他什么都听不懂,只说他的名字叫阿西优雅卡,我说我的名字叫怒波,他听不懂,就只是笑。一会索菲斯进来跟他聊了聊,我了解到,他就是这个村子的人,跟艾道尔有亲戚关系,他现在陪着他的父母在这里住。
之后我说把我们最后一瓶威士忌给拿出来,开心了,想喝。坐在这样古老的屋子、古老的村庄,又是世界最北端、人类最后的一个村子,然后面对着北冰洋,又了解到这里从来没有来过中国人,我就激动了。不过听说两天前刚来了一个日本人,这个日本人准备坐雪橇穿越冰原到加拿大去,刚好昨天不在。来到这里很兴奋,说喝杯威士忌,一看这瓶是艾雷岛威士忌,有58度,问这个男孩喝不喝,然后他们说不能给男孩喝,他还小。问他多大了?说22岁,我说22岁可以喝,索菲斯说男孩要是喝了酒,他父母会不高兴的。一听这话就很敬佩男孩的父母,因为酗酒是格陵兰岛男人的大问题,所以看来父母对男孩的管教还是很严的。这时候索菲斯就问这个男孩能打猎吗?他说能打,还能钓鱼。一看这么文质彬彬的男孩在这个地方整天看着海鸥、乌鸦和打鱼,感觉这也是一个无聊且不易的生存模式。
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姑娘进来了,他们这里的人都有一个特点,进来都不打招呼,而且进来都是笑眯眯的,很大方。这个女孩具有因纽特人很典型的相貌特征,圆脸盘、大眼睛、黝黑的脸,高个子。刚才见到的那个男孩个子也高。索菲斯说现在的因纽特人年轻一代都长得高,就跟中国人一样。当然,他说整个格陵兰岛都没有像我这么高的一个男人。我问小女孩英语怎么样,多大了。她笑着回答我“Ten”。还能说10岁,看来她的英语比男孩好。问她在这干什么?她说上学。又问她学校有几个孩子?你猜她怎么回答?她伸出了3个手指头,说“Three”——有3个孩子。这令我挺吃惊的,触动很大,这些孩子只能在这里受教育。3个孩子年龄肯定不同,又是同一个教师教,所以他们的教学质量也就可想而知了。有点像中国原来的情况,都跑到贵州、云南最偏僻的地方办希望小学,让那里的孩子能接受到好一些的教育。当然这些年中国的教育上来了,是因为后来干脆把好多贫穷地方的人们搬到一起集中住,这样孩子们上学的条件就好了很多。
在这个地方这么做就可能有问题,你让他们都搬到卡纳克去,但他们需要打猎,那么多猎人不能居住在一块。再一个,他们祖祖辈辈在这个地方居住,如果离开会在很多方面遇到困难,所以我觉得让人家自给自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对的。中国的移民工程,如西海固移民工程,不能说不好,但是当地人不愿离开故土也是有原因的。是不是可以像格陵兰岛那样,想办法就地改善他们的生活?或者像德国柏林那样实施国民生活同质化政策,再远的地方教师工资都一样、教学质量都一样,能不能换成这样的模式?如果一下子全搬走了,贫困地区、村子都空了,那么这里的本土文化也会随之消失。如果所有地区都变成一样的民族、一样的人,那么人类社会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大家都变成一样的经济动物,这样的社会得多无趣?人类的文明还怎么发展呢?当然了,有可能会发展到机器人阶段,那也许就是人类的未来吧。
所以我想以后的机器人一定是无趣的,都是一样的,同样的思考模式,那个时候大家可能就会真正怀念像我来到的这个人类现代文明终结的最后的村庄了,怀念这种乡村生活方式了。跟小女孩聊了一会儿,听说刚才直升飞机来了,给小卖铺拉来了食物、香蕉什么的。索菲斯还有艾道尔说他们要去亲戚朋友家看看,俩孩子就带着他们走了。他们临走之前约定今天早晨去小卖铺买一点香蕉什么的,然后去访问一个家庭,我极感兴趣,因为因纽特人都很坦率,从不回避,这样的话就可以深入调研一下他们的生活模式和生存状况了。这个也是人类脸谱行动民族志最直接的方法,也是很多人类学家、社会学家可望不可及的——因为他们到不了这里,他们不是黄怒波,他们没有泰勒,也没有索菲斯和艾道尔。
这些天跟两个猎人一块共同生活,看着他们怎么延续一两千年的生活模式和思维方式是非常有趣的,这是尤其珍贵的体验和经历,也是我很大的一个收获。到了晚上,泰勒给我做了饭。吃完饭,我们俩喝了点威士忌,所以很兴奋,聊天聊到了9点。我说,“今天先睡吧,看来他们回来得很晚了,明天早晨起来我再录口水日记”。今天早晨起来,听说索菲斯半夜才回来了,艾道尔没回来,他可能住在别人家里了。一早索菲斯又走了,我们早餐吃的是武汉热干面,很有意思。昨天刚到的时候信号挺满,但是任何信息都收不进来,也没法收发微信。但是坐了一会儿就收到了好多微信,一看都是5月3日大家发来的,终于收到了,但当时发微信还是发不出去。今天早晨再坐在那里,微信又进来了,再往外发微信也能发出去,真兴奋,终于能跟外界联系了。但是收看新闻、上网什么的还是不行的。今天一定会非常让人兴奋,因为我决定今天不离开这个村子了。本来在冰原上,泰勒问我在这个村子待一个晚上还是两个晚上。我当时想干嘛待两晚上?待一晚上就走吧。但来到这,我突然明白了,在这个村子可以多看看、多聊聊。我说要在这里待两个晚上,他们都高兴地笑了。
你想也是,艾道尔好不容易回来,应该到各家去聊聊天,狗狗也可以休息一下。最关键的是,我们回卡纳克路上就不用在冰原上待两个晚上了,只需要一个晚上就够了。做了这个决定:今天可以待在这,明天再继续走。当然,还有一件令人开心事情,就是在这里微信能用了,可以了解好多信息了。所以,我决定录完口水日记后,和他们一块去村子里访问。
来源:辛庄课堂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