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我从县医院醒来,迎接我的不是未婚妻小荷的关怀,而是她父母送来的退婚信,纸张洁白刺眼,像是在嘲笑我命运的不堪。
"我不能嫁给一个残疾人,对不起。"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冷若冰霜,像十一月的北风,穿透电话线,刺进我的心窝。
十八年前的那个春天,就这样终结在一纸退婚书上,字迹工整,感情决绝。
那是1986年,我在县城建筑工地当小工,为了攒钱结婚,起早贪黑,手上的老茧厚得能扎针。
那天脚手架突然坍塌,瞬间天旋地转,我从三楼高度摔了下来,右腿骨折,从此落下残疾。
当我从县医院醒来,迎接我的不是未婚妻小荷的关怀,而是她父母送来的退婚信,纸张洁白刺眼,像是在嘲笑我命运的不堪。
医院的白炽灯惨白刺眼,一闪一闪的,照得病房墙壁像是一张惨白的纸,上面写满了我无力改变的命运。
我躺在病床上,石膏绑着的右腿又痛又痒,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却比不上心里那道伤口来得深,来得痛。
小荷是我们村最漂亮的姑娘,乌黑的长辫子甩起来像秋千,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从小学到初中,我暗恋了她六年,好不容易在我二十四岁那年,两家终于说好了亲事。
谁知一场意外,让所有的甜蜜承诺都成了泡影。
"阿吉,别想那么多,腿伤好了,啥都会好的。"我娘抹着眼泪安慰我,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额头,可她那双沧桑的眼睛里藏不住对未来的忧虑。
在乡下,男人残了,就等于家庭的顶梁柱塌了,是一家人的灾难。
住院的日子又长又煎熬,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和病人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我噩梦的背景音。
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不是蓝天白云,而是掉了漆的天花板;闻到的不是新割的麦香,而是刺鼻的药水味。
出院回到农村老家后,我成了村里的笑柄,三三两两的人在我经过时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瘸子",孩子们背后这样叫我,有时甚至当着我的面喊出来,然后哄堂大笑着跑开。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靠一根老木拐杖支撑着残缺的自尊,整日望着窗外发呆,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从春绿到秋黄。
没想到六月里的一个闷热午后,蝉鸣声此起彼伏,知了知了叫个不停,一位陌生姑娘出现在我家门口,穿一身淡蓝色的确良布衫,像是天空的颜色。
"请问是吴家吉吗?我是李淑梅,你姐姐的同学。"她梳着整齐的齐耳短发,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声音清脆得像山涧的溪水。
原来她是县城供销社的营业员,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红色五角星徽章。
她听我姐提起我的事,特意坐了半小时的公共汽车来看我,带来一袋子水果和几本杂志。
"我听你姐说,你识字多,还会写毛笔字,字写得可好了。"她从挎包里掏出一张报纸,上面有我姐送给她的书法作品,是我闲来无事写的,"咱们供销社缺个库管员,你要不要来试试?"
我抬头望着她,心里五味杂陈,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她的侧脸上,让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你也看到了,我这条腿..."我指了指靠在墙边的木拐杖,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自卑。
她摆摆手,眼睛亮亮的:"拿笔的是手,又不是腿。"她停顿一下,"再说,库房就在一楼,不用爬楼梯。"
"放心,工作轻松,还管二顿饭,单位有食堂,红烧肉可香了。"她像是在描述天堂一样描述那个我从未去过的供销社。
我娘在一旁使劲点头:"好啊好啊,阿吉,这多好的机会啊,比你整天闷在家里强。"
就这样,我去了县城供销社当了库管员,开始了我新的生活。
供销社的库房在后院,一排平房,门口种着几棵香椿树,夏天能摘嫩芽炒鸡蛋。
我的工作是记录进出货物,核对数量,开单据,有时还要帮着卸货,虽然工资不高,却让我重新找回了尊严。
李淑梅比我小三岁,在前台卖日用百货,性格温柔又倔强,从不把我当残疾人看待。
她常来库房帮我整理账目,悄悄告诉我:"别人都说你可惜了,我却觉得你很勇敢,敢跟命运较劲。"
八十年代的县城,路上偶尔才能看到几辆自行车和拖拉机,夜晚八点后街道就寂静下来,路灯昏黄,只有几家国营商店亮着灯。
偶尔我和淑梅加完班,会一起去吃碗阳春面,那时候能去饭馆吃一顿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供销社附近那家小面馆,挂着褪色的招牌,油泼辣子的香气飘得老远,老板总是穿着白背心,头上扎着白毛巾,舀面的动作行云流水。
五毛钱一碗的阳春面,清汤寡水,却是我们工薪阶层的奢侈享受,每次吃完还要留着小票报销。
"你以前那个未婚妻,"一天晚上,淑梅突然问道,筷子在面条里搅来搅去,声音轻轻的,"你还恨她吗?"
小面馆里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泡,照得人影绰绰,我能看到她紧张地咬着嘴唇。
我搅动着面条,思索了很久,回想起小荷最后一次来医院的情景,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和转身离去时的决绝背影。
"不恨了,人家不过是想找个完整的人过日子,有什么错。"我轻声说,声音融进了碗里渐渐冷却的汤水里。
淑梅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在乎这些。"
她的话像一颗温暖的火种,落在我冰冷的心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却又被现实的冷水浇灭。
"我这样的人,没资格耽误好姑娘。"我苦笑一声,付了钱,拄着拐杖走出面馆,初秋的晚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
时间就这样在平淡中流逝,日子像细水长流,每天重复着相似的轨迹,却又在不经意间改变着什么。
供销社的收音机整天播放着《新闻联播》和样板戏,偶尔会放几首邓丽君的歌,那是我们这代人共同的记忆。
1988年的夏天,县城新建了五层商场,红砖灰瓦,玻璃幕墙在当时算是很气派的建筑了,据说还安装了电梯,这在县城可是头一份。
传言说,供销社要并入商场,要裁员,残疾的库管首当其冲,毕竟新商场楼层多,需要能上能下的年轻人。
我心里明白自己可能保不住这份工作,晚上偷偷哭过几场,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白天还是笑着面对同事。
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回乡下种田,过回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却没想到临走那天,淑梅红着眼睛拦在宿舍门口,她穿着新买的碎花连衣裙,头发别着一只蝴蝶发卡:"吴家吉,你要是敢走,我跟你没完!"
我无奈地笑了:"我已经不是供销社的人了,通知都发下来了。"
"谁说的?我爸是商场副主任,他说了,新商场需要你这样有文化的人做账。"她倔强地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淑梅的父亲李主任一直默默关注我的工作,认可我的能力。
他不顾别人反对,坚持让我留下来,还提拔我做了主管,负责新商场的库存管理和采购核算。
"这是我爸给你的任命书。"淑梅拿出一个红色的信封,里面是正式的任命文件,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
我拿着那张纸,突然泪如雨下,这是命运第一次对我微笑,给了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一年秋天,县城举办首届文艺晚会,县电影院那老旧的放映厅被装饰一新,台上挂着大红灯笼,主持人穿着红色的旗袍,像是过年一样喜庆。
我报名朗诵了一首自己写的诗,题目叫《拐杖上的蝴蝶》,讲的是一只受伤的蝴蝶,落在拐杖上休息,却因此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那天,淑梅坐在第一排,穿着粉色的毛衣,眼睛亮得像星星,每当我朗诵到动情处,她就使劲鼓掌,害得我差点忘词。
晚会结束后,她送了我一根崭新的红木拐杖,比我原来那根粗糙的木头拐杖精致多了,上面还刻着"风雨同行"四个小字。
"我爸有个朋友是木匠,我求他刻的。"她不好意思地说,脸颊红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
我鼓起勇气问她:"淑梅,你愿意和一个残疾人交往吗?"声音发颤,生怕被拒绝。
她眨了眨眼,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傻瓜,我不是在和残疾人交往,我是在和吴家吉交往。"
她的话像春雨,滋润了我干涸的心田,从那一刻起,我决定要加倍努力,证明自己值得她的爱。
当我带淑梅回家见父母时,村里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像是在看马戏团的表演。
小荷的母亲在村口碰到我娘,酸溜溜地说:"瘸子也能找到城里媳妇?现在的姑娘眼光这么差?"
我娘挺直了腰板,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农村妇女此刻像个女中豪杰:"我儿子腿瘸了,心和人品没瘸!你女儿嫌弃我儿子,是她没福气!"
淑梅和我娘处得很好,帮着择菜洗衣,学着做农村的家常菜,晚上陪我娘看《上海滩》和《霍元甲》,那时候彩电还是稀罕物,全村只有生产队长家有一台。
1990年春节前,李主任找我谈话,我们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墙上挂着几幅书法作品,桌上摆着一本《参考消息》,那是当时了解外面世界的重要窗口。
他给我倒了杯茶,那是铁观音,香气扑鼻,在那个年代,能喝上这样的好茶实属不易。
"家吉啊,你对淑梅的心意我都明白。"他慢慢地说,眉头微蹙,"她妈妈去得早,就我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要反对我们在一起,急忙说:"叔叔,我会好好对淑梅的,我会努力工作,让她过上好日子。"
他摆摆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看到你这两年的进步。但你得上进,残疾不是借口,要让自己变得更有本事,这样才配得上淑梅。"
我点点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叔叔,我报名参加了成人高考,准备考财会专业。"
李主任眼睛一亮:"好啊,学历是敲门砖,以后社会变化大了,没文化可不行。"
日子如同细水长流,每天清晨,淑梅都会来宿舍楼下等我一起上班,我们骑着自行车,在晨曦中穿过县城的街道,路过早点摊,空气中弥漫着油条和豆浆的香味。
晚上,她陪我复习功课到深夜,那时候县城常停电,我们就点着煤油灯学习,灯下她认真的侧脸,眉头微蹙,嘴唇轻抿,成了我最美的风景。
成人高考那天,考场设在县一中,教室里的木桌椅已经被磨得发亮,墙上贴着"宁静致远"四个大字。
淑梅送我到考场门口,塞给我一个小布包,是她亲手缝的,上面绣着一朵小荷花:"别打开,考完再看,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考试结束后,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布包,是一枚朴素的纯银戒指,上面刻着"风雨同行"四个小字,和我的拐杖一样。
"这是我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她不好意思地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心意。"
我紧紧握住那枚戒指,心里暖流涌动,这比世界上任何名贵的钻石都珍贵。
我考上了省城商学院的财会专业,要去省城读三年,这意味着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
临行前,淑梅送我去火车站,那时候的火车站还是一座简陋的平房,候车室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食物味和煤烟味的混合气息。
"三年不长,我等你回来。"她在站台上大声说,声音几乎被火车的汽笛声淹没。
异地恋的艰难超出想象,那时候没有手机,更没有网络,通信全靠书信和偶尔的电话。
每月一封信,每学期一次电话,通常是我趴在学校仅有的一台公用电话亭前,听着电话那头淑梅断断续续的声音,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刻在心上。
1991年冬天,我收到淑梅的信,信封上贴着一枚"长城"邮票,四角还画着小星星,这是她的习惯。
信中说,小荷回村了,她嫁的城里人是个生意人,因为投资失败抛弃了她,带着别的女人跑了,留下她孤身一人,还欠了一屁股债。
村里人都说,这是报应,说她当初嫌弃我,现在自己也尝到了被嫌弃的滋味。
我提笔回信:"替我转告她,祝她早日找到幸福。人生起起落落,谁都有难时,要是她需要帮助,我们能帮就帮。"
大学里,我拼命学习,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业中,考取了会计师资格证,还在学校的勤工俭学岗位上磨练实务技能。
同学们都喊我"拐杖会计",原本是个外号,我却引以为豪,甚至把它当作我的第二身份。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改变一个人,也足够让两个人的感情经受风雨考验。
1993年夏天,我抱着毕业证回到县城,淑梅来火车站接我,她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头发烫了波浪卷,看起来比三年前成熟了许多。
供销社早已改制为商场,淑梅升为营业部主管,变成了一个干练的职业女性,头发剪短了,穿上了职业套装,唯一不变的是看我的眼神,依然温柔如初。
县城的变化日新月异,新建了文化宫和体育馆,街上出现了私家车,虽然数量不多,但已经预示着新时代的到来。
新建的步行街上,私营商店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卖服装的、卖电器的、卖化妆品的,琳琅满目,与过去单调的国营商店截然不同。
我和淑梅商量后,决定辞职开一家会计事务所,为这些新兴小商户提供服务,帮他们记账、报税、做财务规划。
起初,事务所只有一间小屋,一张旧书桌,一台老式计算器,和一堆账本,我负责专业工作,淑梅负责接洽客户。
每天早上七点,我们就开门营业,晚上十点才关门,有时候赶工期,甚至要通宵达旦。
慢慢地,客户越来越多,我们的小事务所有了一定名气,从一张桌子扩展到了三间办公室,雇了两名助手。
事业逐渐起步,我和淑梅的婚事也提上日程,我攒了两年工资,买了一枚小钻戒,在她生日那天求婚,她哭着说了一百个"愿意"。
谁知道好事多磨,我岳父却突然反对:"现在情况变了,淑梅条件这么好,怎么能嫁给一个残疾人!她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
原来他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没想到我们的感情已经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爸,你当初不是很支持家吉吗?怎么现在变卦了?"淑梅不解地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时是可怜他,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我李家的独生女,我不能让你嫁给一个不健全的人!"李主任拍着桌子说,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
淑梅与父亲大吵一架,把李主任气得胸口疼,最后她甩门而出,带着简单行李搬到了我租的小屋:"我等了你这么多年,难道是为了听别人决定我的人生吗?"
她的决绝让我既感动又心疼,我知道父女之间的矛盾有多难调和,尤其是在那个传统的年代。
晚上,我送淑梅回李主任家,准备好好谈一谈,没想到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爸!"淑梅冲进去,看见李主任脸色惨白,手里拿着药瓶。
"我没事,老毛病了。"他摆摆手,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痛苦。
原来李主任患有冠心病多年,一直靠药物控制,最近因为工作压力大,病情加重了。
"叔叔,您别生气,保重身体要紧。"我真诚地说,"如果您实在不放心,我们可以先不着急结婚,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李主任看着我,眼神复杂:"家吉,我不是看不起你,是担心淑梅跟着你会吃苦。"
"爸,什么苦我都不怕,只要和家吉在一起。"淑梅坚定地说,握着我的手。
最终,李主任被我们的真心打动,勉强同意了婚事,但提出要我们多等一年,等事业更稳定些再结婚。
这一年里,我更加拼命工作,改进服务,扩大客户群,事务所的规模扩大了一倍,我也考取了高级会计师资格。
淑梅负责对外联络,把许多国营企业改制的业务拉了过来,这在当时是块大蛋糕,为我们带来了可观的收入。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在县城饭店办了十桌酒席,没有豪车,没有奢华装饰,一切从简。
让我意外的是,岳父最终出席了婚礼,虽然脸色不太好,但全程都保持着微笑,还在婚礼上致了辞,祝福我们白头偕老。
岳母早年因病去世,只有岳父的一个妹妹代表娘家出席,她偷偷告诉我:"你岳父心里其实很认可你,只是嘴上不肯服软。"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充实,我和淑梅白天忙工作,晚上一起看电视,《渴望》《编辑部的故事》是我们的最爱。
1995年,我们的事务所已经颇具规模,有了固定的办公室和专业团队,不再是当初那个小作坊。
这一年,我们买了县城第一批商品房,90平米,两室一厅,虽然装修简单,却是我们的温馨小窝。
搬家那天,满屋子都是亲朋好友,大家帮忙搬家具、贴对联、挂窗帘,其乐融融。
饭桌上满是家常菜,红烧肉、清蒸鱼、地三鲜,酒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笑声不断。
快结束时,一个意外的访客出现了——小荷,她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七年不见,她变了很多,曾经乌黑的长发剪短了,眼角爬上了细纹,目光中的骄傲被生活磨平,多了几分沧桑和平静。
"家吉,我是来道歉的。"她低着头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当年是我太肤浅了,只看到了表面。"
我看了看厨房里忙碌的淑梅,她正和几个女伴一起洗碗,笑声如银铃般悦耳,那是我生命中最美的风景。
"无需道歉,或许我该谢谢你。"我轻声道,语气中没有一丝苦涩,"若不是你的离开,我可能遇不到我的幸福。"
小荷哽咽着告诉我,她回乡下照顾生病的父母,准备办个小卖部,希望我能给些建议。
她眼中的坚强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同样是跌倒后爬起来,重新开始。
淑梅端着茶水出来,看见小荷先是一愣,随即热情地招呼她坐下:"来得正好,尝尝我做的糕点,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淑梅的大度让我再次感动,她从不把小荷当成情敌,而是以朋友的姿态相待。
小荷尝了一口糕点,忍不住赞叹:"真好吃,比县城糕点铺的还香。"
晚上,淑梅靠在我肩上感叹:"你真的不恨她了?她当初那么狠心抛弃你。"
我望着窗外的星空,思绪飘回那个痛苦的日子,却发现心中已经没有一丝恨意。
"命运给了我一个绊子,却让我遇见了你,我有什么理由恨?"我轻吻她的额头,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
"家吉,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淑梅突然神秘地笑了,拉着我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我们要当爸爸妈妈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喜悦像潮水般涌来,这一刻,我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1998年深秋,我们的女儿出生了,取名吴雨晴,意为风雨过后见晴天,她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像极了淑梅。
女儿周岁那天,按照老家习俗,要办抓周仪式,看孩子抓到什么东西,预示着将来的志向。
我们一家人回乡下老家摆酒,曾经对我嗤之以鼻的村民,如今挤满了院子,送来猪肉、鸡蛋和自家酿的米酒,连村支书都亲自送来贺礼。
院子里支起了大锅,煮肉炖鱼,香气四溢;屋内挂满了红灯笼和彩带,喜气洋洋。
抓周的桌子上摆着毛笔、算盘、书本、剪刀、玩具等物品,大家都围着看,猜测着小雨晴会选什么。
出乎所有人意料,小雨晴爬过去,一把抓住了我的拐杖,引得满屋子人哄堂大笑。
"这丫头,和她爸爸有缘啊!"我娘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席间有人提起小荷,说她的小卖部生意不错,还资助了两个贫困学生上学,村里人都很敬重她。
那天晚上,我偷偷去她店里,看见她正在给一个小男孩辅导功课,小卖部收拾得干干净净,货架上的商品整整齐齐。
我悄悄放下一个信封,里面是我和淑梅入股她小卖部的资金和一张纸条:"做大做强,不要辜负自己"。
回程的汽车上,淑梅抱着熟睡的女儿,微笑着问:"你后不后悔当年受伤?"
窗外,秋日的阳光洒在金黄的田野上,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天空湛蓝如洗。
我握着她的手,掌心相贴,感受着彼此的温度:"若不受伤,我可能一辈子活在平庸里,娶个普通姑娘,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看不到更广阔的世界。"
"正因为跌倒,我才学会了用不同的角度看世界;正因为失去,我才懂得珍惜眼前人;正因为被拒绝,我才明白真爱的可贵。"
淑梅靠在我肩上,轻声说:"家吉,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会注意到你吗?"
我摇摇头,好奇地等着她的回答。
"因为我看到你坐在供销社门口的台阶上,拄着拐杖,却在教一个小男孩认字。你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温柔,让我觉得你心里有光。"
"原来你早就注意我了?"我惊讶地问,想起那个自己都记不清的普通下午。
"对啊,然后我就去找你姐姐打听你的事,知道你需要工作,就想方设法让你来供销社。"她吐了吐舌头,像个小姑娘一样俏皮。
汽车驶过一片金黄的稻田,农民们正在收割,挥汗如雨,这是丰收的季节。
我想起多年前那个绝望的少年,和如今坐在温暖车厢里的男人,仿佛隔着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原来生活最大的智慧,不是避开荆棘,而是学会在伤痕中培育花朵;不是期待一帆风顺,而是在风雨中同行。
我的拐杖,早已不再是累赘,而是支撑我走向幸福的臂膀;我的伤腿,不再是缺陷,而是让我站得更稳的根基。
人生如同四季更替,错过了花开,但若心中有爱,便永远不会错过花落;错过了春天,但若心中有光,秋收也能同样美丽。
车窗外,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像极了我们的人生,虽然曾经历风雨,却终将迎来绚烂的晚霞。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