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铁车厢里混杂着泡面和速食盒饭的味道,我缩在靠窗的座位上,把外套拉得更紧了些。
高铁车厢里混杂着泡面和速食盒饭的味道,我缩在靠窗的座位上,把外套拉得更紧了些。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带被飞速向后扯去,像一条条舍不得撒手的彩带。
手机屏幕上,银行APP的余额数字是我这趟回家唯一的底气。
六位数,开头是“3”。
这是我,林舒,在上海做短视频内容审核,三年时间,一分一分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加班到深夜,为了20块钱的超时赔付跟外卖小哥在电话里掰扯。
放弃公司楼下80块一份的商务午餐,跟着同事们一起拼社区团购的冷链速食。
衣柜里最贵的衣服,是前年双十一抢的折扣款大衣,今天穿在了身上。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朴素的念头:给爸妈攒一笔养老钱,让他们晚年能活得体面些,不用再看人脸色。
我爸常说,养儿防老。他只有我跟妹妹林玥两个女儿,那这个责任,我这做姐姐的,自然要扛起来。
手机震了一下,“舒舒,到哪了?我炖了你最爱喝的排骨汤。”
我心里一暖,回了个“快了”,顺手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
邻座的大学生正用平板看电影,屏幕的光映在他年轻的脸上,我忽然觉得自己的青春,好像都浓缩进了那个银行余额的数字里。
值了。
只要爸妈高兴,就都值了。
高铁到站,一股潮湿温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是南方小城独有的味道。
我爸没来接我,电话里他说家里有点事走不开。
我没多想,自己打了辆车。
出租车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拐了几个弯,我远远地,就看到了我们家那栋老旧的二层小楼。
不对。
我揉了揉眼睛。
老房子的旁边,赫然矗立着一个巨大的、被绿色安全网包裹着的建筑骨架。
那是一个三层别墅的雏形,气派,扎眼,和我记忆里这个朴素的村庄格格不入。
司机师傅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啧啧称奇:“哟,这是谁家啊,真有钱,在我们这小地方盖这么大的别墅,少说也得百来万吧。”
我的心,咯噔一下。
车子停在了家门口。
我爸正站在那栋别墅的毛坯前,叉着腰,跟几个工人比比划划,满面红光。
他看见我,眼睛一亮,招了招手,嗓门洪亮:“舒舒回来啦!快来看,咱家的新房子!”
咱家?新房子?
我拖着行李箱,脚下像踩了棉花,一步一步走过去。
工地上满是水泥和沙石的味道,刺鼻,又带着一种陌生的、金钱的气息。
“爸,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有点发干。
“盖房子啊!你这孩子,傻了?”我爸拍了拍一根粗壮的罗马柱,满脸的骄傲,“漂亮吧?全村独一份!你妹妹妹夫出的钱,设计师都是从市里请的!”
妹妹,林玥。
妹夫,陈浩。
这两个名字像两根针,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妈从老屋里端着一盆水果走出来,看见我,笑得像朵花:“回来啦,快进来歇歇,外面灰大。”
她看了一眼那栋别墅,又看了一眼我爸,眼神里是那种熟悉的、带着点讨好的顺从。
我被他们簇拥着走进低矮昏暗的老屋,那锅排骨汤还在炉子上“咕嘟”着,香气弥漫。
可我只觉得胸口闷得慌。
晚饭桌上,气氛有些诡异。
我妈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嘴里念叨着:“在外面吃不好吧,瘦了这么多,多吃点。”
我爸则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脸颊通红,大部分时间都在高谈阔论那栋新别墅。
“……地基就打了半个月,用料都得是最好的,陈浩说了,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娘家得体面,不能让玥玥在婆家抬不起头!”
“……等盖好了,你跟玥玥一人一个大套间,带独立卫生间的那种,比城里住得舒服!”
我默默地扒着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那个攒了三年的六位数,此刻在脑海里像个笑话。
我省吃俭用,连瓶贵点的矿泉水都舍不得买,以为是在为这个家雪中送炭。
原来,人家早就坐拥金山,我这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顶多算个……饭后送来的免费果盘?
“姐,你怎么不说话啊?”
一个娇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妹妹林玥挽着她老公陈浩的胳膊走了进来。
林玥穿了件香奈儿风格的粗花呢外套,挎着一个我叫不上名字但一看就很贵的包,妆容精致。
她老公陈浩,戴着金丝眼镜,一身休闲西装,手里提着两个硕大的礼品盒。
“爸,妈。”陈浩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把目光投向我,“姐,回来了。”
他的眼神很客气,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审视,就像在看一个……需要被关照的远房亲戚。
我扯了扯嘴角:“回来了。”
“哎呀,你们可算来了,菜都快凉了!”我妈立刻站起来,热情地接过礼品盒,“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应该的妈。”林玥把我挤开,在我妈身边坐下,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我跟陈浩去市里逛街,看到这款按摩仪,想着你跟爸年纪大了,腰腿不好,正好用得上。”
我爸乐得合不拢嘴:“还是我女儿女婿孝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瞟了我一眼。
我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头。
我这次回来,给他们带的是一些保健品和两套保暖内衣,加起来不到一千块。
跟人家上万的按摩仪比起来,确实……拿不出手。
“姐,你这次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跟陈浩好去车站接你啊。”林玥转向我,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埋怨。
“不想麻烦你们。”我淡淡地说。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陈浩朝我举了举杯,“姐,你在上海挺辛苦吧?我听玥玥说,你一个人租房子住,消费那么高,肯定不容易。”
我心里恨不得给他一脚。
什么叫“肯定不容易”?这是在点我穷吗?
我没理他,只是低头喝汤。
那碗我曾经最爱喝的排骨汤,今天尝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
“是不容易。”我爸替我回答了,他喝了口酒,咂咂嘴,“所以啊,我跟你妈商量了,等新房子盖好了,就让你姐辞职回来。”
我猛地抬起头:“什么?”
“回来好啊!”林玥立刻附和,“在家里多舒服,爸妈也能照顾你。姐,你在外面一个月挣多少钱啊?回来我让陈浩给他在公司里给你安排个清闲的职位,一个月给你开五千,怎么样?不用打卡,活也轻松。”
一个月五千?
清闲的职位?
这听起来不像是恩赐,更像是一种施舍。
我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已经替我规划好未来的样子,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我的工作,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我放下筷子,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我爸的脸沉了下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玥玥和陈浩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是让我放弃我在上海打拼的一切,回来接受你们的‘安排’?”我气得直想笑,“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
“你的意见?你的意见就是一个人在外面吃苦受累?”我爸的嗓门大了起来,“你一个月挣那万把块钱,刨去房租水电吃喝,还能剩下几个?你看看你妹,嫁得好,现在我们全家都跟着享福!你呢?你让我们省心过吗?”
“我没让你们省心?”我终于破防了,“我这几年省吃俭用,每个月给你们打钱,攒钱说要给你们养老,这些你都忘了吗?”
“打钱?”我爸冷笑一声,“你那三五千块钱,现在够干什么的?买几包好烟就没了!养老?我们现在需要你那点钱养老吗?陈浩给的,够我们舒舒服服过几辈子了!”
“所以,我攒的钱,我付出的辛苦,在你们眼里一文不值,是吗?”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姐,你怎么能这么说爸呢?”林玥一脸受伤的表情,眼睛无辜地望着我,“我们不是那个意思。钱多钱少都是一份心意,我们知道的。”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嘛。陈浩家里条件好,他愿意为我们家付出,这是我们家的福气。我们做娘家的,总不能让人家看笑话,说我们家连栋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吧?这关乎玥玥和陈浩的面子,也关乎我们全家的面子啊。”
好一个“面子”。
原来我的孝心,我的牺牲,都抵不过一个虚无缥缈的“面子”。
我看着我爸,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看着我妈,她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我看着我妹,她楚楚可怜,仿佛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恶人。
我忽然觉得,这个我心心念念的家,这个我以为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家,原来这么陌生。
“我吃饱了。”我站起身,拉开椅子。
“你干什么去!”我爸喝道。
“回房间,休息。”我头也不回地走向我那间又小又暗的卧室。
身后,传来我爸的怒骂和我妈的劝解声,夹杂着林玥“姐就是太好强了”的叹息。
我关上门,将一切隔绝在外。
房间里还是我走之前的样子,书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坐下来,打开手机,点开了那个银行APP。
那个“3”开头的六位数,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像是在无声地嘲讽我。
我这三年,活成了一个笑话。
第二天一早,我被院子里的嘈杂声吵醒。
是施工队开工了,电钻声、敲打声,声声入耳。
我拉开窗帘,看着那栋拔地而起的别墅,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我妈敲门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
“舒舒,起来吃点东西吧。”她把碗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昨天……你爸他喝多了,说话重,你别往心里去。”
“他喝没喝多,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没什么表情。
我妈叹了口气,在我床边坐下:“妈知道你委屈。你这几年为这个家,确实付出了很多。”
“知道又怎么样呢?你们不还是觉得,我不如妹妹嫁得好,给你们带来的‘荣耀’多吗?”
“话不能这么说。”我妈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妹夫家条件确实好,这是事实。他愿意花钱给我们盖房子,也是他看重玥玥,看重我们家。我们……我们总不能拂了人家一片好意吧?”
“所以,就心安理得地接受?然后反过来指责我挣得少,没给你们长脸?”
“舒舒!”我妈的语气重了一些,“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我们是你爸妈,怎么会不心疼你?只是……只是你爸那个人,好面子,说话直,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又是“面子”。
这个家,仿佛被“面子”两个字下了蛊。
我不想再跟她争论这些,因为我知道,没用。
在她心里,传统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但如果能从女婿那里“引”回一些金山银山,那就是光宗耀祖。
“妈,这房子,总共要花多少钱?”我换了个问题。
我妈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都是你爸和陈浩在弄。”
“一百万?一百五十万?”我追问。
“差不多……吧。”她含糊其辞。
一百多万。
我心里冷笑。
我那三十万,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他们不是嫌我给的少,而是嫌弃我这个人,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不够体面”的生活方式。
一种需要靠自己辛苦打拼,而不是靠男人、靠婚姻一步登天的生活方式。
在他们眼里,林玥是成功的范本,而我,是需要被“拯救”和“规劝”的失败案例。
“舒舒啊,”我妈见我沉默,又开口了,“你爸说,这房子装修,还差个二三十万的缺口。陈浩那边最近公司有点周转不开,你看……你那笔钱,能不能先拿出来,帮家里把这个坎过了?”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以为昨晚的争吵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我以为他们至少会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我错了。
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一个有独立思想和情感的女儿,我只是一个……备用提款机。
当主要提款机(妹夫)暂时出问题时,他们就想起了我这个备用的。
“妈,你再说一遍?”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我妈的眼圈红了,“但是现在家里确实需要。等陈浩那边缓过来了,肯定会还给你的。你就当……先借给家里,行吗?”
“借?”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们盖一百多万的别墅,大手大脚,现在为了二三十万的装修款,来找我这个在你们眼里‘挣不了几个钱’的女儿开口?”
“这不是没办法嘛!”
“有办法。”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把别墅停工,或者,让你的好女婿自己想办法。我的钱,是我自己的,我有我的用途。”
“你——”我妈气得说不出话,指着我,“你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自私!这么冷血!”
“我自私?我冷血?”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为了你们,在上海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知道吗?我连续三个月加班到凌晨,是为了冲业绩多拿点奖金给你们打钱!我一年到头不买一件新衣服,是为了把钱省下来给你们当养老本!我以为我在尽孝,原来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个傻子!”
“你们住着我妹夫花钱盖的别墅,享受着他带来的荣华富贵,现在还要来薅我这个‘穷姐姐’的羊毛,你们的脸呢?你们的心呢?”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吼出来的。
隔着门板,我能感觉到院子里的声音都停了。
我妈被我吼得愣住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钱,一分都不会给你们。”我拿起桌上的手机和钱包,拉开门就往外走。
我爸正站在院子里,脸色铁青。
几个工人站在一边,表情尴尬,假装在看风景。
“你要去哪!”我爸拦住我。
“去一个我能喘气的地方。”我绕开他。
“反了你了!”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告诉你林舒,今天你要是敢走出这个家门,以后就别再回来!”
“不回就不回!”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这个家,我也不稀罕!”
我拉着我那只小小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院子。
身后,是我爸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没有回头。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混着小城清晨的薄雾,又冷又涩。
我在村口拦了辆三轮摩托车,直接去了县城。
找了家看起来最便宜的快捷酒店住了下来。
房间很小,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床单洗得发硬,带着一种廉价的粗糙感。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终于可以放声大哭。
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就因为我没有妹妹会投胎,没有嫁个有钱的老公,所以我就活该被看不起,活该被压榨吗?
手机疯狂地响起来,是家里的座机,是我妈的手机,是我妹的手机,轮番轰炸。
我一个都没接,直接开了静音。
我需要冷静。
我需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躺在床上,过去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我想起小时候,家里只有一个鸡蛋,妈总是让给妹妹,说妹妹身体弱。
我想起上大学那年,我为了省钱,一个夏天没买过一件新衣服,而妹妹却可以拿着爸妈给的钱去报昂贵的舞蹈班。
我想起工作后,每次回家,妈总说:“你在大城市,眼界宽,多让着点你妹。”
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我是姐姐,我应该懂事,应该谦让。
现在我才明白,在他们心里,我和妹妹的分量,从来就是不一样的。
妹妹嘴甜,会撒娇,长得漂亮,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而我,沉默,倔强,不够讨喜,只是那个应该承担责任的“大女儿”。
他们对我好,是有条件的。
条件就是,我要听话,要懂事,要为这个家“奉献”。
而当我的“奉含”和妹妹带来的“荣华”产生冲突时,我被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了。
我哭得累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
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几十条微信消息。
大部分是我妈发的,内容从一开始的指责、谩骂,到后来的哀求、哭诉。
“舒舒,你快回来吧,你爸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妈求你了,你别这么犟好不好?”
“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成这样?”
我看着这些信息,心里一片冰凉。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用爸爸的健康来要挟我。
还有几条是林玥发的。
“姐,你怎么能跟爸妈这么说话?他们年纪大了,你这样会气坏他们的。”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盖房子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你现在闹,不是让全村人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钱的事,你别担心,我跟陈浩会想办法的。你先回来给爸妈道个歉,别让他们生气了。”
看,她永远是这么“懂事”,这么“顾全大局”。
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是我不懂事,是我在“闹”,是我让全家“丢脸”。
我被她这种颠倒黑白的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我回了她一条信息。
“让全村人看笑话的,不是我,是你们的贪得无厌。另外,我的钱,你们一分也别想拿到。”
发完这条,我直接把她拉黑了。
然后,我开始在网上查回上海的高铁票。
最早的一班,是明天早上。
我订了票。
这个地方,我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订完票,我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走出酒店,在楼下的小饭馆里,点了一碗牛肉面。
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我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吃完饭,我没有回酒店,而是在县城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县城不大,几条主干道,半个小时就能走完。
路过一家金店,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柜台里,金灿灿的首饰晃得人眼花。
我看到一条很简单的金项链,一个小小的福字吊坠,不张扬,但很精致。
我问了价钱。
三千八。
相当于我过去省吃俭用一个月的开销。
“小姐,喜欢可以试试。”店员热情地招呼我。
我犹豫了一下。
脑子里一个声音说:省点钱吧,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另一个声音说:你省了半辈子,省下来什么了?省下来一顿臭骂和一个“自私冷血”的罪名吗?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黯淡的自己,忽然觉得很可悲。
我今年28岁了,我从来没有为自己买过一件像样的首饰。
我所有的钱,都计划着要给父母。
可他们,并不稀罕。
“给我包起来。”我对店员说。
刷卡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犹豫。
戴上项链的那一刻,冰凉的金属贴着我的皮肤,我忽然有一种奇异的快感。
这是一种为自己而活的、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
回到酒店,我洗了个热水澡,敷了个面膜。
看着镜子里稍微有了点血色的自己,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打开手机,把我妈的微信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我给她发了一段很长的话。
“妈,我订了明天回上海的票。有些话,我想在走之前跟你们说清楚。”
“第一,那三十万,是我留给自己以后买房付首付的,我不会拿出来给你们装修别墅。你们要面子,要体面,请找给你们带来这份体面的人去要,别来找我。”
“第二,我不会辞职回老家。我在上海有我的事业和生活,也许在你们看来不值一提,但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会一直走下去。”
“第三,从今以后,我每个月还是会给你们打两千块钱,这是我作为女儿应尽的赡养义务。但除此之外,任何额外的、以‘面子’、‘亲情’为名的索取,我一概不会答应。”
“我爱你们,但这份爱,不能成为你们绑架我的枷锁。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女儿,就请尊重我的选择和我的生活。”
“如果你们觉得我无情无义,那我们以后,就只剩下法律上最基本的赡养关系。”
发完这段话,我感觉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一半。
我知道,这段话发出去,家里肯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我爸可能会气得跳脚,我妈可能会哭得更凶。
但这一次,我不想再妥协了。
有些边界,必须从一开始就划清楚。
否则,只会被无限地侵蚀。
果然,信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我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挂断。
她又打。
我再挂。
如此反复了四五次,她终于放弃了,转而发来一长串的语音。
我没有点开听。
我能想象得到,无非就是那些哭诉和指责。
“你太让妈失望了。”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用枕头捂住耳朵。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我退了房,打车去了高铁站。
候车大厅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戴上耳机,把音乐声开到最大。
检票的时候,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舒,我是陈浩。我知道你对我们有误会。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样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何必呢?”
“你阿姨叔叔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你先回来,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谈。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你那点钱,自己留着花吧。”
“别让你妹妹为难,她夹在中间,也很难做。”
我看着这条短信,冷笑了一声。
好一个“我来想办法”。
好一个“你那点钱,自己留着花吧”。
这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语气,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因为嫉妒妹妹嫁得好而无理取闹的疯女人吗?
他以为用钱就能摆平一切,就能让我感恩戴德地回去,继续扮演那个“懂事”的姐姐?
我回了他四个字:“关你屁事。”
然后,拉黑,删除,一气呵成。
过安检,检票,上车。
当高铁缓缓驶出站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县城风景,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再见了,我的家。
或者说,再见了,那个我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
回到上海的出租屋,已经是晚上。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我自己的气息。
我放下行李,什么也不想干,就那么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和空虚感向我袭来。
我赢了吗?
好像赢了。我守住了我的钱,守住了我的底线。
可我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失去了我的家,失去了我曾经最珍视的亲情。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我不知道。
手机安静得可怕。
没有电话,没有微信。
仿佛我已经被那个家彻底除名了。
我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起身去洗漱,看到镜子里自己憔ें眼和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给自己化了个妆,换了身衣服,准时去了公司。
生活还要继续。
工作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当我投入到海量的短视频审核中,那些烦心事似乎被暂时隔绝在了脑后。
同事看我脸色不好,关心地问我:“林舒,国庆没休息好啊?看着这么憔悴。”
我笑了笑:“嗯,有点认床。”
午休的时候,我躲在楼梯间,还是没忍住,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是我爸。
他的声音沙哑又冰冷:“你还知道打电话回来?”
“爸,妈呢?”
“她在床上躺着呢!被你气的!你满意了?”
“我……”
“我告诉你林舒,这个家,你以后不用再管了!我们没你这个女儿!你的钱,我们一分都不要,你自己留着养老吧!”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原来,不被爱的那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工作,吃饭,睡觉,三点一线。
我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麻木地重复着每天的生活。
我不敢再给家里打电话,也不敢看微信。
我怕看到更绝情的话。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是我爸那张愤怒的脸,我妈那双失望的眼,还有我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开始怀疑自己。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是不是真的太自私,太冷血了?
也许我应该妥协的。
也许我应该把钱拿出来,息事宁人。
毕竟,那是我爸妈。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在我心里滋长。
周末,我一个人在家,点开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大学同学的对话框。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毕业后回了老家,在我们县城的中学当老师。
“在吗?”我发了两个字过去。
她几乎是秒回:“!!!舒舒!你终于出现了!你知不知道你家都快闹翻天了!”
我心里一沉:“你知道了?”
“我能不知道吗?我妈跟你们村的张阿姨是牌友,你家那栋大别墅,现在是我们这的‘网红景点’,你跟你爸妈吵架离家出走的事,都快传成评书了!”
她发来一个捂脸的表情。
“他们……都怎么说我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版本很多。有的说你嫌贫爱富,看不起家里了。有的说你嫉妒你妹嫁得好,心理不平衡。还有的说你被上海的男人骗了,把钱都花光了,所以才拿不出钱来。”
“最离谱的是,有人说你根本没在上海正经上班,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性情大变,六亲不认。”
我看着这些话,气得浑身发抖。
人言可畏。
我从没想过,在那些我曾经以为淳朴善良的乡亲们口中,我竟是如此不堪。
“你别生气。”同学赶紧安慰我,“这些都是瞎传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跟我说说。”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跟她讲了一遍。
讲到最后,我的声音都哽咽了。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同学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发来一段话。
“舒舒,你没错。错的是他们。你爸妈重男轻女(虽然你家没儿子,但对女婿的依赖就是变相的重男轻女),你妹自私自利,你妹夫虚伪傲慢。这一家人,除了你,没一个正常的。”
“你唯一错的地方,就是太懂事,太能忍了。你把他们惯坏了。”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怀疑自己,而是坚定地走自己的路。让他们闹,让他们说去。等他们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找你,你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他们。”
“至于那些闲言碎语,你更不用放在心上。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反击。”
看着同学发来的话,我积压了多日的委屈和迷茫,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是啊,我没错。
我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谢谢你。”我真心实意地对她说。
“谢什么,傻丫头。”她回了一个拥抱的表情,“挺住!有事随时找我。”
跟同学聊完,我感觉心里豁然开朗。
我打开外卖软件,给自己点了一份豪华的海鲜大餐,还开了一瓶红酒。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举起酒杯。
“林舒,敬你新生。”
从那天起,我开始重新规划我的生活。
我不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冰冷的银行数字上。
我开始花钱了。
我报了一个瑜伽班,每周去两次,舒展我因为长期伏案而僵硬的身体。
我买了一台投影仪,在周末的晚上,给自己放一场喜欢的电影。
我开始研究穿搭,学习化妆,我发现原来那个灰头土脸的自己,收拾一下,也还挺好看的。
我还利用业余时间,开始学习视频剪辑。
我做内容审核这么久,对什么样的内容能火,有自己的一套心得。
我开了一个自己的短视频账号,分享一些我在上海的独居生活,以及一些省钱和理财的小技巧。
一开始,没什么人看。
但我没有放弃,坚持每天更新。
渐渐地,我的视频开始有了起色。
有人喜欢我真实、接地气的生活分享。
有人从我的理财技巧里学到了东西。
我的粉丝,从几十个,涨到几百个,又涨到几千个。
我开始接到一些小小的广告合作。
虽然钱不多,但那种靠自己的才华和努力赚钱的感觉,比单纯地省钱,要快乐一万倍。
我的生活,开始变得忙碌而充实。
我很少再想起家里的那些烦心事。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难过。
但我会很快告诉自己:路是自己选的,不要回头。
大概过了两个月。
有一天,我正在公司上班,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以为是推销,随手挂了。
没想到对方又打了过来。
我有些不耐烦地接起:“喂?”
“……是,是林舒吗?”
是一个苍老、虚弱、又有些熟悉的女声。
我愣了一下:“妈?”
电话那头,是我妈压抑的哭声。
“舒舒……你快回来一趟吧……你爸他……他住院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前几天在工地上,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腿……腿断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严重吗?在哪个医院?”
“在县人民医院……医生说……要做手术……”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舒舒啊,你快回来吧,妈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挂了电话,立刻跟主管请了假。
我什么都来不及收拾,抓起钱包和手机就冲出了公司。
去高铁站的路上,我的手一直在抖。
我爸虽然对我不好,但他毕竟是我爸。
我无法想象,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买了最快一班的高铁票。
三个小时后,我出现在了县人民医院的骨科病房。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水味。
我爸躺在病床上,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地吊起。
他的脸色蜡黄,头发也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比国庆时老了十岁。
我妈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眼睛红肿,一脸的憔悴。
看到我,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下子站了起来:“舒舒,你回来了!”
我爸转过头,看到我,眼神复杂。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哼了一声,又把头转了回去。
我走到病床前,看着他腿上的石膏,心里一阵酸楚。
“医生怎么说?”我问我妈。
“医生说,是粉碎性骨折,必须马上做手术,不然以后……可能会瘸。”我妈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手术费呢?要多少钱?”
“医生说,加上后期的康复治疗,大概……大概要十五万。”
十五万。
又是一个沉重的数字。
“妹妹和妹夫呢?他们知道吗?”我问。
提到林玥,我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我给玥玥打过电话了。她说……她说陈浩最近公司出了点问题,资金周转不开,手头上……没那么多现金。”
我心里冷笑。
又是这个借口。
盖别墅的时候,说公司周转不开,差二三十万装修款。
现在老丈人摔断了腿,急需十五万救命钱,还是公司周转不开。
他的公司是纸糊的吗?天天周转不开?
“她说她会想办法,让我们先……先自己想想办法。”我妈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快听不见了。
“自己想办法?”我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觉得无比讽刺,“我们有什么办法?”
我妈低下头,不敢看我。
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是在等我开口。
等我把那笔她惦记了很久的钱,拿出来。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爸沉重的呼吸声。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父亲,看着在一旁手足无措、满眼期盼的母亲。
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恨他们吗?
恨。
我恨他们的偏心,恨他们的势利,恨他们的贪婪。
但此刻,看着他们这副落魄无助的样子,我心里更多的,却是心酸。
他们是我的父母。
是生我养我,给了我生命的人。
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我爸的腿落下残疾。
“手术费,我来出。”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妈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爸也转过头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愧疚。
“舒舒,你……”
“别说了。”我打断我妈,“先给爸治病要紧。”
我拿出手机,把我那张存了三十万的卡里的钱,转了十五万到我妈的卡上。
看着那个余额瞬间少了一半的数字,我心里说不疼是假的。
那是我一点一点攒下来的血汗钱。
是我原本为自己的未来铺好的路。
现在,这条路,塌了一半。
“钱转过去了,你快去办手续吧。”我对妈说。
我妈拿着手机,手都在抖。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谢谢你……舒舒……谢谢你……”她哽咽着说。
我没有理她,只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我不是圣母。
我做不到一笑泯恩仇。
我出这笔钱,不是为了原谅他们,也不是为了让他们感恩戴德。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让我自己心安。
为了让我以后不会因为今天的见死不救而后悔一辈子。
家不是一个无底洞,亲情也不是一张可以无限透支的信用卡。
这是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次的“兜底”。
我爸的手术很成功。
我在医院陪了他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妈不再对我颐指气使,而是变得小心翼翼,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送到医院来。
我爸也不再对我横眉竖眼,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沉默着,但偶尔,他会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和的眼神看着我。
他会问我在上海工作累不累。
会问我吃饭了没有。
会在我给他削苹果的时候,笨拙地说一句“谢谢”。
而林玥和陈浩,只在手术当天来过一次。
他们提着一个果篮,在病房里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
陈浩从头到尾都在打电话,一副日理万机、生意繁忙的样子。
林玥则一直在抱怨医院的环境不好,味道难闻。
临走前,她把我拉到走廊上。
“姐,爸的手术费,是你出的?”她问。
“嗯。”
“你哪来那么多钱?”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我懒得跟她解释。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我就是想跟你说,陈浩最近真的很难。他投资的一个项目亏了好多钱,别墅的装修款都停了。我们现在也是焦头烂额。”
“所以呢?”我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爸这边,你先多担待一点。等我们缓过来了,这笔钱,我们肯定会还给你的。”她信誓旦旦地说。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真诚”的脸,忽然觉得很想笑。
还?
拿什么还?
用嘴还吗?
“不用了。”我淡淡地说,“这笔钱,就算我还给爸妈的养育之恩了。以后,你们家的事,别再来找我。”
说完,我转身就走,不再理会她在身后的叫喊。
我爸出院那天,我去办了手续。
医生说,他恢复得不错,但后期需要长时间的康复训练,而且不能再干重活了。
这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劳动能力。
也意味着,那栋他引以为傲的别墅,成了一个烂尾工程。
我把他和我妈送回家。
家里还是一片狼藉。
院子里堆满了沙石和建材,那栋盖了一半的别墅,像一个巨大的怪物,矗立在旁边,无声地嘲笑着这个家曾经的“辉煌”。
我把他们安顿好,就准备回上海。
临走前,我爸叫住了我。
他坐在轮椅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存折,递给我。
“舒舒,这个……你拿着。”
我打开一看,愣住了。
存折上,有五万块钱。
“这是我跟你妈攒了一辈子的钱,本来是想留着给你当嫁妆的。”我爸的声音有些嘶哑,“现在……你先拿着。我知道,不够还你那十五万,但你放心,剩下的钱,我跟你妈,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还给你。”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他那双因为愧疚而不敢与我对视的眼睛,心里最硬的那块地方,忽然就软了。
我把存折推了回去。
“爸,这钱,你们留着自己用吧。你现在身体不好,需要营养,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不行!”我爸的态度很坚决,“这钱你必须拿着!我们不能再亏欠你了!”
“我没说你们亏欠我。”我看着他,认真地说,“爸,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让你们还钱,也不是为了听你们道歉。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也是你们的女儿,我需要被尊重,而不是被当成一个可以随意牺牲和索取的工具。”
“我知道,在你心里,妹妹比我重要,妹夫比我这个亲生女儿更能给你长脸。我认了。但从今以后,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你们的生活,也请你们自己负责。”
“那十五万,就当我买断了过去二十几年我对这个家毫无保留的付出。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我爸愣愣地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
我妈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我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了这个家。
走出院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我爸还坐在轮一上,呆呆地望着我的方向。
那栋烂尾的别墅,在他的身后,像一个巨大的、荒诞的讽刺。
回到上海,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但这一次,我的心境完全不同了。
我不再有怨恨,也不再有迷茫。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挣脱了蛛网的蝴蝶,虽然翅膀上还带着些许伤痕,但终于可以自由地飞翔了。
我的短视频账号,做得越来越好。
因为我爸住院这件事,我做了一期关于“原生家庭”和“亲情绑架”的视频。
我没有说我自己的故事,只是用一种客观、理性的方式,分析了这种现象,并给出了一些建议。
没想到,这期视频爆了。
点赞量超过了十万,评论区里,挤满了各种各樣的留言。
很多人在下面分享自己的故事,那些被父母偏爱、被兄弟姐妹压榨的经历,看得我触目惊心。
我才发现,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原来有那么多人,都承受着和我相似的痛苦。
我开始在评论区回复他们,用我的经历和感悟,去安慰和鼓励他们。
我的账号,渐渐地有了一批忠实的粉丝。
他们叫我“舒姐”,说我的视频给了他们力量。
我辞去了内容审核的工作,开始全职做自媒体。
我的收入,比以前翻了好几倍。
我用自己赚的钱,在上海一个离市中心不远的小区,租了一套更大、更舒适的房子。
我有了自己的书房,有了自己的衣帽间。
我把生活,过成了我想要的样子。
偶尔,我妈会给我打电话,小心翼翼地问我过得好不好。
她说,我爸的腿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拄着拐杖慢慢走路了。
她说,那栋别墅,他们不打算再盖了,准备把那些建材便宜卖掉,把院子清理出来,种点蔬菜。
她说,林玥和陈浩,已经很久没回来看过他们了。听说陈浩的公司真的出了问题,欠了一屁股债,现在连人也联系不上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这一切,似乎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年底的时候,我给我妈的卡上,又打了五万块钱。
“天冷了,给爸买件好点的羽绒服。也给自己添几件新衣服吧。”
她很快回了过来,是一条语音。
点开,是她压抑不住的哭声。
“舒舒,是妈对不起你……”
我关掉手机,走到窗边。
窗外,上海的夜景繁华璀璨。
我知道,那个家,我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
但我也知道,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新的、属于我自己的“家”。
它由我的努力、我的独立、我的自由构成。
它温暖、坚固,永远不会背叛我。
一年后,我的短视频账号粉丝突破了一百万。
我成了小有名气的知识博主,接受了几个财经媒体的采访。
在一次采访中,主持人问我:“舒姐,你的视频总是能给人带来很多力量。你觉得,对一个现代女性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想了想,笑着说:“是挣钱的能力,和随时可以离开的底气。”
节目播出后,这句话被很多人截图转发。
成了那一年,最火的“年度金句”之一。
又过了半年,我用自己赚的钱,在上海付了一套小户型的首付。
拿到房产证的那天,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毛坯房里,坐了很久。
我给我妈打了个视频电话。
我把镜头对准了窗外的江景。
“妈,你看,这是我的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传来了我爸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好……好……我女儿,有出息了……”
我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厚厚的墙,终于开始融化了。
也许,有些伤害无法被彻底抹平。
但时间,终将治愈一切。
而我,也终于可以,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生活,终究是自己的。体面,从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
来源:梦幻星辰cAtl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