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灯火通明的包厢里,那股混杂着烤鸭油脂、酒精和劣质香水的气味,像一张黏腻的网,把我牢牢罩住。
灯火通明的包厢里,那股混杂着烤鸭油脂、酒精和劣质香水的气味,像一张黏腻的网,把我牢牢罩住。
我叫陈阳,一个在这个城市漂了五年的设计师。
今晚是部门聚餐,说是为了庆祝项目顺利上线,实际上,就是我们领导,王主任的个人吹牛大会。
桌上杯盘狼藉,那只被片得只剩骨架的烤鸭,孤零零地躺在盘子中央,像极了被榨干所有价值的我。
王主任喝得满面红光,一只油腻的手搭在旁边新来实习生林悦的肩膀上,唾沫横飞。
“小林啊,你要多跟陈阳学学!”
他那双小眼睛眯缝着,朝我这边瞥了一眼。
“你看陈阳,任劳任怨,从不计较个人得失。这次的项目,他功劳最大!”
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功劳最大?
连续半个月,每天凌晨三点我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天上的月亮都看腻我这张脸了。
而王主任呢?他每天下午四点准时消失,美其名曰“出去跑关系”。
项目奖金发下来,一万块。
他拿了八千,理由是“统筹全局,资源协调”。
剩下两千,我和另外三个同事分,我“功劳最大”,分到八百。
呵呵。
“是啊是啊,陈阳哥一直是我们学习的榜aggressor。”
王主任的头号狗腿子,肖力,立刻举起酒杯,那张谄媚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主任领导有方,我们才能跟着喝汤嘛!”
真恶心。
我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那块冷掉的排骨。
肉已经柴了,像在嚼木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场酷刑终于临近尾声。
服务员拿着账单走进来,姿态优雅,声音甜美:“先生您好,一共消费两千三百八十八元。”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王主任。
这是惯例。
部门聚餐,向来都是王主任买单,然后回公司走流程报销。
虽然他每次都会多报个几百块,但大家心照不an。
王主任打了个酒嗝,慢悠悠地擦了擦嘴,并没有接账单的意思。
他看着我,脸上带着一种“我为你着想”的慈祥笑容。
“陈阳啊。”
我的心,咯噔一下。
“这次项目你最辛苦,奖金也拿得最多。”
我差点笑出声。
最多?八百块?
“今天这顿,就当是你请客,感谢一下大家对你的支持。怎么样?年轻人,要大气一点,格局要打开!”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感觉到,几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脸上,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看热闹的。
实习生林悦的脸上满是错愕,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
肖力则是一副“主任英明”的表情,甚至还带头鼓起了掌。
“陈阳大气!陈阳破费了!”
“谢谢陈阳哥!”
……
我看着王主任那张油光锃亮的脸。
他眼里的算计和轻蔑,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
这不是钱的问题。
两千三百八十八,我不是付不起。
但这笔钱,凭什么我付?
凭我半个月的通宵达旦?凭我那“高达”八百块的奖金?
还是凭他那句轻飘飘的“年轻人,格局要打开”?
去他妈的格局。
我的脑子里,像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
我想掀桌子。
我想把那盘剩下的烤鸭架子扣在他那颗地中海发型的脑袋上。
我想指着他的鼻子问他,你的脸皮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钛合金吗?
但我没有。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需要这份工作来交房租、给老家父母寄生活费的“社畜”。
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愤怒、屈辱和恶心都压了下去。
然后,我抬起头,脸上堆起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笑容。
“王主任说得是。”
我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愉悦。
“应该的,应该的。这段时间多亏了大家帮忙。”
王主任满意地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样。
肖力他们也跟着起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我站起身。
“我去个洗手间,马上回来结账。”
“快去快回啊,陈阳!”肖力喊道。
“好嘞。”
我微笑着,转身走出了包厢。
包厢门关上的瞬间,我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我没有去洗手间。
我径直走向餐厅大门,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走进外面微凉的夜色里。
晚风吹在脸上,有点冷,但我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掏出手机,在部门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王主任,各位同事,我家里出了点急事,先走了。今晚的饭钱,麻烦主任先垫付一下,回头我转给您。抱歉。”
然后,我按下了关机键。
世界清静了。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我那间小得出奇的出租屋地址。
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我忽然很想笑。
二十多年的教育,父母的谆谆教导,都告诉我,要“懂事”,要“顾全大局”,要“吃亏是福”。
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王主任这样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把脚踩在你的脸上,还要你笑着说“谢谢”。
去他妈的“吃亏是福”。
从今晚开始,这个福气,谁爱要谁要。
反正,我不要了。
第二天,我故意晚了半个小时到公司。
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炸了。
整个部门,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假装在认真工作,但那一道道或直接或隐晦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愤怒和诡异的气氛。
我的工位,就在肖力的对面。
他抬起头,双眼通红,像是熬了一夜。
看到我,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陈阳!”
他的声音又尖又利,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什么意思啊?!”
我没理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背包,打开电脑,整个过程就像慢动作回放。
我的平静,显然激怒了他。
“我问你话呢!你昨天晚上跑什么?把我们一堆人扔在那儿,你觉得很光荣是吗?”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吼了过来。
我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我不是在群里说了吗?家里有急事。”
我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急事?你他妈有什么急事?!”肖力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我看你就是故意不想买单!”
“哦。”
我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开始登录系统。
“你!”
肖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手都在哆嗦。
“陈阳,你别给脸不要脸!主任那么器重你,给你表现的机会,你就是这么回报主任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
“表现的机会?”
我转过椅子,正对着他。
“肖力,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那叫表现的机会吗?”
“那叫‘宰冤大头’。”
“两千三百八十八,我一个月房租。我凭什么要为王主任的个人秀买单?”
“你……”肖力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我站了起来,身高上比他高出半头,气势上瞬间压倒了他。
“我加班半个月,奖金八百。王主任什么都不干,奖金八千。这笔账,你要不要我给你算算?”
“你别血口喷人!”肖力色厉内荏地吼道,“主任那是统筹全局!”
“对,他在KTV里搂着客户‘统筹’,我在公司画图画到凌晨三点。他‘全局’了,我瞎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办公室里很静,每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一些老同事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他们都经历过,他们都懂。
只有新来的实习生林悦,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又看看肖力,小脸煞白。
“陈阳,你这是污蔑!我要去告诉主任!”
肖力放下一句狠话,转身就朝王主任的办公室冲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坐了下来。
暴风雨,这才刚刚开始。
没过五分钟,王主任办公室的门开了。
王主任阴沉着脸走了出来,肖力跟在他身后,像条得了势的哈巴狗,一脸的幸灾乐祸。
“陈阳,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王主任的声音,冷得像冰。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走向那间我曾经无比畏惧的办公室。
我知道,这一仗,躲不掉了。
办公室的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窥探。
王主任没有坐回他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我。
他没有立刻说话,办公室里只有空调出风口轻微的嗡嗡声。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
他想用沉默来给我施压,让我自己先乱了阵脚。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昨晚那个在包厢里瑟瑟发抖、满心屈辱的陈阳,已经死了。
现在的我,心里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过了足足两分钟,他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昨晚的醉意和慈祥,只剩下一种被冒犯的阴鸷。
“陈阳。”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
“你昨天晚上,做得有点过分了吧?”
我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一个团队,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团结,是凝聚力。”
他开始了他的说教,还是那套陈词滥调。
“我让你买单,不是为了让你出那点钱。那两千多块钱,对我来说算什么?”
他轻蔑地笑了笑。
“我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在团队里树立威信、展现你担当的机会。你倒好,直接给我玩失踪。”
“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让整个部门的脸往哪儿搁?”
我终于开口了。
“王主任,如果一个团队的凝聚力,需要靠压榨一个下属的两千多块钱来体现,那这个团队,不要也罢。”
王主任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大概没想到,一向唯唯诺no的我,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提高了音量,“陈阳,你别忘了,是谁把你招进来的!是我!你现在翅膀硬了,想造反了是吗?”
“我不想造反。”我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活得像个人。”
“我加班加点,做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钱。这些我都可以忍。”
“但是,你不能一边榨干我的血,一边还要我笑着感谢你,甚至还要我自掏腰包,为你那点可怜的虚荣心买单。”
“王主任,做人不能这么无耻。”
“你!”
王主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脸由红转紫,像一个劣质的调色盘。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陈阳,你有种。”
“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这个项目后续的收尾工作,你也就不用参与了。”
他这是要架空我。
我知道。
这是他惯用的伎le。
先把你的工作拿掉,让你变成一个闲人,然后在各种会议上敲打你,让你在部门里被孤立,最后逼得你自己受不了,主动辞职。
“可以。”
我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还有,”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你上个月的报销单,财务那边说有点问题,打回来了。你重新整理一下吧。”
我心里一沉。
上个月,为了赶项目,我垫付了三千多块的材料费和打样费。
那些发票,我整理得清清楚楚,不可能有问题。
他这是在故意恶心我,卡我的钱。
“好的。”
我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应了下来。
我的反应,似乎让他觉得很无趣,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
“出去吧。”
我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
门外,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在偷听。
看到我出来,又都立刻假装埋头工作。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肖力立刻投来一个挑衅和得意的眼神。
我直接无视了他。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熬。
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
有些事,忍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有些底线,退一步,就会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日子果然像我预料的那样,变得无比艰难。
王主任说到做到。
我被彻底边缘化了。
之前我负责的核心项目,被全盘交给了肖力。
肖力一个连基础软件都用不熟练的半吊子,每天对着我的设计稿抓耳挠腮,遇到问题就跑来问我。
“陈阳,这个图层怎么锁定了?”
“陈阳,这个参数是什么意思?”
我每次都只是淡淡地回一句:“不好意思,我现在不负责这个项目了,你去问王主任吧。”
肖力气得脸红脖子粗,又不敢发作,只能悻悻地跑去找王主任。
然后,我就能听到王主任办公室里传来压抑的咆哮声。
那种感觉,很爽。
我每天的工作,变成了整理那些被财务“打回来”的发票。
一会儿说我这张发票抬头不对,一会儿说我那张发票没有明细。
一张三百块的出租车票,他能让我来来回回跑三趟财务,补各种“情况说明”。
整个部门的人都看在眼里。
大家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些原本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开始刻意疏远我,怕被王主任看到,引火烧身。
他们见到我,要么低头绕着走,要么就给一个尴尬又抱歉的微笑。
我理解他们。
毕竟,大家都要养家糊口。
肖力则更加变本加厉。
他现在是王主任面前的红人,接手了我的项目,走路都带风。
他会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大声地跟别人讨论项目的进展,炫耀王主任又带他去见了哪个大客户。
甚至,连取外卖、打印文件这种小事,他都开始使唤我。
“哎,陈阳,闲着也是闲着,帮我下去把外卖拿一下。”
“陈阳,去把这份文件复印二十份,要快。”
他把我当成了他的助理。
我没有跟他吵。
我只是看着他,然后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的工作职责里,不包括给你当跑腿的。手长在你身上,自己去。”
他碰了几次钉子,也就不敢了。
但那种无声的排挤和孤立,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
我成了部门里的“瘟神”。
每天坐在工位上,周围是同事们窃窃私语和偶尔投来的异样目光。
我假装不在意,戴上耳机,听着音乐,一遍又一遍地整理那些永远“不合格”的发票。
只有一个人,没有疏远我。
张姐。
她是在公司待了十多年的老员工,技术很好,但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所以一直没得到提拔。
有天下午,她默默地走到我身边,放下一杯热咖啡。
“别跟他们置气,不值得。”
她小声说。
“谢谢张姐。”我心里一暖。
“王主任这个人,我知道。”她叹了口气,“他就是这样,顺着他的,他能把你捧上天;逆着他的,他能把你踩进泥里。”
“你这次,把他得罪狠了。”
“我知道。”我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耗着?”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份被标注了无数个红叉的报销单,沉默了。
是啊,我打算怎么办?
辞职吗?
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人,那三千多块的垫付款怎么办?我这一个多月的委屈怎么办?
我不甘心。
“张姐,你相信我吗?”我忽然问她。
她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坚定。
王主任,我们走着瞧。
我开始偷偷地收集证据。
我知道,光凭一顿饭的恩怨,我扳不倒王主任。
他能在公司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必然有他的生存之道。
我要找的,是能让他一击毙命的“铁证”。
我开始回忆过去几年,我经手的所有项目。
王主任喜欢抢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很多我独立完成的设计方案,最后上报的时候,署名都变成了他,或者他排在第一位。
当时的我,敢怒不敢言。
现在,这些都成了他的罪证。
我翻出我电脑里所有的原始文件。
每一份设计稿,都有创建时间、修改记录。这些,都是最原始的证据。
我还记得,有一次,一个很重要的客户,指名要一个“新中式”风格的设计。
王主任根本不懂,把任务派给了我,自己跑去跟客户喝酒了。
我熬了三个通宵,做出了方案。
结果,王主任拿着我的方案,跟客户吹嘘是他“闭关三天,潜心研究中华文化精髓”的灵感之作。
这件事,当时整个部门都知道,但没人敢说破。
我找到了当时和客户沟通的邮件记录。
邮件里,客户明确提出了设计要求,而王em主任的回复,含糊其辞,全是空话。
而我发给王主任的方案文件,时间点清晰地记录在邮件服务器上。
这些,都是证据。
除了抢功,他还喜欢吃回扣。
他经常会指定一些供应商。
那些供应商的报价,往往比市场价高出两三成。
有一次,我急需一种特殊的打印纸,我自己找的供应商,一百块一包。
王主任非要让我去他指定的那家,报价一百五十块。
我当时还傻傻地问他为什么。
他瞪了我一眼,说:“人家的纸质量好,有保障!你懂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那家供应商的老板,是他表弟。
我开始留意他所有的报销单。
我利用午休时间,跟财务部一个和我关系还不错的小姑娘聊天,旁敲侧击地打听王主任的报销情况。
小姑娘很单纯,没多想,就跟我吐槽。
“王主任的报销单最难做了,经常拿一些加油票、超市购物票来冲账,还非要我们给过。”
我心里一动。
“能让我看看吗?我学习一下,免得我的单子老是被打回来。”我找了个借口。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偷偷地把王主任最近一次的报销单调了出来。
我快速地用手机拍了下来。
果然,里面夹杂着大量来路不明的发票。
更让我震惊的是,我看到了几张我垫付过的项目款项发票,竟然又出现在了他的报销单里!
他这是重复报销,侵占公司财产!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些证据,足够了。
但是,还差一个最关键的东西。
一个能把所有证据串联起来,让他无法辩驳的……导火索。
机会很快就来了。
公司年底要评选“年度优秀员工”。
这个荣誉,不仅有两万块的奖金,更是未来晋升的重要资本。
我们部门有一个名额。
按照资历和业绩,这个名额,最有希望的是张姐。
但所有人都知道,王主任肯定会把这个名额给肖力。
果然,部门提名会议上,王主任力排众议,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肖力在那个项目里,是如何“力挽狂澜”、“勇于创新”的。
那些明明是我的设计,到了他嘴里,全都变成了肖力的功劳。
肖力坐在下面,满脸通红,既兴奋又心虚,腰板挺得笔直。
张姐坐在角落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我攥紧了拳头。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会议结束后,我找到了张姐。
“张姐,你甘心吗?”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苦笑了一下。
“如果,我有办法让王主任和肖力,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呢?”
张姐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想干什么?”
“张姐,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你的名义,向公司监察部,实名举报王主任任人唯亲,评选不公。”
“什么?!”张姐吓了一跳,“这……这怎么行!我会被他整死的!”
“你放心,你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好戏,在后面。”
我把我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把我收集到的所有证据,都给她看了一遍。
王主任抢占我功劳的邮件记录、肖力根本不懂设计的证明、王主任指定供应商吃回扣的线索、他用假发票冲账、重复报销的照片……
张姐越看越心惊,越看眼睛越亮。
“这些……这些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她沉默了很久,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知道,她在天人交战。
一边是十几年来的隐忍和懦弱,一边是压抑已久的不公和愤怒。
“陈阳,”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如果我做了,你会不会……?”
“张姐,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打断了她,“我跟你一起。”
“这件事,从我拒绝买单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我被他踩死。”
“要么,我把他拉下马。”
张姐看着我,眼神从犹豫,慢慢变得坚定。
“好!”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干了!”
“大不了,这份工作不要了!我忍他十几年了,我受够了!”
那一刻,我从她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我们都是被压迫到墙角的“老实人”。
而老实人一旦发起怒来,后果会很严重。
第二天,一封实名举报信,递交到了公司监察部的邮箱。
举报人,张洁。
举报内容:设计部总监王明德,在年度优秀员工评选中,徇私舞弊,任人唯亲,严重破坏公司公平公正的原则。
这封信,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
监察部是公司最神秘也最权威的部门,直接向最高层老板负责。
他们收到实名举报,按照规定,必须立案调查。
消息很快就在公司内部不胫而走。
整个公司都炸锅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张姐,竟然会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
王主任第一时间就被监察部的人叫去问话了。
他从监察部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像死了爹妈一样。
他回到部门,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张洁呢!让她给我滚过来!”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张姐坐在座位上,身体抖得像筛糠,脸色惨白。
我站了起来,挡在她身前。
“王主任,你找张姐有什么事?”
“滚开!陈阳!这里没你的事!”王主任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早就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
“是不是我捣鬼,监察部会调查清楚的。”我平静地说,“现在是上班时间,请你不要在这里大吼大叫,影响大家工作。”
“你!”
王主任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就在这时,监察部的两位同事走了进来。
“王总监,请你冷静一点。”其中一位表情严肃地说,“我们的调查正在进行中,请你配合。”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请你不要对举报人进行任何形式的威胁和打击报复。否则,后果自负。”
王主任看着他们,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但终究没敢再发作。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整个部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可能想不通,我这个看起来最软弱可欺的人,怎么会成了对抗王主任的先锋。
肖力更是脸色煞白,坐立不安。
他知道,一旦王主任倒了,他这个“优秀员工”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我坐回座位,给张姐发了条微信。
“别怕,有我。”
她回了我一个“谢谢”的表情。
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王主任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肯定会动用他所有的关系,来摆平这件事。
而我,必须在他之前,放出我的“王炸”。
我打开电脑,将我整理好的所有证据,分门别类地存好。
然后,我写了一封邮件。
收件人,是公司的大老板,以及所有副总裁级别的领导。
邮件的标题是:
“关于设计部总监王明德长期以权谋私、侵占公司财产的实名举报——一个普通员工的呐喊”。
我把所有的证据,包括设计稿的原始文件截图、邮件记录、供应商的报价对比、王主任的假发票照片、重复报销的单据……
所有的一切,都做成了附件,添加了进去。
在邮件的正文里,我没有用任何激烈的言辞。
我只是以一个普通员工的视角,平静地叙述了这几年来的种种不公。
从被抢走的设计功劳,到被迫接受的高价供应商。
从被克扣的项目奖金,到被逼着为他的私人饭局买单。
最后,我写道:
“尊敬的各位领导,我叫陈阳,是设计部的一名普通设计师。我热爱我的工作,也热爱这家公司。我一直相信,一个健康的企业,应该是一个鼓励奋斗、尊重人才的地方,而不是一个让投机者得利、让实干者寒心的地方。”
“我今天站出来,赌上我的职业生涯,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所有像我一样,默默无闻,却在为公司发光发热的普通员工。我们不求一步登天,但求一份公平,一份尊重。”
“王明德总监的行为,已经严重腐蚀了我们团队的根基,伤害了员工的感情,也损害了公司的利益。我相信,公司的最高层,绝不会容忍这样的蛀虫存在。”
“以上所有证据,皆为事实。我,陈阳,愿为此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手心,全是汗。
我知道,这封邮件一旦发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和王主任之间,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我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
我没有再犹豫,移动鼠标,点下了“发送”键。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很轻,但在我听来,却如同惊雷。
我做完了我能做的一切。
剩下的,就交给命运了。
我关掉电脑,站起身,走到张姐身边。
“张姐,我先下班了。”
她抬起头,担忧地看着我。
“陈阳,你……”
“放心吧。”我笑了笑,“明天,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说完,我拿起背包,在整个部门同事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办公室。
我没有回家。
我去了江边。
吹着冷冷的江风,看着滔滔不息的江水,我的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也许,我会和王主任一起被公司开除,成为业内的笑柄。
也许,我的举报会石沉大海,而我将迎来他更疯狂的报复。
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后悔。
因为我终于为自己,堂堂正正地活了一次。
我为我的尊严,战斗过。
这就够了。
第二天,当我再次走进公司大楼时,我明显感觉到,气氛不一样了。
前台小姐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和一丝敬佩。
电梯里,其他部门的同事在小声议论着什么,看到我进来,立刻闭上了嘴,但眼神却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我心里有数了。
我的那封邮件,已经引爆了整个公司。
当我走进我们部门的办公室时,眼前的景象让我愣住了。
王主任的办公室,门大开着。
两个行政部的同事,正在里面收拾东西,把他私人的物品装进纸箱。
王主任本人,不在。
肖力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蔫蔫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灰败,看到我,就像见了鬼一样,立刻低下了头。
张姐快步走到我面前,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陈阳!你看到了吗?!”
“怎么回事?”我故作镇定地问。
“他被开除了!”张姐压低声音,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今天一早,HR总监和监察部的人就来了,直接宣布了公司的决定!开除!没有任何补偿!”
“听说,大老板昨天半夜亲自打的电话,说要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肖力的‘优秀员工’资格也被取消了!还要把他多拿的奖金退回来!”
我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办公室,如今人去楼空,心里百感交集。
我赢了。
但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释然。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没有了同情,没有了幸灾乐祸,只有敬畏和一丝丝的讨好。
甚至有几个之前疏远我的同事,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夸我“有魄力”、“够胆识”。
人性,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中午,HR总监亲自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给我泡了一杯茶,态度和蔼得让我有些不适应。
“陈阳啊,这次的事情,辛苦你了。”
“公司要感谢你,为我们挖出了这么一个害群之马。”
“我代表公司,向你道歉。是我们管理上的疏忽,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受宠若惊,连忙说“不敢当”。
“经过公司高层研究决定,”他看着我,郑重地宣布,“鉴于你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的勇气和担当,以及你过往优秀的工作能力,公司决定,任命你为设计部的新任总监。”
“什么?!”
我彻底懵了。
总监?
我?
我以为我听错了。
“总监,这……这不合适吧?我太年轻了,资历也不够……”
“资历不是问题。”HR总监笑了笑,“公司现在需要的,不是论资排辈,而是需要像你这样,有能力、有原则、敢作敢当的年轻人。”
“我们相信,你能带领设计部,创造出新的气象。”
“至于你之前垫付的那些款项,财务那边会马上处理,并且,公司会额外给你一笔奖金,作为这次事件的奖励。”
我走出HR总监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就像在做梦一样。
当我回到部门,宣布这个消息时,整个办公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张姐第一个站起来鼓掌,眼眶都红了。
大部分同事,都是真心为我高兴。
因为他们知道,我当了总监,他们就再也不用忍受王主任那样的压迫和不公了。
只有肖力,脸色惨白如纸,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我没有理他。
我走到他面前,平静地说:“把你手头所有关于那个项目的文件,都整理好,下午交给我。”
“……好,好的,陈总监。”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连头都不敢抬。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权力是什么。
权力不是用来作威作福的。
权力,是用来保护那些应该被保护的人,是用来维护那些应该被维护的规则。
下午,我收到了银行的转账短信。
不仅我垫付的三千多块钱到账了,公司还额外奖励了我五万块。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我当初忍了,付了那两千三百八十八块钱,也许我就能继续“安稳”地待下去。
但那样的“安稳”,不过是温水煮青蛙。
我会继续被压榨,继续被抢功,直到我所有的锐气和才华都被消磨殆尽,变成一个和张姐一样,麻木隐忍的中年人。
幸好,我没有。
一周后,我正式上任。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提名张姐为“年度优秀员工”。
全票通过。
第二件事,我把肖力调去了资料室,负责整理档案。
我没有开除他。
因为我知道,对于他那样热衷于钻营的人来说,把他放在一个没有权力、没有前途的岗位上,比开除他更让他难受。
第三件事,我重新制定了部门的奖金分配制度。
一切以项目贡献度为准,公开透明,每个人都能看到自己的付出和回报。
部门的风气,焕然一新。
大家的工作热情,空前高涨。
曾经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如今充满了活力和欢声笑语。
有天晚上加班,我和张姐一起去楼下便利店买咖啡。
她看着我,忽然感慨地说:“陈阳,你知道吗?你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不是发那封举报信。”
我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是那天晚上,你从饭局上溜走。”
她笑着说,“从你决定不付那顿饭钱开始,一切就都不同了。”
我愣住了。
是啊。
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个小小的决定。
源于我终于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对不公说了一个“不”字。
我回到空无一人的总监办公室,坐在那张曾经属于王主任的椅子上。
窗外,是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
我知道,在这个巨大的城市里,在无数个写字楼的格子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类似的故事。
有的人选择了忍耐,有的人选择了离开,而我,选择了反抗。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否对每个人都适用。
但我知道,对于我自己来说,这是唯一正确的路。
因为尊严,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公平,是靠自己去打破不公,然后建立起来的。
我拿起手机,翻出部门群。
那个我曾经屏蔽了无数次的群,现在,我是群主。
我看着群里同事们热火朝天讨论方案的聊天记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然后,我发了一条消息。
“各位,这周末项目上线,大家辛苦了。我订了地方,请大家吃饭。”
“地方我选好了,人均消费不会超过一百五。公司报销。”
“最重要的一点:”
“谁都不许溜。”
我发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群里瞬间被“总监大气”、“总监威武”和各种表情包刷屏了。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欢乐的刷屏,笑了。
这一次,是真的开心的笑。
来源:天哥教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