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公,今晚去佳佳家睡,我们姐俩好久没谈心了,你早点休息,别熬太晚。”
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照在我脸上。
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我手头的设计稿还没收尾,客户催得像索命的阎王。
但我的心思,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像一块黑色的、凝固的琥珀。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看了一眼手机。
微信界面上,林薇的头像安静地躺着。
最后一条消息是两小时前发的。
“老公,今晚去佳佳家睡,我们姐俩好久没谈心了,你早点休息,别熬太晚。”
后面跟了个“亲亲”的表情。
很正常,对吧?
林薇和她闺蜜孟佳,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以前也常这样。
但我心里就是堵得慌。
像塞了一团湿透了的棉花,又冷又沉,喘不过气。
直觉。
男人的直觉,有时候比女人还他妈准。
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
我点开那个我们为了“互相监督运动”而共享位置的APP。
纯属手贱。
但那一瞬间,我无比希望自己没这么手贱。
地图上,代表林薇的那个小红点,没有在孟佳家的小区。
孟佳家在城西,一个老旧但温馨的家属院。
而那个红点,在市中心。
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图标上,闪烁着,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维景国际大酒店”。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一记闷锤砸中了后脑勺。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凉了个彻底。
不可能。
我看错了。
APP出BUG了。
我关掉,重开。
那个红点,依然倔强地,死死地钉在那个酒店的位置。
我甚至能看到它所在的楼层。
17楼。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我弯下了腰。
电脑屏幕上,那个设计稿的LOGO,张牙舞爪地笑着。
我一拳砸在桌子上。
咖啡杯应声而倒,褐色的液体,像干涸的血迹一样,在桌面上蜿蜒开来。
去他妈的设计稿。
去他妈的客户。
我抓起车钥匙,冲出了门。
夜风很凉,刮在脸上像刀子。
我连外套都忘了穿,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
但我不觉得冷。
我浑身的血都在烧。
车子发动,引擎的轰鸣像是我压抑的怒吼。
我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拉成一条条模糊的光带。
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
像地狱里的业火。
我和林薇结婚三年。
从大学同学到夫妻,我们认识了十年。
十年啊。
人的一辈子,有几个十年?
我以为我们是这个浮躁时代里,为数不多的爱情范本。
我做自由设计师,在家工作,包揽了大部分家务,就是为了让她在外面拼事业的时候,能有一个温暖的、不用操心的港湾。
她说她想在公司里往上走,想证明自己。
我支持她。
她说项目忙,要加班,要应酬。
我心疼她,半夜给她炖好汤等着她回来。
她说压力大,想跟闺蜜聊聊天。
我说去吧,好好放松一下。
结果呢?
放松到五星级酒店里去了?
我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车载音响里,还放着她最喜欢的那首民谣。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
我“啪”地一下关掉了音响。
讽刺。
车子在维景国际大酒店门口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门口的保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理他,径直冲进了金碧辉煌的大堂。
大堂里暖气很足,香氛的味道高级又疏离。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照得我有些恍惚。
这里的一切,都和我格格不入。
我像一个闯入上流宴会的乞丐,满身狼狈和怒火。
我走到电梯口,按了向上的按钮。
17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光洁如镜,映出我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我走了进去。
数字在跳动。
5,6,7……
每跳动一下,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寸。
我在想,如果门打开,看到的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我该怎么办?
是冲进去把那个男人打个半死?
还是转身就走,从此一刀两断?
我不知道。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叮”的一声。
17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一条长长的、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出现在眼前。
走廊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像是在为我那可怜的婚姻敲响丧钟。
手机APP显示,就是这一层。
我顺着房间号找过去。
1708。
就是这间。
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那股酒店特有的,消毒水混合着香氛的味道,钻进我的鼻腔。
我甚至能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
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林薇。
我不会听错。
那一瞬间,所有的侥幸心理,全部崩塌。
我的手在抖。
我抬起手,想敲门。
不,我为什么要敲门?
我是来捉奸的,不是来拜访的。
我握住了门把手。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
我轻轻一拧。
门,竟然没锁。
我的心跳,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我猛地推开了门。
房间里没有我想象中的不堪入目。
没有散落一地的衣服,没有暧昧的喘息。
房间很大,是个套房。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林薇。
还有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我认识。
不,应该说,我见过他的照片。
王皓。
林薇的顶头上司,他们公司的副总。
一个四十岁左右,保养得很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他身上那件高定西装,可能比我这辆破车还贵。
此刻,他正端着一杯红酒,姿态优雅地靠在沙发上。
林薇坐在他对面,显得有些局促。
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沓文件。
看到我闯进来,两个人都愣住了。
林薇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像一张纸。
她嘴唇哆嗦着,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惊恐。
“老……老公?你怎么来了?”
王皓的反应则快得多。
他只是最初愣了一下,随即就恢复了镇定。
他甚至还对我笑了笑,扶了扶眼镜。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arc的轻蔑。
“这位是?”他问林薇,语气波澜不惊。
我没等林薇回答。
我死死地盯着她。
“你不是说,你在佳佳家吗?”
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林薇慌乱地站起来,手足无措。
“我……老公,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我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王皓,扫过他手里的红酒杯,扫过这间豪华的套房,“我想象力不够丰富,你给我讲讲,是哪样?”
“林薇,这是你先生吧?”王皓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把酒杯放在桌上。
他个子很高,比我高半个头。
那种长期身居高位养成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先生,你好。我想你可能有点误会。”
他朝我伸出手。
我看着他那只干净、修长的手,只想一拳砸上去。
但我没有。
我只是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的手在空中停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我和林薇在这里,是在谈工作。”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有个项目很紧急,公司里不方便,所以才约在这里。”
谈工作?
谈工作谈到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里来?
谈工作需要你老婆骗我说在闺蜜家?
你他妈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这些话在我喉咙里翻滚,但我一句都说不出来。
我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荒诞得像一场劣质的戏剧。
而我,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小丑。
“老公……”林薇快步走到我身边,想拉我的手。
我猛地一甩,躲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你别碰我。”我低吼道,“我觉得脏。”
这两个字,像两把刀子,狠狠地插进了林薇的心里。
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
“陈默!”她带着哭腔喊我的名字,“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怎么说你?”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说?我该夸你敬业吗?为了工作,深夜十点半,跟你的男老板,在酒店套房里,‘谈’得这么投入?”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走廊里可能都听得见。
但我不乎了。
脸面?
我的脸面,在推开这扇门的时候,就已经被撕下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踩进了泥里。
王皓皱了皱眉。
“陈先生,请你冷静一点。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林薇是个很有能力的下属,我只是惜才。这个项目对她很重要,关系到她的晋升。”
“晋升?”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什么样的晋升,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换?”
我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射向林薇。
林薇被我看得浑身一颤,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懂了。
全都懂了。
心,像是被泡进了冰窟里,一点点地变冷,变硬。
最后,碎成了无数块。
我看着林薇,这个我爱了十年的女人。
她的脸还是那么熟悉,那么漂亮。
但在这一刻,我却觉得无比陌生。
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多一秒,都是煎熬。
我转过身,往外走。
“老公!陈默!你别走!”林薇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腰。
“你听我解释!求你了!”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滚烫的液体,透过薄薄的卫衣,烫在我的背上。
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我曾经最心疼的,就是她的眼泪。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用力掰开她的手,一根一根地。
“别再叫我老公。”
我没有回头,迈开步子,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房间。
身后,传来林薇撕心裂uper的哭喊声。
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走得很快,几乎是逃。
逃离这个荒诞的、破碎的夜晚。
回到车里,我趴在方向盘上,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
我没有哭。
只是觉得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彻骨的寒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响了。
是林薇打来的。
我挂断。
她又打。
我再挂断。
一遍又一遍。
最后,我烦了,直接关机。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在车里坐了一整夜。
天亮的时候,我发动车子,回了家。
那个我们一起布置的,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现在,它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坟墓。
林薇不在家。
我猜她可能昨晚就回来了,看到我不在,又走了。
去了哪里?
孟佳家?
还是……又回到了那个酒店?
我不想知道。
我走进我们的卧室。
床上,还留着她睡过的痕迹,枕头上,还有她头发淡淡的香味。
我抓起那个枕头,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然后,我开始收拾东西。
她的衣服,她的化妆品,她的照片……
所有属于她的东西,我一件一件地,把它们装进箱子里。
就像是在清理一具尸体留下的遗物。
每收拾一件,心就被凌迟一次。
收拾到书房的时候,我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幅画。
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的时候,我画的。
画上,是我们在大学校园的湖边,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笑得像个孩子。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们身上,一片金黄。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可以就这么走到地老天荒。
我的眼睛,终于有点发酸。
我把画从墙上取下来,和那些行李箱一起,堆在了客厅中央。
然后,我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回来。
我要跟她离婚。
立刻,马上。
我等了很久。
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
期间,我妈打来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我说最近忙,过段时间吧。
我妈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说林薇工作太辛苦了,让我多疼疼她。
我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下午三点多,门锁响了。
林薇回来了。
她看起来憔悴不堪,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了一整夜。
看到客厅里那堆行李箱,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陈默,你这是……做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带着颤抖。
我靠在沙发上,没看她。
“如你所见。”我淡淡地说,“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你可以走了。”
她踉跄着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
“你要跟我离婚?”
“不然呢?”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留着你,等着给我戴第二顶绿帽子吗?”
“我没有!”她尖叫起来,情绪激动,“我跟王皓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在谈工作!”
“林薇。”我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你骗我你去闺蜜家,结果却跟一个男人在酒店套房里共度良宵。你让我怎么信你?”
“那是个误会!本来约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但是他说那里人多眼杂,怕项目内容泄露,才临时改到酒店的!那间房是他长期包下的,用来午休和接待重要客户的!”
她急切地解释着,试图让我相信她的清白。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抓住她话里的漏洞,穷追不舍,“如果你心里没鬼,为什么要骗我?”
“我……”她语塞了,脸色更加苍白,“我怕你多想……我知道你对我们老板一直有偏见……”
“偏见?”我气笑了,“一个会把女下属三更半夜约到酒店房间的男上司,我不该对他有偏见吗?还是说,在你眼里,这都是正常的?”
“不正常!但是当时情况紧急!那个项目出了很大的纰漏,王总是在帮我解决问题!不然我的职业生涯就全完了!”她哭着说,“我当时脑子一片混乱,只想赶紧把事情处理好,就没想那么多……”
“是吗?”我站起来,一步步逼近她,“处理到需要他给你倒红酒,需要你们相谈甚欢,需要连房门都不锁的程度?”
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
她被我逼得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红酒是他自己喝的,我一口都没碰!门没锁,是因为我刚准备走,你……你就进来了……”
她的解释,听起来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也许她说的是真的。
也许,真的只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但我的信任,已经在推开那扇门的一瞬间,彻底崩塌了。
我没办法再相信她说的任何一个字。
“够了,林薇。”我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我不想再听了。”
“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林薇的身体,顺着墙壁,缓缓地滑了下去。
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掩面,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那哭声,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听得我心烦意乱。
我别过头,不再看她。
“离婚协议,我会找律师拟好,送到你公司。房子是婚前我父母买的,归我。车子归你。存款一人一半。”
我用最冷静,也最残忍的语气,分割着我们共同的一切。
“我不要……”她从指缝里挤出声音,“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陈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我自嘲地笑了笑,“我给了你十年。是你自己,把它扔了。”
说完,我不再理会她的哭求,拿起我的外套和车钥匙,摔门而出。
我需要离开这个地方。
我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我在外面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把车开到郊区的一座山上。
停在山顶,看着山下城市的万家灯火。
每一盏灯下,都是一个家。
曾经,我也有一个。
现在,没了。
手机开机,无数条微信和未接来电涌了进来。
大部分是林薇的。
还有几条,是孟佳发的。
“陈默,你跟薇薇怎么了?她给我打电话哭得快断气了。”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薇薇不是那种人。”
“你快给她回个电话吧,我怕她想不开。”
我看着孟佳发来的消息,心里一阵冷笑。
不是那种人?
你们俩,还真是“好闺蜜”啊。
一个负责演戏,一个负责打掩护。
我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你问她自己,昨晚在哪儿。”
发完,我把孟佳也拉黑了。
我不想跟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再有任何交集。
接下来的几天,我住进了一家快捷酒店。
每天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抽烟,发呆。
设计稿没心情做,客户的电话我也不接。
整个人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我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
但喝得越多,脑子就越清醒。
推开那扇门的画面,就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
王皓那轻蔑的笑容。
林薇那惨白的脸。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一周后,我的律师打来电话,说离婚协议拟好了,问我什么时候方便,他可以给林薇送过去。
我说,就今天吧。
挂了电话,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满身烟酒味。
才几天功夫,我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我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换了身干净衣服。
我不能就这么垮掉。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不值得。
我开车去了我跟林薇的家。
我需要回去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我以为她已经搬走了。
但当我打开门,却发现她还住在那儿。
那堆行李箱,还堆在客厅中央,原封不动。
屋子里一片狼藉。
外卖盒子堆在茶几上,沙发上扔满了纸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的气味。
林薇躺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几天前那件衣服。
她瘦了很多,眼窝深陷,整个人都脱了相。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地转过头。
看到是我,她的眼睛里,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你……回来了?”
我没理她,径直走进卧室。
她跟在我身后,像个幽灵。
“陈默,我们谈谈,好不好?”她声音沙哑地乞求。
“没什么好谈的。”我打开衣柜,拿出几件衣服,“律师今天会把离婚协议送过来,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吧。”
“我不签!”她突然激动起来,冲过来抢我手里的衣服,“我死都不会签!”
“你别逼我。”我攥紧手里的衣服,冷冷地看着她。
“是我逼你,还是你逼我?”她泪流满面地看着我,“陈默,你就这么不信我吗?我们十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不堪一击的不是感情,是信任。”我甩开她的手,“林薇,是你,亲手毁了它。”
我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
我拿着衣服,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在我身后说了一句。
“王皓他……是在逼我。”
我的脚步,顿住了。
我转过身,皱着眉看她。
“什么意思?”
她靠在墙上,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负责的那个项目,出了一个致命的bug,给公司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是我工作上的失误,我承认。”
“王皓发现了这件事,但他没有上报。他把事情压了下来。”
“那天晚上,他约我出去,就是为了谈这件事。他说,他可以帮我把这个窟窿补上,但前提是……”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了屈辱和痛苦的神色。
“前提是,另一个项目,一个他主导的项目,也出了问题,比我的问题严重得多。他想让我,把那个项目的责任,也一起扛下来。”
我愣住了。
“他想让你当替罪羊?”
“是。”她点了点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说,如果我不答应,他就会把我犯的错捅出去,让我在这个行业里身败名裂。他说,他手里有我犯错的所有证据。”
“所以,你们在酒店套房里,谈的就是这个?”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他说公司里不安全,到处都是眼睛。他约我去酒店,就是为了逼我签一份文件,一份……承认所有问题都是我造成的‘认罪书’。”
“我没签。我一直在跟他周旋,拖延时间。我说我需要考虑。我正准备走,你就来了。”
她说完,整个人都虚脱了。
我看着她,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在撒谎吗?
为了挽回我,编了这么一个故事?
可她的表情,她的眼神,看起来又那么真实。
那种屈辱、恐惧和绝望,不像是能演出……”
“证据呢?”我冷冷地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她苦笑了一下。
“我没有证据。王皓做事滴水不漏,他跟我说的所有话,都是当面说的。那份所谓的‘认罪书’,也被他收走了。”
“所以,你还是空口无凭。”我心里的那点动摇,又被冷硬所取代。
“是。”她闭上眼睛,一脸惨然,“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信不信,由你。”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她……也是个受害者。
那我之前对她的那些指责,那些羞辱……
我不敢再想下去。
“你先……好好休息吧。”
我扔下这句话,狼狈地逃出了家门。
我需要冷静。
我需要找个人,证实林薇说的话。
孟佳。
我把她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陈默?”孟佳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有些愤怒,“你还知道打电话过来啊?你知不知道薇薇她……”
“林薇说,她被王皓陷害了。这件事,你知道吗?”我直接打断了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孟佳才叹了口气。
“我……知道一点。”
“她出事之后,就跟我说了。她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也怕你冲动。”
“陈默,薇薇她……真的很爱你。她怕失去你,比怕失去工作还怕。”
“那天晚上,她从酒店哭着跑来找我,跟我说你误会了。她想跟你解释,但你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她一个人在家里,不吃不喝,跟丢了魂一样。我去看过她几次,她瘦得都脱相了。”
孟ajia的话,像一把锤子,一下一下地敲在我的心上。
“那……酒店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艰难地问。
“就是她说的那样。”孟佳说,“王皓那个老狐狸,就是想逼她就范。薇薇她性格要强,不愿意妥协,一直在跟他耗着。谁知道……唉,谁知道被你撞见了。”
“那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还是无法释怀这一点。
“她怎么告诉你?告诉你她工作上出了重大失误,可能会被开除,甚至要吃官司?告诉你她老板是个衣冠禽兽,在用她的前途逼她?陈默,薇薇她自尊心那么强,她不想让你看到她这么狼狈的一面。”
“她总想着,自己能把事情解决掉。等风波过去了,再云淡风轻地跟你说。她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挂了电话,我坐在车里,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我的心,乱成了一锅粥。
我好像……真的错怪她了。
我把她最需要我的时候,狠狠地推开了。
还用最恶毒的语言,伤了她。
我就是个混蛋。
我把烟头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发动车子,调头。
我要回家。
我要跟她道歉。
我要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跟她一起面对。
当我再次冲回家里,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林薇不见了。
客厅中央的那堆行李箱,也不见了。
茶几上,压着一张纸。
是那份离婚协议。
下面,有她的签名。
字迹潦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旁边,还有一把车钥匙,和一张银行卡。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走了。
在我终于相信她,准备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却走了。
我疯了一样给她打电话。
关机。
我又打给孟佳。
“薇薇呢?她去哪儿了?”我冲着电话吼道。
“我不知道。”孟佳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刚才给我发了条微信,说她把字签了,把东西留下了,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再打过去,她就关机了。”
“她会去哪儿?”
“我不知道……她老家?或者……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挂了电话,感觉天旋地转。
我把她弄丢了。
我靠着墙,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
那张纸,薄薄的,却重如千斤。
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皓。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王皓的男人。
我不会放过他。
我从地上爬起来,眼里布满了血丝。
我不是只会画图的设计师。
为了做设计,我自学过编程,玩过代码,对网络世界的那些门道,比一般人懂得多。
我要把他做的那些烂事,全都挖出来。
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回到我的工作室,打开了那台配置最高的电脑。
从那天起,我成了一个生活在暗处的幽灵。
白天睡觉,晚上工作。
我开始疯狂地搜集关于王皓的一切信息。
他的履历,他的家庭,他的社交网络,他公司里的传闻……
我像一个偏执的侦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我入侵了他们公司的内部论坛,在那些匿名的帖子里,找到了很多关于王皓的负面评价。
说他刚愎自用,说他好大喜功,说他喜欢抢下属的功劳,还说他……跟几个女同事关系暧昧。
这些,都只是传闻,没有实锤。
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我把目标,锁定在了王皓的个人电脑和公司邮箱上。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他们公司有很强的防火墙。
我试了很多次,都被挡了回来。
我几乎不眠不休,靠着咖啡和功能饮料硬扛。
眼睛熬得通红,人也瘦了一大圈。
但我心里,憋着一股劲。
这股劲,支撑着我,不能倒下。
期间,孟佳给我打过几次电话,问我有没有林薇的消息。
我说没有。
她叹着气,说她也在到处找,但是林薇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陈默,你……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事。”我说。
我很好。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目标明确,意志坚定。
终于,在一个凌晨,在我尝试了上百种方法之后,我找到了他们公司服务器的一个微小漏洞。
我成功地,潜了进去。
像一个幽灵,潜入了王皓的数字世界。
他的邮箱里,全是工作邮件。
看起来,天衣无缝。
但我知道,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
没有人会干净到这种地步。
我开始翻查那些被他删除了的邮件。
在“已删除邮件”的垃圾堆里,我一封一封地翻找着。
终于,我找到了一封。
一封他发给一个叫“老K”的加密邮件。
邮件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附件,和一个词:“搞定。”
发送时间,就在我闯进酒店的那天晚上。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尝试着下载那个附件。
那是一个加密的压缩包。
我用尽了各种解密软件,花了整整一个通宵。
当压缩包被解开的那一刻,我的手都在抖。
里面,是几份文件。
其中一份,是一个项目的财务报表。
我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数字,但我看到了项目的名字。
就是王皓想让林薇背锅的那个项目。
另一份文件,是一个转账记录。
一笔巨额的资金,从一个海外账户,转入了一个国内的个人账户。
收款人的名字,我不认识。
但是,当我把这个名字,和王皓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名单进行比对时,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这个收款人,是他们公司一个董事的小舅子。
而那个董事,正是王皓在公司的最大靠山。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王皓主导的那个项目,根本不是什么技术漏洞。
而是他伙同那个董事,利用项目做掩护,进行的一场精心策划的财务造假和利益输送。
他们把公司的钱,洗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而林薇负责的那个项目,出的那个小小的bug,只是被他拿来当成了一个导火索,一个用来威胁林薇,让她做替罪羊的借口。
酒店那一晚,他逼林薇签的,根本不是什么“认罪书”。
而是一份伪造的,将所有财务问题都推到林薇头上的假合同!
如果林薇签了,那她就不仅仅是丢掉工作那么简单了。
她会成为整个案件的主犯,面临的,将是牢狱之灾。
这个王皓,心肠何其歹毒!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这些证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我终于明白,林薇那天晚上,面临的是怎样巨大的恐惧和压力。
我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因为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职场失误的范畴。
这是犯罪。
我把所有的证据,都复制了下来,存了好几个备份。
然后,我清除了我所有的入侵痕迹。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亮了。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但我心里,却一片清明。
王皓,你的末日,到了。
我没有选择报警。
我知道,对付王皓这种人,常规的手段,未必有效。
他背后有人,有强大的律师团队,很容易就能把事情压下去,甚至反咬一口,告我非法入侵。
我要用我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我把所有证据,整理成一份匿名举报材料。
里面,详细地叙述了王杜伙同董事,利用项目掏空公司资产的整个过程。
并且,附上了我找到的所有证据。
财务报表,转账记录,加密邮件……
然后,我把这份举报材料,发给了三个人。
第一个,是他们公司的CEO。
第二个,是业内最有名的一家财经媒体的主编。
第三个,是证监会的公开举报邮箱。
我用的是国外的匿名服务器,发完邮件,就彻底销毁了所有痕迹。
做完这一切,我关上电脑,走出了那个我待了半个多月的,像地牢一样的工作室。
我需要去找林薇。
我必须找到她。
我开车去了她的老家。
一个很远的小县城。
开了七八个小时的车,才到。
我凭着记忆,找到了她家的那栋老房子。
院子里,种着她最喜欢的栀子花。
我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她妈妈。
看到我,她妈妈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红了。
“小陈……你……”
“阿姨,林薇在吗?”我急切地问。
她妈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她没回来。”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那她……有没有跟您联系过?”
“前几天打过一个电话,就说她想辞职,出来散散心,让我们别担心。我问她跟你是不是吵架了,她也不说,就哭。”她妈妈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这孩子,从小就报喜不报忧,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我心里一阵绞痛。
告别了她父母,我又开车往回走。
她不在老家,她会去哪儿?
我想起了我们以前一起去过的地方。
我们定情的那个海边小城?
我们第一次旅行的那个古镇?
我一个一个地去找。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拿着她的照片,问遍了所有的酒店和客栈。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我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疯子,在偌大的中国版图上,寻找着我丢失的爱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
王皓那边,出事了。
我发出去的举报信,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们公司,在整个行业,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财经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
证监会也迅速成立了专案组,进驻他们公司进行调查。
王皓和他背后的那个董事,第一时间就被停职,接受调查。
据说,人证物证俱在,他们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我在手机上看到这些新闻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丝快意。
我只觉得空。
我赢了。
但我最重要的东西,却丢了。
我找了整整一个月。
去遍了所有我们可能去过的地方。
我的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接到了孟佳的电话。
“陈默,我……我好像知道薇薇在哪儿了。”
“在哪儿?”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你还记得吗?大学的时候,她心情不好,就喜欢去一个地方。”
“哪儿?”
“学校后山,那个废弃的天文台。”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我想起来了。
那个天文台,是我们俩的秘密基地。
那时候,我们经常逃课,跑到那里去看星星,一待就是一整夜。
她说,那里离天空最近,所有的烦恼,都会被星星带走。
我挂了电话,立刻掉头,开车往我们大学的城市赶去。
当我气喘吁吁地爬上后山,看到那个熟悉的白色圆顶时,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天文台的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
林薇就坐在那台巨大的,已经生了锈的天文望远镜旁边。
她背对着我,看着窗外的落日。
夕阳的余晖,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她比之前更瘦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听到声音,她缓缓地转过身。
看到是我,她愣住了。
我们俩,就这么隔着几米的距离,互相看着。
谁都没有说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我……找到你了。”
她看着我,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去。
走到她面前,我伸出手,想擦掉她的眼泪。
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怕她,会像我那天一样,躲开。
但她没有。
她抬起手,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冰凉。
“对不起。”我说。
“对不起。”她也说。
我们俩,同时说出了这三个字。
然后,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了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我紧紧地抱着她,抱着我失而复得的珍宝。
“都过去了。”我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都过去了。”
“王皓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
她在我怀里,点了点头。
“我看到新闻了。”她哽咽着说,“谢谢你。”
“傻瓜。”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可是……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份离婚协议。
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地,把它撕得粉碎。
“在我这里,没有。”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林薇,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回家了。
回到那个曾经让我觉得像坟墓,如今却无比温暖的家。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那道裂痕,虽然被弥补了,但疤痕还在。
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信任,是多么脆弱,又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我们开始学着,重新沟通。
不再有隐瞒,不再有猜忌。
她跟我讲了她工作中的压力和野心。
我跟她讲了我独处的孤独和不安。
我们把彼此心里最深处的恐惧和脆弱,都摊开在阳光下。
那个过程,很难,很痛。
就像把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清理,上药。
但我们都坚持了下来。
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
我重新开始接设计稿,她也换了一家公司,从头开始。
新公司的老板很赏识她,因为她在王皓事件中,展现出了宁折不弯的品质。
她变得比以前更忙,但也更快乐,更自信。
我依然在家工作,依然会在她加班的深夜,给她炖一碗热汤。
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瞒着我。
她会给我打电话,撒娇地说:“老公,今晚可能要晚点回,有个方案要跟进。”
我也会笑着说:“好,不着急,开车慢点。汤在锅里温着呢。”
我们不再共享彼此的位置。
我们给了彼此,最需要的空间和信任。
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没有买花,也没有订餐厅。
我下厨,做了她最爱吃的几道菜。
她下班回来,看到一桌子的菜,眼睛亮晶晶的。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你猜?”我笑着给她盛了一碗汤。
她喝了一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老公,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当然。”
我们俩,就像一对最普通的夫妻,聊着家常,吃着晚饭。
饭后,我从书房里,拿出一个画框。
“送给你的。”
她接过去,揭开上面的绒布。
里面,是一幅新的画。
画上,是那个废弃的天文台。
两个人影,在落日的余晖下,紧紧相拥。
画的下面,有一行小字。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林薇看着那幅画,眼圈,慢慢地红了。
她转过身,抱住我。
“陈默,谢谢你。”
“应该的。”我拍了拍她的背,“谁让你是我老婆呢。”
窗外,夜色温柔。
屋子里,灯火通明。
咖啡机在角落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满屋,都是温暖的香气。
真好。
这就是家的味道。
来源:暮至花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