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西餐厅的烛光,映着对面男人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超级复杂功能时计。姜月初放下刀叉,动作很轻。声音也不重,刚好能让对面的人听清。顾思源脸上维持的得体笑容,僵硬了。他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藏到桌下。手腕却因为紧张,被桌沿卡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尴尬在两人之间迅速蔓延。姜月初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她的目光没有鄙夷,没有嘲讽,平静得像是在鉴定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这种平静,比任何指责都让顾思源难堪。他脸上的血色褪去,又因为羞愤而涌上来,几种颜色交替变换。几秒钟后,顾思源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干笑一声,把那
西餐厅的烛光,映着对面男人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超级复杂功能时计。
姜月初放下刀叉,动作很轻。
声音也不重,刚好能让对面的人听清。
“顾先生,你这块6104G-001,星空盘的旋转轨迹,似乎和真品有些出入。”
空气安静下来。
顾思源脸上维持的得体笑容,僵硬了。
他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藏到桌下。
手腕却因为紧张,被桌沿卡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尴尬在两人之间迅速蔓延。
姜月初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她的目光没有鄙夷,没有嘲讽,平静得像是在鉴定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这种平静,比任何指责都让顾思源难堪。
他脸上的血色褪去,又因为羞愤而涌上来,几种颜色交替变换。
几秒钟后,顾思源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干笑一声,把那只手大大方方地伸了回来,展示着那块假表。
“月初,你眼力真好。不愧是澄观堂的鉴定师。”
他试图用恭维来化解局面。
“这块表,一个朋友的,就是个高仿A货。他说现在工艺做得好,借我戴着撑撑场面。几百块的东西,图个新鲜。”
顾思源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努力营造出一种“我们是自己人,我跟你说句实话”的亲密感。
“你也知道,我刚创业,公司的钱都要花在研发和运营上。几百万买块表?太不理智了。我个人对这些奢侈品没什么兴趣。”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姜月初的表情。
姜月初没有任何表情。
她拿起手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水的温度很凉,正好让她压下心底那股生理性的不适。
这个人,从见面开始,就在表演。
表演自己是新兴科技新贵,表演自己品味不俗却又节俭,表演自己是婚恋市场上的优质股。
他身上的“老钱风”衬衫,是快销品牌仿的大牌最新款,剪裁和面料都对不上。
他谈吐间引用的名人名言,十句里有三句是张冠李戴。
他手上的这块假表,是他全身“人设”的最高潮,也是压垮姜月初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月初不讨厌穷,也不讨厌没品味。
她厌恶的是虚伪。
厌恶这种把别人当傻子,精心算计、步步为营的表演型人格。
见姜月初不说话,顾思源觉得自己的辩解起了作用,他决定乘胜追击,把局势彻底扭转过来。
他摆出一种过来人的姿态,语气里带上了规劝的意味。
“不过话说回来,月初。你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怎么对这些名牌这么了解?心思还是不要全放在这些东西上。”
“太看重物质,容易让人看不清一个男人的内在。我身边很多优秀的朋友,都很反感拜金的女孩子。”
他成功地将自己从一个戴假表的骗子,包装成了一个反对物质、注重内在的“清流”。
同时,还给姜月初贴上了一个“拜金女”的标签。
姜月初终于有了反应。
她放下了水杯。
“顾先生,你说的对。”
顾思源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所以,”姜月初的视线从他的假表,移到他的脸上,“我们确实不合适。”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终结感。
顾思源脸上的血色,这一次彻底褪得干干净净。
他所有的表演,所有的铺垫,所有的反击,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对方根本不在意他的“价值观”输出,她只是简单直接地宣告了结果。
这比吵一架更让他感到羞辱。
“服务员!买单!”
顾思源的声音陡然拔高,打破了餐厅的安静,引来邻桌几道探究的目光。
他飞快地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划着,调出付款码的动作都显得格外笨拙。
“滴”的一声之后,他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公司还有个紧急会议,我先走了。”
他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朝餐厅门口走去。
脚步很快,背影僵硬,像是在逃离什么。
姜月初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动。
走到门口时,顾思源停下脚步,转过头。
隔着几张桌子,他的目光准确地找到了姜月初。
那不是一个单纯包含愤怒的眼神。
里面有被当众揭穿的怨毒,有精心构建的自尊被碾碎的羞辱,还有一种要把今天场子找回来的阴狠。
姜月初与他对视。
她没有躲闪。
顾思un源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最后扭头,用力推开餐厅的门,消失在夜色里。
餐厅里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姜月初独自坐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拿起自己的包,起身离开。
晚上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刚才在餐厅里的那股憋闷感,终于消散了。
她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专业知识,也不是非要跟一块假表过不去。
她只是无法忍受一个成年男人,用如此拙劣又自以为是的表演,来侮辱她的智商。
拆穿他,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
姜月初拿出手机,点开孟瑶的聊天框,发了条消息。
“结束了,相亲对象是个演员。”
几乎是信息发出去的瞬间,孟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什么情况?快给我直播!那个姓顾的怎么了?是不是又在你面前装精英然后被你一眼看穿了?”
孟瑶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充满了兴奋。
姜月初把刚才手表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爆发出孟瑶标志性的怒吼。
“我靠!戴A货还敢反过来教育你物质?这是什么品种的极品垃圾男!自己几斤几两没点数,全靠一身假货包装,还想骗财骗色?”
“还创业新贵,还钱要花在刀刃上,我呸!他的刀刃就是那块几百块的假表吧!月初你这次干得太漂亮了!就该让这种活在套子里的人社会性死亡!”
听着闺蜜为自己出气,姜un月初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没必要跟他吵,多说一个字都浪费时间。”
“不行!”孟瑶的语气严肃起来,“月初,你听我说。这种人,自卑心和虚荣心都扭曲到了极点。他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你今天在相亲的时候让他这么下不来台,他绝对不会善罢甘she休。”
“他最后看你那一眼,肯定不怀好意。你最近上班下班都注意点,这种小人最喜欢在背后搞小动作。”
姜月初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顾思源离开前那个阴狠的眼神。
孟瑶说的,和她心里的感觉一样。
“我知道了,会注意的。”
“注意个屁!你就是性格太冷静了,不懂得防备小人!有什么不对劲立刻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撕了他!”
挂了电话,姜月初站在路边,看着车流。
孟瑶的话,让她心里那丝隐隐的不安变得清晰起来。
顾思源这种人,今天丢了面子,明天一定会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找回来。
他不会觉得是自己有错,只会把所有的怨恨都记在拆穿他的人身上。
这件事,确实还没完。
一阵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姜月初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澄观堂。
她想起了自己的导师,季白。
季白也戴表,一块很旧的欧米茄,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表蒙上甚至还有细微的划痕。
但他讲起这块表的机芯构造和时代背景时,那种由内而外的学识与自信,是任何顶级奢侈品都无法赋予的。
那是一种真正的底蕴。
不像顾思源,需要靠一块假的百达翡丽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想到季白,姜月初心里那点因为顾思源而起的烦躁,慢慢平复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该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也知道自己未来要走什么样的路。
至于顾思源这种路边的障碍物,如果他非要凑上来,那姜月初也不介意,把他彻底清扫干净。
夜色笼罩着城市,将白日的喧嚣一一吞没。
姜月初回到家,关上门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她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将手里的包随手扔在沙发上。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巨大的落地窗透进城市的霓虹,在墙壁和地板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姜月初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水很凉,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先前积压在胸口的最后一点烦躁。
她刚把杯子放到流理台上,手机就在沙发上的包里震动起来。
不是信息提示的短促震动,而是持续不断的来电。
姜月初走过去,从包里拿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姑姑。
那个给她介绍顾思源的亲姑姑。
姜月初看着那个名字,孟瑶下午的警告毫无征兆地窜入脑海。
她接通了电话。
“喂,姑姑。”
“姜月初!你今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电话一接通,姑姑尖利又愤怒的声音就炸了开来,音量大到姜月初下意识地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没有一句寒暄,只有劈头盖脸的质问。
“小顾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你知不知道!人家一个年轻有为的创业老板,在电话里声音都哽咽了!说自己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姜月初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他说你从一见面就瞧不起他,句句带刺,各种挑剔!说你嫌他不够有钱,嫌他不够大方!还当着整个餐厅的人的面,让他颜面扫地!我们姜家怎么会教出你这么没礼貌没教养的孩子!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姑姑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充满了被冒犯的怒火。
姜月初沉默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咆哮,转身走回厨房,靠在了流理台边。
窗外的光线勾勒出她没有表情的侧脸。
“你说话啊!你哑巴了?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给你找到小顾这么好的对象!人家年轻有为,自己开公司,长得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人还踏实、节俭!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他说手表的事情了,是吗?”姜月初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更加激烈的语气喊道:“你还敢提手表!人家小顾都跟我解释了!”
“他说他那块百达翡丽是真的,是他父亲传给他的,价值几百万,平时都锁在保险柜里,是他的念想,也是他的压箱底!他怕戴出来跟你约会,显得太张扬,怕你觉得他这人浮夸,才特意找人定做了一块一模一样的替代品戴着出门!”
“这叫什么?这叫体贴!这叫低调!这叫真正有钱人的内涵!人家钱都花在事业上,花在刀刃上,不像那些没本事只知道炫耀的暴发户!你懂不懂啊!”
姑姑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为顾思源的“德行”做着背书。
“结果你呢?你什么都不懂,就在那里大放厥词,说人家戴的是A货!你这不是拿着你的无知当个性,去戳人家的心窝子吗?人家一片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换成谁谁不生气?”
姜月初听着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甚至没有感觉到愤怒。
只有一种荒谬感。
“姑姑,”姜月初打断了她,“那块表是假的。”
“它的机芯是最低劣的仿制品,成本不会超过三百块。他说的所有故事,都是现场编造的谎言。”
姜月初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你懂什么!”姑姑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你凭什么说人家是假的?就凭你在那个澄什么堂里看了几天破碗?人家小顾是见过大世面的!你那点工作经验,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够看!你这是典型的半瓶水晃荡,自以为是!”
“我介绍你们认识的时候怎么说的?小顾这孩子,务实!不像别的富二代那么虚浮!你当时也说好!现在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人家不够有钱,满足不了你的虚荣心?姜月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拜金!”
“拜金”两个字,从自己亲人的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特别的杀伤力。
姜月初握着手机的指节收紧。
“我告诉你,你现在,立刻,马上给小顾打电话道歉!”姑姑下达了命令。
“告诉他你错了,说你年轻不懂事,有眼不识泰山!好好跟人家求个情,让他别跟你计较!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年纪了,二十六了!你以为你还是十八岁的小姑娘,可以随便挑挑拣拣吗?像小顾条件这么好的,错过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不会道歉。”姜月初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是个骗子。从头到脚,都在撒谎。我不和骗子打交道。”
“你!”电话那头的姑姑气到失声,“你真是不可理喻!顽固不化!”
“就算人家是为了面子,戴了块假表,那又怎么样?男人在外面打拼,谁不要面子?你作为女孩子,不懂得在外面维护男人的面子,反而当众拆穿他,让他下不来台,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情商太低!太自我!你这样的性格,哪个男人受得了你?哪个男人敢要你?”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活该单身!我不管你了,你以后是嫁不出去还是被人骗,都别来找我!”
姑姑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
姜月初却已经听不见了。
“哪个男人敢要你?”
这句话,在安静的房间里,在她的脑子里,反复回响。
不是因为顾思源,不是因为一块假表。
而是因为,说出这句话的,是她的亲人。
那个口口声声为她好,却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陌生人,然后用最刻薄的语言来攻击她的亲人。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姜月初。
比在餐厅里和顾思源对峙时,要沉重百倍。
拆穿一个骗子,她游刃有余。
可面对亲人的不解与指责,她百口莫辩。
因为对方根本不在乎真相。
对方只在乎自己的面子,在乎自己“做媒”的权威有没有受到挑战。
“姑姑。”
姜月初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的事,以后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不等姑姑再次爆发,姜月初直接挂断了电话。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灯火。
姜月初靠在冰凉的台面上,一动不动。
刚才和孟瑶通电话时的那份轻松,那份底气,在姑姑的这通电话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忽然觉得很累。
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原来,被不相干的人误解,只是麻烦。
被自己的亲人否定,才是真正的伤害。
姜月初缓缓地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
她蜷起双腿,将脸埋在膝盖里。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立无援。
黑暗吞噬了客厅里的一切,只有姜月初的呼吸声,轻微又压抑。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通话结束的界面,那上面“姑姑”两个字,像是一块烙铁。
这句话在耳边盘旋,带着一种粘稠的恶意,渗入骨髓。
姜月初蜷在沙发里,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力气和支撑都顺着那个小孔溜走了。
不是因为顾思源,那个拙劣的骗子根本不配。
而是因为血脉相连的亲人,用最伤人的话,给她判了刑。
原来亲人给的否定,是这样一种感觉。
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消息。
姜月初没有动。
几秒后,手机固执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瑶瑶”两个字。
是孟瑶。
她接通了电话,没有力气开口。
“月初?你人呢?我刚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怎么了?听着没声儿啊。”孟瑶在那头咋咋呼呼的,声音充满了活力。
那份活力,衬得姜月初的世界更加死寂。
“我没事。”姜月初的声音很干。
“你放屁!你这声音像是刚被人从土里刨出来的!快说,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那个姓顾的傻缺又作妖了?”
闺蜜的直接和粗暴,在此刻竟然成了一种慰藉。
姜uyo'chu'把餐厅里发生的事,和刚才姑姑的那通电话,用最平铺直叙的语调复述了一遍。
没有添加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钟。
姜月初甚至以为信号断了。
“我操!”孟瑶的咆哮穿透了听筒,差点把姜月初的手机震飞,“这他妈是一对什么绝世狗男女!一个骗子!一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圣母!”
“那个姓顾的我先不骂,你那个姑姑!她脑子里装的是水泥吗?她凭什么这么说你?她给你介绍的什么歪瓜裂枣她自己心里没数?出了事不找骗子算账,反过来捅你刀子?这是亲姑姑还是八辈子前的仇人啊!”
孟瑶气到破音,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还说什么拜金,什么情商低,什么嫁不出去!我呸!她以为现在是什么年代?大清朝吗?女人不围着男人转就活该被浸猪笼?二十六岁怎么了?吃她家大米了?小顾条件好?好个屁!一个戴假表的骗子,浑身上下就嘴是硬的,这种货色她也敢往你跟前领!她安的什么心!”
孟瑶的怒火,像一把火,点燃了姜月初心里那片冰冷的废墟。
虽然没有驱散所有寒意,但至少带来了一点光和热。
“她说……我不懂维护男人的面子。”姜月初低声重复着那句指责。
“狗屁的面子!”孟瑶的声音再次拔高,“一个靠谎言和假货堆砌起来的男人,他有什么面子?他的面子就是一张纸,你一眼就给他戳穿了,那是你牛逼!他恼羞成怒,那是他活该!”
“你等等,”孟瑶的语气忽然冷静下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盘算,“月初,你把手机开个免提,我们来复盘一下。”
姜月初依言照做。
“你听我说,这个姓顾的,不是一般的low逼骗子,他这是新款,带PUA功能升级版的。”
孟瑶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客厅。
“你想想他的路数。一上来,先标榜自己节俭、务实,跟那些妖艳的富二代不一样。这是什么?这是在筛选目标。”
“他要找的,是那种有点虚荣心,但又不够聪明,见识不够多的女孩。他先用‘节俭’这个点来建立人设,让女方觉得‘哇,这个有钱人好不一样,好有内涵’,从而降低戒心。”
“然后,他再‘不经意’地露出一点奢侈品,比如他那块自以为能以假乱真的表。这时候,他筛选出来的目标就会产生一种‘寻到宝’的错觉。既满足了虚荣心,觉得找了个有钱人,又被他‘节俭’的价值观洗脑,以后会心甘情愿地为他的抠门买单。”
姜月初安静地听着,原本混沌的脑子,像是被一把梳子,一点点梳理清晰。
“他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他要的,是一个能被他掌控的、崇拜他的、同时还能倒贴的‘优质’对象。既要满足他的面子,又要服务他的里子。”
“结果他碰到了谁?碰到了你,姜月初。澄观堂的鉴定师,玩的就是一个火眼金睛。你一眼就看穿了他整个表演里最核心的道具。你不是他剧本里的角色,你直接把他的舞台给拆了。”
“所以他才会气急败坏,因为他的整套捕猎逻辑,在你这里完全失效了。他不是气你拆穿他,他是气你为什么不上钩,气你破坏了他的完美人设。”
孟瑶的分析,一针见血。
那个在餐厅里故作深沉、在电话里颠倒黑白的顾思源,形象瞬间变得滑稽又可笑。
“至于你姑姑,”孟瑶的语气里带上了鄙夷,“她就是顾思源这种人最喜欢的外围助攻。眼皮子浅,脑子空,迷信一些所谓的‘人脉’和‘条件’,觉得只要把人凑成对,就是天大的功德。她根本不关心那个人是人是鬼,只关心自己‘做媒’的权威。”
“你拆穿了顾思源,等于打了她的脸。所以她根本不在乎真相,她只会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你身上。因为顾思源她得罪不起,你这个亲侄女,她拿捏起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些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姜月初心中最难受的那个脓包。
原来那种无力感,不是因为自己错了,而是因为对方根本不讲道理。
“打开他的朋友圈,我们来欣赏一下大师的表演。”孟瑶提议道,声音里充满了看戏的兴奋。
姜月初的心情已经轻松了大半,她点开了那个几乎没怎么看过的头像。
“来,让我看看。第一条,深夜两点的办公室,一碗泡面。配文:‘为梦想燃烧的夜晚,充实。’我吐了,他怎么不配一句‘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哦’?”孟瑶在那头怪叫。
姜月初忍不住笑出了声。
“往下翻,往下翻。”
姜月初的手指划过屏幕。
一张在地铁里拍的照片,人挤人。配文:“城市的脉搏,让我保持谦逊。”
“谦逊?他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吗?他要真谦逊,就不会戴块假表撑门面了。”孟瑶吐槽得毫不留情。
再往下,是一张在咖啡馆的照片。
一张桌子,一杯咖啡,一台笔记本电脑。
初看没什么。
“等一下!放大那张图!”孟瑶的声音突然变得敏锐。
姜月初将图片放大。
在笔记本电脑的旁边,随意地放着一串钥匙。钥匙的顶端,一个金色的盾牌马车标志,在咖啡馆的光线下,分外清晰。
保时捷。
“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我说的!教科书级别的表演!”孟瑶激动地喊,“假装在努力工作,假装在体验人间疾苦,然后‘哎呀,不小心’把车钥匙拍进去了。这构图,这心机,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
姜月初看着那张照片,之前积压在心口的郁气,此刻化作了纯粹的笑意。
太刻意了。
太拙劣了。
“还有还有!这张!在健身房的自拍,背景里那个会所的logo露了一角,那是‘鸿鼎会’吧?入会费八位数起步的那个?他可真够‘不经意’的。”
“还有这张,说自己周末去图书馆充电,结果手腕上那串小叶紫檀的包浆都假得反光了!”
两个人像是在看一出蹩脚的喜剧,对着手机屏幕里的“表演艺术家”评头论足,笑得前仰后合。
客厅里不再是死寂一片,充满了孟瑶夸张的笑骂声和姜月初轻松的笑声。
窗外的城市灯火,似乎也不再那么遥远冰冷。
“所以啊,月初,”笑够了之后,孟瑶认真地说道,“你根本不用为这种人生气,更不用为你姑姑那种人的话伤心。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你清醒、独立、有自己的事业和判断力。你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更不需要靠一个男人的面子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你这次能一眼看穿骗局,不是你情商低,是你段位太高,他们跟你不在一个层级。一个王者,没必要去理解青铜的操作,对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姜月初想起了自己挂电话前对姑姑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说出口,带着决绝和疲惫。
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无比正确。
“对!就是这个理!”孟瑶在那头打了个响指,“以后你姑姑再给你打电话,你直接拉黑。这种消耗你能量的亲戚,断了就断了,没什么可惜的。”
“嗯。”姜月初应了一声,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阴霾。
被亲人否定的伤害,在闺蜜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面前,被彻底治愈了。
原来,有一个人能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边,是这样一种感觉。
踏实,又温暖。
“好了,别想那些垃圾了。”孟瑶的语气又恢复了轻快,“明天周末,姐带你出去嗨。我们去吃最贵的日料,做最闪亮的SPA,气死那帮眼皮子浅的!”
“好。”姜月初笑着答应。
挂掉电话,姜月初站起身,走到窗边。
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整个城市的璀璨灯火,瞬间涌入眼帘。
刚才还觉得孤立无援,现在,姜月初只觉得世界开阔。
拆穿一个骗子,游刃有余。
面对亲人指责,百口莫辩。
但有朋友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和孟瑶疯玩了两天,姜月初的心情彻底清空。
周一的澄观堂,空气里都飘着一股老木头和书卷混合的安宁气味。
这里是全国顶级的拍卖行,经手的每一件东西,都沉淀着历史。
姜月初换上工作服,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开始整理上周的鉴定报告。
电脑屏幕上,一件件高清的藏品图片划过,数据,款识,工艺特征,所有信息在姜月初的脑中自动归类建档。
这才是属于姜月初的世界,清晰,有序,有据可查。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
“月初,来一下贵宾接待室,季老师在。”前台小雅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
“好,马上。”
季老师,季白,澄观堂的首席鉴定专家,也是带姜月初入行的导师。
能让季白亲自出面接待的,不是熟客,就是带来了重器。
姜月初不敢怠慢,取下一副全新的白手套,快步走向位于三楼的贵宾室。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一股浓郁的雪茄味扑面而来。
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坐在主位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粗大的雪茄,神态倨傲。
季白坐在他对面,一身素雅的中式立领衬衫,气质温润,正专注地听着对方说话。
桌子上,横放着一个巨大的长条形锦盒。
看到姜月初进来,季白朝她点点头。
“王总,这位是我的助理鉴定师,姜月初。专业功底很扎实。”
被称作王总的男人瞥了姜月初一眼,没说话,注意力又回到了季白身上。
“季专家,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东西我带来了,你们澄观堂给句准话,这东西,到底值不值我说的那个数。”
季白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总,开箱吧。东西自己会说话。”
王总示意了一下,他身后一直站着的一个年轻人上前一步,准备开箱。
姜月初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年轻人身上。
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手腕上露出一截衬衫袖口,扣子是陌生的品牌logo。
站姿笔挺,似乎受过专门的仪态训练。
是个助理或者保镖的角色。
姜月初的视线掠过那个人的侧脸,然后准备将注意力集中到即将开箱的重器上。
就是这一眼。
姜月初的动作停住了。
那个侧脸的轮廓,太熟悉了。
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了姜月初的注视,他转过头,视线在空中与姜月初的撞上。
是他。
顾思源。
顾思源的脸上先是闪过零点几秒的错愕,完全是意料之外的表情。
但那错愕迅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轻蔑、挑衅和玩味的笑容。
他甚至还对着姜月初,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好巧。”
姜月初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重逢,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以这种身份,出现在澄观堂的贵宾室里?
锦盒被打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弦纹瓶。
瓶身修长,线条流畅,通体覆盖着一层天青色的釉,釉面开片,细密的纹路如同冰裂。
只一眼,在场的人呼吸都轻了。
宋代官窑。
如果是真品,这东西的价值,足以在京城换一套中心地段的豪宅。
“怎么样?季专家?”王总得意地吐出一口烟圈,“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从一个老藏家手里收来的。人家说了,这叫雨过天青云破处,是当年给官家烧的。”
季白没有立刻回答,他戴上专业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弦纹瓶从锦盒中取出,稳稳地放在铺着柔软绒布的鉴定台上。
“月初,灯。”季白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
姜月初立刻回神,将工作台上方的专业无影灯打开,调整好角度和亮度。
光线均匀地洒在弦纹瓶上,釉面的每一丝细节都清晰可见。
此刻,姜月初强迫自己忘记顾思源的存在。
她的眼里,只有这件器物。
这是她的职业素养。
不能被任何外界因素干扰判断。
就在这时,顾思源走了过来,站在了王总的身边。
他没有看瓶子,而是看着姜月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
“姜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称呼从“月初”变成了“姜小姐”,客气又疏远。
王总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顾思源,又看了看姜月初。
“小顾,你们认识?”
顾思源笑了。
“之前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见过。没想到姜小姐是澄观堂的鉴定师,真是失敬。”
他转向季白,微微欠身,姿态做得十足。
“季专家,忘了自我介绍。我现在是王总的私人投资顾问,这件藏品的后续拍卖事宜,由我全权负责。”
私人投资顾问。
全权负责。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向姜月初展示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
他不再是那个朋友圈里拙劣表演的相亲对象。
他摇身一变,成了顶级拍卖行大客户的代言人。
姜月初的手套里,指尖有些发凉。
她明白了。
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个局。
而她,意外地闯进了这个局里。
季白抬起头,看了顾思源一眼,目光平静无波。
“知道了。工作时间,我们只谈东西。”
一句话,便将顾思源刻意营造的氛围全部打散。
季白将一个高倍放大镜递给姜月初。
“月初,你先看,说说你的第一感觉。”
这是考校,也是信任。
姜月初接过放大镜,稳住心神。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场交锋已经从个人恩怨,升级到了职业对决。
她如果出了错,丢掉的不仅是自己的饭碗,还有澄观堂和季白老师的声誉。
而顾思源,就站在对面,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等着她出丑。
姜月初俯下身,镜片凑近了瓶口。
器型仿周代青铜器,古朴端庄。符合宋代官窑的师古之风。
釉色,天青,纯正,有深浅变化。符合文献记载。
开片,也就是那些裂纹,大小交错,错落有致,俗称“金丝铁线”。符合官窑特征。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完美。
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破绽。
王总脸上的得意之色越来越浓。
顾思源的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也加深了。
姜月初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瓶口,瓶颈,腹部,圈足。
她看得极其缓慢,极其仔细。
季白就站在一旁,不催促,也不打扰,给了她最充分的时间和空间。
终于,姜月初的放大镜,移动到了瓶子的底足。
官窑的底足,多为铁足,颜色紫黑。
这只瓶子的底足,颜色对,质感也对。
但是在底足露胎和釉面相接的地方,有一处极其细微的,不到半毫米的缩釉点。
姜月初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她换了一个角度的光源。
再次将放大镜对准那个小点。
在放大了数十倍的视野里,那个缩釉点下方的胎土,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孔隙感。
像是被高压气体顶开后又瞬间冷却形成的。
宋代的柴窑,烧制温度和升温曲线,都相对平缓,绝不可能形成这种形态的气孔。
只有现代的高科技控温燃气窑,为了追求效率,在快速升温的过程中,才有可能在胎土中留下这样的痕迹。
找到了。
姜月初缓缓直起身。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放大镜放回了原处。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只“完美”的弦纹瓶,直直地看向对面的顾思源。
顾思源正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姿态放松,脸上带着稳操胜券的表情。
接触到姜月初的目光,他甚至还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他以为姜月初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以为姜月初已经被这件“重器”镇住了。
他以为他赢定了。
姜月初看着那张虚伪的脸,忽然觉得,之前因为姑姑而生的那点郁气,此刻才算是真正烟消云散。
拆穿一个骗局,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
游刃有余。
姜月初将放大镜放回丝绒垫上,动作不疾不徐。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穿过那只造型完美的弦纹瓶,落在顾思源的脸上。
顾思源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王总搓着手,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姜小姐?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收来的,绝对的开门货吧?”
姜月初没有立刻回答王总,视线依旧停在顾思源那里。
“顾先生,”姜月初开口,声音清冷,“这件藏品,是你推荐给王总的?”
顾思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自然。“我只是作为王总的顾问,提供一些市场参考。真正做决定的,当然是王总自己。怎么,姜小姐看出什么门道了?”
他的话里带着刺,暗示姜月初不要多管闲事。
姜月初收回目光,转向王总,语气公式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王总,我的初步鉴定结束了。”
她停顿了一下。
整个贵宾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王总的呼吸都变粗了。
“这件东西,有问题。”
五个字,轻轻吐出,却让王总脸上的得意瞬间垮塌。
顾思源环抱的双臂也放了下来,人坐直了。
“有问题?”王总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什么问题?哪里有问题?这釉色,这开片,不都对吗?小顾也找人看过,都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姜月初没有理会他的激动,也没有去看顾思源那张瞬间阴沉的脸。
她只是陈述一个专业鉴定师的初步结论。
“匠气有余,神韵不足。”
“一件真正的宋代官窑,历经千年岁月,有一种内敛和沉静的气韵。这件东西,太新,太亮,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复制品。”
这番话,说得玄之又玄,却又直指核心。
这是高级鉴定师之间才懂的“感觉”,是无数次上手真品后才能养成的“眼力”。
王总听得一知半解,但他听懂了“复制品”三个字,脸色变得很难看。
顾思源忽然笑了。
“姜小姐,你这是在说你的‘感觉’?我们做投资的,最不信的就是感觉。鉴定靠的是证据,不是玄学。你说它有问题,总得拿出具体的证据吧?不然,我很难不怀疑,你是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一点‘小误会’,在公报私仇。”
他直接把事情引向了个人恩怨,用心险恶。
还没等姜月初开口,季白上前一步,站到了姜月初的侧前方。
“顾先生,我的学生,代表的是澄观堂。她的初步判断,就是我的判断。”
季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将顾思源营造的攻击性氛围压了下去。
“这件东西,澄观堂需要带回进行进一步的科学检测。在最终报告出来之前,我们不会出具任何结论性的意见。”
他转向王总,微微颔首。
“王总,这是我们的工作流程,也是对您和您的藏品负责。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完,他示意姜月初收拾工具。
这是一种不容商量的逐客令。
王总虽然心有不甘,但面对季白这位行业大拿,也不敢造次,只能悻悻地站起身。
顾思源深深地看了姜月初一眼,那眼神里,警告的意味十足。
两人离开后,贵宾室里只剩下季白和姜月初。
“老师。”姜月初开口。
“回公司说。”
季白拿起那只弦纹瓶的底座照片,目光沉静。
回到澄观堂,季白的办公室。
门一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说吧,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季白开门见山。
“底足。”
姜月初言简意赅,从工具箱里拿出刚才拍摄的超微距照片,在电脑上放大。
“底足露胎和釉面相接的地方,有一个不到半毫米的缩釉点。我放大了五十倍,在缩釉点下面,看到了这个。”
屏幕上,一个极小的孔隙被放大了数百倍,呈现出一种撕裂状的不规则形态。
“这是现代高压燃气窑快速升温时,胎土里的气体无法缓慢排出,瞬间顶破釉面造成的痕迹。宋代的柴窑,升温曲线平缓,烧出来的气孔,是圆润的,饱满的。”
姜月初指着那个孔隙,语气冷静又笃定。
这就是铁证。
再高明的仿家,也无法复制超越那个时代的技术痕迹。
季白看着屏幕,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做得很好。”
他看向姜月初,目光里是纯粹的欣赏。
“你的观察力,比很多入行十几年的老师傅都要敏锐。月初,你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
这句肯定,比任何奖金都让姜月初感到振奋。
“那我们现在……”
“写报告。”季白说,“把你的发现,原原本本地写进初步鉴定报告里。然后,申请对这件藏品进行热释光检测。”
“可是,王总那边,还有顾思源……”姜月初有些迟疑。
“我们的职责,是鉴定真伪,不是讨好客户。”季白打断了她,“至于顾思源,他是什么人,与我们无关。在澄观堂,只看东西,不看人。”
有了季白的这句话,姜月初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然而,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报告还没写完,季白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就响了。
是市场部总监,刘毅。
季白按了免提。
“老季!恭喜啊!听说你们收到了一件南宋官窑弦纹瓶?王总的那个!照片我都看到了,简直是绝了!今年的秋拍,咱们的图录封面有着落了!”刘总监的声音兴奋得有些失真。
季白的声音很平静:“东西还在鉴定流程中,没出最终结论。”
“嗨,什么流程不流程的!那东西一看就是开门的大珍品!王总可是咱们的大客户,这次要是能把这件东西做成明星拍品,他后续还有一批好东西会交给我们!老季,你手下的人机灵点,别太死板,赶紧把报告出了!董事会那边都惊动了!”
刘总监的语气,从兴奋变成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们只对事实负责。”季白坚持。
“事实?事实就是这东西能给公司带来至少两个亿的成交额!这就是最大的事实!”刘总监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行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周之内,我要看到正面的鉴定证书。这事关公司的年度业绩,你掂量着办!”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姜月初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一边是职业的底线和真相。
另一边,是公司的巨大利益和高层的强硬指令。
季白看着姜月初,面色凝重。“你听到了。现在,你还坚持吗?”
“坚持。”姜月初没有丝毫犹豫。
如果连真相都不能坚持,她当初选择这个行业的意义何在。
季白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临近下班,姜月初整理好所有的资料,准备离开。
走出澄观堂大楼,夜色已经降临。
她走向地下停车场。
空旷的停车场里,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忽然,“嘀嘀”两声。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Panamera亮起大灯,精准地横在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车门打开,顾思源从驾驶座上下来。
他换下了一本正经的西装,穿着一身潮牌,靠在车门上,姿态闲散,却带着一股逼人的压迫感。
“姜月初,等你很久了。”
姜月初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让开。”
“别急着走啊。”顾思-源上下打量着姜月初,“聊两句。就当是……老朋友叙叙旧。”
他刻意加重了“老朋友”三个字。
姜月初不想理他,转身想从另一边绕过去。
顾思源却快步上前,再次拦住她。
“一个小小的助理鉴定师,一个月工资多少?一万?还是两万?”他嗤笑一声,“你知道那只瓶子,如果成交,价值多少吗?你一辈子,不,十辈子都赚不到那个钱。”
姜月初冷冷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叫识时务。”
顾思源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
“那件东西,对王总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它背后牵扯的利益,不是你能想象的。你只要在你的报告上,稍微变通一下,签个字,什么事都没有。”
“甚至,王总一高兴,给你们澄观堂的佣金之外,再私下给你包个大红包。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姜月初的语气带着嘲讽。
“五百万。”顾思源纠正道,脸上带着一种施舍的神情,“够你在市中心买个小户型了。动动笔,就能得到你奋斗半辈子的东西,不划算吗?”
姜月初看着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如果我拒绝呢?”
顾思源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拒绝?”
他凑得更近,声音阴冷。
“姜月初,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好心提醒你。”
“这个行业不大,人脉圈子更小。王总一句话,就能让你在所有顶级拍卖行里没有立足之地。而我,虽然人微言轻,但想让你在燕京城混不下去,还是有的是办法的。”
“到时候,别说澄观堂,恐怕连个收破烂的都不会要你。你信不信?”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公然的,毫不掩饰的威胁。
姜月初握着公文包的手指收紧了。
里面,是她刚刚打印出来的,关于那只弦纹瓶的初步鉴定报告。
报告的结论,只有一个词。
“仿品”。
她看着顾思源,看着他那张因为自信和恶意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之前因为姑姑介绍相亲而积攒的那些郁气,在这一刻,反而奇异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硬的东西。
“我的报告,只会写事实。”姜月初一字一句地说。
顾思源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好,很好。”他点着头,退后一步,“姜月初,你有种。希望你以后,别后悔。”
他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保时捷的引擎发出一声咆哮,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然后飞速驶离,只留下一股呛人的尾气。
姜月初站在原地,空旷的停车场里,只剩下头顶惨白的灯光。
来自公司高层的压力,来自顾思源的威胁,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公文包。
然后,她直起腰,转身,朝着停车场的出口走去。
脚步,比来时更加坚定。
回到家,姜月初打开灯,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片寂静。
顾思源的威胁还在耳边回响,那股呛人的尾气味道似乎还残留在鼻腔。
压力没有让她动摇,反而激起了一种更强烈的反作用力。
她没有休息,直接走进书房,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月初?这么晚了,还没睡?”孟瑶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活力。
“瑶瑶,我需要你帮忙。”姜月初的声音很平稳。
“说,哪个不长眼的又惹你了?我这就上网挂他!”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相亲对象,顾思源吗?”
“记得啊,那个装逼犯,怎么了?他骚扰你了?”孟瑶的声调立刻高了八度。
姜月初把停车场发生的事情简单扼要地复述了一遍,包括那只弦纹瓶,王总的压力,以及顾思源的威逼利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孟瑶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五百万?他还真敢开价!这个王八蛋,他以为他是谁?还想让你在燕京混不下去?姑奶奶我先让他混不下去!”
“我需要你帮我查两个人。”姜月初打断了孟瑶的咒骂,“一个就是顾思源,他的公司,背景,资金来源,越详细越好。另一个是那个委托人,王总。澄观堂这边的资料很有限,我需要知道他真正的底细。”
“没问题!”孟瑶一口答应下来,“人肉别人我可能差点,但挖公司黑料,查资金流水,那就是我的专业领域了。我们公司刚处理完一个对家的黑公关,工具和渠道都是现成的。”
“把他俩的底裤都给我扒出来。”孟瑶的声音透着兴奋,“你放心,姐出马,保证让他们在互联网上裸奔。你那边自己要小心,别硬碰硬。”
“我知道。”姜月初应道。
挂了电话,姜月初感觉心里的那股郁气疏散了不少。
她没有干等孟瑶的消息。
第二天是周六,姜月初一早就回了公司。
澄观堂的资料库是行业内的宝库,收藏着近百年来大量的陶瓷文献、图录、海内外拍卖记录以及高清的藏品数字资料。
她申请了周末的访问权限,一个人走进了安静的资料库。
空气里是老旧纸张和恒温空调系统混合的味道。
姜月初的目标非常明确。
她首先调出了所有关于宋代官窑的权威著作和考古发掘报告,将那只弦纹瓶的器型、釉色、开片纹理特征,与已确认的出土文物和馆藏珍品进行逐一比对。
几个小时过去,姜月初的眉头越锁越紧。
那件仿品做得太好了,几乎是教科书级别的复刻,无论是工艺还是神韵,都无限接近真品。制作它的人,绝对是行家中的行家。
单纯从器物本身挑出致命的破绽,难度极大。
姜月初换了个方向,开始查这只瓶子的“传承有序”,也就是它所谓的来源。
资料上写着,这只瓶子来自欧洲一个没落贵族的旧藏。
姜月初立刻在海外拍卖行的历史数据库里进行检索,输入了那个贵族家族的名字。很快,十几场相关的专场拍卖记录跳了出来。
她一场一场地翻阅,一件一件地核对。
一下午的时间悄然而过。
当姜月初翻到其中一场二十年前在伦敦举办的拍卖图录时,她的动作停住了。
图录的第87页,确实有一件宋代官-窑弦纹瓶。
但图录上的黑白照片有些模糊,尺寸标注也与她手上的这只有细微的出入。更重要的是,那场拍卖会的成交记录里,这件拍品的最终买主,是一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信托基金,之后便再无踪迹。
而王总提供的材料里,却说瓶子是由一位瑞士银行家买走,三年前才转到他手上。
传承的链条,在这里断裂了,或者说,被人为地嫁接了一段虚假的历史。
这就是破绽。
就在这时,姜月初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
是孟瑶。
“月初,我靠,我挖到大料了!”孟瑶的声音像是机关枪,又快又急,充满了发现了新大陆的激动。
姜月初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说。”
“那个顾思源,他的公司叫‘新启元科技’,对吧?听着人模狗样的,办公室租在国贸,但就是个空壳子!我找人渗透了他们的财务系统,你猜我发现了什么?账面上一团乱麻,但有几笔巨额资金的流向非常可疑!”
孟瑶顿了一下,似乎在看手里的资料。
“这些钱,通过十几个皮包公司来回倒手,最后都指向了几个共同的账户。而这些账户,跟去年爆雷的‘凤凰宝’和‘金元在线’那几个P2P平台有直接关联!就是坑了无数大爷大妈养老钱的那几个!”
姜月初的心跳漏了一拍。
P2P诈骗。洗钱。
“王总呢?”姜月初追问。
“他问题更大!”孟瑶的声音更兴奋了,“他本名叫王德发,对外是燕京有名的红木家具大王,收藏家。但根据我查到的工商信息和银行记录,他名下那几家公司早就资不抵债了,连他在郊区的别墅都抵押出去三次了!他现在就是个空壳子,别说买几千万的古董,他连下个月的利息都未必还得起!”
一个背着P2P黑钱的假老板。
一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假藏家。
再加上一只来源造假的假瓶子。
姜月初站在资料库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脑子里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古董造假售假。
这是一个局。
一个巨大的,利用顶级拍卖行信誉进行洗钱的骗局。
顾思源和他的团伙,将P2P平台骗来的巨额黑钱,通过王德发这个“傀儡藏家”的手,用来“购买”一件天价艺术品。
而这件艺术品,必须是假的。
因为只有假的,成本才能无限趋近于零,利润才能最大化。
他们需要澄观堂的鉴定报告,需要澄观堂的拍卖平台,为这笔肮脏的交易披上合法、高雅的外衣。
一旦拍卖成功,几千万的黑钱,就变成了王德发“出售藏品”的合法所得。经过这么一倒手,钱就洗白了。
而澄观堂,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他们洗钱链条上最关键的一环,一个信誉背书的工具。
姜月初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顾思源给出的五百万,不是封口费,是让她参与犯罪的报酬。
他威胁的,也不仅仅是让姜月初丢掉工作,而是如果她不闭嘴,一个巨大犯罪集团的利益将受到损害,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她消失。
这件事的性质,已经完全超出了职业道德的范畴。
这是赤裸裸的犯罪。
姜月初转身走回桌前,拿起那份她已经打印出来的初步鉴定报告。
报告的结论处,只有两个字,和她昨天告诉季白的一样。
仿品。
这两个字,现在重如千钧。
它不再只是一份学术鉴定,而是一份指向一个庞大犯罪网络的起诉书。
姜月初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
她没有报警。在没有更完整的证据链之前,贸然报警只会打草惊蛇。
她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季白。
作为澄观堂的首席鉴定师,作为她的上司,他有权知道这一切。
姜月初没有犹豫,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了。
“月初?”季白温和的声音传来。
“季老师,是我。”姜月初开口,声音比她自己预想的要平静得多,“关于那只弦纹瓶,我发现了一些新的情况。非常严重的情况。”
电话那头,季白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你说。”
姜月初将孟瑶查到的所有信息,P2P的黑钱,空壳公司,负债累累的王德发,以及顾思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清晰地叙述了一遍。
她没有添加任何个人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每一个事实都像一颗钉子,钉进澄观堂这个百年招牌的根基。
听筒里只有季白平稳的呼吸声。
漫长的沉默后,他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孟瑶的资料,来源可靠吗?”
“绝对可靠。”姜月初回答,“她找的是圈内顶尖的人物。”
“好。”季白的声音透出一种决断力,“这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但报警,现在还不行。”
这与姜月初的想法完全一致。
“证据链不完整,只会让他们销毁一切。”季白继续说,“我们需要一个无法辩驳的物证。”
姜月初的视线落在桌面的报告上。
“瓶子。”
“对。”季白说,“明天上班,把瓶子从保险库提出来。我们重新过一遍。另外,你发给我的报告,先不要提交系统。”
“明白。”
“月初,”季白的语气多了一分郑重,“注意安全。对方不是普通的生意人。”
挂断电话,姜月初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她知道,从她拨出这个电话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这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第二天,姜月初走进澄观堂大楼。
踏入办公区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往常热络的早间问候变得稀疏,几个同事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触即走,随即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当她走近时,交谈声又立刻停止。
空气中漂浮着某种不友善的、窥探的粘腻感。
姜月初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工位,放下包,开机。
助理小李递上日程表,眼神有些躲闪,欲言又止。
“有事?”姜月初问。
“没……没有,姜姐。”小李飞快地摇摇头,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姜月初不再追问,她打开内部系统,开始填写那只弦纹瓶的保险库提取申请。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
是孟瑶发来的消息。
只有一个链接,和一个字:“操!”
链接的标题带着网络世界特有的恶意与煽动性:《扒一扒拍卖圈的拜金女,相亲当场查身家,嫌贫爱富嘴脸太恶心!》
姜月初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
她点开了链接。
这是一个职场匿名论坛,帖子发布于昨天深夜,此刻已经有了几百条回复,热度很高。
发帖人自称是某科技新贵的“朋友”,用一种讲故事的口吻,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朋友”一次糟心的相亲经历。
“我朋友,年轻有为,自己开了家科技公司,为人很低调,开的车才几十万,平时穿的也很朴素。”
“相亲对象呢,是某顶级拍卖行‘C堂’的鉴定师,小有名气那种。结果一见面,对方问题那叫一个直接,公司流水多少?盈利模式是什么?有没有房?开的什么车?”
“我朋友老实回答了,说公司还在创业期,花钱的地方多,自己比较节俭。结果那女的当场脸就拉下来了,说什么‘男人对自己的吝啬就是对未来的不负责任’,还嘲讽我朋友戴的表是入门款,没品位。”
“最后饭没吃完就找借口溜了,让我朋友一个人尴尬地坐在那儿买单。”
每一个字都在影射。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恶毒的扭曲。
姜月初在咖啡馆里关于传承和消费观的讨论,被简化成了对男方身家的盘问。她对顾思源那只假表的专业点评,被描绘成嫌贫爱富的刻薄。
如果只是这样,还仅仅是人身攻击。
最致命的是帖子的结尾部分。
“后来我听圈内人说,这种鉴定师权力大得很。一件东西是真是假,市场价多少,全凭她一张嘴。要是哪个客户不懂事,没‘孝敬’到位,那祖传的宝贝可能就成了‘赝品’。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帖子下面,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C堂?澄观堂吧?我知道是谁了,不就是那个最近老上杂志的年轻女鉴定师?”
“卧槽,人设崩塌啊!看照片挺有气质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我就说嘛,拍卖行里哪有干净的。利用职位之便敲诈客户,这算不算职务犯罪?”
“恶心吐了,赶紧滚出这个行业!”
“@澄观堂官方,出来解释一下?你们的员工就是这种职业素养?”
姜月初一字一句地看完,血液仿佛都流向了指尖,冰得吓人。
她终于明白顾思源的后手是什么了。
他要的不是封口费。
他要的是她身败名裂。
他要毁掉她的职业信誉,让她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份报告,都变成一个笑话,一个不可信的谎言。
姜月初关掉手机,站起身。
周围那些窥探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她走向茶水间,身后是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就是她吧?看着不像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帖子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上位了……”
在饮水机前,姜月初遇到了书画部的同事周琳。
“月初,来喝水啊。”周琳端着杯子,脸上是那种故作熟络的笑容,“哎呀,我早上刷手机,看到个帖子,说我们这行的……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说现在的人怎么那么坏,为了黑人什么都能编出来。”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姜月初,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不是关心,是试探。
姜月初看着她,没有回答那个“是啊”或者“太坏了”的预设答案。
“我还有工作。”
她转身离开,留下周琳一个人举着杯子,表情僵在脸上。
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噪音,但姜月初的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愤怒,屈辱,这些情绪都被一种更冷的东西压了下去。
她知道,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她不能跟周琳说,帖子里那个“节俭”的科技新贵,是一个背负着无数家庭血汗钱的P2P骗子。
她不能跟公司解释,她拒绝的不是一个“低调”的男人,而是一个企图利用澄观堂洗钱的犯罪集团。
在巨大的阴谋被揭开之前,她所有的反驳,都会被当成谎言的叠加。
唯一的出路,就是让那个瓶子自己“开口说话”。
姜月初拿着提取单,径直走向了季白的办公室。
门没关。
季白正站在那张巨大的紫檀木工作台前,弦纹瓶就静静地放在铺着绒布的台面上。
他没有戴手套,只是看着,似乎在与一件老物进行无声的交流。
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季白看到了姜月初的脸色。
来源:肉鸽岛PmJK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