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婶不姓刘,也不是我真正的三婶。她姓李,叫李秀芝,是我三叔的媳妇。按理说,叫她三婶也不算错。我三叔早年出车祸走了,那会儿他们结婚才三年,连个孩子都没留下。三婶当时才26岁,人长得清秀,做事利索,在我们村里是出了名的好媳妇。
我叫刘建国,在陈家湾镇上开了家五金店,日子过得还算安稳。说起三婶的事儿,我得从头说起。
三婶不姓刘,也不是我真正的三婶。她姓李,叫李秀芝,是我三叔的媳妇。按理说,叫她三婶也不算错。我三叔早年出车祸走了,那会儿他们结婚才三年,连个孩子都没留下。三婶当时才26岁,人长得清秀,做事利索,在我们村里是出了名的好媳妇。
三叔走后,镇上有不少人来说媒,都被三婶婉拒了。她说:“我嫁的是刘家,人死不能复生,但我答应过三叔要照顾好他爹娘,就得说到做到。”
当时我奶奶身体还硬朗,我爷爷也能下地干活。三婶就在村口开了个小卖部,卖些日用杂货,勉强维持生计。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过得去。
转眼到了2008年,那年夏天特别热。记得那天,我爷爷去田里看稻子,突然就栽倒了。送到镇医院一检查,是脑溢血,治疗了一个多月,捡回一条命,但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只能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困难。
我奶奶那会儿也七十多了,腿脚不利索,照顾爷爷力不从心。我爸和几个叔伯轮流去帮忙,但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和工作,不可能长时间守在老人身边。
就在全家犯愁的时候,三婶站出来了:“爹,娘,我来照顾老爷子吧。”
说实话,当时没人当真。我大伯甚至说:“秀芝啊,你年纪还轻,别把自己困在这儿了。趁着还年轻,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我们家不会怪你的。”
三婶摇摇头,眼里闪着泪光:“我都想好了,小卖部让顺子(我堂弟)帮着看着,我搬回来住,专心照顾老爷子。”
就这样,三婶搬回了老屋,开始了照顾我爷爷的日子。
要说照顾一个瘫痪老人有多难,没经历过的人真不明白。爷爷大小便不能自理,三婶得随时帮他换洗。有时半夜三更,爷爷难受,叫上几声,三婶立马就能醒过来。我奶奶说,有次看见三婶给爷爷翻身,腰弯得像虾米一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往下滚。
“那天我看见了,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奶奶抹着眼泪对我说,“你三叔走得早,没给秀芝留下一儿半女,按理说她没这个义务照顾咱家老头子。可她比亲闺女还孝顺。”
三婶的小卖部渐渐经营不下去了,毕竟分身乏术。我爸和几个叔每月给些钱贴补家用,但三婶从不多要。她靠着种几亩地和做些零工维持生活,硬是撑了下来。
有次我去看爷爷,正好赶上三婶给他洗澡。爷爷那会儿已经77岁了,身体瘦得皮包骨头。三婶先用热毛巾一点点擦拭爷爷的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给他翻身,继续擦拭后背。洗完后,又抹上爽身粉,以防生褥疮。整个过程中,爷爷时不时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声,但三婶总能听懂。
“爹,是不是水有点烫?我再加点凉水。”
“爹,是不是后背痒了?我帮你挠挠。”
我在一旁看得鼻子发酸。三婶的手已经不再如年轻时那样细腻,而是粗糙发红,指节处还有几道冻疮留下的裂痕。
“建国来了啊,吃了没?”三婶擦着汗,招呼我。桌上放着半瓶矿泉水,里面泡着几颗枸杞,旁边是一本翻得起毛的《农村实用医疗手册》。
我环顾四周,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但家具都很旧。电视是我十年前买的那台14寸的小彩电,音量开得很大,正播着《乡村爱情》,笑声阵阵。爷爷的床头挂着一张全家福,是三叔还在世时照的,已经泛黄了,但擦得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
“三婶,你自己也保重身体啊。”我递过去一袋水果,不知道说什么好。
三婶笑了笑:“没事,我身体好着呢。你爷爷这两年已经好多了,能说几句话了,昨天还念叨着想吃鱼呢。”
那天我走的时候,回头看见三婶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正在削土豆。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映出一圈金色的轮廓。她那微微佝偻的背影,突然让我想起村口那棵倔强的老槐树,无论刮风下雨,都屹立不倒。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三婶照顾爷爷的事儿在村里传为佳话,不少人都敬佩她的善良和坚韧。镇上评”好媳妇”,她连续几年都榜上有名,但每次领奖,她都是匆匆赶回来,生怕爷爷一个人在家出事。
那个奖状被她小心地夹在《农村医疗保险手册》里,偶尔拿出来看看,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去年冬天,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那段时间特别冷,北风呼啸,门窗的缝隙里灌进凛冽的寒气。三婶用塑料布把窗户缝都封好,又在爷爷床边放了个小电炉,保持屋里的温暖。
腊月二十九那天,爷爷突然精神好了许多,竟然能清楚地叫出三婶的名字:“秀芝…秀芝…”
三婶赶紧凑过去:“爹,我在呢,您说。”
爷爷艰难地抬起手,想抓住三婶的手。三婶握住爷爷的手,只听爷爷断断续续地说:“好…好媳妇…对不起…你…”
三婶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爹,您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
那天晚上,全家人都来了,围在爷爷床前守岁。爷爷的眼睛一直盯着三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快到半夜,爷爷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办丧事那几天,村里来了不少人吊唁。大家都说,老刘头有福气,儿女孝顺,尤其是这个儿媳妇,十五年如一日照顾他,做到了仁至义尽。
三婶没怎么哭,只是默默地张罗着各种事宜。直到爷爷入土为安的那天,她才在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轻声说:“爹,我答应三叔的事做到了,您路上慢走。”
过完年没多久,村主任刘大山突然登门拜访。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神色有些复杂。
“秀芝啊,这是县里发下来的,说是要奖励你。”刘主任把文件递给三婶。
三婶愣了一下,接过文件,却没立即打开:“奖励我什么啊?”
刘主任搓着手说:“县里评选’最美家庭’,你照顾老爷子这么多年的事迹上了报纸,感动了不少人。这不,县里特批了一笔补助金,还给你安排了一份工作,在镇敬老院当护工,月薪不低呢。”
三婶低头看着文件,半晌没说话。
就在这时,我堂弟顺子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铁盒子:“三婶,你看我在爷爷床底下发现了什么!”
三婶打开铁盒子,里面是一沓发黄的存折和一封信。信是爷爷写的,歪歪扭扭的字迹显示那是他在中风后艰难写下的。信不长,大意是说这些年一直瞒着三婶,把儿女们给的赡养费和自己的退休金攒了下来,全都存起来给三婶养老用。
“秀芝是我的好儿媳,没有自己的孩子,将来老了谁照顾?这钱就当是爹给你的养老钱。你若想再找个伴儿,爹也支持。活着不能帮你做什么,死后也盼你能过上好日子…”
三婶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捧着那封信哭得像个孩子。
我们清点了一下存折上的钱,加起来有12万多。这对于农村老人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三婶哭了好一阵子,才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老爷子糊涂,我照顾他是应该的,哪能要这钱呢?”
刘主任叹了口气:“秀芝啊,这些年你受苦了。老爷子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再说了,你三叔走得早,按理说你有权分到刘家的财产。这些年你不但没分,还贴钱贴力气照顾老人,已经仁至义尽了。”
三婶摇摇头,执意要把钱分给我爸和几个叔伯。大家都不肯要,推来推去,最后三婶妥协了一点:“那这样吧,我拿一部分,剩下的咱们出份子,在村口办个’老人之家’,让那些无儿无女的老人有个去处。”
就这样,在三婶的倡议下,我们村筹建了第一个老人日间照料中心,取名”秀芝之家”。三婶每天去那里当义工,教其他人如何照顾行动不便的老人。她说,这是送给爷爷最好的礼物。
县里那份补助金和工作,三婶也接受了。现在她在镇敬老院工作,工资不高,但她很满足。每月发了工资,她总要买些营养品,送给敬老院里那些无人照顾的老人。
前些日子,我去镇上办事,路过敬老院,看见三婶正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给一位老奶奶梳头。她的动作那么轻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像撒了一层金粉。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美。
有人说,三婶是傻子,耽误了自己大好青春。也有人说,三婶是圣人,无私奉献超越常人。但我知道,她只是一个信守承诺的普通女人,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什么是”家”的意义。
就在上个月,县里来了个摄制组,要拍三婶的故事。那天我去看她,她正在收拾爷爷的遗物,有些舍不得丢。那本起了毛边的《农村实用医疗手册》,她小心翼翼地包了层塑料纸;爷爷的老花镜,她用软布擦得锃亮;还有那张全家福,她找人重新裱了框。
“建国啊,你说这些东西,该不该留着?”三婶问我,眼里有些迷茫。
我没直接回答,而是问她:“三婶,你后悔过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说假话没意思。苦肯定是苦的,有时候半夜起来给你爷爷翻身,腰疼得直不起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每次看到老人家安稳地睡着,我心里就踏实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这辈子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当初答应了你三叔要照顾好他父母,就得说到做到。再说了,老爷子和老太太对我一直不错,把我当亲闺女看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三婶的脸上。我发现她眼角的皱纹比去年多了,头发也白了不少。但她的眼神却格外明亮,像是包含着某种内在的光芒。
临走时,我问三婶有什么打算。她笑着说:“现在挺好的,有工作,有事做。我打算再干几年,等老了就住进咱们村的’秀芝之家’,和那些老人作伴。”
路过村口的时候,我看见那块”秀芝之家”的牌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院子里几位老人正围坐在一起晒太阳,有说有笑。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哼着歌谣,那是我小时候常听奶奶唱的《小白菜》。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语文课本上学过的一句话:“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三婶的故事或许不够惊天动地,但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她用朴实无华的行动,诠释了爱与责任的真谛。
回到家,我给孩子讲了三婶的故事。孩子听完,若有所思地问:“爸爸,为什么三婶要这样做呢?她又不是爷爷的亲生女儿。”
我摸着孩子的头,轻声说:“因为有些承诺,一旦许下,就要用一生去兑现;有些情感,无关血缘,却胜似亲情。”
窗外,夕阳西下,村庄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晕中。远处,传来三婶呼唤老人们吃饭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那声音,像一缕春风,吹进每个人的心里。
来源:云朵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