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司群里通知团建那天,我正在改第三版PPT。底下立马刷了一堆“哇塞”“王总大气”“终于等到这天了”。我也回了个“收到”,顺手把手机放一边,继续调字体间距。上个月说好聚餐,结果临时改成“线上茶话会”,每人发十块钱红包意思一下。再上回说是KTV狂欢夜,最后变成老板在会议室讲了俩小时“企业文化”。李倩特意@了所有人,还附了酒店定位,连菜单都晒出来了:帝王蟹、龙虾刺身、鲍鱼捞饭……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商场买了件新衬衫。白色,纯棉,打折后一百九十八。三年了,我还没跟全公司一起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下午五点半,我提前到了
公司群里通知团建那天,我正在改第三版PPT。
李倩在群里发了个消息:“各位!王总大手笔!五桌海鲜大餐!今晚六点,海悦轩酒店,不见不散!”
底下立马刷了一堆“哇塞”“王总大气”“终于等到这天了”。
我也回了个“收到”,顺手把手机放一边,继续调字体间距。
其实我不太信。
上个月说好聚餐,结果临时改成“线上茶话会”,每人发十块钱红包意思一下。
再上回说是KTV狂欢夜,最后变成老板在会议室讲了俩小时“企业文化”。
但这次不一样。
李倩特意@了所有人,还附了酒店定位,连菜单都晒出来了:帝王蟹、龙虾刺身、鲍鱼捞饭……看着就贵。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商场买了件新衬衫。
白色,纯棉,打折后一百九十八。
三年了,我还没跟全公司一起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下午五点半,我提前到了海悦轩。
酒店门口停着几辆豪车,穿西装的服务生站在旋转门前点头哈腰。
我整了整衣领,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大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
我走到预订台,报了公司名字。
服务员翻了翻本子,抬头看我:“陈先生?您一个人?”
“嗯,我们公司团建,五桌,六点开始。”
她皱了皱眉:“可现在才五点四十,而且……目前只有一位客人登记。”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不是还没到时间?大家可能路上堵车。”我干笑两声,掏出手机刷群。
群里静悄悄。
最后一条还是中午李倩发的提醒:“别迟到啊,王总亲自订的位!”
我点开几个常联系的同事私聊。
问张伟:“快到了吗?”
没回。
问隔壁工位的小刘:“你出发没?”
已读,不回。
我坐在靠窗的沙发区等。
空调开得太足,我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六点整。
大厅空荡荡。
只有我和一个拖地的保洁阿姨。
服务员又走过来,语气有点尴尬:“先生,要不……您先点个茶?或者,是不是记错日子了?”
“不可能啊。”我声音有点发虚,“群里说得好好的,五桌,海鲜,六点。”
“那……要不您再等等?”
我点点头,手指不停划拉屏幕。
群里还是没人说话。
朋友圈倒是热闹——张伟发了张自拍,背景是酒吧,配文:“兄弟局,爽!”
李倩晒了杯奶茶,文案:“忙里偷闲,犒劳自己~”
我盯着那条朋友圈,发布时间是五点四十五。
六点十分。
我还是一个人。
“王总,我到了,在海悦轩大厅等大家。”
他秒回:“好,辛苦了,我马上到。”
我松了口气。
至少老板知道这事。
可二十分钟过去,连老板都没影。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拉黑了。
退出微信群,重新点进去——还在群里。
往上翻记录,全是之前的团建通知,没有任何变动。
难道……他们集体迟到?
可张伟明明在酒吧,李倩在喝奶茶。
我越想越不对劲。
六点二十分,我站起来,在大厅来回踱步。
路过镜子时,看见自己穿着崭新的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个傻子。
服务员第三次过来,这次语气明显冷淡:“先生,如果您不是来用餐的,可能需要让出座位。”
“我是来团建的!”我声音拔高了一点,“我们公司订了五桌!五桌!”
她眼神躲闪:“可是……系统里只有一桌的预订记录,而且……是今晚八点。”
“什么?”
“您是不是搞错了?海悦轩今晚六点没有团体预订。”
我脑子嗡的一声。
赶紧打开群公告——还是写着“六点,海悦轩”。
我冲到前台,求他们查查有没有“XX科技”的预订。
工作人员敲了几下键盘,摇头:“没有。今晚六点,没有任何公司团建。”
我站在原地,手脚发凉。
不是迟到。
不是堵车。
是根本没人来。
连老板都说“马上到”,结果也没影。
我掏出手机,颤抖着给老周打电话。
他接了,声音很低:“喂,小陈?”
“老周,你们……怎么都没来?团建不是六点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没看到群里的新通知?”
“什么新通知?群里一直没动静啊!”
“昨天下午……李倩发了个消息,说大家投票改到明晚了。”
“我没看到!”
“她发完就建了个新群,叫‘核心成员团建筹备组’,把咱们几个边缘人踢出去了。”
我喉咙发紧:“那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老周叹了口气:“我……不敢。张伟说,谁要是多嘴,以后项目就别想沾边了。”
电话挂了。
我站在酒店门口,风吹得衬衫鼓起来。
新买的鞋,踩在大理石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我翻遍所有聊天记录,真的没看到任何改期通知。
李倩那条消息,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除非……她根本没@我。
或者,发完立刻撤回,只让特定人看见。
我回到大厅,坐在角落。
不想走。
就想看看,到底会不会有人出现。
六点四十。
七点。
七点二十。
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急匆匆冲进来,领带歪着,额头上全是汗。
是王老板。
他一眼看见我,脸色瞬间变了。
“陈默?!你怎么在这儿?!”
我站起来,嗓子干得发疼:“王总,不是说好六点团建吗?我……我一直在等。”
他愣住:“团建?今晚?谁说的?”
“群里啊!李倩发的通知!”
他掏出手机,飞快翻群消息,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昨天已经改期了!改到明晚了!”
“我没看到!”
“怎么可能?她@了所有人!”
我直接把手机递过去:“您看,我这儿根本没有那条消息。”
他低头看我的屏幕,手指划了几下,脸色慢慢从红变白,最后……泛出一种诡异的青绿色。
“这……这不对啊……”
他喃喃自语,手开始抖。
我知道,他意识到问题了。
不是我记错时间。
是他们故意把我排除在外。
而老板,居然毫不知情。
他猛地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其他人呢?都去哪了?”
我苦笑:“王总,您觉得呢?”
他没回答。
只是掏出手机,疯狂拨号。
第一个打给李倩。
“你在哪?!团建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音乐声,还有笑声。
李倩的声音甜得发腻:“哎呀王总,我们在‘潮汕牛肉锅’呢!大家临时觉得海鲜太腥,换地方啦~您不来就算啦,我们替您多吃点!”
老板的脸彻底绿了。
他挂掉电话,又打给张伟。
张伟更直接:“团建?早改了啊!陈默没告诉你?他不是第一个到现场吗?哈哈,估计还在那儿傻等呢!”
老板的手垂下来,手机差点掉地上。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我站在那儿,新衬衫已经被汗浸湿了后背。
心里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深深的、冰冷的荒谬感。
三年。
我加班最多,请假最少,报表永远准时交,团建活动次次报名。
结果呢?
连一顿饭都不配吃。
老板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个笑:“小陈啊……可能是沟通出了点误会。你先回去吧,费用……公司报销。”
“报销什么?”我问,“我什么都没吃。”
“打车费,误工费……都算。”
我摇摇头:“不用了,王总。”
转身往外走。
身后,他喊了一声:“陈默!”
我没停。
走出酒店大门,天已经黑了。
街边路灯亮起,照着我一个人的影子,又细又长。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衬衫吊牌,还没拆。
原来不是海鲜太贵。
是我太便宜。
六点十五分。
酒店大堂的吊灯亮得刺眼,照得我手里的衬衫吊牌反光。那吊牌还没拆,硬邦邦地戳着我手腕。
我坐在靠窗的沙发区,第三次看了眼手机。群消息还停在昨天李倩发的那条:“今晚六点海悦轩,五桌海鲜,王总请客!大家准时哈~”后面跟着二十多个“收到!”“谢谢王总!”“终于吃上啦!”的表情包。
没人撤回。
没人改时间。
可现在整个大厅就我一个人。连服务员都绕着我走,眼神像看神经病。
我站起来,走到前台又问了一遍:“请问……陈氏科技订的五桌团建,是不是还没到?”
前台小姑娘翻了翻登记簿,抬头冲我笑:“先生,今晚没有团体预订。您是不是记错了?”
我喉咙发干,点点头,转身走回沙发。脚底有点虚,像是踩在棉花上。
六点二十分。
门口突然“哐”一声被推开。
王老板冲了进来,西装皱得像咸菜干,领带歪到锁骨下面,额头上全是汗。他一眼看见我,眼睛瞪得老大,几步跨过来,声音劈头盖脸砸下来:
“人都死哪去了?!”
我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喘着粗气,一把抓住我胳膊:“不是说好六点?全公司三十多号人,就你一个在这儿干坐着?搞什么鬼!”
我张了张嘴,嗓子发紧:“我……我也在等他们啊。”
“等?”他冷笑,“等个屁!李倩说都通知到位了,张伟说全员确认,结果呢?我刚在饭局上接到电话,说团建没人!我饭都没吃完就跑过来了!”
他掏出手机猛按屏幕,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赶紧把手机递过去:“王总,您看群消息,我一直在这儿等,没人说改时间啊。”
他一把抢过我手机,手指划拉了几下,眉头拧成疙瘩:“这不就是昨天的通知?六点海悦轩……五桌……菜单都发了……”
“对啊。”我声音有点抖,“我五点半就到了,一直等到现在。”
他盯着屏幕,忽然顿住。
手指往上滑。
再滑。
然后猛地抬头看我,眼神变了:“你……没看到李倩昨天晚上十一点发的那条?”
“什么?”我懵了,“我没看到啊。”
他脸色一沉,自己点开微信群,快速翻记录。
几秒后,他手僵住了。
“……她建了个新群。”他喃喃道,“‘核心团建筹备组’……把你踢了?”
我脑子“嗡”一下。
原来如此。
难怪群里从昨晚开始就没人说话。我还以为大家都忙,不好意思打扰。
结果人家早就另起炉灶,把我当空气剔出去了。
王老板的手开始抖。不是生气那种抖,是那种……被人当猴耍的羞愤。
他猛地拨通李倩电话。
“李倩!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还有笑声。
“哎呀王总!”李倩声音甜得发腻,“我们在潮汕牛肉锅呢!张伟说海鲜太腥,临时改的,大家一致同意嘛!您怎么……”
“一致同意?”王老板声音拔高,“谁同意了?陈默同意了吗?!”
那边安静了一秒。
然后传来张伟的大嗓门:“哎哟,陈默啊?他肯定还在酒店傻等吧?哈哈哈,这人真轴,说六点就六点,也不看看群里早改了!”
王老板的脸“唰”一下绿了。
真的,不是形容,是肉眼可见的发青发绿,像吃了坏蛤蜊。
他握着手机,指节发白,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站在旁边,手心全是汗。
不是因为害怕。
是憋屈。
上个月项目上线,我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最后庆功宴名单里没我。理由是“场地小,只请骨干”。
这次团建,五桌海鲜,够坐五十人,结果连个通知都不给我发。
我不是没存在感。
我是被刻意抹掉的。
王老板挂了电话,站在原地喘粗气,胸口起伏得厉害。他转头看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烦躁,还有一丝……慌。
“小陈啊……”他语气突然软下来,“这事……可能是沟通出了点问题。李倩她们也是怕人多乱,才临时调整……”
我打断他:“王总,群里二十多个人,没人提醒我一句。连撤回原通知都没有。我就算瞎,也该看见点动静吧?”
他噎住了。
大厅空调很足,但我后背已经湿透。
王老板搓了搓脸,叹了口气:“这样,明天我让财务给你发个红包,补偿一下。你先回去吧,别在这儿干等了。”
我看着他。
三年了。
我帮他改过无数次PPT,替销售部背过锅,周末随叫随到,工资从来没涨过。
现在,一句“发个红包”就想打发我?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把手机拿回来,点开群聊,把那段“核心团建筹备组”的聊天记录截了图。
里面有李倩发的:“@所有人 明晚七点潮汕牛肉锅,陈默不用叫,他不合群,去了大家放不开。”
张伟回:“+1,这人闷得像块石头,吃饭都不带响的。”
还有小刘:“哈哈,估计他现在还在酒店傻等呢,笑死。”
王老板瞥见屏幕,脸色更绿了。
他伸手想抢我手机:“别看了!这种话当不得真!”
我没躲,但也没给他。
“王总,”我声音很轻,“我不是计较一顿饭。我是想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到底算不算公司的人?”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远处传来服务员收拾餐具的声音,叮叮当当,像在敲丧钟。
我低头看了看那件新衬衫。吊牌还在,标签上写着“399”。我攒了半个月饭钱买的,就为了今天能体面点。
结果呢?
人家连让我体面的机会都不给。
王老板终于缓过劲来,拍拍我肩膀:“小陈,别多想。公司离不开你这样的踏实人。明天……明天我亲自跟他们说,以后团建一定叫上你。”
他说得真诚,可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我眼睛。
我知道,这话和他以前画的饼一样——听着香,咬一口全是空气。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只是把手机收进口袋,转身往外走。
“小陈!”他在后面喊,“你去哪?”
“回家。”我没回头。
走出酒店大门,夜风一吹,我才发觉自己一直在发抖。
不是冷。
是气。
气他们明目张胆地排挤我。
更气我自己,居然还抱有一丝希望,以为这次会不一样。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老周发来的消息:“听说了?别难过,有些人,天生就不配和你同桌。”
我盯着那行字,眼眶发热。
但没哭。
眼泪太贵,不值得为这群人掉。
我站在路边,看着车流穿梭,霓虹闪烁。
忽然想起入职第一天,王老板拍着我肩膀说:“小陈啊,好好干,公司就是你的家。”
现在我知道了。
家不会把你关在门外。
更不会在你饿着肚子的时候,一群人躲在屋里吃肉,还笑话你傻。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件新衬衫塞进包里。
吊牌,还是没拆。
留着吧。
等哪天,我请自己吃顿真正的海鲜大餐。
到时候,一桌就够了。
我不需要他们。
我站在酒店大堂,手心全是汗。
王老板站在我面前,喘得像刚跑完八百米。
他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到一边,额头上全是汗珠子。
“你确定群里没发改时间?”他声音发抖。
我没说话,直接把手机递过去。
屏幕亮着,微信群聊界面清清楚楚。
最上面那条,是李倩昨天晚上九点四十七分发的:
【各位亲~经大家一致同意,团建改到明晚六点!地点不变,海鲜管够!@所有人】
底下二十多个人秒回:“收到!”“太好了!”“明天准时到!”
可我根本没看到这条消息。
因为——
我往上翻,手指有点抖。
就在李倩发完通知三分钟后,她新建了一个群。
群名:【核心团建筹备组(今晚嗨起来)】
成员列表里,有张伟、小刘、财务小赵、市场部两个女同事……连前台小妹都在。
唯独没有我。
我点进去看聊天记录。
张伟发了个表情包:一个傻子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配字“陈默今晚肯定第一个到”。
李倩回:“别提他了,不合群,去了大家放不开。”
小刘接话:“就是,上次KTV他坐角落一晚上不说话,尴尬死了。”
张伟又发:“让他傻等吧,反正他也不敢问。”
后面还有一堆笑声和“哈哈哈”。
我越往下翻,胸口越闷。
像被人用湿毛巾捂住了嘴,喘不上气。
王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手指划着屏幕,一遍又一遍看那些对话。
突然,他猛地抬头:“这……这是真的?”
我点点头。
“他们把你踢出去了?”
“嗯。”
“还说你……不合群?”
我没吭声,只是把手机收回来。
大堂冷气开得很足,但我后背已经湿透了。
王老板站在那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掏出手机,直接拨李倩电话。
响了七八声,才接。
“喂?王总?”李倩声音甜得发腻,“您找我呀?”
“团建怎么回事?”王老板压着火,“为什么只有陈默一个人来?”
“啊?”她装傻,“不是改时间了吗?群里都说了呀。”
“那你为什么把他踢出群?”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然后传来轻笑:“哎呀,王总,这种小事您也管?陈默那种人,去了也是扫兴。我们想着……让他休息一天也好。”
“你——”王老板声音陡然拔高,“谁给你的权力?”
李倩语气立马变了:“王总,您别生气嘛。这不是……大家都觉得他格格不入嘛。再说,他平时也不爱说话,估计自己也不想来。”
“放屁!”王老板吼出来。
我吓了一跳。
他从来不在员工面前爆粗。
但此刻,他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都起来了。
“公司三十多个人,就他一个人守时!就他一个人认真对待团建!你们倒好,背后嚼舌根,还把他踢出去?”
李倩语气也硬了:“王总,您这话就不对了。团队氛围很重要。有些人就是融不进来,我们也没办法。再说了……他工资拿得少,活干得多,不正好吗?”
这句话像刀子,直接捅进我心口。
我愣在原地。
原来他们都知道。
知道我在替他们扛活。
知道我加班到深夜没人管。
知道我三年没涨过薪。
但他们不在乎。
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王老板气得手抖:“你……你给我滚过来!现在!立刻!”
李倩冷笑一声:“王总,我现在在吃饭呢。海鲜大餐,刚上龙虾。要不……您也来?”
电话挂了。
忙音。
王老板站在那儿,像被抽了魂。
他慢慢转过头看我。
眼神复杂。
有愧疚,有愤怒,还有一丝……躲闪。
“小陈啊……”他嗓子哑了,“这事……是我疏忽了。”
我没说话。
“回头我批评他们。今天这顿饭,我私人请你,补上!”
他说着就要掏钱包。
我摇头。
“王总,我不是为了这顿饭来的。”
他愣住。
“我是想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继续说:“三年了。我从没迟到早退,项目deadline我通宵赶,客户投诉我顶着,同事甩锅我接着。可每次评优,没我。团建,没我。连群聊,都没我。”
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石头砸在地上。
王老板低下头,不敢看我眼睛。
“我知道……我知道你辛苦。”他喃喃道,“但公司要讲团结,要讲氛围……”
“所以我就该被排除在外?”我打断他,“就因为我不会拍马屁,不会陪笑,不会在群里发‘老板大气’?”
他没回答。
大堂安静得可怕。
只有空调嗡嗡响。
我忽然觉得特别累。
不是身体累。
是心累。
三年的信任,一瞬间碎成渣。
我转身要走。
王老板急忙拉住我袖子:“小陈!别走!这事我会处理的!”
我停下脚步。
“怎么处理?”
“我……我让他们给你道歉!”
“然后呢?明天上班,他们照样当没发生过,继续把我当透明人?”
他语塞。
我轻轻甩开他的手。
“王总,您不用为难。我不怪您偏心。但请您以后——别再画饼了。”
说完,我大步走出酒店。
夜风扑面,吹得眼睛发酸。
我没哭。
只是觉得荒唐。
一群人,为了显得自己“合群”,就把另一个人踢出去。
还理直气壮。
走到街角,手机震动。
是老周。
【兄弟,听说了。别往心里去。有些人,天生就见不得别人老实。】
我回了个“嗯”。
他又发:【你截图留证据了吗?】
我愣了一下。
回头看了一眼酒店方向。
王老板还站在门口,身影佝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可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他是老板。
他可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我,不能再当那个闭嘴的人了。
我打开微信,把整个群聊记录全部备份。
包括那个“核心团建筹备组”的聊天截图。
每一条嘲笑,每一个表情包,我都存下来。
然后,我新建一个文件夹,命名为:“2024.6.15 团建真相”。
做完这些,我抬头看天。
月亮很亮。
照得人心慌。
我知道,从今晚开始,我和这家公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但我不后悔。
因为有些底线,一旦破了,就永远捡不回来。
我掏出手机,给老周回了条消息:
【留了。不只是这次。还有上个月庆功宴,上季度项目奖金,还有……他们让我一个人搬仓库那天的监控。】
老周秒回:【干得漂亮。记住,别冲动。证据在手,才有话语权。】
我笑了笑。
第一次觉得,被人理解的感觉,真好。
而那些躲在群里嘲笑我的人。
你们等着。
海鲜大餐吃得很开心吧?
可惜啊。
账单还没结呢。
我慢慢往地铁站走。
脚步比来时轻快多了。
不是因为释怀。
是因为——
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王老板以为一句“批评他们”就能糊弄过去。
李倩以为踢我出群就能高枕无忧。
张伟以为我永远只会低头干活。
但他们忘了。
老实人,也有脾气。
只是不到时候。
现在。
时候到了。
团建那晚,我一个人在酒店大厅坐到快九点。
服务员来回看了我好几回,最后忍不住问:“先生,您是不是约错地方了?”
我没吭声,只是把手机屏幕又亮了一遍。
群消息停在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李倩发的那条“大家一致同意改到明晚”,后面跟着二十多个“收到”“OK”“谢谢倩姐安排”。
可我根本没看到。
不是没看手机,是压根没收到通知。
后来才知道,她发完那条,立马建了新群,把我踢了。原群直接静音归档,连个红点都不冒。
我像个傻子一样,穿着特意熨好的新衬衫,拎着给同事带的奶茶,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等了两个半小时。
老板王建国冲进来的时候,领带歪了,额头全是汗。
他劈头就吼:“人都死哪去了?!”
我愣住,第一反应是——难道他也被蒙在鼓里?
我把手机递过去,手有点抖。
他越看脸越绿,手指关节捏得咔咔响。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拍拍我肩膀:“小陈啊,别往心里去。他们……可能临时有事。这样,我请你吃,咱俩随便对付一口。”
我说不用了。
他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公司对你不薄啊!”
我没说话。
不薄?
上个月项目上线庆功宴,也是这样。
群里说好八点KTV,我七点半就到了,结果包厢门锁着。打电话问张伟,他说“哎呀改地方了,忘了告诉你”,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
那天晚上,他们在酒吧喝到凌晨两点,朋友圈刷屏:举杯、自拍、搂肩大笑。
而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收拾他们留下的烂摊子——服务器宕机,客户投诉,文档没交。
第二天,李倩在晨会上笑着说:“还是小陈靠谱,关键时刻顶得上。”
没人问我累不累。
没人问我为什么没去。
好像我天生就该在后台擦屁股,不该出现在他们的光鲜里。
回公司的路上,天已经黑透。
路灯一盏接一盏,照得人影子忽长忽短。
我想起入职第一天。
王老板亲自给我倒水,说:“小陈,我们公司就像一家人,你踏实干,不会亏待你。”
那时候信了。
真的信了。
三年来,我加班最多,请假最少,报销单填得最规范,连打印机卡纸都第一个去修。
可每次评优,都是张伟。
每次聚餐,我都坐在角落。
每次团建,要么“临时改时间”,要么“场地不够”,总之,总有理由让我缺席。
我不是没察觉。
只是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
毕竟工作嘛,总要有人做脏活累活。
可这次不一样。
他们不是忘了我。
是故意踢我出去。
还笑着说我“扫兴”。
回到出租屋,泡面都没胃口吃。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群里那些话:
“让他傻等吧,反正他也不敢问。”
“陈默去了多尴尬,全程不说话,空气都冷了。”
“工资拿得少,活干得多,不正好吗?”
最后一句,是李倩亲口对老板说的。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不是同事。
是个工具。
用完就扔,还不用给好脸色的那种。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打卡。
前台小妹看见我,眼神躲闪,低头假装整理文件。
茶水间里,几个人突然安静。
我进去接水,张伟正靠在冰箱边,叼着烟(虽然公司禁烟),看见我,嗤笑一声:“哟,背锅侠来了?昨晚海鲜好吃吗?”
没人接话。
但所有人都在笑。
那种心照不宣的笑。
我拧紧水杯盖子,转身就走。
中午吃饭,食堂人多,我端着餐盘找位置。
刚坐下,旁边两桌人陆续起身,换到远处。
像躲瘟神。
我低头扒饭,米饭嚼在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
下午开周会。
王老板坐在主位,脸色还有点青。
他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顿了顿,才开口:“上周项目收尾不错,特别是销售部,客户反馈很好。”
张伟立刻挺直腰板,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没人提服务器是我半夜重启的。
没人提客户投诉是我挨个道歉平息的。
更没人提,那份最终版方案,是我熬了三个通宵改出来的——署名却是张伟和李倩。
散会后,李倩叫住我。
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我肩膀:“小陈,你最近状态不太对啊。”
我看着她。
“团建这种事,大家开心就好,何必较真?”她压低声音,“你要是总这么不合群,以后重要项目,领导怎么敢交给你?”
我问:“所以,合群就是被踢出群,还要笑着说谢谢?”
她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行啊,你现在翅膀硬了?那你去找王总告状啊,看他保你还是保我们。”
说完,高跟鞋哒哒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手心全是汗。
不是怕。
是恶心。
回到工位,老周从隔壁探过头,递来一杯咖啡。
“喝点,提提神。”他声音很轻,“别理他们。”
我接过杯子,热气熏得眼睛发酸。
老周在公司干了八年,技术一把好手,但从不争不抢。
他知道很多事。
去年年终奖,他亲眼看见李倩把我的名字从“优秀员工”名单里划掉,换成她表弟——一个刚来三个月的实习生。
“他们吃准了你老实。”老周低声说,“但老实不是软弱。”
我没说话。
但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裂开一道缝。
下班前,人事部发邮件,通知所有人核对本月考勤。
我点开附件,发现自己的加班时长被砍掉一半。
备注栏写着:“部分时段无打卡记录,视为无效加班。”
可我知道,那几天晚上,监控肯定拍得到我。
因为整层楼,只有我的工位亮着灯。
晚上回家,我翻出抽屉里的旧U盘。
把这三年所有的加班截图、邮件往来、任务分配记录,全拷进去。
还有团建那天的两个群聊完整备份。
我甚至录下了今天张伟在茶水间的那句话。
录音笔是上周买的,藏在工牌背面,很小,没人注意。
现在想想,他们大概做梦都没想到,那个“不敢吱声”的陈默,早就开始留证据了。
躺在床上,我又想起老板昨晚那句:“公司对你不薄。”
不薄?
薄得像一张纸。
风一吹就破。
我翻身坐起,打开电脑。
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2024.6.15 团建事件”。
里面放了聊天记录、照片、录音、考勤异常说明。
然后,我新建一封邮件草稿。
收件人:大股东邮箱(从公司年报里扒的)。
主题:关于XX公司内部管理问题的实名举报材料(暂未发送)。
正文只有一行字:
“你们的‘优秀团队’,是踩着谁的脊梁骨搭起来的?”
光标在末尾闪烁。
我没点发送。
还不是时候。
但我知道,这一天快来了。
他们以为我只会低头干活。
却不知道,沉默的人,一旦开口,往往带着刀。
第二天上班,李倩在走廊迎面撞见我,忽然停下脚步。
“对了,”她笑盈盈地说,“下个月部门团建,预算批下来了。不过……这次只邀请‘核心成员’哦。”
她特意加重了“核心”两个字。
我点点头:“好啊。”
她愣住,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
我继续往前走,经过她身边时,轻声说:“下次踢我出群,记得删干净聊天记录。”
她脸色瞬间变了。
我没回头。
但能感觉到,她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回到座位,老周递来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小心点,他们已经开始查谁备份了群消息。”
我撕碎纸条,扔进碎纸机。
然后打开邮箱,把那份草稿邮件,悄悄加上了附件。
就差一个时机。
一个让他们彻底翻不了身的时机。
而我,已经准备好了。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六点四十起床。
刷牙的时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圈有点黑。
昨晚没睡好,翻来覆去全是酒店大厅那盏惨白的吊灯。
七点二十到公司楼下。
电梯里没人,只有我一个人对着反光的金属壁发愣。
工牌挂在胸前,冰凉。
打卡机“滴”了一声,时间显示7:58。
比我平时还早两分钟。
可刚走进办公区,就感觉不对劲。
没人跟我打招呼。
连平时爱唠嗑的前台小妹都低头假装看手机。
茶水间传来压低的笑声,门缝里飘出张伟的声音:“……傻子真去了?笑死,穿新衬衫等俩钟头,图啥?”
我没停步,径直走到自己工位。
椅子还是昨天那样歪着——没人动过。
桌上干干净净,连张便签都没有。
好像整个部门把我当空气了。
九点半,李倩踩着高跟鞋“哒哒”走过来。
她今天喷了浓香水,甜得发腻。
站在我桌前,手撑着隔板,笑得像过年:“小陈啊,王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抬头看她。
她眼神飘忽,嘴角翘着,但眼里没一点温度。
“现在?”我问。
“对呀,快点,别让老板等。”
我起身,路过她身边时,闻到一股烟味混着香水。
她昨晚肯定又在哪个包厢喝到半夜。
王建国坐在大班椅上,手里捏着一杯枸杞茶。
见我进来,放下杯子,叹口气:“小陈啊,坐。”
我站着没动。
他愣了一下,又笑:“哎呀,别紧张。就是聊聊团建的事。”
“您不是也去了吗?”我声音很平。
“我是被李倩临时通知改时间的!”他一拍桌子,“结果群里乱七八糟,信息都没同步!这帮人,太不像话了!”
他说得义愤填膺,好像自己也是受害者。
可我知道,他根本没看群。
他只信李倩和张伟的话。
“所以呢?”我问。
“所以……”他搓了搓手,“你以后多主动点嘛!群里消息多看看,别老闷头干活。团队协作很重要,知道吧?”
我差点笑出声。
踢我出群的是他们,现在怪我不看消息?
但我没说话。
只是点点头。
他满意了,挥挥手让我回去。
中午吃饭,食堂人挤人。
我端着餐盘找位置,走过三排桌子,没人挪屁股。
最后蹲在消防通道门口吃完了饭。
饭吃到一半,老周突然从楼梯口探头。
他左右看看,快步走过来,塞给我一张折叠的纸。
“拿着。”他声音压得很低,“别在这看。”
说完就走了,背影佝偻,像做贼。
我攥着纸回工位,手心出汗。
等到下午一点半,大家都午休回来,我才躲进洗手间隔间,慢慢展开。
是一张工资条截图。
我的名字,下面绩效奖金栏写着“1200”。
我愣住。
上个月还是2400。
再上个月是2500。
连续三个月,都是全额。
可这个月,直接砍了一半。
备注栏里有一行小字:“协作能力不足,影响团队效能。”
署名是李倩。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发抖。
不是因为钱。
一千二对我来说不算多,但这是赤裸裸的惩罚。
因为我没去那个假团建?
因为我让老板难堪了?
还是因为我……开始不听话了?
下午三点,李倩又来找我。
这次没笑。
“陈默,”她靠在我隔板上,语气冷,“你知道公司为什么发展这么快吗?”
我没理她。
“因为大家目标一致,步调统一。”她顿了顿,“有些人啊,能力一般,脾气不小,整天阴着脸,搞得团队氛围很僵。”
“哦?”我抬头看她,“那您觉得,谁该负责?”
她眯起眼:“你自己心里没数?”
“有数。”我说,“比如有人建小群踢同事,虚报团建费用,还拿绩效打压人。”
她脸色瞬间变了。
“你……你胡说什么!”她声音拔高,又赶紧压下去,“谁踢你了?那是系统自动清理不活跃成员!”
“微信还能自动踢人?”我冷笑,“那你教教我,怎么设置?”
她嘴唇哆嗦,转身就走。
我看着她背影,心里反而平静了。
原来他们怕了。
晚上回家,我把工资条截图存进加密文件夹。
又翻出之前备份的群聊记录、加班打卡截图、邮件往来。
所有东西,按时间线整理好。
凌晨两点,我新建一封邮件。
收件人:大股东邮箱(从公司年报里扒出来的)。
主题:关于“优秀团队”的真相。
正文只有一句话:
附件打包好了,378MB。
但我没发。
鼠标悬在“发送”按钮上,停了很久。
我知道,一旦点了,就再没有回头路。
要么他们倒,要么我滚。
可我已经滚了三年。
这次,我不想滚了。
关掉电脑,我走到窗边。
楼下路灯昏黄,照着空荡荡的街道。
想起老周塞纸条时的眼神。
那不是同情,是提醒。
他在告诉我:证据比眼泪有用。
第二天早上,我又提前十分钟到公司。
打卡,坐下,打开电脑。
李倩经过我工位时,故意放慢脚步。
我听见她跟张伟嘀咕:“装什么清高,等着瞧。”
我没抬头。
中午,老周又来找我。
这次他直接坐我旁边,递来一杯豆浆。
“工资条看到了?”他问。
我点头。
“不止你一个。”他声音很低,“上季度技术部的小刘,也被扣了绩效。就因为他拒绝帮张伟改PPT。”
“后来呢?”
“辞职了。”老周苦笑,“说干不下去。”
我沉默。
“你不一样。”他盯着我,“你手里有东西。”
我没否认。
“但他们也会反击。”他压低嗓音,“小心你的考勤记录、项目文档,甚至……电脑权限。”
我心头一紧。
对啊。
他们可以篡改系统数据,说我旷工、拖延、泄密。
我立刻掏出手机,打开云备份。
过去三个月的所有工作文件,我都手动上传过。
但还不够。
下午,我借口修电脑,把主机拆开。
在硬盘接口处,悄悄贴了个微型存储器。
只要开机,所有操作都会同步备份到云端。
做完这些,我长舒一口气。
傍晚下班前,HR系统弹出通知:
“本月工资已发放,请查收。”
我点开银行APP。
入账金额,确实少了1200。
但奇怪的是,备注栏写的是“正常发放”。
也就是说,他们连扣钱都不敢明写。
偷偷摸摸,像做贼。
我截了图,加进证据包。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李倩那句“协作能力不足”。
多讽刺。
他们拉帮结派、排除异己,却说我破坏团结。
他们吃喝玩乐、虚报费用,却说我影响效能。
我忽然明白一件事:
在这个公司,老实不是优点,是原罪。
而沉默,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第三天早上,我照常上班。
但这次,我在工牌背面,夹了一支微型录音笔。
它很小,像颗纽扣。
充一次电能录48小时。
走进办公室时,张伟正站在茶水间吹牛。
“……王总说了,陈默这种老实人最好拿捏,干得多拿得少,还不敢吱声。”
我停下脚步。
“就是,”另一个声音附和,“你看他昨天那怂样,被扣钱都不敢问。”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指甲掐进掌心,疼。
但这次,我没低头。
中午,老周又塞给我一张纸。
这次是打印的聊天记录。
是李倩和张伟的私聊。
李倩:“绩效搞定了,他没反应。”
张伟:“哈哈,果然是哑巴。”
李倩:“下次团建,核心成员就行,别带累赘。”
我看完,把纸折好,放进内袋。
然后打开手机,点开那封未发送的邮件。
光标闪着,像在催我。
我知道,时候快到了。
但他们不知道——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我盯着工牌背面那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小方块,手心全是汗。
这玩意儿是我昨晚在二手市场蹲了俩小时才淘到的。卖家说能连录72小时,声音清晰得连隔壁打呼噜都能听清。我本来不信,回家试了试,连我家猫踩地板的声音都录进去了。
今天早上出门前,我把它用双面胶死死贴在工牌内侧。金属外壳冰凉,贴着胸口的位置,像揣了颗定时炸弹。
公司楼道里空调开得太足,冷风直往领口钻。我缩了缩脖子,把衬衫领子拉高一点。这件衣服是团建那天特意买的,现在袖口已经有点起球了,但我舍不得换。每次穿上它,就提醒自己那天有多傻——傻乎乎提前半小时到酒店,傻乎乎相信“公司一家人”的鬼话。
茶水间门口传来笑声。
我脚步一顿,下意识贴墙站住。
是张伟的声音,带着那种熟悉的、油腻的得意:“……王总亲口说的,陈默这种老实人最好拿捏。干得多拿得少,还不敢吱声。你看看他昨天那表情,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哈哈哈!”
李倩接话,压低了嗓音但掩不住兴奋:“可不是嘛。绩效一砍,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建国哥还夸我处理得漂亮呢。”
“建国哥”三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我胃里一阵翻腾。王建国今年五十二,她才二十八,一口一个“哥”,叫得比亲爹还甜。
我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摸向胸前的工牌。录音笔的指示灯在衣领缝隙里闪了一下红光,微弱但坚定。
“不过话说回来,”张伟语气忽然压低,“那小子最近眼神不太对。昨天看我的时候,跟刀子似的。”
“怕什么?”李倩嗤笑,“他敢怎么样?没背景没靠山,连社保都是最低档交的。真闹起来,第一个滚蛋的就是他。”
“也是。”张伟灌了口水,“对了,今晚老地方?上次海鲜钱报销下来了,咱俩分了八千多,够搓好几顿了。”
“嘘——小点声!”李倩慌忙打断,“这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那个老周,最近老往陈默工位那边晃,怪瘆人的。”
“老周?那个闷葫芦?”张伟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敢管闲事,明天就让他滚去外包岗。”
两人笑着走远,皮鞋踩在瓷砖上咔哒作响。
我靠着墙,慢慢滑下去半寸。后背全湿了,衬衫黏在皮肤上,又冷又痒。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老周昨天下午趁没人,塞给我的不只是工资条截图。还有个U盘,里面存着过去半年所有团建、聚餐的报销单扫描件。每一张,金额都虚高得离谱。五桌海鲜报了两万八,实际发票显示只有一万出头。剩下的钱,流水记录清清楚楚,转进了张伟名下的支付宝。
更绝的是,有三张发票的商户根本不存在。注册地址是城郊一片荒地。
我早该想到的。公司账目从来不清不楚。王建国嘴上喊着“节俭创业”,自己却开着五十万的车,办公室地毯三天一换。而我们加班到凌晨,连打车费都要自己垫三个月。
回到工位,我点开手机备忘录,新建一条:
【6月14日,10:23,茶水间,张伟、李倩对话录音已存。内容:承认克扣我绩效、虚报团建费用、私分公款。】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烧得手抖。
以前我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三年了,我帮张伟改过十七次PPT,替李倩填过三十二张报销单,项目庆功宴上端茶倒水收拾残局的永远是我。我以为只要做得够好,总会被看见。
可他们看见的,只是我好欺负。
中午吃饭,我没去食堂。躲在楼梯间啃面包。刚咬两口,老周突然推门进来。
他没说话,递给我一杯热豆浆,自己靠着扶手坐下,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又塞回去。
“别在这抽,熏着你。”他说。
我摇摇头:“没事。”
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声问:“东西装上了?”
我点点头。
“小心点。”他目光扫过我的工牌,“他们最近风声紧,张伟昨天查过监控室权限,想删上周五的录像。”
我心里一紧:“为什么?”
来源:甜点党GPk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