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把年纪了,还挑三拣四干什么?她心善人好又踏实,比那些年轻花蝴蝶强多了!"母亲的话如同一把刀,直直插进我的自尊心。
"这把年纪了,还挑三拣四干什么?她心善人好又踏实,比那些年轻花蝴蝶强多了!"母亲的话如同一把刀,直直插进我的自尊心。
1996年的春天,我27岁,在一家国企当会计,每天重复着相同的工作,日子平淡如水。
单位里的同龄人大多已经成家立业,年前张科长的儿子才结婚,婚宴上大家的眼神都像探照灯一样扫向我这个"剩男"。
我家住在北方一个中等城市的老旧小区,三层红砖楼,走廊式结构,楼道里总有股霉味。
每到冬天,楼道里的暖气管道总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父亲是纺织厂的工人,母亲在菜市场卖布,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九十年代初,国企改革大潮席卷全国,"下岗"成了最可怕的字眼。
父亲所在的纺织厂效益每况愈下,工资发不全是常事,有时甚至发些厂里生产的布匹和毛巾来顶工资。
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为了补贴家用,她起早贪黑地在菜市场摆摊卖布。
那些年,每到周末,我就会帮她一起去市场,母亲的双手因长期在冷水中浸泡变得粗糙,布满老茧。
菜市场的气味复杂而浓郁,鱼腥、肉香、菜味混杂在一起,空气中漂浮着市井生活特有的烟火气。
"小刘,你看看人家李主任的儿子,比你小两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母亲每次见到熟人,总要拿别人家的儿子来刺激我。
"你再这么挑,就真成老光棍了!现在找对象多难啊,你单位里那么多姑娘,怎么就看不上?"母亲唠叨着,手里不停地折叠着布料。
我低头整理布匹,不想接话,早已习惯了母亲的这套"催婚曲"。
我不是没谈过恋爱,大学时和同班的女生处过两年,后来因为工作分配到不同城市,慢慢就淡了。
工作后,单位组织的联谊会我一场不落,人事科长热心地给我介绍过好几次,但总觉得缺少那种心动的感觉。
"刘光明啊,我们家小珍前年离的婚,今年36了,人勤快,模样也周正,在百货公司当营业员,有正式编制。"那是我们小区的王婶,她站在母亲摊位前,压低声音说道。
"要不,让孩子们见见?现在找个有工作的不容易啊,趁她还没被人追走。"王婶神秘兮兮地补充道。
母亲眼睛一亮,差点把手中的布尺掉到地上:"真的?那敢情好啊!我们光明条件也不差,就是太老实了。"
当晚,母亲把这事郑重其事地和我说了,仿佛在宣布什么国家大事。
我一听是二婚,还比我大9岁,当即拒绝:"妈,您别开玩笑了,我才27,找个36的二婚,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笑话什么?现在不比从前,都九十年代了,思想要开放!"母亲瞪着我,声音提高了八度。
"再说人家小珍模样好,工作稳定,就是运气不好嫁了个混账,现在百货公司多吃香啊,不愁吃不愁穿。"母亲继续劝说。
"你以为你是什么金龟婿?不过是个小会计,单位效益那么差,工资时有时无的,人家要是不嫌弃你就不错了!"母亲的话让我无言以对。
父亲坐在一旁抽烟,84年产的红塔山,是单位发的福利,他平时舍不得抽,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点上一根。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格外疲惫:"光明,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爸妈不能陪你一辈子。"
父亲不常开口,一开口就有分量,这句话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
我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心中一阵酸楚,这些年,为了省钱给我交学费,母亲的手变得粗糙,布满老茧;父亲的背也驼了,头发花白了许多。
父亲的那本工资存折我偷看过,里面的数字从来没超过三位数,可我的学费、生活费从未短缺过。
"行吧,见见也无妨。"我妥协了,与其说是为自己,不如说是为了他们。
见面定在周日下午,地点是城里新开的"蓝天咖啡屋",这是九十年代我们这座北方小城为数不多的西式消费场所。
我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衫,这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平时舍不得穿,只有过年才拿出来,领口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
咖啡屋里飘着浓郁的咖啡香,墙上挂着几幅不知名的西洋画,角落里放着一台老式唱片机,正播放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
我点了杯最便宜的咖啡,竟要12元,差不多是我一天的工资,心疼得直犯嘀咕,坐在角落里如坐针毡地等待。
"光明?"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淡淡的南方口音。
我转身,看到一个穿着浅绿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那里,她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脸上有些许岁月的痕迹,却掩不住眼中的灵动。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王婶口中的"模样周正"竟是这般模样,和我想象中的"大妈"形象相去甚远。
"你好,我是王珍。"她微笑着伸出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油亮的指甲油,一双朴素的双眼皮下,眼神清澈见底。
她的手很温暖,有些粗糙,是长期工作留下的痕迹,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手心微微有些汗意。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机械地点头:"刘光明。"脸上发烫,像个刚进校门的小学生。
我们坐下后,气氛有些尴尬,两人都低着头研究菜单,仿佛上面写着什么天书。
我不擅长聊天,只能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在百货公司工作多久了?"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太直白了,好像面试官。
"八年了。"她轻声回答,声音比想象中的温柔,"从柜台做起,现在是主管,负责二楼的化妆品区。"
我点点头,又陷入沉默,窗外,初春的阳光洒在行人身上,整个城市似乎都泛着暖意,但我们之间的空气却凝固着。
"听说你是会计?"她打破沉默,眼中带着善意的鼓励。
"嗯,在建材厂。"我回答,喝了口咖啡,苦得我差点皱眉,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挺好喝的。"
"加点糖吧,第一次喝咖啡都会觉得苦。"她微笑着推过糖罐,"我第一次喝咖啡时,差点吐出来。"
这个小小的善意让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我诚实地加了三块方糖,终于让那杯黑水变得可以入口。
"那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她问,目光柔和地看着我。
"看书,听收音机,有时候打打篮球。"我回答,突然想到什么,"我还喜欢修东西,家里的电视机、收音机坏了都是我修。"
"真厉害。"她由衷地赞叹,"我家收音机前段时间坏了,一直没修,现在连天气预报都听不到了。"
"我可以帮你看看。"我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这有些唐突,急忙补充,"当然,如果你方便的话。"
她笑了,那笑容像春风拂过湖面:"那太好了,谢谢。"
谈话渐渐变得轻松,我们聊工作,聊生活,聊这座城市的变化。
她告诉我,她来自南方一个小县城,随前夫来到北方,离婚后选择留下,因为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那...你之前的婚姻,是因为什么?"我鼓起勇气问,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万一是因为她性格有问题呢?
她的眼神暗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是个脾气不好的人,言语上...经常让我难堪。"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不像在谈自己的伤疤:"忍了三年,最后实在受不了了。"
"我没有孩子,如果这是你担心的话。"她直视我的眼睛,那目光清澈而坦诚。
我急忙摇头:"不是,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其实我松了一口气,没有孩子意味着没有额外的负担和复杂关系。
"你呢?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没结婚?"她反问,眼中带着真诚的好奇。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缘分未到吧,大学时谈过一个,后来因为工作分开了。"
"单位里有不少姑娘追你吧?"她微笑道,"你看起来是个很可靠的人。"
我被她的夸奖弄得不好意思:"哪有,我就是个普通人,平平无奇。"
"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就在眼前,只是我们没发现。"她微笑道,那笑容让我心头一动。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光晕,她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年轻。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咖啡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有些不舍地说。
我点点头,结账时被服务员告知我们的咖啡已经有人付过了,我疑惑地看向王珍,她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走出咖啡厅,我们才发现是王婶和我母亲躲在对面街道的商店里"监视"着我们,此刻正笑眯眯地朝我们挥手。
"你妈妈和王阿姨真可爱。"王珍笑着说,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我有些尴尬:"抱歉,她们太担心了..."
"没关系,能有这样关心你的人很幸福。"她平静地说,眼神中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回家的路上,母亲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人家小珍多好啊,模样气质都不错,还有正式工作。"
我没有立即回答,脑海中浮现王珍的笑容,那不是惊艳的美丽,而是一种温暖的亲切感,就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挺好的。"我低声说,心里却在想:她眼睛真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和她聊天很舒服...
母亲高兴地拍手:"那就定下来吧!早点把婚事办了,我和你爸也能安心了,你不知道,人家小珍多抢手,前几天还有人托人介绍呢!"
"妈,您别着急,我们才见了一面。"我连忙打断她的美梦,虽然感觉不错,但事关终身大事,还需慎重。
"见一面还不够?你爸当年就是看我一眼,第二天就让他妈上门提亲了。"母亲得意地说,"缘分这东西,一眼就知道。"
父亲在一旁抽烟,罕见地露出笑容,点点头:"小珍是个好姑娘,踏实。"
见面后的第三天,我鼓起勇气拨通了王珍留给我的电话,答应去看看她家的收音机。
她住在百货公司分的单身宿舍里,一间不大的房子,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房间里摆着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墙上贴着几张风景照,床头放着一台旧收音机。
我很快找出了故障:收音机里的一个电容烧坏了,回去找了个零件,不到半小时就修好了。
"谢谢你,真是太厉害了。"她由衷地赞叹,给我倒了杯热茶,"修理工要收十五块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举手之劳而已。"看着她因为收音机修好而开心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她打开收音机,调到音乐频道,邓丽君的《甜蜜蜜》缓缓流出,空气中弥漫着茶香和淡淡的花香。
"你看起来好像比实际年龄小。"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等于直接提醒她年龄大的事实。
但她并不在意,只是笑笑:"谢谢,但岁月不会骗人,我的确比你大九岁。"
她停顿了一下,神情认真起来:"光明,你真的不介意我比你大,还离过婚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坦诚,也有不安,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我不介意。"我真诚地回答,"重要的是人,不是年龄,也不是过去。"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然后又黯淡下去:"可是家里人、朋友们会怎么看?"
"我妈已经把您当成儿媳妇了。"我半开玩笑地说,"至于别人,管他们怎么想。"
第二次正式约会是在人民公园,阳光明媚,春风拂面,远处有人在放风筝,彩色的风筝在蓝天上飘荡,如同我们越来越轻快的心情。
初春的公园里,梅花开得正艳,远处的湖面上,几只野鸭子悠闲地游着。
我们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走着,脚下的砂石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有着旧式公园特有的韵味。
"你喜欢读书吗?"她突然问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嗯,闲来无事的时候会看看。"我回答,"最近在看《平凡的世界》,单位里传来传去,终于轮到我了。"
她眼睛一亮:"我也喜欢路遥的作品!我觉得他写的人物太真实了,就像我们身边的人。"
"是啊,那个时代的青春和奋斗,写得真实感人。"我点点头,"孙少平那种对生活的执着,让人敬佩。"
"我更喜欢田晓霞。"她轻声说,"那种独立自主的性格,是我一直向往的。"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望着远处,眼神中带着向往和一丝遗憾。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比我大9岁的女人,有着比同龄人更深邃的思想和更丰富的内心世界。
"你知道吗,我年轻时想当记者,像田晓霞那样。"她轻声说,像是在告诉我一个秘密,"后来家里条件不好,初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了。"
我看着她的侧脸,心中泛起一阵怜惜:"现在学习也不晚,我可以教你。"
她笑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学什么呀,能过好日子就行。"
那天,我们在湖边的小摊上吃了冰棍,她要了一支老冰棒,才五分钱,却吃得比什么都香。
"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一到夏天,就盼着冰棍车来。"她舔着冰棍,眼中闪烁着童真的光芒,九岁的年龄差在那一刻仿佛不存在了。
之后的日子,我们见面的频率越来越高,从咖啡馆到公园,从电影院到小饭馆,城市的每个角落似乎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
我发现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不像单位里那些年轻姑娘,整天谈论香港明星和进口化妆品。
每次见面,我都能发现她身上的新特质:她喜欢古典音乐,会做一手好菜,对生活充满热情,尽管经历过婚姻的失败,依然保持着对未来的期待。
那段时间,单位的同事开始八卦我的恋情,尤其是得知对象比我大9岁,还是二婚后,议论更多了。
"老刘,听说你找了个大你九岁的?"财务科的小杨故作神秘地凑过来,"是不是被人家迷住了?"
我淡淡地回答:"人好就行,年龄只是数字。"心里却在嘀咕:你们懂什么?
刘科长私下找我谈心:"光明啊,你条件不错,怎么找了这么个对象?要不我给你介绍我表妹?今年刚大学毕业,在医院上班。"
我婉拒了他的好意:"谢谢科长,我已经有对象了。"
面对这些闲言碎语,我选择沉默,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感情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
六月的一个周末,我们去了城郊的向阳山,那是当地有名的一个景点,山不高,但视野开阔。
爬到山顶,整座城市尽收眼底,远处的工厂烟囱冒着白烟,市中心的百货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看,那是我们的城市。"我指着远处说,"虽然不大,但也是我们的家。"
王珍站在我身边,微风吹起她的发丝,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宁静与满足。
"你知道吗,我刚离婚那会儿,觉得人生已经完了。"她望着远处,轻声说,"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想着自己30多岁了,又是离过婚的,哪还有人要?"
我握住她的手:"别这么想,你很好。"
她笑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生活就像这条江,有时候湍急,有时候平缓,但总是向前流淌的。"
我看着她的侧脸,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母亲说的"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感觉,也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缘分。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我用半个月工资买的一枚普通的金戒指:"王珍,嫁给我吧。"
她惊讶地看着我,眼中的泪水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太快了吧?我们才认识三个月。"
"对有些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不够了解;而对另一些人来说,三个月足够了。"我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比我大,也经历过婚姻的失败,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
她低头看着那枚朴素的戒指,眼圈红了:"你知道我的过去,不在乎吗?"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我坚定地说。
"可是..."她犹豫着,"我已经36岁了,想要孩子可能..."
"那就不要孩子,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挺好。"我脱口而出,虽然内心深处我是希望有个孩子的。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我点点头,"从今天起,你的过去我来珍藏,你的未来我来承担。"
她终于笑了,那笑容比山顶的夕阳还要明媚:"那...我答应你。"
消息传开后,单位里议论纷纷,我的一举一动都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我是因为着急成家,有人说我是看中了她的工作和住房,还有人说我是被她的"手段"迷住了。
"听说那女的可会收拾人了,一个眼神就把老刘迷得七荤八素。"食堂里,总会有这样的闲话。
这些闲言碎语,我一概不理,只是埋头工作,心里想着快点攒钱置办婚礼。
倒是我的几个发小私下找我喝酒,劝我考虑清楚:"光明,兄弟,咱实话实说,找个比你大9岁的二婚,你想好了吗?"
我喝了口啤酒,笑道:"想好了。年龄只是数字,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舒服。"
"可将来呢?你比她小那么多,等你四十正值壮年,她都快五十了。"老李一脸担忧。
"那又怎样?"我放下酒杯,"人这一辈子,不就是找个能陪自己走到最后的人吗?我觉得她就是那个人。"
朋友们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只是临走时,老赵拍拍我的肩膀:"既然决定了,那就好好对人家,别辜负人家的真心。"
父母得知我要结婚的消息,比我还高兴,母亲逢人就炫耀:"我儿媳妇多好啊,模样好,人又勤快,在百货公司上班,有正式编制呢!"
父亲更实际,直接问我:"结婚需要多少钱?我和你妈这些年攒了一点。"
我摆摆手:"爸,不用了,我自己能攒够。"但看着父亲坚持的眼神,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装着五千块钱的信封,那是他们这辈子的全部积蓄。
1996年秋天,我和王珍在一家照相馆拍了结婚照。
想起那天的情景,至今仍让我心疼。王珍穿上婚纱的样子让我惊艳,洁白的婚纱衬得她肤色如雪,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拍照时,摄影师让我们摆各种姿势,突然,他皱眉道:"新娘表情有点紧,眼神不自然。"
我看到王珍的脸色变了,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怎么了?"我小声问,担心她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她欲言又止,"第一次结婚时,也是在这家影楼拍的照。"
我心头一震,明白了她的心情,过去的阴影还在她心里,这很正常。
我握住她的手:"那我们换个地方拍吧,这镇上又不是只有这一家照相馆。"
她摇摇头:"不用,我能行。"她深吸一口气,对摄影师说,"我们重新来一次。"
这一次,她的笑容格外灿烂,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和幸福。
那一刻,我更加确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她值得我用一生去爱护,去珍惜。
婚礼很简单,就在小区附近的饭店办了十几桌,虽然不铺张,但热闹非凡。
母亲张罗着招呼客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一直在各桌间穿梭,生怕怠慢了哪位亲友。
王珍穿着一件传统的红色旗袍,干练又不失温婉,她主动给长辈敬酒,俯身倒茶,举止得体,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
我那些之前还有顾虑的亲友,此时也不住地点头,对我竖起大拇指:"眼光不错啊,老刘!"
婚后,我们住进了王珍的单位分房——一套50平米的两居室,坐北朝南,冬暖夏凉。
虽然不大,但收拾得整整齐齐,窗明几净,茶几上放着一盆绿萝,阳台上挂着她亲手绣的窗帘,家里处处透着温馨。
那时候,能有一套单位分的房子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有同事结婚后还住在单位宿舍里,两人挤一张单人床。
新婚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好,每天清晨,王珍会早早起床准备早餐,然后送我出门上班;晚上回家,桌上总有可口的饭菜。
她会耐心听我讲述一天的烦恼和喜悦,从不抱怨,也不多问我的收入,生活节约而不寒酸,每个月都能存下一点钱。
周末,我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看电影,或者只是在家看看书,听听音乐,日子平淡却充实。
但婚姻不是童话,现实很快就给我们上了一课。
1997年初,单位开始大规模裁员,被称为"下岗分流",我名列其中。
那天,我拿着解除劳动合同的通知书,如遭雷击。
27岁,刚刚新婚,就失业了,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莫大的打击,尤其是在九十年代那个特殊的年代。
我沮丧地回到家,把通知书扔在桌上,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觉得天都塌了。
王珍看了通知书,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责备,只是平静地问:"想好下一步怎么走了吗?"
"不知道。"我烦躁地说,"现在这情况,找工作太难了,全市都在裁员。"
"那就自己干点什么吧。"她建议,眼中闪烁着鼓励的光芒,"你不是一直说想学电脑?我听说这行现在挺有前途的。"
"学电脑要钱,培训班一个月就得三四百。"我愁眉苦脸地说,"我现在没工作,哪来的钱?"
"我有一些积蓄。"她说,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存折,"我们可以先用这个。"
"不行!"我坚决反对,"那是你的钱,是你辛辛苦苦挣来的,我不能用。"
"光明,"她坐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我们是夫妻,哪有你的钱我的钱之分?再说,这不是用,是投资。你学好了技术,以后赚的钱会更多。"
看着她信任的眼神,我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这个比我大9岁的女人,在我最低谷的时候,给了我最大的支持和理解。
就这样,我开始了学习电脑维修的日子,每天早出晚归,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白天去培训班,晚上回来复习,有时候一个程序调试到深夜,眼睛酸痛得像针扎。
王珍从不抱怨,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准备一杯热茶,安静地在一旁看书或织毛衣,等我忙完。
有一次,我实在太累了,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肩上盖着一条毛毯,桌边放着一杯热牛奶和几块饼干。
王珍已经睡了,呼吸均匀而平静,我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感激和爱意。
"谢谢你,陪我走过这段艰难的日子。"我轻声说,生怕吵醒她。
三个月后,我学成出师,在朋友的介绍下,进了一家新开的电脑销售公司当技术员。
虽然工资不高,但比在国企稳定多了,每个月能拿到800元固定工资,外加销售提成。
半年后,凭借过硬的技术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我被提升为技术主管,收入翻了一番。
那段时间,王珍也很辛苦,她早早起床准备早饭,送我出门,然后去百货公司上班,晚上回来还要做家务。
周末,我经常帮人维修电脑,挣点外快,王珍就跟着我一起去,帮我拿工具,记客户信息。
我们一起奋斗,一起攒钱,日子虽然清苦,但充满了希望和温暖。
一天晚上,我从公司加班回来,看到王珍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纸,神情复杂。
"怎么了?"我问,心里有些忐忑,生怕是什么坏消息。
她抬头看我,眼中有忧虑也有期待:"我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我怀孕了。"
我愣住了,接过那张检查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妊娠反应阳性。
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涌上心头,我一把抱住她:"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
她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高兴,而是忧心忡忡:"我都36了,高龄产妇,风险很大。"
"没事的,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我安慰她,"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健康的宝宝。"
"可是..."她犹豫了一下,"你不担心孩子以后会受到议论吗?人家会说他妈妈比爸爸大9岁,是个二婚。"
我紧紧抱住她:"那又怎样?重要的是我们爱他,给他一个幸福的家。至于别人怎么说,随他们去吧。"
怀孕期间,王珍的身体状况并不好,经常头晕恶心,有时还会出现轻微的腹痛。
我每天下班后都会急急忙忙赶回家,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为了能让她吃得更好,我在街边摆了个修电脑的小摊,下班后再去摆两个小时,挣点外快。
一次去医院产检,医生建议做唐氏筛查,费用是280元,几乎是我半个月的工资。
我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王珍却有些犹豫:"要不...算了吧,这么贵。"
"不行,孩子的事不能马虎。"我坚持道,"别担心钱,钱没了可以再挣。"
孕期的检查一次比一次多,费用也越来越高,我不想让王珍担心,就瞒着她接了很多私活。
有时候忙到凌晨,眼睛红肿得像兔子,但想到即将出生的宝宝,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唐氏筛查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我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你太辛苦了。"王珍心疼地说,看着我黑眼圈越来越重的脸,"为了我和孩子。"
"傻瓜,你们是我的家人,我不为你们辛苦,为谁辛苦?"我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1997年十月,我们的女儿出生了,七斤六两,白白胖胖的,跟王珍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抱着这个小生命,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这就是爱情的结晶,我们共同的未来。
"你看,她多像你。"我对躺在病床上的王珍说,忍不住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
王珍虚弱地笑了:"希望她长大后能像你一样勇敢、善良。"
我们给女儿取名"刘晓月",晓,像晓霞一样有见识;月,希望她像月亮一样温柔皎洁。
产后的王珍变得比以前更加温柔,也更容易感动,看着女儿的眼神里满是爱意和幸福。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带了一束她最喜欢的康乃馨,她竟然抱着花哭了。
"怎么了?"我惊慌地问,以为我做错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太幸福了。"她抹着眼泪说,"以前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幸福了,谢谢你,光明。"
我紧紧抱住她和女儿:"应该是我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女儿满月那天,我们在家里摆了酒席,请来了亲朋好友,大家纷纷夸奖女儿可爱,祝福我们幸福美满。
酒席上,王珍的前婆婆突然出现,带着一个精美的礼盒,里面是一套金丝绒婴儿衣服。
"听说小珍生了女儿,特意来看看。"老人家和气地说,眼神中带着真诚的歉意。
王珍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礼貌地招呼她坐下,我知道王珍与前夫家的关系不好。
但看在是长辈的份上,还是让她留下来吃饭,这是中国人的传统,再大的恩怨也要让着长辈。
席间,王珍的前婆婆不停地夸赞我和王珍:"小刘这孩子真不错,疼老婆,会过日子,难得啊。"
我看到王珍的眼睛红了,知道她心里五味杂陈,毕竟那段婚姻给她留下了不少伤痕。
餐后,王珍的前婆婆拉着她的手,低声说了些什么,王珍点点头,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下。
送走客人后,我问王珍:"她跟你说什么了?看你眼睛都红了。"
王珍擦干眼泪,微笑道:"她说她一直为儿子的行为感到愧疚,希望我能原谅他们。"
"她还说,看到我现在过得好,她很安心,也希望我往前看,不要总记着过去的不愉快。"
我抱住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很幸福,不是吗?"
她点点头,依偎在我怀里:"是啊,我很幸福。"
女儿的到来让我们的生活更加充实,每天家里都回荡着她的笑声和哭声,虽然辛苦,但无比满足。
每天晚上,我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女儿,逗她玩耍,看着她咯咯的笑声,看着王珍幸福的笑容,我觉得人生再无所求。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我们这座北方小城也开始变化,越来越多的电脑公司涌现,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
我看准时机,辞去了技术主管的工作,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电脑销售和维修公司。
开始时很艰难,我们几乎把所有积蓄都投了进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王珍全力支持我,甚至拿出了她的"私房钱"——一个她悄悄攒了多年的存折,里面有5000多元。
"我一直存着这笔钱,想着以后给家里添置些家电,或者等晓月上学用。"她不好意思地说,"但现在你更需要它。"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紧紧抱住她:"我一定会让这笔钱生出更多的钱,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公司刚开始时门可罗雀,我们只能靠着熟人介绍,一单一单地接,每天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
王珍也辞去了百货公司的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同时帮我打理公司的账目,有空还会给我送饭。
她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女儿照顾得白白胖胖,让我没有后顾之忧,专心打拼事业。
那段日子虽然辛苦,但充满了希望,我们都相信明天会更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年后,公司终于站稳了脚跟,从当初的小作坊发展成了有十几名员工的正规公司。
我们也从那个小两居搬进了新小区的三居室,家里添置了新家具、彩电、冰箱,生活水平有了质的飞跃。
看着我们的新家,王珍笑得像个孩子:"光明,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我抱着她和女儿,感慨万千:"不,是我们一起做到的。"
晓月上小学那年,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我的家庭》,她写道:"我有一个幸福的家,爸爸比妈妈小,但他们很相爱。"
"妈妈说,爱情不在乎年龄大小,重要的是两个人能互相理解、支持。爸爸说,真正的缘分不需要向别人证明。"
"同学们有时候会问我,为什么你妈妈看起来比其他妈妈大?我会骄傲地说,因为我妈妈经历得比别人多,所以更懂得爱。"
"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因为我有这样的爸爸妈妈。"
读着女儿稚嫩的文字,我和王珍相视而笑,十指紧扣,眼中含着幸福的泪水。
是啊,爱情不在乎年龄大小,重要的是两颗心的距离,在这个日渐变化的世界里,能找到一个懂你、爱你的人,已是最大的幸运。
那年我27岁,她36岁,人们说我们不般配,可时间证明,爱情最美的样子,就是两个不完美的人,携手前行,共同面对生活的风雨。
今年我已经56岁,王珍65岁,我们的女儿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们的事业有了新的发展,但不变的是我们之间那份相濡以沫的情感。
每每想起那场"被逼"的相亲,我总是感慨万分: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它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刻,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闯入你的生命。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敞开心扉,勇敢地拥抱它,不管外界的眼光如何,不管前路是否坎坷,因为真爱值得我们去守候,去珍惜。
这就是我和王珍的故事,一个关于缘分、勇气与坚持的平凡故事,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最美丽的传奇。
来源:笑饮江湖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