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梅雨季的墙皮又开始剥落，我蹲在卫生间角落，看那些泛黄的碎片蜷曲如晒干的蝉蜕。水管传来隐隐的震颤，像谁在暗处轻轻叩门。镜中倒影的眼睛浮着水光，却始终凝不成泪珠，就像十二岁那年父亲的皮带抽在背上时，我咬碎嘴唇也没让他看见的那滴泪。

梅雨季的墙皮又开始剥落，我蹲在卫生间角落，看那些泛黄的碎片蜷曲如晒干的蝉蜕。水管传来隐隐的震颤，像谁在暗处轻轻叩门。镜中倒影的眼睛浮着水光，却始终凝不成泪珠，就像十二岁那年父亲的皮带抽在背上时，我咬碎嘴唇也没让他看见的那滴泪。

母亲的蓝围巾还挂在玄关挂钩上，毛线球在风里轻轻摇晃。那是她用陪嫁的毛线袜改的，补丁叠着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像条受伤后反复结痂的疤。每次我伸手想摸，指尖都会在离布料三厘米的地方骤然缩回，仿佛那柔软里藏着带电的刺。上周社区王阿姨给我送热汤，她温热的手掌触到我肩膀时，我本能地瑟缩后退，汤碗摔在地上的脆响，竟让我想起父亲摔酒瓶子的声音。

昨夜又梦见那个衣柜。七岁的自己把身体蜷成核桃，听着外面的叫骂声像潮水般漫过来。衣柜里飘着樟脑丸的苦味，混着母亲藏在底层的雪花膏味。我数着木板缝隙里的虫眼，十七个，十八个，直到皮带抽在门上的震动传到指尖，才发现自己咬穿了袖口的布料。现在每次走进商场的更衣室，密闭空间里的暖气流都会让我脖颈发麻，那些挂着的大衣突然变成悬空的皮带，在记忆里晃出冷厉的弧光。

我试着用温水泡脚来安慰自己，学视频里说的撒把玫瑰盐。热水漫过脚踝时，膝盖却不自主地蜷缩，仿佛这样能护住当年被踢中的淤青。母亲从前总说"泡脚驱寒"，可她给我端来的水盆里，永远浮着未溶解的粗盐粒，硌得脚底生疼。此刻我盯着玫瑰盐在水中碎成星芒，突然想起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那温度竟和这盆热水惊人地相似，可我当时却像被烫到般猛地抽回。

巷口的流浪猫又在叫，我把剩的牛奶放在台阶上，看它舔舐时耳朵轻轻抖动。它总在我靠近时逃走，却又在远处歪头看我。就像我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时，镜中人的嘴角明明扬起，眼底却浮着霜。前几日整理旧物，发现本带锁的日记本，钥匙早不知丢在哪里，锁孔里结着蛛网般的锈。我用发卡撬了很久，突然看见内页上七岁那年写的"妈妈我爱你"，字迹被水渍晕成蓝色的云，下面是父亲用红笔批的"酸文假醋"。

今晨路过幼儿园，看见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在妈妈怀里撒娇，那女人的指尖温柔地掠过孩子的发顶。我站在梧桐树下，看阳光透过叶片在她们身上织出金色的网，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但那些水光只在睫毛上颤了颤，就被六月的风轻轻吹干了，如同我十七年人生里所有未落下的眼泪，都变成了墙皮上的雨痕，在梅雨季里悄悄膨胀，却永远渗不进砖缝深处。

傍晚给自己冲了杯热可可，奶泡在杯口堆成柔软的云。我学着王阿姨的样子，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杯壁，温度从指腹漫到手心，竟让我想起母亲临终前那个未完成的拥抱。窗外又下起雨，我望着玻璃上的水痕蜿蜒成河，忽然发现其中一道正慢慢靠近另一道，在即将交汇的瞬间，被新落下的雨滴冲散。原来有些温柔，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学习触碰，而此刻我握着温热的杯子，听着雨声里混着的猫叫，终于敢让那滴在眼眶里转了十七年的泪，轻轻落在可可的泡沫里，像颗终于融化的盐。

来源：生活故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