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黄昏的光线洒在客厅,勾勒出一人一兽的剪影:七十三岁的老人和她那只黑得发亮的“盲犬”。
黄昏的光线洒在客厅,勾勒出一人一兽的剪影:七十三岁的老人和她那只黑得发亮的“盲犬”。
“玉兰姐,你真的不考虑把它送走吗?你自己的病都顾不上了。”
周阿姨坐在对面,声音里带着担忧
陈玉兰的手指轻轻穿过黑宝的皮毛,嘴角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它不是普通的狗,周妹子。”
“就是因为不普通才担心啊!上周小区那只德牧见了它直接夹着尾巴逃走,连叫都不敢叫一声。你没发现吗?其他的动物都害怕它。”
此时,黑宝突然抬起头,尽管双眼失明,可耳朵警觉地竖起,身体微微绷紧。
“它又怎么了?”周阿姨往后缩了缩。
陈玉兰见到老友的反应,瞬间笑了:“它在听海的声音。”
“听海?我们离海边起码有三公里。”
陈玉兰没有回答,只是抚摸着黑宝的头,目光悠远:
“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世界会知道它的特别。”
01
青岛的老城区,陈玉兰站在自家窗前,目光落在对面那栋同样古旧的楼房上。
七十岁的她已经独居多年,退休前是小学语文教师,教过几代孩子认字写文章,如今却常常忘记自己刚刚做过什么事。
“玉兰姐,吃早饭了吗?”周阿姨拎着菜篮路过,招呼道。
陈玉兰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吃了吃了,刚吃的。”
周阿姨离开后,她走到餐桌前,看见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才意识到自己又在说谎了。
这种事越来越多,她知道,但无法控制。医生说这是早期痴呆的征兆。
儿子在澳大利亚工作,一年才回来一两次。
每次视频,她都说自己好得很,却记不住孙子的名字。
陈玉兰勉强把粥喝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指针指向九点半,窗外下着小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咸味。
她拿起雨伞准备去附近的小公园散步,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情,医生说保持规律的生活对延缓病情有好处。
刚走到楼下,她就听见几个小区居民的窃窃私语。
“又是那个痴呆老太太,前天在超市里买了三次同样的酱油,拎回家后还说没买。”
“听说她儿子想把她送养老院,她不肯。”
“这样下去迟早出事,一个人住多危险啊。”
陈玉兰装作没听见,撑开雨伞朝公园方向走去。
雨点敲打在伞面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门。
她知道自己的状况,也知道邻居们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她不想离开这个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每一条小路,每一个转角,都承载着她的记忆,哪怕这些记忆正在一点点消失。
那天傍晚,雨下得更大了。
陈玉兰烧好晚饭,刚坐下来准备吃,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咽声。
起初她以为是幻听,痴呆症有时会让她听到不存在的声音。但那声音持续着,带着某种让人心碎的哀求。
她打开门,门廊下蜷缩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那是一只狗,或者说,像是一只狗。
只见,它的毛发黏在一起,露出下面的皮肤,有几处明显的伤口。
可最让陈玉兰心疼的是,它的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眼角有干涸的血迹。
“可怜的小东西,”她轻声说,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谁把你伤成这样?”
那只狗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微微抬起头,发出一声虚弱的呜咽。
它没有躲避陈玉兰的抚摸,反而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像是在寻求温暖和安慰。
陈玉兰犹豫了一下。她知道收留一只流浪狗意味着责任,而她自己的生活都难以自理。
但那一刻,她看到的不只是一只受伤的动物,而是另一个和她一样被世界遗忘在角落里的生命。
“进来吧,”她说,声音出奇地坚定,“外面太冷了。”
那只狗似乎听懂了,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她进了门。
陈玉兰拿来毛巾,轻轻擦拭它身上的雨水和血迹。
在灯光下,她看清了它的样子:中等体型,通体黑色,四肢修长,耳朵尖尖的,更像狼而非家犬。
“你叫什么名字呢?”她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我给你起一个。就叫黑宝吧,好不好?”
黑宝低低地“呜”了一声,像是在回应。
它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但陈玉兰注意到它的目光没有焦点,似乎看不见她。
“你的眼睛受伤了,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今晚你就睡在这里,我不会赶你走的。”
她抚摸着黑宝的头,感受到它在她手下微微放松。
那天晚上,陈玉兰把自己晚饭里的肉全部给了黑宝,自己只吃了些米饭和青菜。
黑宝吃得很慢,很有礼貌,不像普通的流浪狗那样狼吞虎咽。
吃完后,它找到一个角落,安静地趴下,但眼睛一直朝向陈玉兰的方向,仿佛在守护着她。
陈玉兰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黑宝均匀的呼吸声,突然觉得这个家不再那么空荡荡的了。
多年来第一次,她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02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陈玉兰醒来,一时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这种短暂的记忆空白时常发生,医生说是痴呆症的征兆。
她慢慢坐起身,突然听见客厅传来动静,警觉地绷紧了身体,然后她想起来了——那只受伤的黑狗。
“黑宝?”她轻声呼唤。
门口立刻出现一个黑影,黑宝站在那里,耳朵竖起,似乎在等她的指示。
尽管它的眼睛依然红肿,但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找些吃的。”陈玉兰说。
奇怪的是,黑宝似乎完全理解她的话,温顺地走到一边,让出通道,等陈玉兰走进厨房。
她打开冰箱,取出一些剩饭和肉末,放在碗里热了热,端给黑宝。
黑宝吃东西的样子和昨晚一样优雅,不急不躁,吃完后还用舌头舔干净碗边,然后抬头看向陈玉兰,眼睛虽然肿着,但流露出感激的神情。
“我们得去看医生,”陈玉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你的眼睛恐怕有大问题。”
周阿姨正好来串门,看见黑宝,惊讶地后退几步:
“玉兰姐,你从哪弄来这么大一条狗?”
“昨晚它在我门口,浑身是伤,”陈玉兰解释道,“我不能丢下它不管。”
周阿姨摇摇头:“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了,还养狗?而且你看它那样子,像是野狗,万一有狂犬病怎么办?”
陈玉兰没有争辩,只是笑笑:“没事的,我带它去医院检查。”
“你啊,”周阿姨叹了口气,“心太软了。不过既然决定了,我帮你叫个出租车吧,这狗看着挺沉的,你一个人恐怕搬不动。”
在周阿姨的帮助下,陈玉兰带着黑宝来到青岛市最大的宠物医院。
医生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检查了黑宝的全身,特别是它的眼睛,脸色越来越凝重。
“情况不太好,它的双眼受到严重创伤,可能是被人为伤害的。眼球内部有出血,视网膜已经严重损伤。”
“那可以治好吗?”陈玉兰紧张地问。
医生摇摇头:“恐怕它已经永久失明了。我们可以治疗感染,减轻疼痛,但视力是不可能恢复的。”
陈玉兰感到一阵心痛,她抚摸着黑宝的头,后者静静地靠在她的膝边,似乎早已知道自己的命运。
“我还是想尽量治疗,”她坚定地说,“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医生犹豫了一下:“陈奶奶,我必须提醒您,照顾一只盲犬不是件容易的事。它需要特殊的训练和环境,而且治疗费用不菲。考虑到您的年龄和身体状况...”
“钱不是问题,”陈玉兰打断他,虽然她知道自己的退休金并不宽裕,“我有积蓄。至于照顾它,我会学习的。它选择了我的门,我就有责任对它负责到底。”
医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不再劝阻,开始给黑宝做详细检查和治疗。
除了眼睛,黑宝还有几处皮外伤和轻微营养不良,但总体健康状况还算可以。
回家的路上,陈玉兰手里拎着一大袋药和狗粮,心里盘算着如何照顾一只看不见的狗。
她觉得这个任务既艰巨又有些荒谬——一个记忆力日渐衰退的老人,照顾一只双目失明的狗,他们能相互帮助,还是会成为彼此的负担?
“黑宝,”她轻声说,“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你,但你也要帮助我,好吗?”
黑宝靠得更近了些,仿佛在回应她的请求。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玉兰的生活彻底改变了。
她学习如何照顾一只盲犬,在房间里清理出固定的通道,不随意移动家具,用不同的气味标记不同的区域,帮助黑宝建立对空间的感知。
她还在网上查阅资料,了解到盲犬需要通过声音、气味和触觉来认识世界。
令她惊讶的是,黑宝学习得极快。
不到一周,它就能在家中自如行走,很少撞到东西。
它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记忆力和空间感,能根据陈玉兰的脚步声判断她的位置,甚至能分辨出不同人的脚步声。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陈玉兰常常这样夸奖它。
每次黑宝都会竖起耳朵,尾巴轻轻摇动,仿佛能听懂人话。
周阿姨来访时,看到陈玉兰和黑宝的相处,也不得不承认它们相处得很好。
“这狗真通人性,不过你确定能一直养下去吗?它看起来会长得很大,吃得肯定不少。”
“比我想象的要好管理,它很懂事,从不乱叫乱咬,甚至还会自己去卫生间的固定地方上厕所。”
周阿姨惊讶地看着她:“自己上厕所?你是说它会用马桶?”
陈玉兰笑了笑,没有解释。实际上,黑宝确实有一套她无法理解的如厕方式。
它从不随地大小便,而是固定在卫生间的一角,事后还会用爪子把排泄物轻轻推向下水道。
这种行为让陈玉兰感到既惊奇又有些不安,因为它太不像狗了。
随着时间推移,黑宝与陈玉兰的关系越来越紧密。
每天早晨,它会准时醒来,轻轻用鼻子碰醒陈玉兰,提醒她吃早饭和吃药。它会在固定时间提醒她去散步,下雨天则会站在门前阻止她出门。它甚至能分辨出陈玉兰的情绪变化,在她心情低落时用头轻轻蹭她的手,安静地陪伴在身边。
更令人惊讶的是,自从有了黑宝,陈玉兰的痴呆症状似乎有所减轻。
她不再频繁忘记事情,生活变得更有规律,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医生说这可能是因为照顾黑宝给了她明确的责任和目标,让她的大脑保持活跃。
有一次,陈玉兰在厨房做饭,忘记关火就去接电话。
黑宝突然冲进厨房,不停地叫唤,直到她回来发现锅里的水已经快烧干了。还有一次,她外出买菜,走错了路,黑宝却神奇地带着她找到了回家的路,尽管它自己看不见。
“好像不是我在照顾它,而是它在照顾我,”陈玉兰常常这样对自己说。
六个月后,黑宝已经完全适应了盲犬的生活。它的体型也长大不少,肌肉结实,动作敏捷,皮毛油亮,眼睛虽然永远无法再看见,但神态警觉而平静。
它和陈玉兰一起生活,形成了一套奇妙的默契,仿佛它们之间存在着一种无声的语言。
有一天晚上,陈玉兰靠在沙发上,黑宝趴在她脚边,她轻声说:
“黑宝,谢谢你来到我的生活。没有你,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黑宝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但目光似乎直视着她的眼睛,然后轻轻舔了舔她的手..
03
黑宝来到陈玉兰家已经一年多了。
随着时间推移,社区里的人们渐渐习惯了看到这位老人和她的盲犬一起散步的身影。
并且,大多数邻居都对黑宝持友善态度。
毕竟它从不吠叫,不闯祸,总是安静地跟在陈玉兰身边,举止得体得不像一只狗。
然而,随着接触增多,一些居民开始注意到黑宝身上的异常之处。
周阿姨有天来串门,带着一张社区公告:
“玉兰姐,小区要整治无证养犬了,你给黑宝办证了吗?”
陈玉兰一愣:“没有,我该怎么办?”
“得赶紧去宠物医院给它做免疫,然后到公安局登记,办个养犬证。不过...”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你确定黑宝是普通的狗吗?”
“什么意思?”
“就是...它有时候的行为很奇怪。上周李大爷家的德牧见了它,竟吓得夹着尾巴就跑,那可是训练有素的警犬啊。还有王家的泰迪,见了黑宝就趴在地上,像是...像是在表示臣服。”
陈玉兰笑了笑:“可能因为黑宝比较特别吧,它毕竟看不见,其他狗能感觉到。”
“不只是这个,”周阿姨压低声音,“你没发现它太聪明了吗?聪明得...不太正常。”
陈玉兰想起黑宝确实有许多不同寻常的表现。
它能理解复杂的指令,比如“把茶几上的药拿来”、“去卧室看看我的手机有没有在充电”,甚至能分辨不同药片的气味,在她拿错药时会轻轻咬住她的手腕。
但她一直以为这只是黑宝特别聪明,或者是盲犬发展出的特殊能力。
“每只狗的性格都不一样,”她最后说,“黑宝确实聪明,但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呢?”
周阿姨见她不愿多谈,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叮嘱她尽快去办证。
第二天,陈玉兰带着黑宝去宠物医院做免疫。
那个年轻医生看到黑宝,惊讶地说:
“这就是一年前那只盲犬?它长大了不少,样子也变了。”
医生给黑宝做了基本检查,一边检查一边皱眉。
“怎么了?”陈玉兰问。
“没什么,”医生迟疑了一下,“只是它的齿列结构有些特别,犬齿特别发达,更像野生犬科动物。您确定它是家犬吗?”
“我不知道它的来历,”陈玉兰如实回答,“它是流浪到我家门口的。”
医生点点头,给黑宝注射了疫苗,开了免疫证明,但临走时欲言又止:
“陈奶奶,如果黑宝有任何异常,请立即带它来医院,好吗?”
陈玉兰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应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她去公安局为黑宝办理养犬证。
警察看到黑宝,也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狗...品种不太好确定,我们需要拍照存档,可能还要做DNA检测。”
“DNA检测?”陈玉兰没想到会这么复杂,“是必须的吗?”
“按规定,对于无法确定品种的大型犬,我们需要进行DNA检测,以确保不是禁养的烈性犬种或野生动物。”警察解释道。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老张,什么事这么认真?”
走进来的是位中年男子,穿着便装,但从其他警察的态度看,应该是领导。
“林局,这位老人要给她的狗办证,但品种不好确定。”
林局看了眼黑宝,眉头微皱,但很快舒展开来:
“看着挺温顺的,应该没问题。老人家独自养狗不易,就别为难她了,办个临时证先用。”
陈玉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您。”
“不客气,”林局笑了笑,“我也喜欢狗。您住哪个小区?”
“翠湖花园。”
“那正好,我最近也搬到那边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我姓林,林志豪。”
带着临时养犬证回家后,陈玉兰松了口气,但心里始终惦记着医生和警察对黑宝的反应。
她知道黑宝和普通的狗不太一样,但究竟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
几天后,小区来了城管执法队,说是要抓无证流浪犬。
这本来和陈玉兰无关,因为黑宝已经有证了。
但奇怪的是,那天一早,黑宝就表现得极为不安,在门口来回踱步,不停地用爪子挠门。
“怎么了,黑宝?”陈玉兰不解地问。
黑宝低低地呜咽着,像是在警告什么。
陈玉兰打开门,黑宝立刻冲出去,直奔楼梯间的储物间,钻了进去。
不到半小时,城管队伍就进了小区,挨家挨户检查养犬情况。
陈玉兰出示了养犬证,城管满意地离开了。
等一切平息,她去储物间找黑宝,后者这才慢慢走出来,看上去仍然警惕。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来?”陈玉兰惊讶地问,虽然知道黑宝不会回答。
04
这件事过后,社区里关于“陈奶奶的怪狗”的传言越来越多。
有人说看到黑宝晚上独自出门,在小区的树林里徘徊;有人说它一口气追跑了三只流浪猫;还有人声称它能听懂人类的对话,甚至能看透人心。
大多数传言都是夸大其词,但确实,黑宝身上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特质。
陈玉兰对这些传言不以为意。在她看来,黑宝就是黑宝,是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伙伴。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痴呆症状几乎停止了恶化。
医生说这种情况很罕见,可能与她规律的生活和积极的心态有关。
两年后的一个冬日,黑宝突然生病了。
它变得异常虚弱,不愿进食,整天蜷缩在角落里发抖。
陈玉兰吓坏了,立刻带它去宠物医院。
年轻医生检查后,脸色凝重:
“陈奶奶,黑宝的情况很不好,它的内脏出现了问题,可能需要手术。但考虑到它的特殊性,我建议您去大学附属的兽医院,那里设备更先进,专家也更多。”
“特殊性?”陈玉兰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你一直觉得黑宝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医生犹豫了一下:“我不能确定,但它的某些特征...不太符合家犬的标准。无论如何,兽医院会给您最专业的建议。”
就这样,陈玉兰带着黑宝来到了青岛农业大学附属兽医院。
这里的医生更专业,设备更先进,但检查过程也更复杂。
他们给黑宝抽血化验,做了X光和CT扫描,甚至还取了一小片皮肤组织样本。
“我们需要请专家会诊,可能要等几天才有结果。”
于是,陈玉兰只能带着黑宝回家等待。
这几天里,黑宝的状况时好时坏,有时能吃一点东西,有时则完全拒绝进食。
陈玉兰寸步不离地守在它身边,生怕它有什么闪失。
第三天下午,她接到兽医院的电话,说检查结果出来了,请她立即带黑宝过去。
电话里的语气格外严肃,让她心生不安。
“是很严重的病吗?”她忍不住问。
“请您过来再说,”医生只这样回答,“我们已经联系了专家,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下着小雨的午后,陈玉兰再次带着黑宝来到兽医院。
这次,接待他们的不只有主治医生,还有几位她从未见过的人,其中一位她却觉得面熟。
“陈奶奶,你好,”那人微笑着走上前,“我是林志豪,之前在公安局见过。”
陈玉兰这才想起来,他就是当初帮她简化养犬证流程的那位林局长。
“林局长,您怎么在这里?”
“我不只是警察,我还是野生动物保护专家,青岛农业大学的客座教授。医院发现黑宝的情况特殊,所以通知了我。”
陈玉兰紧张起来:“黑宝到底怎么了?”
主治医生示意他们进入一间会议室。里面的投影仪上正显示着各种检查图像和数据。
几位专家已经在座位上等候,神情严肃。
“陈奶奶,请坐,”主治医生说,“关于黑宝的情况,我们有一些重要发现需要告诉您。”
会议室的灯光暗了下来,投影仪的光线在墙上投射出黑宝的骨骼结构图。
林志豪站在投影前,指着图像开始讲解。
“从骨骼结构看,特别是头骨和牙齿的形态,黑宝明显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家犬品种特征。它的脊椎结构、腿骨比例以及爪子构造都更接近野生犬科动物。”
他切换到下一张图片,是黑宝的DNA检测结果,此时林志豪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严肃
“这是最关键的证据,DNA分析表明,黑宝不是家犬,甚至不是狼或狼犬杂交。根据基因序列比对...”
说到这,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
只是随后的一句话让全场寂静,陈玉兰更是吓得颤抖:
“这可不是狗,这是活脱脱的....
一只中华豺,一种被认为在中国野外已经几乎灭绝的珍稀物种。”
陈玉兰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脚边的黑宝,后者安静地靠着她的腿,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揭穿。
“中华...豺?”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就是传说中的...”
“是的,”林志豪点点头,“中华豺,又称亚洲豺或金豺,是亚洲特有的野生犬科动物,比狼小,比狐狸大,生性机警,智商极高。它们曾广泛分布于中国南方和西南地区,但由于栖息地丧失和偷猎,数量急剧减少,已被列入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名录。最近二十年来,野外鲜有确切记录,许多专家认为它们已经在中国野外功能性灭绝。”
陈玉兰听得半懂不懂,但她明白一件事:她养了三年的“狗”,实际上是一种珍稀的野生动物。
“那它的眼睛...”
主治医生接过话题:“我们检查了它的眼部,确实有严重的创伤性损伤,可能是人为造成的。有人可能试图捕捉它,在过程中伤害了它的眼睛。”
“至于它现在的病情,”另一位专家说,“应该是某种寄生虫感染,引起了肝脏和肾脏的轻微炎症。不是特别严重,但需要治疗。”
05
陈玉兰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那么...你们要把黑宝带走吗?”
林志豪看了看其他专家,慢慢说道:“按照野生动物保护法的规定,发现国家保护动物,应当立即上报并移交给野生动物保护部门。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黑宝身上。
“考虑到这只中华豺的特殊情况——它已经完全失明,无法在野外生存,而且已经与您建立了深厚的情感联系,我们需要商讨最适合的安置方案。”
消息很快传开了。一只被认为在中国野外几乎灭绝的中华豺,竟然在一位痴呆老人家中生活了三年!这个故事引起了广泛关注,各路媒体、专家、保护组织纷纷找上门来。
陈玉兰的平静生活被彻底打破。她的小区门口常常聚集着记者和好奇的围观者,想一睹黑宝的风采。电话不断响起,有人要求采访,有人提出高价购买黑宝的照片和视频,还有人声称要拍纪录片。
林志豪和当地野生动物保护部门暂时接管了这个案例,限制了外人的接触,并在陈玉兰家门口安排了保安,保护她和黑宝的隐私。但压力依然存在,而且越来越大。
“我们必须做出决定,”林志豪在一次会议上说,“从保护濒危物种的角度看,这只中华豺极其珍贵,它的基因对物种保护至关重要。我们应该将它转移到专业的保护区或繁育中心。”
“但它已经失明,而且完全依赖陈奶奶,”一位女专家反对道,“强行分离它们,对双方都是巨大的伤害。”
“更何况,陈奶奶的痴呆症因为照顾黑宝而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主治医生补充道,“如果没有了黑宝,她的病情可能会急剧恶化。”
争论不断,各方立场不一,但没有人征求陈玉兰的意见,仿佛她只是这个故事的配角,而不是主人公。
一天下午,林志豪来到陈玉兰家,带来了几位保护区的专家。
“陈奶奶,”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有一个建议。四川的峨眉山自然保护区有一个专门的中华豺繁育项目,环境优越,专家团队经验丰富。我们希望能将黑宝转移到那里,给它最专业的照顾,同时尝试让它参与繁育计划。”
陈玉兰坐在沙发上,黑宝安静地趴在她脚边,耳朵却竖了起来,似乎在认真听着每一个字。
“四川有多远?”她轻声问。
“大约两千公里,”林志豪回答,“坐飞机需要三小时左右。”
“那我能去看它吗?”
林志豪与其他专家交换了一个眼神:“当然可以,我们会安排定期探访。但是,考虑到路途遥远和您的健康状况...”
陈玉兰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他们不认为她有能力经常去看望黑宝。
“我能考虑一下吗?”她说。
“当然,”林志豪点点头,“但请尽快做决定。黑宝的情况已经引起了全国关注,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
他们离开后,陈玉兰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看着夕阳西下。黑宝走到她身边,轻轻蹭了蹭她的手。
“黑宝,”她颤抖着声音说,“他们说你不是狗,是一种珍贵的野生动物。他们想把你带走,送到很远的地方去。”
黑宝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但那双眼睛似乎直视着她的灵魂。它轻轻呜咽一声,然后用前爪搭在她的膝盖上,仿佛在说:“我不想走。”
陈玉兰抱住黑宝的头,泪水落在它的皮毛上:“我也不想你走。但他们说,这是为了你好,为了保护你的种族。我一个老太太,能给你什么呢?”
黑宝依偎在她怀里,温暖而坚定。这一刻,陈玉兰明白,不管黑宝是狗还是豺,它早已成为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三年来,它治愈了她的孤独,缓解了她的病痛,给了她生活的意义和勇气。
第二天,陈玉兰打电话给林志豪,请他再来一趟。
林志豪很快到了,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林教授,”陈玉兰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出奇地坚定,“我知道黑宝对科研和保护工作很重要,但它对我也很重要。我不能让它离开。”
林志豪显得有些为难:“陈奶奶,我理解您的感受,但从长远来看...”
“我可能没有很长的'长远'了,”陈玉兰打断他,“我今年已经73岁,还有痴呆症。对我来说,每一天都很珍贵。而黑宝,它已经失明,无法在野外生存,在任何环境中都需要特殊照顾。在我家里,至少它还有一个熟悉的环境和一个爱它的人。”
“但是,中华豺是国家保护动物,私自饲养是违法的。”林志豪提醒道。
“那就给我一个合法饲养的方式,”陈玉兰坚持道,“我可以配合任何要求和检查,只要能让黑宝留在我身边。”
06
林志豪沉默了。他看着这位倔强的老人和她脚边那只安静的“狗”,内心挣扎。
作为野生动物保护专家,他知道将这只中华豺送入保护区是最符合规定的做法;但作为一个有同情心的人,他也理解陈玉兰和黑宝之间那种超越种族的情感联系。
正在这时,周阿姨带着几位邻居来访,他们听说了黑宝可能被带走的消息,特意来表达支持。
“林教授,”周阿姨说,“我们都看到了玉兰姐和黑宝这些年的相处。如果没有黑宝,她的痴呆症可能早就恶化了。而且黑宝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它在我们小区已经是个小名人了。”
“是啊,”另一位邻居附和道,“我们可以帮忙照顾黑宝,确保它不会有任何问题。”
林志豪被这场面感动了,但他依然犹豫:“如果有一天陈奶奶无法照顾黑宝了,怎么办?”
“到那时候,我们会配合专家的安排,”陈玉兰平静地说,“我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而伤害黑宝。我只是希望,在我还能照顾它的日子里,让我们继续在一起。”
室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林志豪,等待他的决定。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需要和上级部门商量,看是否有折中的方案。但我不能保证他们会同意。”
“谢谢你,林教授,”陈玉兰真诚地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感谢你的理解。”
接下来的一周里,陈玉兰度日如年。她不知道黑宝的命运将如何决定,只能像往常一样照顾它,陪它散步,讲故事给它听。黑宝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忧虑,比平时更加依恋她,常常用头轻轻蹭她的手,仿佛在说:“别担心,我们会没事的。”
终于,林志豪带着几位官员再次来访。
“陈奶奶,”他的表情难以捉摸,“经过多方协商,上级部门做出了决定。”
陈玉兰紧张地握紧了黑宝的项圈。
“考虑到这只中华豺的特殊情况和您与它之间的关系,上级部门决定采取一个折中方案。”林志豪说道,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陈玉兰的心悬了起来:“什么方案?”
“黑宝可以继续留在您身边,但会被正式纳入国家野生动物保护计划。我们将定期派专家来访,进行健康检查和必要的研究。同时,您的住所将被认定为一个小型的'中华豺特殊护理站',得到一定的政府支持和补贴。”
陈玉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是真的吗?”
“是的,”林志豪点点头,“但有几个条件:第一,您需要配合专家的一切建议和安排;第二,黑宝的一切重大决定必须经过保护部门的同意;第三,如果将来您的健康状况不允许照顾黑宝,必须无条件将其移交给指定的保护机构。”
“我完全同意,”陈玉兰毫不犹豫地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谢谢你们,谢谢大家。”
黑宝似乎也感受到了好消息,它轻轻地呜咽一声,用鼻子蹭了蹭陈玉兰的手,尾巴轻轻摇晃。
就这样,陈玉兰和黑宝的故事有了一个圆满的转折。她的家被重新布置,增添了一些专业设备,用于监测黑宝的健康状况。每周都有专家来访,记录黑宝的行为和生理数据。政府还提供了额外的经济补助,解决了陈玉兰的后顾之忧。
小区里的居民们得知这一消息,都为他们感到高兴。
很多人主动提出帮忙照顾黑宝,特别是在陈玉兰身体不适的时候。
社区还为黑宝设立了一个专门的活动区域,让它能在安全的环境中活动。
林志豪也从单纯的执法者和专家,变成了陈玉兰和黑宝的朋友。他经常来访,不仅关心黑宝的状况,也关心陈玉兰的健康。在他的协调下,社区医院为陈玉兰提供了更好的医疗服务,帮助她控制痴呆症状。
两年后,黑宝的故事悄然传开,成为当地的一段佳话。
虽然没有引起全国性的轰动,但在野生动物保护圈内产生了积极影响。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中华豺这一濒危物种,一些保护项目也因此获得了更多支持。
陈玉兰的健康状况在精心照料下保持稳定,痴呆症的进展比预期的要慢得多。
医生说,这很可能是因为她有了明确的生活目标和情感寄托。
有一天晚上,陈玉兰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黑宝安静地趴在她脚边。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构成一幅温馨的画面。
“黑宝,”她轻声说,“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过会在晚年遇到你这样一个朋友。你不是狗,不是宠物,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黑宝抬起头,虽然它的眼睛看不见,却似乎能穿透时空,直达她的心灵。
它轻轻地舔了舔她的手,然后将头靠在她的膝上,仿佛在说:“我也是。”
月光下,一老一兽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但他们之间那种超越种族、超越语言的情感纽带,却如同星光般永恒闪耀。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他们找到了各自的归宿和慰藉,也给所有知道这个故事的人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希望。
或许,正如林志豪所说:“真正的保护不仅仅是保护物种的生存,更是保护生命之间那种最纯粹、最珍贵的情感联系。”
来源:梦游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