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7年的春节格外寒冷,我裹着军大衣站在河北老家的村口,看着漫天飘雪,心里翻腾着说不清的滋味。那时我刚提干当排长,回乡探亲不过半月,就被亲戚拽着去相了场亲——对方是乡政府办公室的办事员,梳着两条麻花辫,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1997年的春节格外寒冷,我裹着军大衣站在河北老家的村口,看着漫天飘雪,心里翻腾着说不清的滋味。那时我刚提干当排长,回乡探亲不过半月,就被亲戚拽着去相了场亲——对方是乡政府办公室的办事员,梳着两条麻花辫,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我们总共见了两次面。第一次是在镇上的国营饭店,她穿着碎花棉袄,说话时总爱用手指绕着辫梢。第二次见面时,她偷偷塞给我一包炒瓜子,说是怕我在火车上饿着。那些瓜子用旧报纸包得方方正正,边角还拿米浆仔细粘过。
归队前夜,我揣着那包瓜子辗转难眠。内蒙古集宁的戈壁滩上,我们连队驻扎的营房离最近的镇子都有三十里地。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我摸出钢笔在信纸上写:"这里的星星比老家亮,可惜照不到你的窗台。"
两地相隔一千多里,书信成了唯一的鹊桥。每周三下午四点,文书抱着牛皮纸信封冲进宿舍楼时,我的心跳总会漏掉半拍。她寄来的信总带着淡淡的茉莉香,信纸折成精巧的燕子形。有次我拆信太急,被锋利的纸边划破手指,血珠渗进字里行间,倒像给那些娟秀的钢笔字盖了枚朱砂印。
那年深秋,我在集宁皮件市场转悠了整整三天。寒风卷着砂砾抽在脸上,我却执拗地一家家比对皮衣的针脚。最后咬牙用三个月津贴换了件酒红色皮衣,寄出时特意在领口内侧绣了"JL"——既是"集宁"的缩写,也是"军恋"的暗号。
她回赠的毛衣寄到时,戈壁滩已覆上厚厚的积雪。深灰色毛线织得密实,左胸口处用红线勾了颗小小的五角星。我抱着毛衣在雪地里转了三圈,惹得哨兵以为我突发癔症。那晚站岗时,我把脸埋进毛衣领口,竟真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茉莉香。
变故发生在次年开春。有次通电话,她突然说:"下周要去县里培训半个月。"声音轻得像飘在电话线里的柳絮。我攥着听筒的手心沁出冷汗,窗外的沙尘暴正拍打着玻璃,呼号声与电流杂音混作一团。后来整整二十三天,再没收到她的信。
七月流火时节,我接到紧急调令要赴朱日和驻训。临行前收到她的挂号信,薄薄的信封里只有张照片:她穿着那件酒红色皮衣,站在开满油菜花的田埂上,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照片背面写着:"表姐家的闺女,非闹着要当小模特。"
驻训地手机信号时断时续。有天深夜站岗,我裹着她的毛衣数星星,突然听见身后窸窣作响。转身瞬间,一只沙狐从乱石堆后窜出,绿莹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幽光。那一刻我竟荒唐地想,若真被这戈壁精灵叼走了魂,能不能顺着北风飘回燕赵大地?
归队那天正值腊月二十三,北方的灶王爷节。我揣着特意请的探亲假批条,在火车上反复摩挲军装口袋——里面装着用三个月伙食费换的铂金戒指。车窗结着厚厚的冰花,我用掌心焐化一小块,看见站台上飘着鹅毛大雪。
人群如潮水般涌出出站口。我僵在原地,喉头发紧。一年前的碎花棉袄变成了米色呢子大衣,麻花辫剪成了齐耳短发,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此刻正被五六个接站牌遮挡得若隐若现。有个举着"接王会计"牌子的男人,差点就要挤到她身前。
"同志,能借个火吗?"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转身瞬间,她脖颈间酒红色的皮衣领子晃了我的眼。冻得通红的手从大衣口袋掏出火柴盒,指尖还粘着未拆的毛线头——深灰色的,和我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后来才知,她故意没在信里提剪短发的事。那个举着"接王会计"牌子的男人,是她特意拜托的同事。"就想看你认不认得出,"她笑着把冰凉的手塞进我军大衣口袋,"要是真认错了,我就举着皮衣盒子在站台广播寻人。"
如今我们女儿也到了梳麻花辫的年纪。有时深夜站岗,我还会下意识摸左胸口的五角星。那件深灰色毛衣依旧压在箱底,领口处的茉莉香早已消散,但每次打开箱盖,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火车站呼啸的北风,看见那个在接站牌后偷偷张望的姑娘。
来源:小元宝大聊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