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维的《失题》(或作《伊州歌》),这首以闺怨为主题的七言绝句,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在盛唐边塞诗的星空中散发着独特的婉约光芒。它以虚实相生的精妙艺术手法,巧妙地将戍边征人的艰辛困苦与思妇的相思之痛紧密交织,为我们呈现出一幅动人而又充满哀愁的画面。
#一日一诗词●挑战15000天#第1469天
月冷闺思,情牵征路
——王维《失题》
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余。
征人去日殷勤嘱:归雁来时数寄书!
【题解】
陈铁民《王维集校注》据唐范摅《云溪友议》卷中《云中命》所载资料,定此诗当作于安史之乱前。
【赏析】
王维的《失题》(或作《伊州歌》),这首以闺怨为主题的七言绝句,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在盛唐边塞诗的星空中散发着独特的婉约光芒。它以虚实相生的精妙艺术手法,巧妙地将戍边征人的艰辛困苦与思妇的相思之痛紧密交织,为我们呈现出一幅动人而又充满哀愁的画面。
诗的开篇“清风明月苦相思”,王维运用了乐景写哀情的高超手法。清风徐徐吹拂,明月朗朗照耀,这样的自然景象本应是充满诗意与浪漫的,如同《诗经·陈风·月出》中所描绘的幽会佳境。然而,“苦相思”三个字却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将这美好的氛围彻底解构。这种“良辰好景虚设”的强烈反差,深刻地暗示了思妇在漫长的十年间独自守着空闺的孤寂与凄凉,同时也暗含着对“荡子从戎十载余”的无声控诉。这里的“十载余”并非是确切的时间,而是以一种模糊的时间计量方式,突出了战争对个体生命的持续性侵蚀。当征人在历史的记载中仅仅成为冰冷的统计数字时,思妇的相思之情却如同那年年圆满的明月,从未间断,这形成了一种尖锐的时空悖论,让人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奈与残酷。
后两句“征人去日殷勤嘱,归雁来时数寄书!”采用了“逆挽法”(即倒叙)的戏剧性结构,诗人仿佛是一位高明的导演,将镜头突然拉回到十年前的灞桥送别场景。这看似平常的叮咛,实则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心理锚点。大雁,作为候鸟同时又兼具信使的双重象征意义,它既是自然时序更替的标尺,见证着岁月的流逝,更是思妇情感寄托的具体形象。然而,“数寄书”的祈愿越是恳切,就越反衬出“鸿雁长飞光不度”(化用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现实困境。这种通过记忆闪回的方式来强化现实痛楚的手法,相较于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的平铺直叙,更具有情感的穿透力,能够让读者更深刻地感受到思妇内心的痛苦与无奈。
这首诗在传播的过程中呈现出了多重面貌。作为梨园中传唱的名歌,它具有“语言平易可亲,意思显豁好懂”的特点,非常符合音乐文学的特质,能够在民间广泛传播,引起大众的共鸣。而作为文人诗,它又蕴含着《楚辞》中“目眇眇兮愁予”的那种含蓄蕴藉之美,展现出了较高的文学艺术价值。更值得我们关注的是诗题的考辨:宋蜀刻本《王摩诘文集》将其题作《失题》,而《乐府诗集》则把它归入《伊州》曲调。这种文本的流动性,恰好印证了唐代诗歌“声诗并著”的特点,也暗示着这首作品在雅俗两个维度都取得了成功。它既可以作为教坊的曲词,为大众带来娱乐,又能够成为文人案头的抒情经典,供人们细细品味。
诗中构建的“明月—思妇—征人—鸿雁”意象链,实际上是对古典相思原型的创造性转化。从《诗经·小雅·采薇》中“昔我往矣”的春日杨柳,到汉乐府中“青青河畔草”的倚楼少妇,再到这首诗中秋夜清辉下思妇的无声守望,战争与爱情的主题始终在季节的轮回中不断发酵。但王维的突破之处在于,他将六朝宫体诗中那种香艳矫饰的风格,转化为“豪华落尽见真淳”(元好问语)的日常场景,使得“数寄书”这样平凡的嘱托,获得了如同“家书抵万金”(杜甫《春望》)般的历史重量。这种对传统的创新与超越,让这首诗在众多同类作品中脱颖而出。
这首小诗就如同一枚凝聚着盛唐气象的琥珀,它不仅封存着个体生命的温度,让我们能够感受到思妇和征人内心的情感波澜,更折射出了时代集体的创伤记忆,反映了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痛苦和无奈。当我们在千年之后的月夜,再次重读“归雁来时数寄书”这句殷切的叮咛时,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些被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心跳与叹息。王维以其“得鱼忘筌”的高超艺术造诣,将战争对人性的摧折,化作了穿越时空的永恒诗语,让后人在品味诗歌的同时,也能对那个时代有更深刻的理解和感悟。
来源:葛文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