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陛下,臣女的确曾与三皇子关系不错,只是那皆是旧日里的荒唐事了。”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皇帝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紧紧盯着我手里那支红签。
他既未料到,抽到这签子之人竟会是我。
更未曾想到,我竟如此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皇帝微微皱眉,缓缓开口道:
“朕记得,在诸位皇子之中,你与那三皇子关系最为亲厚啊。”
我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轻声说道:
“陛下,臣女的确曾与三皇子关系不错,只是那皆是旧日里的荒唐事了。”
遥想往昔,整个上京城中,无人不知,我与三皇子萧予润最为交好。
只因萧予润的母妃原是浣衣婢,故而他自出生起,便不大受皇帝的宠爱。
待到去文华殿听讲的年纪,王公贵族如过江之鲫,竟无一家公子肯当他的伴读。
人人都瞧不起他,就连我那嫡姐沈宜棠,都时常笑话他,说他在这宫中的存在感,还不如贵妃养的那只哈巴狗。
我瞧着萧予润那孤苦无依的模样,心中不忍,便自告奋勇,女扮男装成了他的陪读。
此后十年,风风雨雨,我陪着他坐在文华殿那偏僻的角落。
他抄书抄得手酸,我便帮他抄上几页;他夜读困倦,我便在一旁为他添茶醒神;他被人欺负,我便挺身而出,帮他打架。
直至太子被废,贵妃自刎,这位三皇子凭借自身的聪慧才能,逐渐在众皇子中崭露头角。
一时间,成了那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
可就在这时,一场春日宴,原本是萧予润为我表明女子身份,向沈家求娶的宴会。
谁承想,竟变成了萧予润对我那嫡姐沈宜棠的定情之宴。
那日,沈宜棠冷眼旁观,趁我不备,猛地扯断了我的发带。
我的女子身份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成了上京城中茶余饭后的笑料,被人指指点点,说我是对皇子死缠烂打的无耻之徒。
萧予润却总是哄着我,拉着我的手,轻声说道:
“我对沈宜棠绝无半分男女私情,你莫要多心。”
可我又如何能不多心呢?
去年端午赛龙舟,沈宜棠看中了那当彩头的翡翠珠子,眼中满是渴望。
萧予润见状,竟亲自下场,在快要第一个过线之时,故意将我的船撞得人仰船翻。
我落入水中,呛了好几口水,当晚便发起高烧,下不来床。
今年的花朝节,皇帝命令赴宴的贵女作诗。
我苦心吟出一首七言绝句,满心期待能得到皇帝的夸赞。
可萧予润却偷偷将我的诗送给沈宜棠,而将沈宜棠写的打油诗塞到我手里。
皇帝看过后,夸赞沈家嫡女富有才学气自华,还调侃我在文华殿的书算是白读了。
萧予润这般偏袒沈宜棠,我在家中本就要让着嫡姐,在外头还要被她挤兑,心中委屈极了。
每每与他倾诉,他却总是搪塞我:
“都说了我和她没什么,你这般无理取闹,拈酸吃醋,若是我以后入主东宫,满院的妃嫔宫女岂非都成了你的眼中钉?”
我闻言,当真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辩解。
那日,恰逢我小娘忌日,我整理遗物时,发现一支玉簪不见了。
我心中明白,定是沈宜棠拿了去,便去找她理论。
沈宜棠满脸讽刺地望着我,冷笑道:
“本就是我阿娘的庶妹,趁着阿娘怀我时爬上姐夫的床,这簪子也是敬妾室茶时我阿娘赏的,我想拿就拿,凭你也配?”
说罢,沈宜棠将那玉簪狠狠往地上一掷,玉簪瞬间碎成几段。
我顿时脑子充血,怒不可遏,与她扭打一团。
结果,她的手不小心碰到桌角,青了一小块。
沈宜棠哭得梨花带雨,那模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正巧这时,萧予润来府里做客。
我满心期待,以为他能为我主持公道。
谁知,他却面色不虞,冷冷地对父亲说道:
“沈大人,还不快点动家法,惩治你这不听话的女儿。”
我被罚得在祠堂跪得膝盖青紫,疼痛难忍。
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萧予润还故意冷着我,对我不理不睬。
直到皇帝赐婚,抽签决定的那日。
我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红签,从头到脚涌起一股寒意,仿佛坠入了冰窖。
许久不与我说话的萧予润凑到我的耳边,嘴角含笑,轻声说道:
“是我动的手脚,不过是为棠儿出气罢了,谁叫你害她哭得那么难过。”
那一刻,曾经竹马青梅之谊瞬间化为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总算是彻底明白了。
萧予润这个男人,着实是不值当的。
哪怕是要嫁给那贩夫走卒,哪怕是要嫁去那遥远的爪哇岛。
我也不愿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2
「但三皇子待你,确是与众不同。他竟知晓你要嫁给那废太子,远赴黔州之地?」
闻此言,我无奈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他自然知晓,这红签,正是他暗中安排的手笔。
彼时,皇帝脸色犹疑不定,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我深知他心中所忧,遂挺直脊背,句句掷地有声:
「父母为子女,则为之计深远。陛下但放宽心,有臣女在,废太子即便身处那黔州苦寒之地,亦能衣食无忧,活得逍遥自在。若遇险境,臣女定会豁出性命,护他周全!」
皇帝闻言,愣了愣,眼眶竟逐渐湿润。
「好……好!不愧是太傅最看重的学生,朕这回便信了你。」
时光匆匆,过了七八日之后。
萧予润竟带着沈宜棠一同来看我。
彼时,我正静坐在窗下,专心致志地缝制嫁衣。
皇帝感念于我的献身之举,赏赐诸多珍宝。
然而,这嫁衣,我却执意要亲手缝制。
我绣的,并非萧予润钟爱的锦鲤之纹。
而是那废太子偏爱的竹叶之纹。
犹记在文华殿时,萧予润这般不受宠的皇子,只能屈居最角落之位。
而那太子,金尊玉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是端坐于最前排。
我对他,并无太多印象。
只记得他爱与太傅顶嘴,且袍子袖口之上,绣着两撇青翠欲滴的竹叶。
此时,我才绣出那竹叶浅浅的轮廓。
忽闻一阵欢快的脚步声,沈宜棠踏入我的卧房。
「多谢妹妹为我挡此灾祸,若当日抽到红签,要嫁给废太子去黔州之人是我,我定早已哭着投井去了。」
我懒得抬眼瞧她,只继续专心绣着。
沈宜棠见我不理,顿时噎住。
反倒是她身后的萧予润,开了口:
「我不是已然说过,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怎会真的让你嫁给那废物。」
言罢,他不满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还有沈宜姜,你心中怨怼,对着你姐发什么大小姐脾气,当日抢簪子之事,分明是你不对……」
我咬断手中丝线,趁着这对男女胡言乱语之际,也算是又绣出了两片竹叶。
萧予润瞧着我面色平静如水,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低下头去。
「你手中捧着那红艳艳的布,绣的究竟是什么,是竹叶吗?」
我继续穿针引线,头也不抬。
沈宜棠见萧予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心中不爽,竟抬手抢走了我的绣棚。
「这年头还绣什么竹叶,到底是庶出的,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我毫不犹豫,劈手夺回绣棚,冷声道:
「这里庶出的,可不只我一人,姐姐若要编排人,最好指名道姓。若是指桑骂槐,倒还有几分道行。」
沈宜棠被我气得肝疼,怯生生地望着萧予润,娇声说道:
「予润,我不是故意的。」
萧予润自然不舍得怪她,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我,脸色阴沉如水。
「我不会多心的,有人自诩在文华殿念过几年书,便惯会阴阳怪气的。」
沈宜棠见我实在过于冷淡,也失了与我斗气的心思。
冷哼一声,从鼻子里发出不屑之声,而后跑走了。
卧房之中,只剩下我与萧予润二人。
我蹙紧眉头,心中纳闷,他怎还杵在此处,何时才能滚出去。
然而,萧予润却无动于衷,竟伸手勾了一下我的嫁衣,眸底泛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不要生气了,我只是逗你玩玩罢了,不会让你真的嫁去黔州,已然在找替代你的宫女了。」
我与萧予润,并非一直和睦相处,亦有吵嘴斗气之时。
每次皆是我被那乱糟糟的情绪反扑,眼巴巴地等着他来找我。
因此,他竟学会了如何拿捏我,就如同驯养一只小猫一般。
只要他稍微低头,我便忙不迭地接受。
只要他稍微哄我,我便感动得落泪。
哪怕是他有错在先,我也会急慌慌地说是自己不对。
可这次。
真的不管用了。
「还有一事,再给我绣个荷包吧。上次那个,我带棠儿去划船,她要来看着玩,不小心掉水里,捞不上来了。」
他顿了顿,耳尖竟有些烧红。
「你绣的玩意,虽比不得宫廷绣娘那般精致,但我带在身上,总觉得安心。再绣个吧,要快些。」
3
我素来将萧予润之言,视作耳旁之清风,未入心间。
反倒是那身嫁衣,绣得颇为精妙。
彼时明月高悬,清辉洒落,竹叶于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在低语。
我曾有幸观得废太子所作几首诗篇,知其亦是风雅之人,心中暗忖,他见了这嫁衣,想必也会心生欢喜。
沈宜棠上次未在萧予润跟前讨回颜面,回府之后,便屡屡给我使绊子。
父亲与主母,眼中唯有沈宜棠一人,一味偏袒于她,对我则是诸多惩处。
父亲面色不悦,言道:“棠儿都已与我说清事情原委,堂堂皇子不过与你逗趣一番,你怎如此开不得玩笑?”
主母亦在一旁附和:“为何不将那红签给你姐姐?你姐姐身子娇弱,哪里受得住这等刺激,万一气出病来,你可担待得起?”
言罢,又接着道:“难道你真敢嫁给那废太子,前往黔州那等穷酸之地,毁了自己这一辈子不成?”
“若是不敢,便莫要与家里赌气,速速去与你姐姐道歉,做个乖巧听话的好妹妹。”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待长公主之请帖送至沈家,我那嫁衣也终于缝制完工。
主母遂带着我与沈宜棠,一同前往长公主府,为其庆贺生辰。
萧予润有意争夺那东宫之位,长公主乃其姑母,此番生辰宴,他自是要前来赴宴。
彼时,他正与几位王公贵族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这些公子哥儿,往昔最是看不起他,于背后少不得对其挖苦讽刺,言语间尽是不屑。
萧予润曾信誓旦旦地对我言道:“我定不会原谅这些城狐社鼠之辈,日后定要将他们清理干净。”
可如今,他亦有了争取储君之位的机会,竟也学会了如何用那得体之言辞,哄得那些人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如此这般,只为给自己的储君之位增添几分有力之砝码。
忽而,萧予润瞧见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冲我伸出手来,言道:“宜姜,你答应给我的荷包呢?”
他身后,几位公子哥儿纷纷张望,脸上带着不怀好意之笑,似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无论如何,我既已抽得那支红签,明面上便是要嫁给废太子之人。
而废太子未来之妻,竟要亲手给三皇子绣荷包,这岂不是往废太子头上戴绿帽吗?
萧予润显然是享受着这种凌驾于他人,尤其是曾经在他之上之人之上的快感。
他自觉是在羞辱那比他出身高贵的废太子,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催促道:
“快点给我啊,让我看看绣得好不好,若是不好,你可得再绣一个哦。”
我眉头紧皱,原想怼他一句:“我何时答应过你?”
然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言道:“你不是说要给我找个宫女替代我吗,那宫女呢?”
萧予润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僵在唇边,神色略显尴尬。
他顿了顿,方道:“离你出嫁尚有七八日呢,到时候再换便是,你急什么。”
我亦笑,言道:“是呀,还有七八日呢,你也莫要着急。”
萧予润眼神微变,似有怒意涌动。
趁着他尚未发作,我赶忙转身,向长公主呈上生辰贺礼,而后前往后院,品茶去了。
4
萧予润倒还算有几分廉耻之心,未敢追将上来。
我于后院之中,随意吃了些鲜嫩果子,心中盘算着早些归家去。
待我路过那西厢房之时,忽闻一阵娇柔婉转之哭声,自房内悠悠传出。
我心中好奇,遂驻足细听,方知厢房之中仅有两人。
只见沈宜棠双手紧紧攥着一本破旧之书,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流。
她带着哭腔,声音颤抖着道:“听闻此乃长公主多年珍藏之物,若是被她发觉,定会狠狠责罚于我,这可如何是好呀!”
萧予润见状,赶忙将她搂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你莫要如此害怕,姑母向来待人和蔼可亲,有我在此为你求情,你且认真向她道歉,定会无事的。”
沈宜棠抽抽搭搭地问道:“真的吗,三皇子?可是我听闻长公主连你的名字都记不太清呢。”
萧予润听闻此言,脸色瞬间有些僵硬,尴尬地笑了笑。
沈宜棠见此,哭得愈发伤心难过,哭诉道:
“我只是瞧着那封面之上有两个字我不认识,一时好奇,便想拿起来翻上一翻,哪成想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我瞧着那本旧书,封面都快被撕扯烂了,心中暗自嗤笑:这哪里只是翻一翻,分明是肆意破坏。
我为她一如既往之愚蠢,深吸了一口气,本不欲掺和进这等糟心之事,转身便欲离去。
却不料,被眼尖的萧予润瞧见了,他大声喊道:“等等!”
电光火石之间,那本破烂不堪的旧书,便被他扔到了我的手中。
萧予润压低嗓音,凑到我耳边,威胁又带着几分蛊惑道:
“长公主很是喜欢你送给她的琴谱,你且拿这书去顶罪,她定会原谅你的。”
我闻言,气得咬牙切齿,怒目圆睁,举起手中书本,便欲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下一刻,萧予润却故意提高了音调,大声说道:
“姑母,你方才在宴会上提起的《云凪峠疑案》,可是这本吗?”
不知何时,长公主带着主母,还有诸多贵女,一同前来。
长公主一听他的话,顿时眉开眼笑,说道:“正是此书,难为你还记得。”
可她那笑容,马上就僵在了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瞧见那本被我攥在手中的旧书,早已变得面目全非,破败不堪。
5
念及此物乃亡夫所遗,且为世间罕有之孤品,珍贵非常。
长公主瞧见,只觉心头一紧,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背过气去。
然顾念着世家颜面,她强自镇定,将我与萧予润、沈宜棠三人留下,温言请走了其他欲看热闹之人。
即便那沈家主母在一旁声泪俱下,喊着:“长公主莫要忧心沈家,定要狠狠责罚沈宜姜这丫头!”长公主亦只是微微蹙眉,将其请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我等几人,长公主端坐于上,目光扫视一圈,缓缓开口道:“好了,如今屋内只有我们几人,到底是谁弄坏了这书?若能如实交代,本宫自会从轻发落。”
我闻言,深深看了萧予润一眼,目光中满是探寻。
沈宜棠见状,带着哭腔,抢先开口道:“是妹妹,她吵着闹着要看这什么山上下之书,我百般劝阻,她都不听,这才变成这般模样。”
长公主听闻,只觉头疼不已,揉了揉太阳穴,道:“沈大小姐,你有话好好说,莫要这般嚎哭,今日可是本宫大喜之日呢。”
萧予润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我对视,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我一来这书便是坏的,且就在沈宜姜手上。”
我闻言,目光如炬,死死盯住他的脸,冷声道:“三皇子,说谎之人要吞一千根针,你可敢以你的亡母起誓,你未曾说谎?”
萧予润听闻此言,身子一僵,不敢动弹分毫。
我立刻竖起两根手指,神情坚定道:“我敢以我的亡母起誓,这本书的破损与我毫无干系,乃是沈宜棠所为。”
沈宜棠听闻,气得咬牙切齿,简直想扑上来咬死我。奈何她母亲尚在,无法起誓,只能用那求救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瞅着萧予润。
萧予润见状,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神冰冷如霜,嘴唇微动,在长公主看不见之处,用唇语道:“宜姜,就不能为我委屈这一次吗?”
忆起往昔,萧予润幼时亦有一股傲气,并非特别擅长讨人欢心。
我身为陪读,为他遭了不少罪,委屈更是如山般堆积。
他此刻竟还期待着我如往常一般,挺身而出,为了保全他身为皇子的颜面,将所有罪责一肩扛下。
可此时此刻,我望着他,却忍不住笑起来。
笑我曾经的痴傻,竟为了这样一个人付出诸多。
笑他如今的天真,还以为我会如他所愿。
我点燃火烛,将书本缓缓摊开,置于火烛之下。
果然,在纸张撕裂的痕迹里,藏着一点蔻丹之色。
我指着那痕迹,向长公主禀道:“长公主明鉴,弄坏书本之人染了蔻丹,而我的手指甲干干净净,不沾半点蔻丹之色。”
沈宜棠听闻,顿时目瞪口呆,那红艳艳的十根指甲,此刻无处遁形。
萧予润见状,一愣之下,气冲冲地望向我,怒道:“沈宜姜,你当真心机深沉,棠儿单纯如孩童,怎会是你的对手!”
长公主闻言,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他的胡言乱语,厉声道:“三皇子,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究竟是谁弄坏了书!”
“你身为皇子,若想争夺储君之位,必须品行端正,方能服众。”
“若是不分是非,颠倒黑白,陛下日后岂非所托非人,将这万里江山都让给昏君糟践?”
萧予润听闻此言,如遭雷击,浑身一颤,双唇颤抖着,不敢应声。
此时,真相已然昭然若揭。
沈宜棠反倒收起哭声,撇着嘴,扯了扯萧予润的袖口,娇声道:“不要紧的三皇子,反正我早就是你的人,很快便要嫁给你了,什么委屈我都可以承受。”
说罢,她看向我,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我见状,心中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萧予润在签筒里动手脚,并非玩笑,亦非仅为出口气。
而是他真正想娶之人,乃是沈宜棠。
所以他欲将我甩得远远的,甩给别的男人。
黔州甚好,真的离上京极远,远到或许一辈子都回不来。
即便嫁给废太子亦好,最难和离,一旦和离便是被废,再无脸面跑来干扰他们。
我讶异得瞳孔微微颤抖,随后,忧伤、落寞、释然……一千种一万种情绪如潮水般齐齐袭来。
挤压着我的五脏六腑,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我将眼眶里打转的泪滴强行压回去,只挤出个淡淡的笑容。
忆起那个昏暗夜色里,在文华殿中,他与我共照着一盏灯,近得能闻到彼此的呼吸。
他将最新写下的诗章一句句念给我听,眼眸亮晶晶地说着要娶我为妻,与我一生一世长相厮守。
那时的少年郎,如今,真的死得透透的了。
我心中暗道:好啊,死得好呢。
6
我离了那长公主府之时,满心怅惘,竟连萧予润最后投于我之眼神是何模样,都全然记不得了。
还是我凭借着在藏书阁潜心所学之技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这本《云凪峠疑案》复原如初。
长公主瞧见复原之书,喜极而泣,干脆大方地将此书赠予我,权作嫁妆。
长公主拉着我的手,温声说道:“我听闻你即将前往黔州,那地方偏远荒僻,定是无聊透顶。这本书乃是东瀛和尚进献给我朝之物,你带去,每日读上几页,也好解解闷儿。”
我忙推托道:“公主美意,我心领了,只是如此贵重之物,我实在不敢收。”
长公主却佯装嗔怒道:“你莫要推托,本公主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之理,你且收下便是。”
我推托不过,只得盈盈下拜,谢道:“如此,便多谢公主厚赐。”
然未过两日,那萧予润竟趁着我出门散心之际,又将我堵住了。
彼时,夏日暴雨骤然而至,如瓢泼一般倾泻而下。
他行色匆匆,大半边袍面都被雨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显得颇为狼狈。
萧予润急切道:“宜姜,事情绝非你所想象之那般,我本与沈宜棠言明,要晚些再告知于你,可她竟不守信用……”
我耳边满是那磅礴雨声,似要将世间一切嘈杂都掩盖过去,我轻轻开口,问道:“何时之事?”
萧予润微微一怔,问道:“何事?”
我冷冷道:“你与沈宜棠之事,究竟是何时发生的?”
他当年那句与沈宜棠绝无男女私情之语,在我记忆深处,尚还残留着那么一丝痕迹。
萧予润眸底闪过些许懊恼之色,犹豫片刻,方道:“是……那日端午节,你突发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我心疼不已,赶忙去太医院买了两包药,欲前去看望你。”
我冷冷打断他道:“然后呢?”
萧予润接着道:“半路上,沈宜棠将我叫住,说有要事相商,我便随她去了。待我进了屋子,忽闻一股奇异香味,只觉头脑发晕,随后便昏睡过去。待我醒来,竟发现我与沈宜棠躺在同一被窝之中。”
原来,在我发高烧,难受得连药都喝不下,眼巴巴盼着他来看望我之时。
他却在与我的嫡姐共赴那巫山云雨之欢。
萧予润见我的表情一点点变得疏离淡漠,心中焦急万分,赶忙抓住我的肩头,急声道:“宜姜,我亦是血气方刚之男子,面对那等诱惑,如何忍得住?再者,沈宜棠当时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我一时心软,实在没有办法,可我也没说不娶你啊。”
我闻言,嘲讽地勾起唇角,冷笑道:“怎么,你还想姐妹共事一夫不成?”
萧予润却振振有词道:“天潢贵胄之人,哪里会在意这些。你且看那淑妃和贞嫔,便是亲姐妹共侍一君,纵观历史,这般例子数不胜数,又有何不可?”
我心中暗骂,尽想着齐人之福这等腌臜之事,那文华殿的书,怕是都读到裤裆里去了。
我索性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三皇子,我今日便与你把话说清楚,你娶何人,是丫鬟也好,小姐也罢,想娶多少个,皆与我沈宜姜毫无关系。”
“我无心打扰你与沈宜棠郎情妾意、臭味相投,就此告别,日后咱们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萧予润狠狠一怔,眉间瞬间染上一抹愠色,怒道:“沈宜姜,你非要如此为难于我,全然不顾我们十余年的青梅竹马之谊吗?”
说罢,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白了。
他又道:“你莫不是想拿捏于我,故意与沈宜棠置气,逼迫我给你个正妃之位吧。”
“我告诉你,自太子被废,父皇唤我去谈心那一日开始,我萧予润便不受任何人拿捏。”
“包括你!你不过是庶出之女,沈宜棠乃是嫡出,嫡庶尊卑有别,你莫要妄想越过她去。”
萧予润眸底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这是我少见他如此动怒之时刻。
他倾下身,嘴唇翕动,死死盯住我的脸,眸底猩红,似要将我吞噬一般,恶狠狠道:“都怪你平日里惹是生非,害得我没时间为你去挑选宫女,去黔州没几日了,你且受着吧。”
7
我与萧予润,终是闹得不欢而散。
彼时,我甚至未曾来得及告知他,那寻宫女之事,已然不必再费心。
只因我出嫁之日,已近在眉睫。
萧予润这厮,竟故意放出风声,扬言要与沈宜棠共结连理。
此言一出,整个上京城,瞬间将我即将嫁给废太子之事,抛诸脑后。
转而,皆议论起这桩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佳缘来。
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城风雨。
萧予润更是大张旗鼓,出入沈府如履平地。
他陪着父亲与主母,谈笑风生,时不时还与沈宜棠调笑几句,惹得佳人娇羞不已。
父亲见状,心中暗自盘算,试探道:
“你,当真只娶我这一个女儿?”
他心中明白,若萧予润能入主东宫,那送两位女儿进宫,方是沈家最大的保障。
届时,皇后贵妃皆为沈家女,他这国丈爷,面上自然风光无限。
萧予润闻言,却故弄玄虚,笑道:
“自是先娶棠儿,她乖巧懂事,深得我心。后宫之中,自有先来后到之规矩。她是正妃,后进宫的侧妃,无论与我有多少年的交情,皆需听从她的指令,不得有违。”
沈宜棠听罢,娇嗔一声,与他嬉闹作一团。
我藏于暗处,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知晓,这些话,萧予润是有意说给我听的。
可我,却已不在乎了。
我转身对着铜镜,轻轻扶了扶那流苏簪子。
又穿上那亲自缝制的嫁衣,红如烈火,艳若朝霞。
我扫了一眼那言笑晏晏的正厅,心中无波无澜。
只见萧予润手中,展开一把折扇,正变着戏法给沈宜棠瞧。
他目光若有似无地,瞥过我藏身的假山。
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迅速装作无事,继续逗着沈宜棠开心。
折扇开合之间,满堂喝彩之声响起。
如此融洽和谐之氛围,我暗自庆幸,幸好没有我。
我提起裙摆,轻盈地翻过沈府那高高的围墙。
踏上那前往黔州的花轿,心中一片释然。
嗯。
从今往后,这上京城中,再也不会有我的身影了。
8
待吾行至黔州之地,彼时已是金秋飒爽之季。
黔州隶属蜀地,虽地处偏远,却也勉强可称得上是一处钟灵毓秀之所。
废太子萧予沛,所居乃是一方小小院落,院中竟还植着两株玉兰树,在秋风中摇曳生姿。
待吾入了洞房,心中忐忑不安,缓缓摘下那红盖头。
待看清那木板床上所躺之人时,吾仍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萧予沛自被废之后,便幽禁于冷宫之中。
外人皆道,到底是皇室血脉,自有宫人伺候着。
可他怎的穿着那被血染成暗红之色的喜服?
吾心中一惊,忙上前解开他的衣襟。
只见他全身上下,竟无一块好皮,伤口如婴儿之嘴唇般向外翻着,触目惊心。
吾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尚有气息,未死便好。
不能动弹便不能动弹吧,至少不会乱跑,倒也省了吾不少力气。
吾取下那沉重的凤冠,唤了个跑腿的小厮,买了些药膏来。
又打了一盆热水,细细地为他洗澡、涂药。
待用毛巾将他脸擦干净一瞧,这浓艳之眉眼,当真是有几分石破天惊之美。
俗语有云,秀色可餐,吾望着他,心中暗道,日后怕是挨不着饿了。
吾向来心态极好,既来之则安之。
忙活了这老半天,吾身上的嫁衣早已被汗水浸湿,黏在身上难受得很。
今晚,可是吾的新婚夜啊。
可这新郎,竟连吾亲手缝制的嫁衣都未曾仔细看上一眼。
吾心中有些失落,如何能睡得着呢?
于是,吾便撑着下巴,盯着他瞧了一会。
只见他胸膛缓慢地起伏着,似是在沉睡之中。
吾心中一动,不如给他念念长公主送的那本书吧。
那书名曰《云凪峠疑案》,乃是东瀛一和尚所赠。
吾翻开书页,轻声念道:“话说那……”
可这东瀛和尚送的书,当真是枯燥且乏味得很。
吾还未曾来得及看到第一个凶手是谁,便觉眼皮子打架,困意袭来。
吾索性躺在萧予沛身边,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吾迷迷糊糊地说道:“太子你别急啊,凶手多半是那个管家,不信我明天接着念给你听。”
言罢,吾连嫁衣都未脱,便吹灭了蜡烛,抱着被子倒头就睡。
待沈宜姜发出那均匀平稳之呼吸声时,萧予沛在浓浓夜色之中,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眨巴着那水光潋滟之桃花眼,闻了闻身上那古怪之药草味,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宜姜毫无感应地翻了个身,咂咂嘴巴,似是在梦中品尝着什么美味。
萧予沛轻轻地吸着气,生怕将她吵醒。
他低下头,感受着她那灼热之呼吸扑到脸颊之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之暖意。
他的目光在沈宜姜之眉眼间打转,呼吸也越来越紧。
原来她换上女装,竟是这副娇俏之模样,如今总算是让吾见着了。
还有她那嫁衣,当真是精致得很。
萧予沛轻手轻脚地拾起她的裙摆,抚摸着上头之竹叶刺绣。
他闭上眸子,仿佛能看见千万枚翡翠叶片在空中起舞,沙沙作响。
每一片都闪烁着灵动之光芒,美不胜收。
还有那一轮银盘似的月,似乎比今晚之月亮还要圆润几分。
萧予沛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东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轻轻刮了一下沈宜姜之鼻梁,轻声说道:“凶手不是管家,你猜错了。”
言罢,他唇边溢出的笑意化作星星点点,点缀着这朗朗夜空。
9
唉,竟猜错了那凶手,真真儿是尴尬得紧。
我每日里,不是忙着打扫那院子,便是去城里买菜买药。
又或是,给那昏迷不醒的萧予沛换药、念书。
这日,黔州城不知怎的,竟清冷得异乎寻常。
我刚拿起那药包,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句:
“这等破烂地方,可真真是难找。”
此乃京话也。
萧瑟秋风中,竟隐隐弥漫着一丝血腥之味。
我顿时汗毛倒竖,眼角余光扫到对面酒馆的两个汉子。
只见他们腰间挎刀,刀柄处竟雕刻着狼头。
此乃大内禁军也,个个虎背熊腰,望之便令人胆寒。
“也不知那废太子,究竟藏在哪个院子里。探子也不说个清楚,害得弟兄们好找。”
有个脸嫩的汉子,忽地注意到我:
“小娘子,可知谁家院子种着两棵玉兰树吗?”
我忙道:“不知呢,我乃外地人,才来此地不久。”
另一个老成的,眼前忽地一亮。
“你也是上京人士?”
我含笑着转过头,心中只想快些离开。
那脸嫩的却嚷嚷起来:
“等等,那个人,莫不是沈家的二小姐?我曾在文华殿当值之时见过她!”
糟糕!
我心头猛地一跳,撒腿便跑。
那两个禁军,连酒都顾不上喝了,疯狗似的追将起来。
他们初来乍到,对黔州城自是不甚熟悉。
我在那巷子里七弯八拐,一溜烟儿就没了影,跑进了酒楼。
可那禁军手里有刀,一路上半威胁半哄骗,竟也寻了过来。
听着那木楼梯被踩得摇摇欲坠的声响。
我爬上了酒楼的屋顶,望着那离地面至少两三层楼的高度,腿肚子都在打颤。
可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几乎能听见那利刃出鞘之声。
我心一横,闭上了眼。
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钻心之痛,袭遍全身。
我强忍着眼泪,一瘸一拐地便往院子里跑。
“五皇子殿下!殿下!”
萧予沛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我做了个简单的板车,费劲巴拉地将他装了上去。
还不忘,带上那长公主送的书。
月亮升起,照得那树林泛着幽幽银光。
我拖着萧予沛,一步步往山上走。
那绳子,把肩头勒出道道血痕,疼得近乎麻木。
半道上,大雨滂沱,山路泥泞难行。
我寻了个好山洞,避起雨来。
萧予沛脸色苍白,没有丝毫清醒之迹象。
我让他枕着我的手臂,心里一阵阵发虚。
但愿,我和他都能活下来。
“你们快看,那洞口有血迹!”
暴雨打得树叶沙沙作响。
我听着那熟悉的京话,浑身冰凉。
两抹人影,悄然靠近树洞。
我猛然想起皇帝那双通红的眸子,咬咬牙,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
好歹,也跟着萧予润学过两手功夫,至少能一换二。
我鼓起勇气起身,却被那脚踝的疼痛牵扯得差点叫出声。
大事不妙!
我从那酒楼摔下来,又拖着个大男人走了好长的山路,早已伤筋动骨。
月光倒映出那狼头刀柄的影子。
“死腿!快动起来啊!”
我心里酸涩得厉害,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而下。
好像……我一直都是被舍弃,不被选择的那个。
主母为了固宠,竟给小娘下药,不顾她还有心上人,将她送上父亲的床榻。
当那心上人病死的消息传来,她竟投缳自尽。
只留下年幼的我,抱着凳子,眼巴巴地希望她能从房梁上下来。
小娘选择了那年少的爱人,没有选择我。
父亲选择了嫡姐,没有选择我。
就连我一直以为是我此生救赎的萧予润,也选择了嫡姐,没有选择我。
“为什么?我永远都不是被选择的那个?”
“就连上天,也不愿意选择我,让我活下来吗?”
反正是穷途末路,我再也不要将那选择权交到任何人手中。
我胡乱地擦着眼泪,决定放手一搏,手中短刀直直向大腿刺去。
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
“好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掉我颊上的泪珠。
萧予沛睁开了他那双过分好看的眸子,唇边衔着淡淡的笑。
“一切,都会没事的。”
10
萧予沛之身手,实乃远在萧予润之上。
彼时,他手持短刀,毅然出门而去。
不过须臾,只闻两声凄厉惨叫划破寂静。
徘徊于山洞前那神秘莫测之人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他归来,浑身已然湿透,仿若刚从水中捞起一般。
那袍子上沾染的血水,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落,触目惊心。
“且让我瞧瞧你的脚。”萧予沛轻声言道。
言罢,他便动手脱下我的鞋子,小心翼翼地托起我那早已青紫肿胀的脚踝。
而后,他神情温柔,动作轻柔地为我揉着。
我强忍着那钻心之疼痛,目光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他那认真的表情。
此时,我方留意到,萧予沛身上之伤口,竟已痊愈无痕。
我顿时深深地蹙起眉头,心中疑虑丛生。
莫非他早就好了,却故意装死,只为试探于我?
就因我曾是萧予润之侍读?
“沈小姐,我记得你乃三皇子之陪读,怎会愿意嫁于我?”
果然,他这般问道。
“那些禁军,多半是被皇子收买,前来杀你之人。”我试图转移话题,言道。
“但绝非三皇子所派,否则,我定能认出。”我目光坚定,补充道。
萧予沛幽幽地盯着我,唇边笑意略显深意,似藏着无数秘密。
黔州之地,已然呆不下去了。
“殿下可有何想法?”我抬眸望向他,轻声问道。
萧予沛笑眯眯地望着我,言道:
“那本书,应该还在你手上吧?你可还记得书中那些人之名字?”
我闻言,讶异地瞪圆了眼眸,满心疑惑。
待我细细思索,方惊觉《云凪峠疑案》里出现之所有名字,其第一个字加起来,竟是一句话——
去鄞州,找宋将军。
萧予沛言,这些日子我着实劳累,又伤到脚,便主动承担起照顾我之重任。
无论是走路,还是坐船,他要么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似护着珍宝一般;要么将我稳稳背在背上,如背负着整个世界。
我实在不愿被当做五岁孩童般照顾,红着脸,欲从他身上下来。
“殿下,我的脚踝早就不疼了,可以自己走路。”我急切言道。
“那可不行,脚乃女子之根本,若是落下病根,你以后生孩子可要痛苦万分。”萧予沛一本正经地言道。
对啊,我差点忘了。
我已嫁给萧予沛,日后自是要与他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萧予沛就这么背着我一路前行,毫无丝毫抱怨之意,脸上还时常挂着那温暖之笑容。
去往鄞州之路途,可谓异常凶险,危机四伏。
途中,遇见山贼抢钱,气势汹汹。
萧予沛将我轻轻放在一边,神色从容,言道:
“且在此处好好待着,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言罢,他手持一根树枝,如猛虎下山般冲向匪首。
不过片刻,便用树枝捅穿匪首之喉咙,鲜血四溅。
其余山贼见状,吓得魂飞魄散,作鸟兽散。
我亦不甘示弱,迅速做了个弓箭,助他清除那些他顾及不到之小兵。
我与萧予沛配合得天衣无缝,仿若天生一对。
一路平安无事,终是到了鄞州,叩响宋将军之门。
一只雪白之哈巴狗从门缝里欢快地钻出来,冲我拼命摇着尾巴,似在欢迎我的到来。
我只觉这狗甚是眼熟,仿佛在何处见过。
门缓缓打开,贵妃亭亭玉立于梅花树下,望向我和萧予沛,笑靥如花,美不胜收。
原来如此。
我总算是明白了皇帝之用意。
萧予沛年少轻狂,行事张扬,得罪了不少皇子与朝臣,引来杀身之祸。
皇帝痛定思痛,寻了个由头废了他之太子之位。
又伪造贵妃自刎之假象,实则将他们秘密送出宫去避祸。
此举并非简单之舐犊之情,而是欲让萧予沛韬光养晦,待日后回宫,重新掌握大权,重振朝纲。
贵妃拉着我的手,满心欢喜,将那传家宝镯子郑重地给了我,眼中满是满意之色。
而后,她又轻轻叹息一声,言道:
“孩子,你知道吗,三皇子当太子了。”
11
萧予润终是登上了那太子之位。
我心中暗自思忖,这当真是极好的。他此生心心念念的宏愿已然达成,往后啊,再不必因旁人对他出身的鄙夷而满心怨恨、愤懑难平了。
夜幕降临,我缓缓步入卧房。只见萧予沛端着一盆药草泡过的热水,稳步走来,轻声说道:
“夫人,且泡泡脚,舒缓舒缓。”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我这一双脚,不仅伤势痊愈,还养得白白嫩嫩、柔若无骨。
我微微红着脸,轻声言道:
“殿下,这一路风尘仆仆,你最为辛苦,还是快些去歇息吧。”
萧予沛却不顾我的些许别扭,轻轻拿起帕子,仔细为我擦干净脚,而后神秘兮兮地笑了:
“夫人,我给你带了一件稀罕礼物。”
言罢,他小心翼翼地拿来一只精致匣子,缓缓打开。
恰此时,月光如千丝万缕的银线,悠悠洒落,映照在那红艳艳的衣裳之上。
明月映衬着竹叶,这,竟是我的嫁衣。
萧予沛目光温柔,轻声说道:
“那些禁军把我们曾住过的院子翻了个底朝天,却独独留下了这件嫁衣。”
怪不得他前几日不见人影,原来是悄悄回黔州去了。
我心中一惊,赶忙问道:
“你也不怕那黔州之地有人埋伏?”
萧予沛嘴角上扬,自信满满道:
“的确有那不长眼之徒,不过,皆被我解决了。”
我缓缓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微凉的嫁衣,刹那间,心头骤然涌起一阵悸动,那声音在胸腔内久久回响。
眼前这个男人,定是会好好珍惜我的心意的。
萧予沛的手轻轻捧起我的脸,笑容浅浅,如春日暖阳:
“夫人,怎么眼睛又红了,该不会是被我这番举动感动到了吧?”
我被他逗得眼中冒泪花,娇嗔道:
“殿下……你莫不是想让我再穿一次给你看?”
萧予沛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我,那眼神好似能将我的脸烧穿两个洞:
“无妨,我早就看过了,夫人穿嫁衣的样子,美若天仙。”
我微微一怔,疑惑问道:
“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他突然起身,倾身而下,双唇轻轻吻住了我的唇。
烛火摇曳,似也羞涩,红绡帐缓缓落下,如梦如幻。
萧予沛轻轻掐着我的腰身,在我耳边低语:
“夫人,我未经人事,若有生疏之处,还望夫人原谅。”
我竟傻乎乎地相信了他这番话,结果,被他折腾得浑身酸软,够呛得很。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我起身开门,只见大雪纷纷扬扬,如鹅毛般飘落。
在那束开得极艳的梅花之下,竟堆着个可爱至极的雪人。
我仔细瞧了又瞧,这雪人,又像我,又像萧予沛。
我的唇角不自觉地缓缓勾起,心中欢喜,欲给雪人换根漂亮点的鼻子。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脚踩在雪地的嘎吱声。
我满心欣喜,急忙转过脸。
却见萧予润直勾勾地盯着我,脸色铁青得可怕,犹如那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天空。
12
「你可知,当我瞧见那准备替换你的宫女,竟在沈府扫地之时,心中怒火有多盛!」
「我不光是气沈宜棠将那宫女带走,更气你,你竟主动登上了那花轿!」
萧予润的手,不受控制地不停哆嗦着,脸色却渐渐柔软下来,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宜姜,往昔是我对不住你,可你也不能这般赌气,就嫁给一个毫无前途的废物啊。」
「你跟我回去,可好?我不介意你曾嫁过人,我许你太子妃之位,你永远都会是我的正妻。」
「萧予沛并非废物。」
我面色平静如水,直直地与他对视,目光坚定而决绝。
萧予润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似是难以置信。
「你爱上他了?不会吧,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你和他才相识几个月罢了。」
言罢,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我的脖颈之上。
那些暧昧的痕迹,仿佛一根根细针,狠狠地扎疼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
「这是什么?」
萧予润猛地伸出双手,狠狠地捏住了我的下巴,气得五官近乎扭曲变形。
「沈宜姜,你怎敢如此!早知道他在被幽禁之时,我就该叫宫人废了他!」
我悚然一惊,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是你买通宫人,将他打成那般模样?」
「那又如何?」萧予润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他一个废太子,败者就该被胜者狠狠羞辱!」
「那,那是你派的禁军去杀萧予沛?」
我心中忐忑,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萧予润冷笑一声,似是嘲讽我的天真。
「那倒不是,我在父皇面前,可是最重视手足之情的,怎会这般不谨慎,做出如此之事。」
我闻言,心中稍安,至少他不是来杀萧予沛的。
可我这庆幸的表情,却瞬间惹恼了萧予润。
「怎么?你心疼他?」
下巴处的力度渐渐松懈,萧予润眸底湿漉漉的,带着一丝破碎的哀伤,似是陷入了回忆。
「你以前不是最心疼我的吗?你还说会一直陪着我,一直保护我,无论风雨,都不离不弃。」
他哽咽着,声音颤抖,再也说不下去。
我从前的确心疼萧予润,只因他和我一样,都是那不被命运选择的人。
我会为了他,挡在那些恼羞成怒的皇子面前,哪怕面对的是拳打脚踢,也毫不退缩。
我会为了他,练习骑马射箭,哪怕摔得浑身青紫,也咬牙坚持。
我将那赤诚热烈的一颗心,毫无保留地捧给他,不求他还给我一颗同样温度的心。
却见他笑着抬起手,无情地将我的心摔个粉碎。
如今,他竟还以为我会拼凑回来,眼巴巴地再奉献一次,简直是做梦!
「萧予润,你我既已各自嫁娶,从此毫不相干,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浪费彼此的时间?」
萧予润被我这一番话刺激得脸色煞白如纸,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的眼神飞快地掠过我的身后,似是看到了什么,突然猛地伸出手,将我拉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似是生怕我会再次逃离。
他饱含深情的声线,在我耳边响起,似是带着无尽的眷恋。
「宜姜,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太子之位,才愿意嫁给萧予沛。如今我已然当了太子,不需要你再当那眼线了,只求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我只感觉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拼命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脚步趔趄,似是失去了平衡,竟像是撞到了谁的胸膛。
回过头去。
只见萧予沛安静地望着我,眸底暗沉沉的,没有任何情绪,似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13
我决然不肯随萧予润离去,情急之下,竟往他虎口处狠狠咬了一口。
萧予润吃痛,猛地抽回手,目光落在我那血淋淋的嘴唇上,眼底瞬间染上两抹触目惊心的猩红。
他怒不可遏,冲我吼道:“沈宜姜,我从前怎就没看出你是这般不识好歹的东西!”
“放着那尊贵无比的太子妃之位不要,偏要去陪一个被废弃的皇子过那所谓的日子,你莫不是疯了!”
“你可莫要后悔,我且等着你被萧予沛抛弃,届时哭着回上京,求我收了你!”
我抬手擦掉唇边血迹,双眸圆睁,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且放心,当初若嫁给你,那才是真正要悔断肝肠!”
萧予润气急败坏,拂袖而去,匆匆离开鄞州。
他依旧沉浸在往日幻想之中,满心以为我会如从前那般,乖乖低头认错。
唉,也怪我往日对他太过纵容,竟将他养得如此自负,当真是丢人现眼。
我不免忧心忡忡,这夺嫡之事本就是你死我活、凶险万分,萧予沛会不会因此对我心生疑虑?
可一连数日,萧予沛皆不进我卧房,整日与宋将军在书房探讨军法,废寝忘食。
连贵妃都听闻此事,特意前来询问:“宜姜,你与沛儿可是生了嫌隙?”
我苦笑着摇头,言道:“娘娘,并无此事。”
贵妃却不管这些,塞给我一个精致匣子,冲我挤挤眼睛,神秘兮兮道:“以前我与陛下吵架,只要一用这个,他便乖乖服输了。”
我满心好奇,打开匣子一看,差点惊掉下巴,心中暗自念着阿弥陀佛,硬着头皮用上了。
是夜,弯月如钩,清辉洒落。
我双手捂住胸前,脚步轻缓,悄么声地推开书房的门。
萧予沛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只静静地望着窗外那轮明月,似在沉思。
我轻声开口:“殿下……”
萧予沛并未转身,只发出一声嘲弄的叹息:“美人计向来是计谋中最管用的,此事不能怪你,亦不能怪我,要怪便怪三皇兄太会攻心了。”
“他知晓我在文华殿时便对你动了心思,所以才精心设计了这个局,我明知是陷阱,却还是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是我活该。”
我闻言,哑口无言,愣了好半晌,无奈道:“可是殿下,我真的不是萧予润派来的眼线。”
“若我真是他派来的,当初在山洞之时,便能顺水推舟,将你解决了,又何须等到现在?”
约莫过了一刻钟之久,书房内静谧无声。
突然,萧予沛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萧予润的眼线了,若真有眼线如你这般漂亮又聪慧,那倒也是奇事一桩了。”
他咬着唇,似是憋笑憋得辛苦,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我死死攥着那遮不住全身的纱衣,双眸瞪得溜圆,怒道:“你故意逗我玩?”
萧予沛转过身来,笑得前俯后仰,赶忙捂住嘴,可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双颊瞬间红得似能滴出血来。
他声音发颤,轻声道:“阿姜,乖,自己把手放下来。”
他喉咙发紧,眸子里闪烁着狼一般的精光,似要将我吞噬。
我气得要命,压根不想搭理他,转身便想逃跑。
却不料,被他从身后一把拽进怀里,动弹不得。
萧予沛的吻如狂风骤雨般袭来,密密麻麻,让我喘不过气来。
他在我耳边低语:“阿姜,我只不过是吃醋了,嫉妒那些年陪在你身边的是他,不是我,你别生气……”
说罢,他以不可抗拒的力度,一寸寸将我压进被窝里。
这一夜,又是那般荒唐至极。
14
萧予沛以临近三座城池的旖旎风光,几十间酒楼里珍馐美馔的诱惑,竟将我那颗决然离去的心,稍稍哄回了几分。
冬去矣,春复来,花落又花开,时光匆匆流转。
萧予沛在这被废太子的黯淡光阴里,半分也未曾虚度。
他暗中广纳贤才,一心培养属于自己的精锐军队。又心怀苍生,体察各地民情,将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皆详细记录在册。且每有疑难之处,便与我促膝长谈,一同探讨解决之良策。
当皇帝病危之消息如惊雷般传至鄞州,我心中明了,是时候回那繁华却又暗藏风云的上京,助他夺回那本就属于他的位置了。
那萧予润虽坐上了太子之位,却坐得极不安稳。
他出身卑微,母家无权无势,难以给予他有力的支撑。那些觊觎东宫之位的皇子党羽,个个如凶狠的恶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
萧予润整日疲于与兄弟们勾心斗角,周旋于那些居心叵测的臣子之间,又要在皇帝那如炬的目光下,扮演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儿子。
这般日子,直把他累得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渐渐地,他开始清醒地认识到,唯有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方能随心所欲地折磨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人。
于是,趁着皇帝病重之际,萧予润竟起了逼宫之心。
待我与萧予沛匆匆赶回皇宫,平息这场宫变之时。
我亲眼目睹,萧予润身着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袍,大剌剌地坐在那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而他的身旁,却是宫人流淌着鲜血的尸体,那血腥之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他面容憔悴不堪,原本那俊美无双的眉眼,被酒色权财的浊气熏染,变得丑陋异常,全然没了往昔的风采。
萧予润瞧见我,竟露出一丝惊喜之色,开口道:“宜姜,你来了,可是那萧予沛抛弃了你,你才回来寻我了?”
我闻言,心中竟莫名涌起一丝心痛。
只因眼前这少年郎,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信誓旦旦,发誓要让我幸福一生的少年郎了。
他虽是出人头地了,却并非以我和他曾经所期望的方式。
萧予润笑嘻嘻地站起身来,缓缓放下手中那沾满鲜血的长剑,而后张开双臂,似要迎接我入怀。
然而下一刻,他便瞧见了从我身后缓缓走出的萧予沛。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咬牙切齿道:“三皇兄,多谢你,若不是你将阿姜推到我面前,我又怎能完成年少时的愿望呢?”
萧予沛冷哼一声,怒目而视道:“沈宜姜是我的人!她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你居然敢惦记她?还是从文华殿开始……你便存了这等心思?”
萧予润听闻,激动万分,情绪失控之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萧予沛手中那同样染满鲜血的长剑,稳稳地护在我的身前,唇边那笑意,透着浓浓的讽刺意味,道:“当然敢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有何不可争抢?”
萧予润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吃吃地笑起来,那笑声阴森恐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一切竟都是一个局!那狗皇帝心疼你和你母妃,便用我这个白养的儿子给你挡灾,把我捧得高高的,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成为那被人刺杀、陷害,遭千夫所指的靶子!而你呢?
你抱着我最爱的女人,躲在黔州鄞州,过得逍遥自在,惬意无比。等我终于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挣得一丝喘息的机会,你居然回来了,还想从我手里夺走这皇位?”
言罢,他猛地扯开衣襟,只见那胸膛之上,多了好几道可怖的疤痕,触目惊心。
“萧予沛,为什么!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你是贵妃所生,而我的母亲只是那卑微的浣衣婢,我便只配给你挡灾除煞,只配给你俯首称臣,连我最爱的女人……也要躺在你的身下……”
我听着他这绝望又愤怒的嘶吼,双眸渐渐黯淡下来,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萧予润带着那满腔的绝望,如疯魔般朝我扑过来之时,萧予沛目光一凛,手起剑落,一刀狠狠捅进他的胸膛。
刹那间,鲜血如泉涌般淋漓而下,染红了地面。
我低下头,只见那双布满血污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我,似有千言万语未说,最终却死不瞑目。
15
一切纷扰,终是尘埃落定。
皇帝于弥留之际,终是得偿所愿,见到了那心心念念、远在边疆的儿子萧予沛最后一面。
而后,他安然地在最宠爱的贵妃温软怀抱中,缓缓闭上了那双曾览尽世间繁华的双眼。
我于冷宫之中,寻到了那近乎疯癫的沈宜棠。
只见她披头散发,嘴里不停地喃喃念叨着:“我是皇后,我是这后宫之主……”
听闻,她才当了短短三个月的太子妃,便因萧予润陪她回宁途中,瞧见宫女貌美,心生嫌隙。
萧予润一怒之下,便将她扔进了这冷宫,自此再无一丝宠幸。
萧予沛在我的提议之下,以谋逆犯上之罪名,发落了那沈氏一家。
父亲与主母无奈,只能带着那已疯癫的沈宜棠,踏上了流放岭南之路,此生再不得回京。
在举办封后大典的前三日。
我手持香烛,前往小娘与她那心上人的墓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
我轻声对着墓碑道:“小娘,如今女儿也有了那会坚定选择女儿的男人。”
“女儿定会与他携手同行,直至那雪花染白了我们的鬓发,相伴一生。”
回宫途中,一小太监笑眯眯地迎上前来,引我去那文华殿。
今日晴空如洗,万里无云。
庭院之中,一棵杏子树硕果累累,那沉甸甸的果子,金黄橙红,仿佛快要将那枝头压弯。
我缓缓步入殿内,眼前那熟悉的一幕幕,皆让我想起了往昔在文华殿求学的日子,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抬眼望去,只见萧予沛正靠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一个肥美诱人的杏子。
他旁边,恰好是我的座位。
也是,他不是曾说过,在文华殿便对我起了心思吗?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时候?”
萧予沛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温柔:“很多时候。”
“比如,你护着萧予润,与其他皇子打架时那骁勇的模样,令我心动不已。”
“又比如,你与太傅辩论,将那老头子堵得哑口无言,却又不得不夸你厉害的时候,我更是对你钦佩不已。”
我听得入神,他又接着道:“再比如……”
“你抄书抄累了,伏在桌子上小憩,而我,咬了一口那酸涩的杏子,心中却痒痒难耐。”
“身为那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我竟第一个如此胆战心惊、偷偷摸摸地亲吻了你的双唇。”
我闻言,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眸,惊呼道:“你说什么?!”
“居然是你,我以为是萧予润!”
萧予沛倾下身来,那同样甜蜜的吻,在我的唇边悄然绽开。
我只觉嘴中多了一颗甜滋滋的杏子,满心欢喜。
他轻声笑道:“当然是我了,阿姜。”
我忽地想起一事,又问道:“诶等等,我当时是女扮男装,你亲我的时候,可知道我是男是女?”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呃……这个嘛,其实无论阿姜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