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没有急于辩白,只是在周围食客看好戏的目光中,默默地举起了我的电话,点亮了屏幕,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图片放大,直接递到了他那双快要喷出火的眼睛前面。 01. “戴川!我需要一个说法!”钱东升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尖利,成功地将邻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02. 时间需要倒拨回一周之前。在公司周一的例行早会上,钱东升意气风发地向全体员工宣布,为了犒劳大家在“618”大促期间的辛勤付出,公司决定斥巨资举办一次盛大的团建活动。 03. 孙琳那条被秒速撤回的聊天截图,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辰睿科
声明:本文根据资料改编创作,情节均为虚构故事,所有人物、地点和事件均为艺术加工,与现实无关。图片非真实画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偌大的“沐颂阁”中餐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唯独靠窗的这一片区域,安静得像一幅被抽离了声音的油画。
八张铺着暗红色桌布的巨大圆桌,气派地占据了整个观景长廊。从冰镇的澳洲龙虾刺身到金黄诱人的避风塘帝王蟹,从文火慢炖的佛跳墙到清蒸东星斑,各式各样的珍贵菜肴堆砌成一座座小山,蒸腾的白气裹挟着浓郁的鲜香,几乎要将整个餐厅的空气都浸透。
然而,从夜幕降临到华灯初上,这八桌盛宴的食客,算上我,始终只有一人。
我的老板,辰睿科技的创始人钱东升,此刻正用一张铁青的脸对着我。他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因激动而喷出的细密唾沫星子,带着他刚从别处应酬完的酒气,扑面而来:“戴川!这就是你一手操办的好团建?公司上下七十多号人,就你一个到了?我的脸,整个公司的脸,今天晚上全被你一个人丢光了!”
我没有急于辩白,只是在周围食客看好戏的目光中,默默地举起了我的电话,点亮了屏幕,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图片放大,直接递到了他那双快要喷出火的眼睛前面。
01
“戴川!我需要一个说法!”钱东升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尖利,成功地将邻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那些目光里混杂着毫不掩饰的猎奇与幸灾乐祸,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皮肤上。
我的脸颊感到一阵灼热,这并非源于羞愧,而是一种由荒诞、愤怒和一丝冷酷的快意交织而成的情绪。
我,辰睿科技行政部专员戴川,入职公司两年,向来以稳重可靠、滴水不漏著称。我自认为在岗位上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今天却荒谬地成了这场独角戏的唯一主演。
八桌,整整八桌顶级的海鲜大餐,预算高达五万,此刻却像八面巨大的镜子,映照出我一个人的孤单与滑稽,对我进行着无声的审判。
每一只被精心摆盘的波士顿龙虾,每一只蟹腿饱满的阿拉斯加帝王蟹,仿佛都在用它们毫无生气的眼睛质问我:你的那些同事们,都去哪儿了?
“钱总,您先冷静一下。 ”我竭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但指尖轻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我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我不是畏惧他,我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幕太过超现实,以至于让我一时间有些难以应对。
一个钟头前,我还抱着“至少市场部和技术部那几个熟面孔会来”的微弱念头,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看着窗外钱塘江的夜景。
半个钟头前,餐厅的王经理已经带着职业化但略显僵硬的笑容,第三次走到我身边低声询问:“戴先生,您预订的贵客们,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抵达?”
而现在,唯一到场的“贵客”,就是这位怒火万丈的老板。
钱东升显然没有半点“冷静一下”的意思,他猛地拉开我对面的椅子,沉重的身体坐下去时,实木椅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整张桌子都为之震颤。
“冷静? 你告诉我,我怎么冷静! ”他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手臂横扫,指向那七张空空如也的餐桌,“我让你组织团建,是让你来这里一个人吃满汉全席的吗? 人呢! 销售部的那些虎狼之师呢? 研发中心那帮技术宅男呢? 还有人事部的孙琳,她不是这次的副手吗? 她人又死到哪里去了? ”
他每吼出一句,音量就攀升一个台阶,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在咆哮。
我垂下视线,落点是自己那部已经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湿滑的电话。
屏幕上,那个名为“辰睿科技一家人”的公司官方大群,像一片坟场般寂静无声。
而另一个被我设置了免打扰的私密小群,群名叫做“韭菜的自我修养”,却在右上角固执地亮着一个红色的“99+”标记。 我知道,那里此刻一定充满了各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包,和对我这个“前线战地记者”的实时问询。 那些闪烁的头像,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刺得我眼睛发酸。
“你倒是开口啊! 哑巴了? ”钱东升忍无可忍,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 转盘上的几只熟醉沼虾被这股力道震得跳了起来,狼狈地掉在洁白的桌布上,留下几点暗红的油渍。
“是不是你通知工作没做到位? 还是你跟公司里谁有私人过节,故意想把这次团建搅黄? 戴川,我平时看你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没想到你居然敢给我捅这么大的篓子!”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诛心之论,似乎已经给我定下了一个“心怀叵测、蓄意破坏”的罪名。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我非常清楚,在眼下这种情境里,任何语言上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事实胜于雄辩,而事实,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电话里。
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用指纹解锁了电话,熟练地点开了相册。
那张被我提前截取并保存下来的图片,清晰地呈现在屏幕的正中央。
那是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屏,截取自我们“辰睿科技一家人”的官方工作群。
截图的背景,是所有人再熟悉不过的日常工作沟通界面。
然而,上面呈现的对话内容,却足以让任何一个靠工资过活的打工人瞬间怒火攻心。
我将电话稳稳地推到钱东升的面前,声音不大,但在他粗重的喘息声中,却显得异常清晰:“钱总,我想,您看完这个,应该就能明白,为什么今天这八桌盛宴,只有我一个人来享用了。 ”
02
时间需要倒拨回一周之前。
在公司周一的例行早会上,钱东升意气风发地向全体员工宣布,为了犒劳大家在“618”大促期间的辛勤付出,公司决定斥巨资举办一次盛大的团建活动。
“这一次,咱们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拓展训练,也不去农家乐搞什么团队协作,”他宽厚的手掌在空中用力一挥,带着几分指点江山的气势,“咱们就来点最实在的! 城西新开的那家‘沐颂阁’,我去替大家尝过了,帝王蟹、东星斑、大龙虾,敞开了吃,管够! 我已经让行政部去预订了,大家到时候什么都别想,放开了肚子吃,不醉不归! ”
他的话音刚落,平日里死气沉沉的会议室里,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
对于我们这些终日被困在格子间里,与代码、PPT和KPI为伴的“互联网民工”而言,没有什么比一顿“管够”的海鲜大餐更能激发原始的快乐了。
一时间,“辰睿科技一家人”的大群里热闹得如同过年,各种“钱总威武”、“老板大气”、“为公司拼命值得了”的赞美之词如潮水般涌现,字里行间都夹杂着对海鲜盛宴的无限憧憬。
这次团建活动,名义上的主要负责人是我,戴川。而副手,则是人事部的总监,孙琳。
孙琳是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尤其擅长揣摩上意,是老板钱东升面前的红人。
对于钱总亲自交办的这次“福利任务”,她表现出了远超本职工作的热情,忙前忙后地与餐厅方面沟通菜单细节,在群里一遍又一遍地统计最终参与人数,并且不遗余力地为这次活动预热气氛。
“姐妹们,我跟沐颂阁的王经理确认过了,这次咱们的帝王蟹全是从阿拉斯加空运过来的,保证每一只都超过五斤重!”
“兄弟们,茅台可能喝不起,但啤酒红酒绝对管够! 我已经让餐厅把咱们公司最常喝的那几个牌子都备足了! ”
在她的持续“剧透”和渲染之下,团建的气氛被一步步推向了顶点,几乎公司里的每一个人,都对那个周五的夜晚充满了无比的期待。
我虽然挂着主负责人的名头,但绝大部分的对外联络和对内宣传工作,都被孙琳大包大揽地抢了过去。我自然也乐得清闲,只负责在最后环节确认场地细节和预付定金。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顺理成章,完美无瑕,直到团建活动前一天的下午。
那天下午三点二十八分,我正在聚精会神地核对一份供应商的结算单,公司大群“辰睿科技一家人”里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发消息的人是孙琳,但消息的内容却让人看得一头雾水。
那是一张截图,看上去是她和另一个人的私人聊天记录。
截图上,一个备注为“钱总”的头像开口说道:“这次团建的预算有点超了,五万块,不是一笔小钱。 你找个机会跟大家透个气,这笔钱先从公司账上走,等到发年终奖的时候,从每个人的奖金池里,按人头给我平均摊派扣回来。 ”
紧接着,是孙琳的回复,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谄媚和自作聪明的味道:“好的钱总,您就瞧好吧,我办事您放心。 这帮人平时也没什么高级消遣,给他们一顿海鲜吃,他们就得感恩戴德了。 扣点年终奖算得了什么,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帮您看清楚,谁是真心实意跟着公司干的,谁又是那种喂不熟的白眼狼。 ”
这条消息,在拥有七十多名成员的大群里,不多不少,整整停留了三十秒。
三十秒的时间,足够让公司里大部分正在电脑前“带薪摸鱼”的同事们,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然后,这条消息被以最快的速度撤回了。
但互联网的世界里,是有记忆的。尤其是在一个汇集了公司所有员工的官方群里,这种记忆更是深刻得如同烙印。
孙琳在撤回消息之后,立刻像个没事人一样,发了一个俏皮可爱的猫咪表情包,然后紧跟着@了全体成员:“家人们,再次提醒一下,明天晚上六点半,沐颂阁,不见不散哦!超级期待我们辰睿科技的全家福大合影!”
然而,这一次,群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寂。
没有人回复她的消息,没有人点赞,甚至没有人发一个表情。仿佛刚才那条被光速撤回的消息,只是一个集体产生的幻觉。
但办公室里所有心里不瞎的人都清楚,那不是幻觉。
03
孙琳那条被秒速撤回的聊天截图,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辰睿科技的内部,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官方大群“辰睿科技一家人”里是一片死寂,但在各个部门的私密小群,以及同事们两两之间的私聊窗口里,早已是惊涛骇浪,怒火万丈。
我当时因为正全神贯注地跟一份复杂的合同较劲,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目睹那场“意外”。 等我忙完手头的工作,抬起头来舒展一下僵硬的脖子时,看到的已经是孙琳那条欲盖弥彰的“不见不散”,以及满屏幕令人尴尬的沉默。
直到我的同事,研发中心的资深程序员周毅,把我拉进了一个刚刚创建的临时讨论组,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新群的群名,简单粗暴,充满了当代打工人的自嘲与反抗精神——“韭菜的自我修养”。
群主是匿名的,但群成员的列表里,却囊括了公司除了老板钱东升和人事总监孙琳之外的所有员工。
我刚一进群,就被雪花般刷屏的聊天记录给彻底淹没了。
那张致命的截图,被不同部门的人,用不同的方式,反复地发到群里。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被大家拿出来用放大镜反复审视和解读。
“我操! 我就说钱扒皮怎么突然转性变得这么大方了,原来坑在这里等着我们呢! ”
“搞了半天,是我们自己花自己的年终奖,请自己吃一顿饭,吃完了还得对他感恩戴德,歌功颂德? ”
“最他妈恶心的是孙琳那个老女人的那句话,什么叫‘喂不熟的白眼狼’? 我们天天加班加点,996是福报,辛辛苦苦给公司挣钱,拿我们自己应得的奖金,到她嘴里怎么就成了白眼狼了? ”
“这是最典型的职场PUA! 把赤裸裸的压榨和算计,包装成对员工的恩赐和考验! 太孙子了! ”
群情激愤,平日里在公司大群里一个个沉默寡言、埋头摸鱼的同事们,此刻都化身成了唇枪舌剑的勇士,对公司管理层的声讨一浪高过一浪,充满了整个聊天界面。
有人情绪激动地提议,干脆直接在公司大群里公开质问钱东升和孙琳,把事情闹大。
但这个提议很快就被更有经验的人给否决了。
“没用的,你现在去问,他们只会说那张截图是P的,是伪造的,或者干脆说孙琳的账号被盗了。 到时候我们不仅讨不到任何说法,反而会被扣上一顶‘在公司内部煽动负面情绪,破坏团队团结’的大帽子。 ”
说这话的是市场部的总监高远。他平日里看起来和钱东升关系相当不错,经常一起出差应酬,没想到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也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员工这一边。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那些激动的人们头上,让他们迅速冷静了下来。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在这种事情上公开跟老板对抗,最终的下场,很大概率就是被找个由头“优化”掉,然后背着一个不怎么光彩的背景调查记录,重新投入残酷的人才市场。
群里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研发中心的周毅突然打出了一行字:“既然他们这么想看看,谁是‘忠臣’,谁是‘白眼狼’,那我们就让他们看个够好了。 ”
“什么意思? ”立刻有人追问。
“很简单,明天晚上的团建,我们所有人都别去。 就让他钱东est和他的走狗孙琳两个人,去对着那八桌山珍海味‘相亲相爱’去吧。 ”
这个提议,像一道划破漆黑夜空的闪电,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那团压抑已久的怒火。
不合作,不参与,不表态。
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却远比任何激烈的言辞和公开的对抗,都更具杀伤力。
“我同意! 算我一个,明天我妈正好过六十大寿,早就说好要回家吃饭了。 ”
“我也同意,我女朋友明天非要我陪她去看新上映的电影,票都买好了,实在推不掉。 ”
“我家养的布偶猫明天要生小猫了,我得在家给它当助产士,实在走不开,抱歉了各位。 ”
一时间,群里涌现出各种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请假理由。大家心照不宣地,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达成了一条牢不可破的统一战线。
我默默地看着手机屏幕,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一方面,我完全能够理解同事们的愤怒和失望。那种被自己信任的公司和老板欺骗、算计、甚至侮辱的感觉,我也感同身受。
但另一方面,我作为这次团建名义上的负责人,已经代表公司向“沐颂阁”支付了一万块的定金。 如果明天所有人都缺席,导致餐厅巨大的损失,这个责任,最终会由谁来承担? 毫无疑问,会是我这个行政专员。
我试图在群里扮演一个和事佬的角色,小心翼翼地打出了一行字:“大家先冷静一下,这件事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要不我们选个代表,明天先找钱总私下沟通一下,探探他的口风? ”
我的这番话,如同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投入了愤怒的激流之中,连一朵像样的浪花都没有能够激起。
“沟通? 戴川你是不是太天真了!跟资本家有什么好沟通的?他心里只有他的钱和他的面子!”
“就是,反正这顿饭的钱已经从我们的年终奖里预先扣掉了,我们凭什么还要去当那个给他捧场的傻子? ”
“戴川,你是行政部的,离老板最近,你该不会是想借这个机会,去当那个唯一的‘忠臣’吧? ”
看着屏幕上这些尖锐的质问,我哑口无言。
我知道,在这样一种被集体情绪所裹挟的氛围里,任何理性的、试图降温的声音,都会被轻易地视为一种“背叛”。
我默默地退出了那个喧嚣的群聊界面,心中一片茫然。
去,还是不去?
这对我来说,成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最终,一种近乎偏执的责任感,或者说,是我对自己未来规划的考量,战胜了那一时的情绪。
我是负责人,我预付了定金,我有义务到场处理后续。
哪怕,迎接我的,将是一场狂风暴雨。
哪怕,到场的,只有我一个人。
04
周五的下午,辰睿科技位于杭州滨江区的办公室里,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每个人都像往常一样,敲着代码,画着图,打着电话,甚至偶尔还会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但空气中,却始终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的默契。
没有人再提起半个字关于晚上团建的事情,仿佛那场被预热了整整一周的盛宴,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人事总监孙琳显然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暗流。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她特意又在“辰睿科技一家人”的大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语气比之前更加热情洋溢:“家人们,温馨提示哦,今晚六点半,沐颂阁,大家处理好手头的工作,务必准时参加呀!老板可是准备了神秘大奖哦!@全体成员”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长久的、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默。那条消息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像一个无人喝彩的小丑。
五点半,下班的闹钟准时响起。办公室里的人们,以前所未有的惊人速度,作鸟兽散。
平日里总是要自愿加班到八九点钟的研发中心,今天竟然第一个清空了阵地。
市场总监高远路过我工位的时候,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开放式办公区,很快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坐在自己空荡荡的工位上,耳边只剩下中央空调的出风声,和窗外高架桥上传来的隐约的车流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孤独感,像潮水一样将我紧紧包围。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真的有任何意义。
或许,我应该像他们一样,随便找一个借口,然后关掉手机,消失在杭州这个繁华而拥挤的城市里。
但我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关掉电脑显示器,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迈开脚步,走向了那场注定只有我一个观众的盛大演出。
沐颂阁离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不算远,我没有打车,而是选择了步行。
傍晚的杭州,晚霞将天空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钱塘江上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水汽的清凉。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脸上都洋溢着结束了一周辛勤工作后的轻松和惬意。
他们或许是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朋友的约会,或许是正赶着回家,与等待他们的家人团聚。
而我,却像一个即将走上断头台的囚徒,脚步沉重,心情复杂。
六点二十分,我准时抵达了沐颂阁。
餐厅门口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用甜美的声音热情地迎了上来:“先生您好,晚上好,请问有预定吗? ”
“有,预定了八桌,姓戴。”我报上了自己的信息。
迎宾小姐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更加灿烂和恭敬:“戴先生您好,我们王经理特意交代过的,您的贵客到了直接领位就行,请您跟我来。”
她迈着优雅的步子,将我引到了餐厅里位置最好的沿江观景区。八张巨大的圆桌,呈一字排开,上面已经铺好了精致的餐具,桌子中央的玻璃转盘上,也已经摆放好了几盘色彩鲜艳的开胃凉菜。
场面很气派,也很……凄凉。
我选了最中间的那张桌子坐了下来,对跟过来的服务员说:“人还没到齐,我们再等一会儿。 ”
这一等,就从六点半,一直等到了七点半。
这一个小时里,我给几个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比如高远和周毅,都发了消息,但得到的回复,却如出一辙,充满了虚伪的歉意。
“川儿,真不好意思啊,我老丈人突然高血压犯了,我得赶紧送他去医院,今晚实在过不去了。 ”
“戴川,我老婆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的,我得在家照顾她,抱歉抱歉。”
“兄弟,我在路上了,真的在路上了,但是中河高架堵得跟停车场似的,我估计等我到,你们都吃完了。 ”
看着这些漏洞百出、甚至懒得去修饰的谎言,我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默默地收起了电话。
我知道,不会有任何人来了。
餐厅的经理和服务员们,开始用一种越来越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他们聚在一起的窃窃私语,像蚊子一样,不停地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那个人订了八桌,怎么就来他一个啊? 是不是搞错了? ”
“我看八成是被集体放鸽子了吧? 也太惨了,你看他一个人坐那儿,怪可怜的。 ”
“你看他点的那些菜,龙虾、帝王蟹、佛跳墙,这一桌没个六七千块下不来吧? 八桌,我的天! ”
我感觉自己如坐针毡,芒刺在背,只能假装全神贯注地低头刷着手机,来掩饰自己无处安放的尴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桌上的凉菜已经不再冰凉,服务员端上来的热菜,也渐渐失去了温度。
我的心,也随着那些渐渐冷却的菜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就在我准备打电话给孙琳,告诉她这个“噩耗”,并商量如何收场的时候,一个熟悉而又充满了怒气的身影,出现在了餐厅的入口处。
是钱东升。
他显然是直接从另一个应酬的饭局上赶过来的,满面红光,脚步虚浮,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
当他的目光扫过这片空荡荡的、为他预留的区域,最终定格在我这张孤零零的桌子上时,他脸上那应酬式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磅礴的怒气,如同火山喷发前的岩浆,从他的身上蒸腾而起。
我知道,暴风雨,终究还是要来了。
05
“戴川!这就是你组织的团建?公司七十多个人,就你一个来了?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钱东升的咆哮声如期而至,将我从那种尴尬的、近乎凝固的氛围中猛地拽了出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径直冲到我的面前。愤怒的火焰在他那双因饮酒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熊熊燃烧,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彻底吞噬。
周围所有食客的目光,都像舞台的聚光灯一样,瞬间聚焦到了我身上。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公开示众的犯人,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同情和嘲笑。
我没有立刻回应他的雷霆之怒,因为我深知,在一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面前,任何形式的解释和辩白,都只会起到火上浇油的反效果。
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任由他那夹杂着酒精和怒火的斥责,如暴雨般倾泻而出。
“我让你当这次活动的负责人,是出于对你的信任! 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啊? 七十多号人,你连一个都叫不来? 你是没发通知,还是没打电话? 还是说你戴川在公司里的人缘,已经差到这个地步,连你组织个活动,都没一个人愿意赏脸?”
他的话语越来越难听,一句句尖锐的质问,像一根根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我的尊严之上。
我紧紧地攥着拳头,锋利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我试图用这种生理上的疼痛,来维持自己表面上的最后一丝平静。
我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发火,绝对不能发火。一旦发火,我就输了。
整件事情的症结,根本不在于我的组织能力,也不在于我的人际关系,而在于一个由他自己默许、由孙琳亲手埋下的、足以炸掉整个公司军心的地雷。
现在,是时候让他亲眼看一看了,这个地雷,是如何以一种最惨烈、最让他难堪的方式,被引爆的。
我缓缓地松开了紧攥的拳头,拿起了桌上那部冰冷的电话。
在钱东升喋喋不休的斥责声中,我从容不迫地用指纹解锁了屏幕,然后轻车熟路地打开了手机相册,找到了那张被我提前置顶收藏的截图。
接着,我站起身,将电话举到了他的面前,屏幕发出的光亮,清晰地照亮了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钱总,您先别动怒。 ”我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让周围嘈杂的环境都瞬间安静了几分,“我想,您看完这个,应该就能明白,为什么今天会是这样一个场面了。 ”
我的动作放得很慢,确保他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屏幕上的每一个字。
我看到他的目光,从最初的疑惑、不耐烦,慢慢地聚焦到了手机屏幕上。
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公司内部沟通软件的聊天界面,看到了那个备注为“钱总”的头像,也看到了那两句足以引爆整个辰睿科技的对话。
“……这笔钱先从公司账上走,等到发年终奖的时候,从每个人的奖金池里,按人头给我平均摊派扣回来。 ”
“……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帮您看清楚,谁是真心实意跟着公司干的,谁又是那种喂不熟的白眼狼。 ”
钱东升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引擎被瞬间切断了动力源。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屏幕,瞳孔在极短的时间内猛烈地收缩。
我能够清晰地看到,他脸上那山洪暴发般的怒气,如同退潮一般迅速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震惊、羞恼和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来辩解,却一个字也无法吐出。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凝固了。
整个世界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我的耳边只剩下他那因为震惊而变得无比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他脸上那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的、如同调色盘一般精彩纷呈的颜色变化。
钱东升的脸色,是我入职辰睿科技两年来,从未见过的精彩。
他像一尊被雷电劈中的雕塑,僵硬地站在那里,足足有半分钟没有动弹。周围看热闹的食客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片区域不同寻常的气压,纷纷收回了目光,假装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餐盘。
餐厅的王经理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低声问道:“戴先生,钱总,这……菜是不是可以先撤掉一些? 或者我让后厨先保温? ”
钱东升仿佛被他的声音惊醒,猛地回过神来。他没有回答王经理,而是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复杂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愤怒已经所剩无几,更多的是一种审视,一种探究,甚至还有一丝……狼狈。
来源:下弦YT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