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出张家口不远,我们来到了尘土飞扬、炎热不堪的旷野上的一个小站。我们的火车停靠在一列相向开行的火车旁边。那列喘着气的火车拉着几节残破的货车,其中有两节货车挤满了半裸着身子的小孩子,几乎全是女的。她们面有饥色,显得很苍白。看上去,她们是由几个老妇人和男人照管的。
花苗中国发新芽
斯诺通过在中国旅游采访,欣赏了中国各地美好风光,但也使他看到了他不愿意看到的惨景。
旱灾
“出张家口不远,我们来到了尘土飞扬、炎热不堪的旷野上的一个小站。我们的火车停靠在一列相向开行的火车旁边。那列喘着气的火车拉着几节残破的货车,其中有两节货车挤满了半裸着身子的小孩子,几乎全是女的。她们面有饥色,显得很苍白。看上去,她们是由几个老妇人和男人照管的。我从客运处协理那里了解到,她们是被送到工场或妓院去的。在灾区的边缘地区,张家口是一个贩卖人口的主要集散地。”(注1)
“一路上,滿目凄凉,全无生机。就像是刚刚发生过一场火山爆发。甚至树也被剝光了皮,正在枯萎下去。村子里绝大多数的泥砖盖的房子坍塌了。屋子里仅有的一些木料也被拆下来变卖几个铜板。”(注2)
“奄奄一息的人东一个西一个地坐在或骑在自己家门口的台阶上,精神麻木。我在一处看到一个光着身子、骨瘦如柴的小孩,由于吃树叶和锯末充饥的缘故,肚子涨得像只气球。他使劲摇动着他父亲的尸体,想要唤醒他。父亲光着膀子刚刚死在路上。我们把这个孩子送到城里的一个施粥所。我们还遇到了两位年轻妇女,她们瘦得像一家中国肉铺里挂着的腊鸭。她们的肤色都一样,都衣不蔽体,干瘪的乳房像空纸袋一样垂于胸前。她们昏倒在村里的大路上,那些还能走动的人们,拖着沉重的脚步从她们身旁走过时,连看也没有看她们一眼。我们把她俩送到了难民营。成千上万的人注定要死去,救活几条命似乎也设有多大意义。在我访问过的两个城镇里,一年之内死掉的人约占全部人口的一半。死人如此之多,只能在城墙外挖一条浅沟掩埋了事,即使这样,要找到有力气挖沟的人也很困难。往往尸首还来不及掩埋就不翼而飞了。有的村子里,公开卖人肉。”(注3)
斯坦普尔博士是国际联盟派赴国民党南京政府的担任顾问的著名的卫生专家。“他弄到的数字证明,在大灾荒期间,陕西有一个县,死的就有百分之六十二的人口;另一个县死的有百分之七十五,如此等等。据官方估计,单在甘肃一省就饿死200万人——约占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二十。”(注4)
看了旱灾的惨景,接着他又去考察了水灾灾区的情况。
水灾
1930年-1931年发生的长江大水水灾,斯诺随记者团来到了武汉地区的灾区,他现对发大水前的情况进行了解,然后对大水发生时和发生后的惨景进行了记叙。
“夏天过去了。农民怀着忧虑的眼光瞧着未来。他对压迫他的那些人充滿了愤怒,但是他并不完全了解到底应该责怪谁。一天,突然起了凉风。他抬起头来忧心忡忡地注视着朦胧的天空。”(注5)
“大雨一连许多天下个不停。他(指斯诺)从上了年纪的人那里听到金沙江(长江)江面己经涨到10英里宽了。突然,在深夜,他(指灾区农民)被一阵沉闷的使人心悸的声音惊醒。他的老伴从床上跳了起来喊道:‘叫人上堤啦!’他们很费力地从地里走过去,在漆黑的夜里,他们看見一排灯笼的黄色光亮。成千上万的人挑着泥土、砖、石头、木条迎着正在高涨的江水去加固防波堤。突然,被认作是最坚固的一段堤防崩溃了。人们爭先恐后地逃命。妇女和孩子们爬上了草屋屋顶或是任何可以在波浪上漂浮的东西。成百成百的人被波涛汹涌的洪水吞没。”(注6)
“洪水平静了。环顾四周,黄色的水面上飘浮着尸体。小岛、树梢、屋顶、庙宇顶部的轮廓出现在天际。农民的猪、母牛、鸡和水牛都在农民被淹死以前先遭了灭顶之灾,无一幸存。”(注7)
“今年春天,还会有数以千计的人死去。就在我写这篇报道的时候,成百的人断了气。有些人被困在水中等待着救援。还有些人饿着肚子等了几天、几个星期,但除了只有黄色的洪水可喝之外,没有什么可以充饥。死亡的可怕的拥抱正在从四面八方向他们逼进。”(注8)
“长江的瘫痪就是中国的瘫痪,因为伟大的‘金沙江’(长江)是诗人所称的中华之邦的命脉。重灾之后的恢复不是几天的事,也许不是几个月或几年的事。”(注9)
“居住在中国中部变化莫测的河流流域中的中国人,大约有九十万人死于水灾惨祸。一千二百万户家庭被毁灭,五千五百万人受灾。”(注10)
不仅有人要问,为什么不进行援救,怎么能受到这么大的损失呢?
人祸
干旱,洪水,这些自然灾害发生是不可避免的,但人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可以积极预防,可以通过努力工作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那一九二九年的西北大旱和一九三一年的长江大水为什么会死那么多的人和遭受那么大的灾难呢?为什么没有人去救援呢?
“中国西北地区面积比美国得克萨斯州还大。在那饥荒的岁月里,这个地区的政权,实际上和理论上都掌握在所谓‘模范长官’阎锡山的手中。南京中央政府给他封了一个‘绥靖主任’的头衔。他有一个同盟者叫冯玉祥(冯玉祥后来立场转变,坚决反对蒋介石,拥护中国共产党),也是个老军阀,人称`基督将军`,他在一九二七年的反革命事件中曾帮助过蒋介石。但是,蒋委员长这时对他们两个人都不信任,把饥荒看作是迫使他们就范的有效武器。南京没有给饥饿的人们送去粮食。华洋义赈会用私人捐款购得少许粮食,但政府甚至不给车皮,在运输方面制造巨大障碍。”(注11)
“在北京天津等地,有千千万万吨的麦子小米,那是赈灾委员会收集的(大部分来自国外的捐献),可是却不能去救灾民。为什么?因为在西北,有些军阀要扣留他们的全部铁路车皮,一节也不准东驶,而在东部,其它国民党将领也不肯让车皮西去——哪怕去救济灾民——因为怕被对方扣留。”(注12)
“要是官厅禁止囤积粮食,交战的军阀没有干扰赈济物质运输的话,这些人有许多是可以不死的。”(注13)
看:这些帝国主义支持的一心搞混战的军阀们,他们就是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他们还有人性吗?再看看混战军阀是如何对待水灾灾区的人民的。
一九三零年和一九三一年,正是长江发生洪水特大灾害之际,蒋介石与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等军阀在各自为后台的帝国主义的支持下发动了争夺势力范围和权力的‘中原大战’。一九三零年十月、一九三一年二月和一九三一年七月,蒋介石又在帝国主义的支持下全力调动军队三次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根据地进行围剿,他们只知道为帝国主义服务,只知道奴役人民,那里还管人民遭灾受难死亡呀!再看看斯诺是如何记录军阀官府是如何对待水灾灾区的人民的。
“十四次内战使国家的经济结构遭受破坏,盗窃、抢劫、匪患横行,为扑灭共产党人革命进行的革命已经历时两年,军阀统治下一片恐怖,那种麻木不仁、暴虐和后果严重的无能,是本世纪任何其它地方所不及的。”(注14)
“这些年以来,在大地上出现了掠夺成性的野兽。官吏们把骇人听闻的敲诈勒索合法化、称之为‘捐税’。士兵们也抢劫分赃。盗贼横行。”(注15)
看,在水灾灾区,军阀官吏就是这样对待受灾人民的。
觉醒
“好办法,美国出钱出枪,蒋介石出人,替美国打仗杀中国人,‘毁灭共产党’,变中国为美国的殖民地,完成美国的‘国际责任’,实现‘对华友好的传统政策’”。(16)
“到一九四五年,美国给蒋介石政府源源不断送去数十亿美元,不是用于救灾,而是为了建立军事同盟”。(注17)
美国给蒋介石政府数十亿美元,不用于救灾,而是建立军事同盟。建军事同盟干什么?不就是为了使美国能独霸中国,使中国只能成为美国的殖民地,让蒋介石拿着美国给的钱,去进行军阀混战胜其他军阀,去消灭共产党。而蒋介石把饥荒看作是迫使掌管中国西北地区权利的军阀阎锡山和冯玉祥就范的武器,不但没有给受旱灾而饥饿的西北地区人民送去粮食和其它援助,反而不许给火车车皮,去把华洋义账会用私人捐款购得的少许粮食运往灾去,结果造成大量灾民因饥饿而死亡,这是不是蒋介石替美国杀中国人?蒋介石拿着美国人给的钱,去三次围剿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根据地,去开展蒋、冯、阎、李(李宗仁)的爭权夺利的“中原大混战”,而不对因长江大水而造成的严重水灾灾区受灾难的人民去进行救济,结果又造成灾区的大量灾民家破人亡,这又是不是蒋介石替美国杀中国人?
是的,斯诺通过这次对中国西北旱灾和长江大水水灾两灾区的考察,看到了帝国主义的代理人反动军阀用帝国主义给的钱,不是用枪和炮,而是用旱灾水灾的灾情来惨杀中国人民,使他进一步认识到了帝国主义侵略者及在中国的代理人对待中国人民残无人道,使他产生了对帝国主义入侵者和代理人反动军阀的非常憎恨,使他产生了对深受灾难中的中国人民的无限同情。
“鲍威尔是蒋介石的热情崇拜者,从一开始就支持蒋介石,把他看作反对旧北京政府的国民革命领袖。”(注18)鲍威尔崇拜蒋介石,对斯诺影响也是很大的。他也曾同鲍威尔一样,也以为蒋介石把中国从暴民手中拯救出来,道义在蒋介石一边,也以为“革命已经过去,国家己经统一”。(注19)但通过考察旱、水灾情,使他对蒋介石这个人有了新的看法,特别是看到蒋介石为了对付打压阎锡山和冯玉祥,不但不给受灾民众送粮,反而不给车皮去给灾民运送义帐会支援灾区的粮食,看到只知道为爭权爭地盘与其它军阀混战而不救大批灾民的生命,看到蒋介石并不是拯救人民而是杀害人民,对蒋介石统一中国的说法产生了怀疑,看到中国仍然是四分五裂。想到一定“会官逼民反,……以至饥荒和起义在中国西部同时发生”。(注20)“在我这次旅行结束以前,我也就看到,这个国家远不是统一的,并且疑心真正的革命才开始。”(注21)
“租界生活的风气体现了我们一世纪来和中国的交往实质,而所有的美国人,尽管是不知不觉地,却沾染了这种风气。这种遗风至今还表现在我们的舰队开到离本国五千英里之遥的中国海面上去耀武扬威”。(注22)一世纪以来和中国交往的实质是什么?不就是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和欺压吗!不就是认为他们是“优等民族”,而中国人是“低劣的下等人”,认为他们侵压中国耀武扬威理所应当。而所有的美国人当然包括斯诺自己都沾染了这种风气。而两灾区之行,看到了灾区人民的苦难、死亡的惨况,使他看到优等民族侵略欺压中国人民的罪恶,看到了他们的殖民思想的虚伪、自私、残忍和极端的不人道,使他对这种殖民思想产生了反感、厌憎,产生了脱离和走出这种思想境界的自觉性。
这些,就是帝国主义入侵者和他们的代理人反动军阀,利用自然灾情杀害中国人民;就是中国国家被帝国主义入侵者和他们的代理人反动军阀,搞得乌烟瘴气四分五裂;就是斯诺开始意识到,自己在美国和在上海租界生活时所形成的殖民思想观念的错误。而这些,就是斯诺通过考察上海对中国社会有了一个基本概况了解之后,又通过对灾区考察之后,对中国社会问题情况进一步深入的了解和认识的开端,是他对自己从美国社会形成的原来思想观念,也就是所谓的“白人优等民族”和“侵略殖民思想”的自我批判与改造的开始,更是他的思想关注点向深受苦难的中国人民方面倾斜、靠拢和转移的起点。这些就是他所说的“觉醒的起点”,这些正如他所写:“出国的头一年,我离家乡已相当遥远了。我到了戈壁滩南面的火城萨拉齐(今内蒙古包头市东面的土默特右旗)。在中国西北那个地方,我目睹了成千上万儿童死于饥荒,那场饥荒最终夺去了五百多万人的生命。这是我一生中一个觉醒的起点。在很长时期内,我见识过各种战爭、贫困、暴力和革命的惨象,这一情景是最令我震惊的一幕。”(注23)
远瞩
为了能帮助旱、水灾人民能获得救援,斯诺及时地以沉重的笔触写了《拯救二十五万生灵》和《中国水灾记实》两篇文章,发表在上海的《密勒氏评论报》和《纽约先驱论坛报》上。发表这两篇文章,他的目的是能引起中国国内和美国国内和国际社会的共鸣,能够向受灾的灾区民众伸出援助手。这两篇文章发表后,确实中国和美国还有一些国家和地区的一些慈善机构和友好人士也伸出了援助之手,援款援物帮助中国灾民。
然而,中国国内和美国国内以及国际社会对斯诺的呼吁并非如斯诺所想的热烈,而是显得非常的平淡。这不能不使斯诺深入思考到,要人们能很好地关注中国社会问题并非易事,而要推动和促进中国国内和美国及国际社会,去帮助解决中国社会问题更是难上加难。
“我的五千字的报道得到的唯一反应,是来自一位美国的小学生,他在来信中附了一张一美元的钞票,嘱我转送给饥俄的中国‘兄弟’”。(注24)这件事对斯诺也触动很深,使他意识到,促进中国人民的觉醒,发展中国人民和美国人民及其它国家人民的友好关系也并不是没有可能,这位美国小学生的来信使他看到了这种可能已经有了希望,看到了中国人民一定能觉醒的未来,看到了发展中美和中国同世界各国友好关系希望的“种子”已经播种下,他深信这粒种子一定会扎根发芽,一定会迎着烈日、严寒、风雨和飞雪茁壮地成长,一定能长成挺拔的参天大树。同时斯诺也知道了,促进中国人民觉醒去很好地投身解决自己国内的社会问题,促进美国和其它国家的人民关注中国,促进发展中美两国人民友好关系及中国人民同其它各国人民的友好关系,也一定会经历烈日、严寒、风雨和飞雪。斯诺此时也醒悟,帮助中国人民前进的道路是艰难、曲折和漫长的,须不畏艰险、砥砺前行和长期奋斗才能见到曙光。这也许是他的第二个觉醒点吧。
花苗走出上海,走向全中国,大有长进,已在中国的沃土中扎下了根,并已长出了嫩嫩的新芽,正渐渐向绿绿的枝条展发。
(注1)《斯诺文集》第一卷第7页
(注2)《斯诺文集》第一卷第8页
(注3)《斯诺文集》第一卷第9页
(注4、注5)《西行漫记》第214页
(注6、注7、注8、注9、注10)《斯诺眼中的中国》第40页
(注11)《斯诺文集》第一卷第6-7页
(注12)《西行漫记》第212页
(注13)《西行漫记》)第214页
(注14、注15)《斯诺眼中的中国》第40页
(注16)《毛泽东选集》袖珍本,人民出版社1969年版第1383页
(注17)《斯诺文集》第一卷第10页
(注18)《斯诺文集》第一卷第27页
(注19)《斯诺文集》第一卷第3页
(注20)《斯诺文集》第一卷第10页
(注21)《我在旧中国十三年》第3页
(注22)《斯诺文集》第一卷第21页。
(注23)《斯诺文集》第一卷第2页
(注24)《斯诺文集》第一卷第10-11页
来源:博丰花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