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广播里字正腔圆的女声播报着延误航班的信息,像一首听腻了的催眠曲。
航站楼的空气里,永远混着一股消毒水和航空煤油的味道。
广播里字正腔圆的女声播报着延误航班的信息,像一首听腻了的催眠曲。
我拉着行李箱,在T3航站楼拥挤的人潮里寻找我的登机口。轮子在光洁的地砖上滚过,发出单调的“咕噜”声,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没什么波澜。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又带着颤抖的女声,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这片嘈杂的背景音里。
“陈阳!”
我脚步一顿。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已经刻进了骨髓,即使隔了四年,也像昨天才听过。
我僵硬地转过身。
人群的那一端,林晚就站在那里。
她瘦了,比我记忆里还要单薄,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风衣,脚上一双平底鞋,鞋尖甚至有些磨损。
四年,好像把她身上所有鲜亮的颜色都洗掉了,只剩下一种灰扑扑的疲惫。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是震惊,是委屈,是滔天的怒火,然后,所有情绪都汇成了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四年时间!”
声音凄厉,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我感觉无数道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火辣辣的。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等我?
我们不是四年前就离婚了吗?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她那副样子,好像我才是那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我愣在原地,像个木雕。
她已经拨开人群,几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陈阳!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为什么拉黑我?你躲什么!”
她的质问像一串鞭炮,在我耳边炸开。
我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廉价洗衣粉的味道,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油烟气。
这味道让我瞬间清醒,也瞬间破防了。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林晚,你是不是疯了?”我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你看清楚,这里是机场!”
“我不管!我问你话呢!”她眼睛通红,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兔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人拿出手机,准备记录这出“机场抓小三”或者“负心汉现形记”的年度大戏了。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项目经理的职业素养让我下意识想控制场面,但眼前这个女人,是我所有逻辑和理性的克星。
“我们已经离婚四年了。”我一字一顿地提醒她,“四年!你等我什么?”
“我……”她被我噎了一下,抓着我胳膊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离婚……离婚就不能等了吗?”
我被她这种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你等我干什么?等你那个宝贝弟弟再捅个天大的窟窿,然后让我拿钱去填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戳中了她的痛处。
林晚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抓着我的手,也无力地松开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快感,只有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疲惫。
四年前的无数个争吵的夜晚,她也是这样,被我问到无言以对,最后只能用沉默和眼泪来对抗我。
那时候,我只觉得心酸。
现在,我只觉得活该。
是我自己眼瞎心盲,才会跟她耗了整整五年。
“林晚,别闹了,很难看。”我拉了拉自己的衣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我赶飞机。”
说完,我拉起行李箱,绕过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我没回头,但我能想象出她站在原地,被我那句话刺得遍体鳞伤的样子。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慌。
我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向登机口。
直到坐上飞机,系好安全带,飞机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将我和那个航站楼彻底隔绝,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林晚那张苍白又倔强的脸,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四年前,我们离婚那天,民政局门口下着小雨,天气阴冷得像个冰窖。
她也是这副表情,嘴唇紧紧抿着,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我问她:“真想好了?”
她点头。
“为了你弟?”
她还是点头,眼睛却望着别处。
“行。”我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银行卡,塞到她手里,“密码你生日。里面是我全部积蓄,五十万。算是……给你的补偿。”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卡丢在地上。
“我不要你的钱!”
“你不要,你弟需要。”我冷冷地说,“拿着吧,就当我花钱,买个清净。”
那句话,比外面的天气还冷。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那张银行卡上。
她没再说什么,弯腰捡起卡,转身就走,消失在雨幕里,一次头都没回。
从那天起,我删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换了工作,换了城市,像一只鸵鸟,把头深深埋进沙子里,以为这样就能把过去彻底埋葬。
我以为我成功了。
这四年,我从一个普通程序员做到了项目经理,手下带着一个二十人的团队,每天忙得脚不着地。
我买了房,买了车,生活被工作、健身、偶尔和朋友的聚餐填得满满当当。
我甚至开始尝试接触新的感情。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井然有序,就像我写的代码一样,逻辑清晰,没有bug。
直到今天,在机场,林晚的出现,像一个突然弹出的致命错误,让我的整个系统,瞬间崩溃。
飞机落地,已经是深夜。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一开门,迎接我的是一片漆黑和冰冷的空气。
我没有开灯,摸黑走到客厅,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里。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头像,是她。还是那张我们一起去海边时拍的照片,她笑得像朵花。
她居然一直没换。
验证信息只有三个字:陈阳,我。
我盯着那三个字,心里五味杂陈。
怒火已经褪去,剩下的是一种无处安放的烦躁。
我点了拒绝。
一秒后,好友申请又弹了出来。
验证信息变成了一句话:你先别拉黑,听我解释。
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再次点了拒绝。
然后,我熟练地打开她的个人页面,点击右上角,将她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清净了。
我把手机丢到一边,起身去冲了个澡。
热水从头顶浇下来,我试图让水流冲走脑子里的混乱。
可我越是想忘记,那些回忆就越是清晰。
我和林晚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留在了这座城市。
我们从一无所有,到租下一个小小的单间,再到拥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两居室。
那段日子很苦,但也很快乐。
我记得无数个加班的深夜,她都会给我留一盏灯,温一碗汤。
我记得我们为了省钱,会去菜市场买打折的菜,她能为了几毛钱跟小贩磨半天嘴皮子。
我记得我们拿到第一笔项目奖金时,我带她去吃了顿昂贵的西餐,她一边心疼钱,一边又吃得眉开眼笑。
那时候的她,眼睛里有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束光,渐渐熄灭了呢?
大概,是从她那个“宝贝弟弟”林磊大学毕业,也来到这座城市开始。
林磊,是林家几代单传的宝贝疙瘩,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
用林晚自己的话说,就是“眼高手低,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他来我们这儿,美其名曰“投奔姐姐”,实际上就是来“打秋风”的。
工作换了七八个,没一个超过三个月。不是嫌累,就是嫌工资低。
剩下的时间,就窝在我们那个小小的两居室里打游戏,吃现成的。
我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家里有个外人别扭,更何况林晚。
我劝她,让她跟林磊谈谈,让他搬出去自己住。
林晚一脸为难:“他刚毕业,手里没钱,在外面住多花钱啊。”
“那就让他去找工作!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直让我们养着吧?”
“我说了,他说工作不好找,让他再缓缓。”
我气得说不出话。
这只是个开始。
很快,林磊就开始以各种名义跟林晚要钱。
“姐,我看上一款新手机,你赞助点?”
“姐,我跟朋友出去吃饭,没钱买单了,快给我转点。”
“姐,我谈恋爱了,总不能太寒酸吧?”
林晚就像一个提款机,有求必应。
我们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底,被林磊这个无底洞一点点掏空。
我开始跟林晚吵架。
“你能不能有点原则?他是你弟,不是你儿子!”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帮他谁帮他?”
“帮?你这是在害他!你看看他现在被你惯成什么样了?”
“陈阳,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弟?他就是年纪小,不懂事。”
我被她这种逻辑气笑了。
“他比你还大两岁!二十五六的人了,还年纪小?”
每次争吵,都以林晚的沉默和我的无力告终。
我看着她一边偷偷抹眼泪,一边给林磊转钱,心里恨不得冲过去给他一脚。
真正让我们关系破裂的,是买房子的事。
我们攒了五年钱,加上我父母的赞助,终于凑够了首付。
就在我们准备签合同的前一天,林晚哭着来找我。
“陈阳,房子的事先缓缓行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
“小磊……小磊他做生意,被人骗了,欠了三十万高利贷,人家说再不还钱,就要……就要他的命……”
我当时感觉脑子都要被气炸了。
“做生意?他做什么生意?他连班都上不明白!”
“他说是跟朋友合伙开网店,结果那个朋友卷钱跑了……”
“所以呢?你就把我们买房子的首付拿去给他还债了?”我死死盯着她,声音都在发抖。
林晚不敢看我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那不仅仅是钱,那是我和她对未来所有的规划和期望。
就这么被她,轻而易举地,毁掉了。
“林晚。”我平静地看着她,“我们离婚吧。”
她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我重复了一遍,“我养不起你这个弟弟,我也不想再养了。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后来的事情,就回到了民政局门口的那一幕。
我以为我花了五十万,买断了这段令人疲惫的关系,买回了我的清净人生。
可现在,这个“bug”又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我顶着一头乱发去开门,门口站着的,竟然是林晚。
她换了一身衣服,一件干净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也梳理过,但依旧掩不住满脸的憔悴和眼下的乌青。
看样子,她昨晚也没睡好。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我堵在门口,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
“我想找你,总有办法。”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陈阳,我们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有!”她固执地看着我,“四年前的事,我欠你一个解释。”
“我不需要。”我冷漠地拒绝,“解释换不回那五十万,也换不回我们被你弟毁掉的家。”
“我知道!”她眼圈又红了,“我知道我错了,我这四年,一直在弥补。”
“弥补?你怎么弥补?”我忍不住讥讽道,“又打了几年工,给你弟攒了多少老婆本?”
我的话很刻薄,我自己都清楚。
但一想到过去那些事,我就控制不住。
林晚的脸白了白,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陈阳,我跟你离婚,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
“我是为了保护你。”
我愣住了。
保护我?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没搞错吧?林晚。”我嗤笑一声,“你保护我?你拿什么保护我?拿你那个只会闯祸的弟弟吗?”
“是。”她点了点头,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就是为了让你,彻底摆脱我弟,摆脱我们一家人。”
“我当时就知道,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他就永远会像个吸血鬼一样缠着你,缠着我们。我爸妈也只会向着他。”
“我跟你吵,跟你闹,其实心里比谁都难受。可我没办法,我断不了,那是我的家人。”
“所以,我只能跟你断。”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只要我们离婚了,他就再也没有理由来找你要钱了。你就可以过清净日子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她说什么?
她跟我离婚,是为了我好?
这算什么?自我牺牲式的伟大爱情?
“那你呢?”我下意识地问,“你离婚了,你怎么办?那三十万的高利贷呢?你一个人还?”
“嗯。”她点了点头,语气很平静,“我把我们之前那个房子卖了,还了大部分。剩下的,我这几年一直在还。”
我心头一震。
我们那个房子……
那个我们一起装修,一起布置,墙上还贴着我们旅行照片的家。
她卖了?
“我打了好几份工。”她继续说,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白天在公司做文员,晚上去餐厅端盘子,周末还去做家政。四年,我终于把所有的钱都还清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韧的光。
“陈阳,我还清了。我谁也不欠了。”
“所以,我回来找你了。”
“我以为,只要我还清了债,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我以为你……你也会等我。”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看着她,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这才是她说的“等了你四年”的真正含义。
她不是在质问我,而是在委屈。
委屈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而我却毫不知情,甚至还误会了她。
我心里那座用冷漠和怨恨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悄然裂开了一道缝。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告诉你什么?”她苦笑了一下,“告诉你我有个无底洞一样的弟弟,有个烂摊子一样的家?让你跟我一起背债吗?陈阳,我已经毁了我们的第一个家,我不能再毁了你的人生。”
“我当时就想,等我把一切都解决了,我干干净净地回来找你。如果那时候你还单身,还愿意接受我,我们就重新开始。如果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那我就……我就远远地看着你。”
我看着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她因为长期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心里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这个傻子。
这个天大的傻子!
她以为这是在演什么苦情剧吗?
“进来吧。”我终于侧过身,让她进了门。
屋子里很乱,昨晚换下的衣服还扔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没吃完的外卖盒子。
这是我单身汉生活的常态。
林晚走进来,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切,眼神有些复杂。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到沙发边,开始帮我收拾。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把她赶出去。她的出现,只会把我拖回那个我好不容易才逃离的泥潭。
可情感上,我却做不到。
尤其是在知道了真相之后。
“你别动了。”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坐下吧。”
她的手很凉。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沉默。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
“还行。”我言简意赅。
“有……有女朋友了吗?”她问得很小心,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र的紧张。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我本就混乱的心湖。
我该怎么回答?
我有一个正在接触的对象,叫方茴。
她是我同事介绍的,一个小学老师,性格温和,家庭简单,是个很适合结婚的女人。
我们约会过几次,感觉还不错。
如果林晚没有出现,也许再过几个月,我就会向她求婚。
我犹豫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林晚说。
我的沉默,似乎给了她答案。
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有了啊……”她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也对,四年了,你也该有新的生活了。”
“挺好的,她……对你好吗?”
我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更堵了。
“林晚。”我打断她,“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有没有别人。”
“问题在于,你那个家,就是个无底洞。就算你这次还清了,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次?”
“你弟林磊,他改了吗?”
提到林磊,林晚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他现在在一家公司做出纳,工作挺稳定的。”她底气不足地说。
“稳定?”我冷笑,“他上一次的稳定工作,坚持了两个月零三天。因为嫌早起太累,辞了。”
“这次不一样!他真的改了!”
“是吗?”我盯着她,“那我问你,他现在住哪儿?是不是还跟你爸妈住一起,吃家里的,用家里的?”
林晚不说话了。
“他工资多少?够他自己花吗?是不是每个月还要你补贴?”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林晚,你看看你。你根本就没解决问题,你只是把问题拖了四年。”
“你以为你还清了债就万事大吉了?只要你那个弟弟一天不改,你那个家就一天不得安宁!你回来找我,是想把我再拖下水吗?”
我的话很重,像一把锤子,一下一下砸在她心上。
她猛地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是的!陈阳,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彻底解决这件事的!”她握紧拳头,像是给自己鼓劲,“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让我弟搬出去住,让他自己承担自己的生活。我不会再给他一分钱了!”
“你做得到吗?”我怀疑地看着她。
每一次,她都说得信誓旦旦。
每一次,只要她妈一个电话哭诉,她弟几句花言巧语,她就立刻缴械投降。
“我做得到!”她斩钉截铁地说,“陈阳,你相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看着她满是祈求的眼睛,心里一阵动摇。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方茴”两个字。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晚。
她的目光也落在了我的手机上,眼神瞬间黯得像一潭死水。
我拿着手机,站起身,走到阳台上。
“喂,方茴。”
“陈阳,你出差回来了吗?我妈今天包了饺子,让我给你送点过去。”方茴温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我……我刚到家,有点累。”我撒了个谎。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饺子我给你放冰箱,你什么时候想吃自己煮一下就行。”
“好,谢谢你。”
挂了电话,我站在阳台上,吹着冷风,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边,是林晚带着一身伤痕和未解的麻烦,从过去呼啸而来。
另一边,是方茴代表的安稳、平静的未来。
我该怎么选?
我回到客厅,林晚已经站了起来。
“是……女朋友吧?”她低声问。
“嗯。”我没有否认。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对不起,打扰你了。”
“我……我先走了。”
她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朝门口走去。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天,她也是这样,决绝地离开。
只是那一次,我心里是解脱。
而这一次,却是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等一下。”我鬼使神使地开口。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住哪儿?”
“我……我暂时住在一个朋友家。”
“你那个弟弟,林磊,”我顿了顿,继续说,“你打算怎么跟他摊牌?”
她转过身,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我今晚就回家,跟我爸妈和我弟说清楚。”
“你一个人?”
“嗯。”
我看着她,心里叹了口气。
就她这软弱的性子,一个人回去,不被她家人三言两语就说服了才怪。
到时候,所谓的“摊牌”,又会变成一场“亲情绑架”的闹剧。
“我跟你一起去。”我说。
林-晚-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一起去。”我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我倒要看看,你那个宝贝弟弟,四年不见,长了多大本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或许是出于对她这四年遭遇的一丝怜悯。
或许是,我想亲眼见证,她是不是真的能像她说的那样,做出改变。
又或者,在我内心深处,我根本就没有真正放下过她。
林晚的家,在一个老旧的小区。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的油烟味和潮湿的霉味。
我们站在她家门口,林晚的手放在门上,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她的手在发抖。
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和恐惧。
“怕了?”我问。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陈阳,要不……你还是在楼下等我吧?我怕我妈他们……”
“怕他们说我这个前女婿多管闲事?”我替她说完。
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现在知道要面子了?四年前你拿我们买房的钱去给你弟还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的面子?”
我语气不善,林晚的脸又白了一分。
我知道我这样有点残忍,像是在揭她的伤疤。
但对付她这种人,就得用猛药。
我不再理会她,直接抬手,“咚咚咚”地敲响了门。
门很快就开了。
开门的是林晚的母亲,一个看起来很精明干瘦的妇人。
她看到林晚,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满了笑。
“晚晚回来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陈阳?你怎么也来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戒备和不欢迎。
“阿姨,好久不见。”我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谁啊?”屋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男声。
紧接着,一个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男人晃了出来。
正是林磊。
四年不见,他胖了不少,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油光,一看就是长期熬夜加缺乏运动。
他看到我,也是一脸的惊讶和不爽。
“哟,这不是我那有钱的前姐夫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他阴阳怪气的语调,瞬间点燃了我压抑已久的怒火。
但我没发作。
我今天来,不是来吵架的,是来解决问题的。
“林磊,我们谈谈。”我开门见山。
“谈?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林磊靠在门框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谈谈你这四年,是怎么‘稳定工作’的。”
林磊的脸色变了变。
林母立刻上来打圆场:“哎呀,陈阳,你这刚来,怎么就说这个。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她把我们拉进屋。
屋子不大,被各种东西塞得满满当当,显得异常拥挤。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林晚的父亲,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正低头抽着烟。
看到我们进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
林母热情地给我们倒水,一边倒一边数落林晚。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说一声。你看看你瘦的,在外面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妈,我挺好的。”林晚小声说。
“好什么好,脸都瘦脱相了。我说让你回家住,你非不听,在外面租个小破房子,一个月好几千,图什么?”
我听着这话,差点没气笑。
原来林晚跟她妈说的是在外面租房子住。
“阿姨,”我打断她,“林晚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林母的表情僵了一下。
“她……她不就正常上班吗?能过得怎么样。”
“正常上班?”我看向林磊,“你姐为了给你还那三十万的高利贷,白天上班,晚上去餐厅端盘子,周末去做家政。你管这叫正常上班?”
“她卖了房子,一个人还了四年债。你们问过她一句吗?你们给过她一分钱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客厅里。
林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林父抽烟的动作也停住了。
林磊则是一副被踩到尾巴的猫的样子,跳了起来。
“陈阳!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她给我还钱了?是她自己愿意的!”
“我姐心疼我,那是我们姐弟情深!跟你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外人?”我笑了,“对,我是外人。所以四年前,我跟她离婚了,跟你们家划清了界限。”
“那我现在就想问问,林晚今天回来,是准备继续跟你‘姐弟情深’,还是准备过她自己的日子?”
我把问题抛给了林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林晚的脸苍白如纸,嘴唇不停地颤抖。
她看了一眼她妈,又看了一眼她爸,最后目光落在了林磊身上。
林磊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姐,你不会真的听他的吧?我们才是一家人啊!他都跟你离婚了,他就是个外人!”
林母也开始抹眼泪。
“晚晚啊,你可不能没良心啊!小磊是你唯一的弟弟,你不疼他谁疼他?你要是跟他断了,就是要我的命啊!”
一唱一和,经典的亲情绑架戏码,再次上演。
我冷眼旁观,看着林晚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摇摇欲坠。
我知道,她快要撑不住了。
果然,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爸,妈,小磊……我……”
“你什么你!”我猛地打断她。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站起身,走到林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磊,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们演戏的。”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姐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打算怎么还?”
“还?我还什么?”林磊梗着脖子,“她是我姐,她为我付出是应该的!”
“应该的?”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
“这是我刚才在楼下打印的。你这四年,一共从你姐那里拿了多少钱,我给你算了一笔账。”
“你刚毕业,住在她家一年,吃穿用度,算你一个月两千,一年就是两万四。”
“你换了七八个工作,每次的空窗期,都是你姐给你生活费。这笔钱,算你三万。”
“你谈恋爱,买手机,跟朋友吃饭,零零总总,至少五万。”
“再加上那笔三十万的高利ar贷本金。”
“林磊,不算利息,你一共欠你姐四十万零四千。”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林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纸,像是不认识上面的数字。
林父林母也愣住了。
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要把这些“亲情”的付出,量化成具体的金钱。
“你……你这是敲诈!”林磊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吼道。
“敲诈?这是你欠她的。一笔一笔,都有转账记录。你要是不认,我们可以法庭上见。”我平静地说。
我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套,所以来之前,我特意让林晚把她和林磊所有的转账记录都导了出来。
“你!”林磊气得说不出话。
“晚晚,你……你真的要跟你弟算这么清楚吗?”林-母-颤抖着声音问林晚。
林晚看着我,又看了看她的家人,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我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如果她今天退缩了,那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绝。
“妈,不是我要跟他算清楚。”
“是我想让他明白,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这笔钱,我不要他还。但是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给他一分钱。”
“他必须搬出去住,自己找工作,自己养活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林晚用如此坚定的语气,说出这番话。
林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姐!你疯了!你让我搬出去?我住哪儿?”
“你可以租房子。”
“我哪有钱租房子!”
“那就去工作赚钱。”
“好工作那么好找吗?”
“那就先找个不好不坏的,先生存下来。”林晚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林磊彻底没话说了。
他没想到,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姐姐,这次竟然会这么强硬。
林母还想说什么,被林父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个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就按晚晚说的办吧。”
他看着林磊,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你姐为了你,连家都散了。你但凡还有点良心,就该自己站起来。”
“这个家,不能再被你拖垮了。”
林父的话,像是一锤定音。
林磊彻底蔫了,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林母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反驳。
我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原来,这个家里,还是有明白人的。
只是这份明白,来得太晚了。
从林晚家出来,天已经黑了。
小区的路灯昏黄,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一路无言。
直到走到小区门口,林晚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
“陈阳,谢谢你。”
她的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
“不用谢我。”我说,“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
“可是没有你,我……我可能又会心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个笑容,有点像四年前,她还是我妻子时的样子。
我心里一动。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问。
“先找个房子住,然后好好工作。”她说,“至于小磊,就看他自己了。”
“嗯。”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和你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的心,又被这个问题揪了一下。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里小心翼翼的期盼,和那份努力掩饰的失落。
我突然不想再骗她,也不想再骗自己。
“我跟她,只是在接触,还没到那一步。”
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那……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她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
“林晚,你是不是傻?”
“你觉得,一个男人,如果不是对前妻还余情未了,会陪她去处理这么一地鸡毛的家事吗?”
她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像是没听懂我的话。
我走上前,轻轻地,把她揽进了怀里。
她的身体很僵硬,但没有推开我。
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能感觉到她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狂跳。
“林晚。”我在她耳边低声说,“欢迎回来。”
她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把头埋在我的胸口,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压抑了四年的委屈、思念和痛苦,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紧紧地抱着她,感觉像是找回了自己遗失了四年的肋骨。
原来,有些等待,不是为了回到过去,而是为了一个更好的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按下了快进键。
林晚很快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小公寓,正式开始了她的“独立生活”。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凭着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很快就得到了领导的赏识,升了职,加了薪。
林磊那边,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再来找麻烦。
据说,他真的搬了出去,在郊区租了个便宜的单间,找了份在物流公司做分拣员的工作。
虽然辛苦,但总算是开始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了。
偶尔,林母会打电话给林晚哭诉,说儿子太辛苦,瘦了好多。
林晚只是平静地听着,然后说:“妈,这是他必须经历的。您要是真的心疼他,就别再去打扰他。”
我能感觉到,林晚在一点点地变得强大和独立。
她不再是那个被亲情绑架,只知道一味退让的小女人。
她学会了设立边界,也学会了拒绝。
至于我和方茴,我找她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
我告诉她,我遇到了我的前妻,我发现我还爱着她。
方茴是个很通情达理的姑娘。
她听完后,沉默了很久,然后对我说:“陈阳,我能理解。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我祝你幸福。”
我很感激她的体谅,也为自己没能早点认清内心而感到愧疚。
处理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和林晚的感情,也自然而然地回到了正轨。
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的时间都腻在一起。
我们有各自的工作,各自的朋友圈,但我们的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近。
周末,我们会一起去逛超市,买菜做饭。
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闻着空气中饭菜的香气,我总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不就是我曾经最渴望的,家的味道吗?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林晚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红烧肉,在我面前晃了晃。
“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我笑着说。
“那要不要我掐你一下?”她扬了扬眉毛,一脸的俏皮。
我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我怀里。
“不用了。”我低头,吻上她的唇,“我已经确定,这是真的。”
我们复婚了。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是请了几个最好的朋友,简单地吃了一顿饭。
领证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
从民政局出来,我们站在四年前分手的那个路口。
“陈阳,”林晚突然开口,“如果那天在机场,我们没有遇到,你会怎么样?”
我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她:
“我大概会按部就班地和别人结婚,过着一种看起来很美满,但总觉得缺点什么的生活。”
“然后,我会在某个加班的深夜,或者某个独自看电影的下午,不可避免地想起你。”
“我会想,那个曾经陪我吃苦,陪我欢笑的女孩,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会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放开了你的手。”
林晚的眼圈红了。
我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
“还好,我们遇到了。”我说。
“是啊,还好。”她破涕为笑。
我们手牵着手,走在洒满阳光的街道上。
我知道,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生活不会永远一帆风顺,林晚的家人,或许还会是潜在的麻烦。
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
因为我知道,我身边站着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四年前那个柔弱的,需要我保护的女孩。
她已经成长为可以和我并肩作战的,我的爱人,我的战友。
我们失去过,我们错过过,但最终,我们还是找回了彼此。
这或许就是生活给予我们最好的礼物。
真正的爱,不是一味地付出和牺牲,而是彼此成就,共同成长。
我们都花了太长的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
但幸好,为时不晚。
我转头,看着林晚的侧脸,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也正看着我,眼睛里,是我熟悉的,那束从未熄灭过的光。
我知道,这一次,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因为我们终于懂得,如何去爱,如何去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生活有时候就像一个大型的网络游戏,你以为删号重练就能开启新篇章,但系统总会在不经意间,给你弹送一个“故人重逢”的隐藏任务。
那天在机场,林晚就是我的隐藏任务。
一个我以为早就下线,却没想到只是在后台默默加载了四年的任务。
复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更具挑战性。
主要挑战来自林磊。
他确实老实了一阵子,每天在物流园挥汗如雨,朋友圈里发的都是“劳动最光荣”、“靠自己”之类的鸡汤。
我一度以为这小子真的脱胎换骨了。
直到有一天,林晚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自称是社区网格员,说林磊在出租屋里跟人打架,被带到派出所了。
我们赶到派出所时,林磊正顶着一个熊猫眼,垂头丧气地坐在长椅上。
旁边坐着另一个鼻青脸肿的小伙子。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铁锈味,应该是血的味道。
“怎么回事?”林晚急着问。
民警同志一脸无奈地给我们解释了情况。
原来,林磊的室友,也就是那个小伙子,晚上睡觉打呼噜,声音惊天动地。
林磊忍了几天,终于爆发了,两人从口角升级到斗殴,双双挂彩。
我听完,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就为这点破事?
“陈阳,你看这……”林晚一脸为难地看着我。
“看什么看?让他自己解决!”我没好气地说。
打架斗殴,按照规定,调解不成就要拘留。
林磊一听要拘留,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地朝林晚使眼色。
“姐,姐夫,你们不能不管我啊!我好不容易找到工作,要是被拘留,工作就没了!”
林晚心又软了。
“陈阳,要不……我们还是帮他调解一下吧?赔点钱就算了。”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无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林晚的“圣母心”,看来是刻在基因里的,轻易改不掉。
“行,最后一次。”我咬着牙说,“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我们赔。但是,钱从你工资里扣。”
“还有,”我转向林磊,“从今天起,你从那个出租屋里搬出来,搬到公司宿舍去。要是没有,就睡仓库。”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离所有能让你惹是生非的人远一点。”
林磊虽然不情愿,但看着我冰冷的眼神,还是乖乖地点了头。
这件事,花了我五千块钱才摆平。
晚上回到家,林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给我倒茶。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接过茶杯,没说话。
客厅里一片寂静,气氛有点压抑。
“陈阳,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她小声问。
“我只是在想,我们是不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我叹了口气,“林磊就像一个有bug的程序,我们只是暂时修复了他,但核心代码没改,他迟早还会出问题。”
“那……那怎么办?”
“重构。”我说,“必须把他的人生逻辑,彻底重构。”
从那天起,我给林磊制定了一套堪称“魔鬼”的改造计划。
首先,经济上彻底切断。
我让他办了张新卡,工资卡交给我保管。每个月,我只给他一千块钱生活费,剩下的钱,我以他的名义存起来,作为“未来风险备用金”。
其次,生活上军事化管理。
我让他每天给我发三次定位,早上上班,中午吃饭,晚上下班,确保他一直在工作岗位上。
周末,我给他报了个线上职业技能培训班,学财会。既然他以前做过出纳,那就把这条路走到底。
我甚至还联系了他们物流园的一个主管,一个退伍军人,让他帮忙“重点关照”一下林磊。
林磊一开始叫苦连天,觉得我是在虐待他。
“姐夫,你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我一个月一千块钱怎么活?我们社区团购的团长都比我赚得多!”
“活不下去,就去加班。”我冷冷地说,“你们分拣员,夜班有补贴,多劳多得。什么时候你能一个月不靠我,自己赚到五千块,我再把工资卡还给你。”
林晚看着我这么“折磨”她弟弟,虽然心疼,但这次她选择了站在我这边。
她知道,慈母多败儿,严师出高徒。
对林磊这种人,不下猛药,根本没用。
日子就在这种“鸡飞狗跳”和“相爱相杀”中一天天过去。
林晚的工作越来越出色,已经成了部门的副主管。
我的项目也顺利上线,拿了一大笔奖金。
林磊,在我的高压政策下,竟然真的坚持了下来。
他不再抱怨,人也瘦了,黑了,但眼神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沉稳。
有一次,我们一起回家吃饭。
饭桌上,林父突然拿出一个存折,递给林晚。
“晚晚,这是我跟你妈这几年攒的钱,一共十万。我们知道,跟你为家里付出的比,这不算什么,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还有,你弟那份工作,我们打听过了,虽然辛苦,但是正规公司,交五险一金。我们商量了,以后他的事,我们自己管,绝不再来拖累你们。”
林晚看着那个存折,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这或许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从父母那里,得到真正的理解和支持。
我看着这一家人,心里也颇为感慨。
一个家庭的改变,往往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外力的推动。
我很庆幸,我成为了那个外力。
虽然过程很痛苦,但结果,是好的。
那天晚上,林晚靠在我怀里,跟我说了很多话。
她说,她以前总觉得,家人就是她的全部,为了家人,她可以牺牲一切。
现在她才明白,真正的爱,不是无底线的牺牲,而是有原则的守护。
守护自己的小家,才能更好地去爱大家。
“陈阳,”她仰头看着我,“我觉得,我们现在,才算是真正地重新开始了。”
我笑了笑,吻了吻她的额头。
“不,我们一直在路上。”
生活没有终点,只有一站又一站的风景。
解决了一个bug,还会有新的bug出现。
比如,我妈开始催生了。
再比如,林磊谈了个女朋友,对方的家庭条件,似乎有点复杂。
我知道,未来的路上,挑战还多着呢。
但这一次,我充满了信心。
因为我身边,有我的爱人,我的战友。
我们手牵着手,就像两个经验丰富的程序员,准备随时迎接生活这个系统,弹出的任何一个错误和挑战。
然后,一起,把它调试成我们最想要的样子。
毕竟,人生这串代码,最迷人的地方,不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吗?
而爱,就是我们手中,最强大的调试工具。
那天,我正焦头烂额地处理一个紧急的线上bug,林晚的电话又来了。
我一看那来电显示,太阳穴就开始突突地跳。
直觉告诉我,准没好事。
“喂,又怎么了?你弟又跟人打架了?还是他女朋友是外星人?”我没好气地接起电话。
“都不是。”林晚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像是在憋着笑,“你赶紧来一趟市一院,消化内科。”
“去医院干嘛?林磊吃坏肚子了?”
“不是他,是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鼠标都差点扔了。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严重吗?”
“你来了就知道了,快点啊!”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哪还敢耽搁,跟同事交代了一声,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医院,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让我心头发紧。
我冲到消化内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走廊长椅上的林晚。
她看起来气色还好,不像是有什么大病的样子。
我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吓死我了!”
林晚没说话,只是把一张单子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张B超报告单。
上面的专业术语我看不懂,但最下面那行结论,我看得清清楚楚。
“宫内早孕,约6周。”
我……要当爸爸了?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它有千斤重。
我看看单子,又看看林晚,脑子彻底当机了。
“这……这是……”
“恭喜你啊,陈阳同志。”林晚憋不住了,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你要升级当爸爸了。”
我感觉一股巨大的喜悦,像海啸一样,瞬间将我淹没。
我一把抱住林晚,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我要当爸爸了!哈哈!我要当爸爸了!”
周围的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但我一点也不在乎。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四年前,我失去了一个家。
四年后,我不仅找回了我的爱人,还即将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生活,真是个奇妙的编剧。
它会给你制造无数的麻烦和痛苦,但也会在不经意间,给你一个最甜蜜的惊喜。
我抱着林晚,看着她温柔的笑脸,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我知道,我们故事的真正篇章,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我准备好了,迎接所有未知的挑战和幸福。
因为,爱与责任,是我写给未来,最美的代码。
来源:热情的小羊isfhh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