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方若若,饿死鬼投胎的丞相千金,被亲爹打包送去敌国和亲当卧底。
我,方若若,饿死鬼投胎的丞相千金,被亲爹打包送去敌国和亲当卧底。
别人带刀剑,我揣烧鸡。
要我传递情报?行,摄政王今天跟人私会,明天和侍卫眉来。
后来他把我堵在厨房阴恻恻笑:“王妃很会编故事?”
我揉着酸软的腰连夜写密信:“最新情报——摄政王疑似淫魔转世!”
1
圣旨到的时候,我正蹲在厨房门槛上啃第三只烧鸡。
油光顺着我的手腕往下淌,在青石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我娘尖锐的爆鸣声穿透了整个相府:“方明远!你卖女求荣!你不是人!”
我爹抱头鼠窜,官袍下摆卷起一阵狼狈的风:“夫人!夫人你听我解释!此乃国之大义……”
一只绣花鞋精准命中我爹的后脑勺。
我慢条斯理地撕下最后一条鸡腿肉,觉得我爹这“国之大义”着实有些沉重。
毕竟,满朝文武家里适龄的姑娘一夜之间全都“病”了,只剩我家这个“饿死鬼”还活蹦乱跳。
我舔舔手指,抬头望天。
阿娘哭得梨花带雨扑过来,一把抱住我:“若若我苦命的儿啊!那盛国摄政王杀人不眨眼,你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
我打了个饱嗝,安慰地拍她的背:“娘,说不定我吃穷了他,他就把我休回来了。”
我爹刚蹭过来,闻言一个趔趄:“胡说!你要争气!要……要那个……发挥所长!”
我眨眨眼:“所长?吃吗?”
我爹一脸沉痛,压低声音:“圣上说了,你此去,抵得上十万雄兵。”
我手里的鸡骨头“啪嗒”掉在地上。
十万雄兵?
就凭我一天吃四顿,一顿抵三人?
我爹鬼鬼祟祟地塞给我一个小巧的竹筒,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密”字。
「若若,这是传递情报用的。」他眼神闪烁,「到了那边,机灵点,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给爹写信。」
我捏着竹筒,心头一阵激荡。
西施、貂蝉、我方若若!
青史留名,就在今朝!
「爹,」我郑重其事地保证,「我一定吃垮……不,搅乱他们朝纲!」
我爹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那个……万一,爹是说万一,摄政王嫌你吃太多要休妻,你也别硬撑,记得写信,爹接你回家。」
我点点头,心里却盘算着,那盛国听说临海,海鲜定然肥美。
这波,不亏。
出嫁那日,锣鼓喧天。
我娘哭晕过去三回。
我爹偷偷在我嫁妆箱子里塞了半扇酱好的猪头肉,还有一包刚出炉的桂花糕。
「路上吃,别饿着。」他眼圈有点红。
我抱着暖乎乎的糕点,钻进花轿。
轿帘落下前,我听见我爹带着哭腔对我娘说:「别哭了,就当……就当送她去个管吃管住的好地方……」
花轿晃晃悠悠启程。
我掀开盖头,掏出尚且温热的桂花糕,咬了一口。
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我看着掌心那个小小的竹筒,豪情万丈。
敌国摄政王,等着吧。
我方若若,来了。
2
盛国摄政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着萧绝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指尖敲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跪在地上的暗卫头垂得更低,双手呈上一卷画轴。
「王爷,宸国丞相方明远之女方若若的画像,已快马加鞭送至。」
一旁的幕僚连忙接过,小心翼翼地展开。
然后,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画轴上,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女子。
脸盘圆润如满月,挤得一双眼睛只剩两条细缝,鼻子和嘴巴更是模糊一团。
硬要说像什么,大概像一只不小心被人坐扁了的肉包子。
幕僚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气氛:「王爷,此女……容貌甚是……独特,方明远派她前来,其心可诛啊!」
有人小声嘀咕:「这哪是美人计,这是攻心计,想吓死咱们王爷吧?」
萧绝的目光扫过画像,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独特?」他慢悠悠地重复,「方明远年轻时号称宸国玉郎,其夫人沈清歌亦是名动京城的美人。」
他顿了顿,指尖点在那张包子脸上:「你们觉得,他们的女儿,真会长成这样?」
幕僚一愣:「王爷的意思是……」
「混淆视听。」萧绝端起茶杯,吹开浮沫,「此女尚未入境,便放出这等烟雾,是想让我们轻敌。」
他放下茶杯,声音冷了几分:「画此像的人,处置了。」
暗卫浑身一颤:「是!属下……属下并未亲眼见到那方小姐,只听宸国相府下人议论,说她……宛如包子成精,且、且口出狂言……」
萧绝挑眉:「说什么?」
暗卫硬着头皮:「她说……说她与王爷,说不定是绿豆看王八,看对眼了……属下……属下就凭想象……」
「所以你把本王比作王八?」萧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暗卫伏地不敢言。
幕僚连忙打圆场:「王爷息怒!如此看来,此女心机深沉,竟连自家下人都能收买,放出此等污秽之言,意在激怒王爷,乱我方寸!」
萧绝挥挥手,暗卫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下。
「有趣。」萧绝看着那幅惨不忍睹的画像,眼底闪过一丝兴味,「本王倒要看看,这位‘包子精’王妃,能玩出什么花样。」
「传令下去,王妃入府,一切按最高规制,不得怠慢。」
他倒要瞧瞧,这枚被宸国老狐狸精心掷出的棋子,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
三日后,盛京城门大开。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驶入盛国国都。
我掀开车帘一角,好奇地张望。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水晶虾饺!」「热乎乎的蟹黄包!」「刚出锅的糖醋鲤鱼!」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陪嫁丫鬟小翠忧心忡忡:「小姐,咱们到了王府,可得谨言慎行,听说那摄政王……」
我摆摆手,眼睛还黏在那家挂着「天下第一包」牌匾的铺子上。
「知道了知道了,少说话,多吃饭。」
队伍在摄政王府门前停下。
朱漆大门气派非凡,石狮子威风凛凛。
我扶着小翠的手走下马车,头上凤冠沉重,压得我脖子酸。
一群衣着华丽的仆从整齐排列,为首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前行礼。
「老奴恭迎王妃娘娘。」
我点点头,目光却越过他,飘向府内。
不知道王府的厨房,在哪个方向?
管家引我入府,穿过层层回廊。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这王府比我家丞相府阔气多了。
我暗自点头,看来伙食标准应该不低。
终于走到一处名为「锦瑟院」的院落,布置得精致典雅。
「王妃一路劳顿,请先稍作歇息,王爷晚些时候会过来。」管家恭敬道。
我迫不及待地打发走所有人,关上门,扑向桌上摆着的几碟点心。
芙蓉糕,杏仁酥,豌豆黄!
我捏起一块豌豆黄塞进嘴里,清甜细腻,入口即化。
盛国的点心,果然名不虚传!
吃饱喝足,我掏出我爹给的竹筒和一小截炭笔,趴在桌上开始写第一封密信。
写点什么呢?
我咬着笔头,回想这一路的见闻。
府邸豪华,仆从众多,摄政王肯定很有钱。
管家规矩森严,看来摄政王治下甚严。
我眼珠一转,落笔:
「摄政王奢靡无度,府邸堪比皇宫,似有僭越之心。」
「王府规矩严苛,下人战战兢兢,摄政王性情必是阴晴不定。」
写完,我吹干墨迹,小心卷好塞进竹筒。
这奸细生涯,似乎也没那么难嘛。
3
夜幕低垂,锦瑟院内红烛高燃。
我端坐在床沿,头顶的赤金凤冠压得我颈椎快要发出哀鸣。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从中午到现在,就只吃了几块点心,实在不顶饿。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还有下人恭敬的「王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挺直腰板,摆出大家闺秀的仪态。
门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逆光而立。
烛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玄色蟒袍更添几分威严。
我下意识地垂眸,盯着自己绣着鸳鸯的鞋尖。
脚步声渐近,停在面前。
一股淡淡的冷冽松香萦绕鼻尖。
「抬起头来。」男人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我依言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此刻正带着几分审视打量着我。
跟画像上那个模糊的包子脸完全不同,眼前的女子肌肤胜雪,杏眼桃腮,虽因紧张而微微抿着唇,却难掩那份鲜活的娇俏。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能倒映出烛光,此刻正偷偷地、快速地在他脸上和……旁边的桌子之间移动。
桌子上,放着象征性的一桌酒菜。
萧绝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恢复平静。
果然。
他心中冷笑,那幅画像,果真是烟雾弹。
这位王妃,非但不丑,反而称得上绝色。
只是这眼神……怎么好像粘在那些菜上了?
「王妃一路辛苦。」他淡淡开口,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不辛苦,不辛苦。」我连忙摆手,眼睛依旧不受控制地瞟向那盘油光发亮的红烧肘子。
萧绝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眉梢微挑:「王妃饿了?」
我的脸「唰」地红了,嘴硬道:「还、还好。」
话音刚落,肚子又响亮地「咕噜」一声。
寂静的新房里,这声音格外清晰。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绝似乎低笑了一声,很轻,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他执起酒壶,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我面前。
「合卺酒。」
我接过酒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微凉。
交杯时,我离他很近,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他长得……还挺好看。
就是脸色太冷,像别人欠他几万两银子。
酒液辛辣,我呛得轻咳了两声。
「吃些菜吧。」他放下酒杯,语气依旧平淡。
得到准许,我立刻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地伸向那只诱人的肘子。
肉质软烂,汤汁浓郁,好吃得我眯起了眼睛。
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先填饱肚子要紧。
萧绝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我吃。
他不说话,也不动筷,只是看着。
那目光算不上锐利,却存在感极强,让我如芒在背。
我吃得差不多了,速度慢下来,才想起自己的「使命」。
我偷偷瞄他。
他端坐着,侧脸线条冷硬,烛光在他下颌投下一小片阴影。
「王爷……」我试探着开口,「今日入府,见府中气象万千,王爷真是……治家有方。」
他转眸看我,眼神平静无波:「王妃想说什么?」
我绞着衣角,努力回忆话本子里那些套话:「就是觉得……王爷威严甚重,下人们似乎……颇为畏惧。」
「哦?」萧绝身体微微后靠,指尖轻点桌面,「王妃觉得,本王很可怕?」
「没有没有!」我赶紧摇头,「王爷……龙章凤姿,和气……和气生财!」
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了。
萧绝盯着我,半晌,忽然道:「王妃与画像上,不甚相似。」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幅故意画丑的画像,果然送到他手里了。
我干笑两声:「画师技艺不精,技艺不精。」
「是吗?」他语气玩味,「本王倒觉得,画师抓住了几分神韵。」
我:「……」
这天没法聊了。
我低头猛扒米饭。
「王妃。」他又开口。
我含着饭,含糊应道:「嗯?」
「既入王府,便是王府的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安分守己,自有你的好处。」
我点点头,心里嘀咕:好处?能随便吃算不算好处?
他似乎看穿我的想法,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餐桌,淡淡道:「王府还不至于短了你的吃食。」
我眼睛一亮。
这句话,可比什么承诺都实在!
4
新婚夜有惊无险地度过。
萧绝并未留宿,只说了句「王妃早些安歇」便离开了。
我大大松了口气,瘫在柔软的被褥里。
看来这位摄政王确实如传闻所说,不近女色。
这对我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不用侍寝,意味着我有更多时间探索王府……的厨房。
翌日一早,我精神抖擞地起床。
丫鬟们伺候梳洗时,我状似无意地问:「王府的厨房在何处?早膳是送过来,还是自己去吃?」
一个圆脸丫鬟抿嘴笑:「回王妃,早膳已备好在花厅,奴婢引您过去。」
花厅里,早餐琳琅满目。
鸡丝粥,水晶包,金丝卷,还有几样我叫不上名字的小菜。
我吃得心满意足,开始规划今天的「奸细」工作。
传递情报,总得有点由头。
我决定先去花园逛逛,熟悉环境。
摄政王府的花园极大,假山流水,奇花异草,比我家的后园气派多了。
我带着小翠,假装赏花,实则暗暗记下路径和守卫换岗的时辰。
走到一处水榭旁,听见两个小丫鬟在低声说话。
「……王爷昨夜又歇在书房了?」
「可不是,这位新王妃,看来也没留住王爷的心。」
「嘘,小声点,让人听见……」
我默默退开,心里有了计较。
回到锦瑟院,我掏出我的小竹筒和炭笔。
写点什么呢?
想起丫鬟的议论,我落笔:
「摄政王不近女色,大婚之夜独宿书房,疑有隐疾。」
不行不行,「隐疾」二字太过粗俗,有失我大家闺秀的身份。
我涂掉,重新写:
「摄政王不近女色,新婚夜亦宿书房,恐非良配,请爹斟酌后续计划。」
嗯,这样委婉多了。
吹干墨迹,我唤来小翠,让她想办法把竹筒送出去。
小翠是我从宸国带来的,机灵可靠。
她接过竹筒,悄无声息地退下。
接下来几天,我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
吃了睡,睡了吃,闲来无事就在王府里「闲逛」。
我发现王府西北角有个小厨房,专做点心,里面的张嬷嬷手艺一绝。
我常常借口散步溜达过去,蹭几块新出炉的糕点。
张嬷嬷起初战战兢兢,后来见我没什么架子,只是单纯馋嘴,便也放松下来,偶尔还会给我开小灶。
这日,我又蹭了一碟藕粉桂花糖糕,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路过书房院子外,恰好看见萧绝送一位武将打扮的人出来。
那人躬身行礼:「王爷放心,边境布防已按您的意思调整完毕,绝不会让宸国探子钻了空子。」
我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边境布防?
萧绝神色冷峻:「嗯,增派暗哨,严密监视,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
格杀勿论!
好狠的手段。
我缩在假山后,等他们走远,才拍拍胸口,溜回锦瑟院。
赶紧拿出我的小竹筒。
这可是重要情报!
「摄政王调整边境布防,增派暗哨,意图不明,恐对宸国不利,请爹早做防备。」
写完,我松了口气。
觉得自己为两国和平做出了巨大贡献。
晚膳时,萧绝居然来了锦瑟院。
他扫了一眼桌上丰盛的菜肴,又看看我。
「王妃近日,似乎很爱走动。」
我心里一虚,夹菜的手顿了顿:「初来乍到,熟悉熟悉环境。」
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安静用餐。
他吃相极优雅,慢条斯理,与我风卷残云的风格形成鲜明对比。
我忍不住偷偷看他。
烛光下,他冷硬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
「看什么?」他忽然抬眼。
我慌忙低头:「没、没什么,觉得王爷……用膳很斯文。」
他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明日宫中有宴,你随本王同去。」
我一愣:「宫宴?」
「嗯,皇上为贺本王大婚,特设此宴。」他语气平淡,「届时安分些,莫要失礼。」
我点点头,心里却活络开来。
宫中夜宴!
那可是收集情报的绝佳场所!
5
翌日傍晚,我盛装打扮,随萧绝入宫。
马车里,空间逼仄,他身上的冷松香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宫中规矩,可都记清了?」他闭目养神,忽然开口。
「记清了。」我小声回答,「少说话,多吃饭。」
他眼皮动了动,没说话。
宫宴果然奢华。
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小皇帝年纪尚幼,坐在上首,显得有些拘谨,大部分时间都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在发话。
萧绝的位置仅在皇帝下首,彰显其超然地位。
我被安排在他身旁。
一道道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
我谨记「少说话多吃饭」的原则,埋头苦干。
盛国御厨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比王府的菜还要精致几分。
正啃着一块香煎小羊排,忽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我抬头,对上对面席位上一位华服公子探究的眼神。
见我看他,他不仅不回避,反而举杯,朝我笑了笑。
那笑容,带着几分轻佻。
我皱皱眉,低下头。
「怎么了?」萧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低。
我凑近他些,小声道:「对面那个穿紫衣服的,老是看我。」
萧绝目光淡淡扫过去。
那位紫衣公子立刻收敛了笑容,低头喝酒。
「他是兵部尚书之子,李恒。」萧绝语气平淡,「不必理会。」
宴至中途,气氛愈发活络。
有人起身向萧绝敬酒,言语间多是恭维。
也有几位老臣,面色沉郁,只闷头喝酒。
我一边嚼着糯米藕,一边暗暗观察。
看来这盛国朝堂,也并非铁板一块。
酒过三巡,李恒忽然起身,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王爷,下官敬您一杯,恭贺新婚之喜!」
他说话带着醉意,眼神却不住地往我身上瞟。
萧绝面无表情地举了举杯。
李恒却不肯走,目光转向我:「这位便是王妃娘娘吧?果真国色天香,与王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勉强笑了笑。
「下官也敬王妃一杯。」他说着,就要给我斟酒。
「她不胜酒力。」萧绝抬手挡了一下,语气微冷。
李恒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过来,在萧绝耳边低语几句。
萧绝眉头微蹙,起身道:「本王有事,去去就回。」
他看了我一眼:「在此等候。」
萧绝一走,李恒更是肆无忌惮。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王妃娘娘在宸国,可曾听过‘醉春风’?」
我心中警铃大作。
「醉春风」是宸国一种秘制的迷药,他此时提起,意欲何为?
我故作茫然:「什么醉春风?是酒吗?」
李恒嘿嘿一笑:「娘娘不必装傻,下官没有恶意,只是……想与娘娘交个朋友。」
他声音压得更低:「王爷此人,冷酷无情,娘娘青春年少,何不为自己谋条后路?」
我握紧了袖子里的手。
这是……在策反我?
「李公子慎言。」我冷下脸,「我既嫁入王府,便是王爷的人。」
李恒碰了个钉子,脸色沉了沉,哼了一声,悻悻离去。
我松了口气,手心有些汗湿。
这宫宴,真是龙潭虎穴。
萧绝很快回来,似乎处理完了事情。
他坐下后,看了我一眼:「没事吧?」
我摇摇头。
宫宴结束,回府的马车上,我有些疲惫地靠着车壁。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萧绝忽然问。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李恒。
「他……似乎有意拉拢我。」我斟酌着用词。
「嗯。」萧绝闭着眼,「兵部尚书与本王政见不合,其子李恒,是个纨绔,但胆子不小。」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我:「王妃如何回应?」
我迎上他的目光:「我说,我是王爷的人。」
车厢里寂静一瞬。
他眼底似乎闪过一丝什么,快得抓不住。
「记住你说的话。」他复又闭上眼。
回到王府,我立刻拿出我的小竹筒。
今夜信息量巨大!
「盛国朝堂似有派系之争,兵部尚书之子李恒于宫宴试探拉拢,言语间提及宸国迷药‘醉春风’,恐有勾结之心。摄政王似有察觉,态度不明。」
写到这里,我笔尖顿了顿。
想起马车里他那句「记住你说的话」。
我甩甩头,把最后一句涂掉。
这是密信,不能掺杂个人情绪。
6
宫宴之后,王府的日子似乎平静下来。
我与萧绝维持着相敬如宾的……饭友关系。
他时常会来锦瑟院用晚膳,偶尔会问起我今日做了什么。
我一半真一半假地汇报:赏花,喂鱼,散步。
绝口不提我隔三差五就往小厨房跑,跟张嬷嬷建立了深厚的「糕饼情谊」。
这日半夜,我被活活饿醒了。
晚膳时因为惦记着张嬷嬷答应给我留的玫瑰酥,吃得少了些,此刻胃里空空如也。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披上外衣,决定去小厨房碰碰运气。
月色很好,照得路面清晰可见。
我熟门熟路地摸到小厨房,里面静悄悄的。
灶台上盖着一个纱罩,掀开一看,果然放着几块精致的玫瑰酥!
我心头一喜,拿起一块就塞进嘴里。
酥皮掉渣,玫瑰馅香甜不腻。
好吃!
我正吃得欢,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喝:「谁在那里!」
我吓得一哆嗦,半块玫瑰酥卡在喉咙里,呛得我满脸通红。
一阵脚步声快速靠近,灯笼的光照在我脸上。
「王、王妃?」举灯笼的侍卫一脸错愕。
我拍着胸口,好不容易把糕点咽下去,尴尬得想找地缝钻。
「我……我有点饿,来找点吃的。」
侍卫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萧绝披着外袍,站在厨房门口,脸色在月光下看不分明。
侍卫连忙躬身:「回王爷,是、是王妃娘娘……」
萧绝的目光落在我嘴角的糕点碎屑上,又扫了一眼我手里剩下的半块玫瑰酥。
我下意识地把手往后藏。
「下去吧。」萧绝对侍卫道。
侍卫如蒙大赦,迅速退下。
厨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气氛有点凝滞。
「看来,是本王亏待王妃了。」他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竟让王妃深夜亲自来厨房觅食。」
我脸上发烫,小声辩解:「没有亏待……就是,晚上没吃饱……」
他走近几步,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压迫感。
「想吃东西,让下人去做便是,何须亲自跑来?」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我的嘴角。
微凉的触感让我浑身一僵。
「成何体统。」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赞同。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有点委屈。
不就是半夜偷吃点东西嘛,至于这么上纲上线。
忽然,身体一轻!
他竟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啊!」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王爷你……」
「闭嘴。」他抱着我,大步往外走,「夜深露重,穿这么少,像什么样子。」
他的怀抱很稳,带着淡淡的松香。
我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
心跳莫名有些快。
一路上遇到巡夜的护卫,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
我羞得把脸埋在他胸前。
他直接把我抱回了锦瑟院,放在床上。
「以后饿了,让丫鬟传膳。」他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再让本王发现你半夜乱跑……」
他顿了顿,没说完,但威胁意味十足。
我缩了缩脖子:「知道了。」
他转身欲走。
「王爷!」我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他。
他回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那个……玫瑰酥,您能帮我跟张嬷嬷说一声,别怪我偷吃吗?」
萧绝:「……」
他似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走了。
我躺在被子里,脸上还有点烫。
想起他刚才抱我回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第二天,我忐忑地等到中午,没见张嬷嬷来告状,反而收到了她让人新送来的一碟杏仁酪。
附话说:「王妃若夜间腹饥,可提前告知,老奴备些点心在房中。」
我捧着那碗香甜的杏仁酪,心里有点暖,又有点复杂。
这位摄政王,好像……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
7
自从那次半夜偷吃被抓包后,我安分了好几天。
主要是怕再被萧绝撞见,他那眼神,冷起来能冻死人。
这日,我正无聊地趴在窗边喂鱼,小翠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小姐,我打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听说王爷身边那个贴身侍卫追影,最近总是往城西的一家南风馆跑!」
我手里的鱼食差点撒了。
南风馆?
那不就是……小倌馆?
追影我见过,身材挺拔,面容冷峻,是萧绝的心腹,几乎形影不离。
他居然好这口?
我顿时来了精神。
这可是个重磅消息!
萧绝的贴身侍卫是断袖,那萧绝他……近墨者黑?
我立刻掏出我的小竹筒,激动地开始写:
「重大发现!摄政王贴身侍卫追影频繁出入城南南风馆,行为可疑。摄政王与其形影不离,关系匪浅,恐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写完后,我反复看了两遍,觉得措辞精准,证据……呃,间接证据确凿。
完美。
让小心把小竹筒送出去后,我心情大好,决定去花园逛逛,庆祝一下。
走到荷花池边,看见萧绝和追影正在亭子里说话。
我下意识地想躲,却听见萧绝冷冽的声音传来。
「……李恒那边,盯紧点,看他最近还和什么人来往。」
「是,王爷。兵部尚书府上,也加了暗哨。」
「嗯,宸国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无异常。方丞相府邸也很平静。」
我竖起耳朵。
在说我爹?
「王妃近日如何?」萧绝话锋一转。
我一惊,赶紧缩到假山后。
追影回道:「王妃每日多在院中或花园,偶尔去小厨房找张嬷嬷,并无异常举动。」
萧绝「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拍拍胸口,还好没被发现。
又听追影迟疑道:「王爷,属下……属下近日听到一些流言。」
「说。」
「是关于属下和王爷的……一些无稽之谈。」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我那小竹筒刚送出去,流言就起来了?这么快?
萧绝似乎轻笑了一声:「说什么?说本王与你有断袖之嫌?」
追影声音尴尬:「王爷明鉴,属下绝无此心!」
「本王知道。」萧绝语气平淡,「清者自清,不必理会。」
「可是王爷,这流言来得蹊跷,恐怕是有人故意散播,败坏王爷名声!」
「跳梁小丑而已。」萧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我躲在假山后,手心冒汗。
他好像……并不在意这种流言?
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认为是有心人故意散播。
会不会……查到我头上?
我心里开始打鼓。
晚饭时,萧绝又来了。
我吃得心不在焉,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脸色。
他似乎心情不错,还多吃了一碗饭。
「王妃今日似乎很安静。」他放下筷子,忽然道。
我吓了一跳,忙道:「没、没有啊。」
他看着我,目光深邃:「可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我心脏狂跳,强作镇定:「什么闲言碎语?我整日在院里,没听到什么。」
「没有便好。」他拿起茶杯,慢悠悠道,「王府里人多口杂,有些无稽之谈,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粒。
他这是在点我吗?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萧绝来找我算账。
但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
倒是追影,见了我总是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我更心虚了。
这日,萧绝下朝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我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可是朝中有什么事?」
他揉了揉眉心:「边境有些小摩擦,无妨。」
边境?
我又竖起了耳朵。
「是……和宸国吗?」我试探着问。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看透人心。
我赶紧补充:「我、我就是随口一问。」
「嗯。」他淡淡道,「宸国小股部队越境骚扰,已被击退。」
我「哦」了一声,心里却琢磨开来。
我爹难道又搞小动作了?
晚上,我又拿出小竹筒。
这次写点什么呢?
边境摩擦,算是情报吧?
可写得太详细,会不会暴露我知道消息的来源?
犹豫再三,我写道:
「摄政王近日心情不佳,似因边境事务烦忧,恐对宸国态度转强硬,需谨慎。」
写完后,我看着这封语焉不详的密信,叹了口气。
我这奸细当得,越来越不专业了。
8
边境摩擦的消息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虽然我爹信里总说我是「饿死鬼」,但我知道,他心里是疼我的。
把我嫁过来,或许真有不得已的苦衷。
若是两国真的开战,我该如何自处?
这种忧虑,在连续吃了三块张嬷嬷特制的蜂蜜凉糕后,依然没有得到缓解。
萧绝似乎更忙了,常常很晚才回府,有时甚至宿在书房。
见不到他,我反而松了口气。
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担心被他看穿。
这日午后,我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晒太阳,迷迷糊糊快要睡着。
忽然,外院传来一阵喧哗。
我睁开眼,看见小翠急匆匆跑进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我坐起身。
「是、是宸国来人了!好像……好像是老爷派来的!」小翠气喘吁吁。
我爹?
我心头一跳,猛地站起来。
「人在哪儿?」
「在前厅!王爷已经过去了!」
我提裙就往前厅跑。
心跳得厉害。
我爹这时候派人来,是想做什么?难道边境真的要出事?
跑到前厅外,我放慢脚步,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厅内,萧绝端坐主位,面色平静。
下首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正是我爹的心腹管家,方福。
「福伯?」我惊讶出声。
方福见到我,连忙行礼:「老奴见过小姐……哦不,王妃娘娘。」
「福伯,你怎么来了?是我爹……是我娘有什么事吗?」我急切地问。
方福偷偷瞄了萧绝一眼,才道:「老爷和夫人都安好,只是……甚是挂念王妃,特命老奴送来些家乡土产,给王妃尝尝鲜。」
他指了指旁边放着的几个大箱子。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送吃的。
「有劳福伯了。」我笑了笑。
萧绝这时才淡淡开口:「方丞相有心了。福管家一路辛苦,先在府中歇息几日吧。」
方福连忙道:「多谢王爷美意,只是老爷吩咐,送完东西即刻返回,不敢耽搁。」
萧绝挑眉:「哦?如此匆忙?」
方福额头似有汗珠:「是……宸国事务繁多,老爷身边离不开人。」
萧绝没再说什么,端起茶杯。
方福又与我寒暄了几句,多是问我饮食起居可还习惯,王爷待我如何。
我一一答了,眼角余光却瞥见萧绝看似悠闲,实则一直在静静观察。
方福很快告辞离去。
我让人把箱子抬回锦瑟院,迫不及待地打开。
里面果然是各种宸国的特产吃食:蜜饯果脯,腊味火腿,还有几坛我娘亲手酿的梅子酒。
最底下,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盒。
我心中一动,趁丫鬟不注意,悄悄打开。
里面放着一封我爹的亲笔信,和……一包药粉?
我心里咯噔一下,展开信纸。
「若若吾儿见字如面:闻汝在盛国一切安好,为父心甚慰。今边境不稳,盛国摄政王狼子野心,恐不日将有战事。特遣人送此‘醉春风’,若时机得当,可置于其饮食中……届时为父自有安排,助我儿脱身。切切。」
我的手猛地一抖,信纸飘落在地。
醉春风!
我爹……我爹竟然让我给萧绝下药!
我看着那包小小的药粉,只觉得烫手无比。
心跳如擂鼓。
怎么办?
真的要这么做吗?
萧绝他……虽然冷了点,但似乎……并没有苛待我。
而且下药这种事,太过卑劣。
我蹲下身,捡起信纸,揉成一团,连同那包药粉,紧紧攥在手心。
「王妃,王爷来了。」小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吓了一跳,慌忙把东西塞进袖子,站起身。
萧绝迈步进来,目光扫过地上打开的箱笼。
「王妃家乡送来不少好东西。」
我强自镇定:「都是些吃食,王爷若有喜欢的,我让人送些过去。」
他走到我面前,目光落在我脸上:「王妃脸色似乎不太好。」
「有、有吗?」我下意识摸了摸脸,「可能是刚才收拾东西,有点累。」
他「嗯」了一声,没再追问,转而看向那些特产。
「这梅子酒,似是夫人亲手所酿?」他拿起一坛酒。
「王爷怎么知道?」
「听闻夫人酿的梅子酒,在京城是一绝。」他淡淡道,「本王是否有口福尝一尝?」
我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要在我这里喝酒?
那……那药……
「好、好啊。」我听到自己干巴巴地回答,「我这就让人准备酒杯。」
9
月色清朗,透过窗棂洒进屋内。
小几上摆着几样小菜,一坛开了封的梅子酒香气四溢。
我捧着酒坛,手有些抖,酒液险些洒出来。
萧绝坐在我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王妃似乎很紧张?」
「没、没有。」我深吸一口气,给他斟满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动,映着烛光。
我爹的信和那包药粉,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袖袋里。
「王爷请。」我举起酒杯,指尖冰凉。
萧绝却没有动,他看着我的眼睛,忽然问:「王妃希望两国开战吗?」
我愣住,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我……当然不希望。」我低下头,「打仗会死很多人,百姓流离失所。」
「是啊。」他轻轻晃着酒杯,「可惜,总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他意有所指,我的心揪紧了。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王妃。」他声音低沉,「你觉得,本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王爷……王爷位高权重,杀伐果断。」我斟酌着用词。
「还有呢?」
「……治家有方,嗯……御下有道。」
「还有呢?」他追问,目光紧锁着我。
我咬了咬唇:「王爷待我……尚可。」
他忽然笑了,很浅的笑意,却瞬间冲淡了眉宇间的冷峻。
「只是尚可?」他端起酒杯,凑近唇边。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喝下去?
还是不喝?
袖袋里的药粉像一块冰,又像一团火。
就在他的唇要碰到杯沿的刹那,我猛地伸手,打翻了他的酒杯!
「哐当!」
酒杯落地,碎裂开来,酒液洇湿了地毯。
萧绝的手停在半空,目光锐利地看向我。
我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
「酒……酒里好像有只小虫子。」我声音发颤,指着地上,「我、我看到了……」
萧绝盯着我,许久没有说话。
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忽然,他站起身。
我吓得闭上眼,以为他要发怒。
却听到他平静的声音:「既然酒脏了,那便不喝了。」
我睁开眼,看到他弯腰拾起酒坛,将坛口凑近鼻尖闻了闻。
「酒是好酒,可惜了。」他放下酒坛,目光落在我惨白的脸上,「王妃受惊了,早点歇息吧。」
他说完,竟转身走了。
我瘫软在座位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看着我的眼神,分明是看穿了一切。
可他为什么……没有揭穿我?
是因为没有证据?还是……别的什么?
我颤抖着手,从袖袋里掏出那包药粉和揉皱的信纸,走到烛火前,点燃。
火焰跳跃着,吞噬了那些字迹,也吞噬了我爹的「安排」。
看着它们化为灰烬,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心里却更加沉重了。
我爹……他到底想做什么?
而我,又该何去何从?
10
自那晚打翻酒杯后,我称病在锦瑟院躲了好几天。
一方面是心虚,不敢见萧绝。
另一方面,是心里乱得很。
我爹让我下药的行为,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还有萧绝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总在我眼前浮现。
小翠以为我真病了,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可我食不知味。
这日午后,我正对着一碟松鼠鳜鱼发呆,萧绝来了。
他挥退下人,在我对面坐下。
「病可好些了?」他问,语气如常。
「好、好些了。」我低着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
「边境传来消息。」他忽然道。
我手一僵,抬起头。
「宸国一支小队再次越境,被俘了。」他看着我,慢慢说道,「带队的是个校尉,名叫沈冲。」
我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沈冲?我表哥!
我娘就我一个女儿,沈冲是我舅舅的独子,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情同亲兄妹。
他怎么会被俘?
「他……他还活着吗?」我的声音发颤。
「还活着。」萧绝道,「王妃认识此人?」
我咬紧嘴唇,点了点头:「他是我表哥。」
萧绝「嗯」了一声,并不意外,似乎早已知道。
「盛国朝中,主战派声音很高,要求严惩俘虏,以儆效尤。」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两国摩擦不断,表哥落在他们手里,凶多吉少。
「王爷……」我看向他,眼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祈求。
萧绝沉默地看着我,目光深邃,仿佛在权衡什么。
「王妃希望本王如何做?」他问。
我愣住了。
我希望他如何做?
放了我表哥?那等于放虎归山,他如何向朝臣交代?
可不放……那是看着我表哥去死吗?
我低下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一边是血缘亲情,一边是……是我现在身份所属的敌国。
我该怎么办?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
萧绝不知何时站到了我面前,用指腹擦去我眼角的泪。
「别哭。」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本王可以放了他。」
我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急切地问。
他俯下身,平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真心实意地留下来,做我的王妃。」
我怔住了。
真心实意地……留下来?
不是作为奸细,不是作为人质,而是作为他的王妃?
他的目光专注而认真,里面没有戏谑,没有试探,只有一种沉沉的、让我心跳加速的东西。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傻傻地问。
他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手指轻轻摩挲过我的脸颊。
「因为,」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我心上,「本王似乎,有些喜欢上你这个……饿死鬼投胎的小奸细了。」
我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脑子嗡嗡作响。
他说……喜欢我?
「如何?」他追问,「这个交易,王妃可愿意?」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一个小小的、慌乱的我的影子。
我想起他抱我回房时的怀抱,想起他为我挡开李恒的维护,想起他发现我可能下药却选择不揭穿的沉默……
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忽然软了下去。
我咬了咬唇,垂下眼帘,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愿意。」
他笑了,这次的笑容真切了许多,眼底仿佛有星光漾开。
「好。」
他直起身:「三日后,你表哥会‘侥幸’脱逃,返回宸国。」
「谢谢。」我低声道。
他转身欲走,到门口时,又停下。
「对了,」他回头看我,眼神带着几分戏谑,「以后写密信,可以写得再离谱些。比如本王夜御十女,或者酷爱穿女装之类的,或许更能让你爹相信。」
我的脸瞬间爆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还有,」他补充道,「下次半夜偷吃,记得擦干净嘴。」
说完,他心情颇好地离开了。
我捂着脸,蹲在地上,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羞窘之余,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飘飘的甜意,从心底冒了出来。
好像……当个真正的王妃,也不错?
11
萧绝离开后,我在原地蹲了许久,直到腿麻才晃晃悠悠站起来。
脸上烫得能煎鸡蛋。
他居然……早就知道了。
那些密信,那些胡编乱造的情报,他是不是都看过?是不是在背后笑话我?
还有半夜偷吃……他连我偷吃完没擦嘴都知道!
羞愤过后,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慢慢浮上来。
他明知我是宸国派来的小奸细,却没有拆穿我,没有为难我,甚至……还纵容我在王府里胡吃海喝。
他说喜欢我。
是戏弄我吗?还是……
我甩甩头,不敢深想。
当务之急,是表哥能平安回去。
接下来的三天,我度日如年。
既盼着消息,又怕消息不好。
萧绝依旧忙碌,但每晚都会来锦瑟院用膳。
他绝口不提表哥的事,仿佛那天的对话从未发生。
只是饭菜明显更合我口味了,都是我爱吃的荤腥。
第四天傍晚,追影送来消息:宸国小队校尉沈冲,于押解途中趁守卫不备,夺马逃脱,现已越过边境线。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王爷呢?」我问追影。
「王爷还在宫中,与陛下商议边境防务。」追影恭敬答道,看我的眼神似乎比以往多了些什么。
「王妃若有话,属下可代为转达。」
我摇摇头:「没事了,谢谢你,追影。」
追影行礼退下。
我知道,表哥的“逃脱”背后,定然是萧绝周旋打点,甚至可能顶住了朝中主战派的压力。
这份情,我记下了。
晚膳时分,萧绝回来了。
他神色略带疲惫,但眉眼间是松快的。
我给他盛了碗汤,小声道:「谢谢。」
他接过汤碗,指尖碰到我的,温热。
「份内之事。」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爹他……」
「边境暂时无事。」他打断我,看了我一眼,「至少,短期内不会再有人来打扰王妃用膳。」
我脸一热,低头吃饭。
心里却明白,我爹的试探失败了,短期内应该会消停。
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却不再是以往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有一种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流淌。
吃完饭,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那里喝茶。
我绞着手指,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那些密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吹了吹茶沫,抬眼:「从第一封开始。」
我:「……」
「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拆穿了,还有什么意思?」他反问,眼底带着一丝玩味,「本王还想看看,王妃还能编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
我的脸又红了。
「那……断袖……」
「咳。」他轻咳一声,放下茶杯,「这个谣言,倒是让追影困扰了好一阵子。」
我想起追影那张冷脸上可能出现的表情,差点笑出声,赶紧忍住。
「以后……不写了。」我小声说。
「写也无妨。」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微微俯身,「只是,下次可以写点好的。」
「比如?」
「比如本王英明神武,体贴王妃,夜夜……」
「王爷!」我羞得跳起来,捂住他的嘴。
他的手覆上我的手,掌心温热。
我的呼吸一滞。
他的眼神暗了暗,低头,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我的额头上。
「方若若,」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喑哑,「记住你的选择。」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离开了。
我愣在原地,额头上被他吻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一样。
心跳如擂鼓。
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上这个腹黑又闷骚的摄政王了。
12
自那日后,我和萧绝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奇怪的模式。
他依旧很忙,但来锦瑟院用晚膳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
有时他会带些宫里的点心回来,或者一两件新奇的小玩意给我。
我们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我会跟他抱怨张嬷嬷最近偷懒,点心馅料不如以前足。
他会跟我吐槽朝堂上那些老臣如何迂腐不堪,为点小事争得面红耳赤。
当然,涉及到两国机密的,他从不提及。
我也识趣地不再打听。
我爹那边,许是表哥带回了消息,也彻底安静了,再没传来任何指令。
我乐得清闲,专心致志地当我的吃货王妃。
「怎么了?」我递给他一杯热茶。
「宸国使臣不日将至。」他接过茶杯,眉宇间带着一丝厌烦,「说是为边境摩擦之事致歉,实则怕是来探虚实。」
宸国使臣?
我心头一动:「是谁带队?」
「你的老熟人。」萧绝看了我一眼,「李恒。」
怎么又是他?
我皱起眉。
这个李恒,轻浮无状,上次宫宴就意图不轨,这次来肯定没安好心。
「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萧绝语气冷淡,「本王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三日后,宸国使团抵达盛京。
萧绝在王府设宴款待。
我作为王妃,自然要出席。
宴席上,李恒依旧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言谈举止却比上次收敛了些。
他代表宸国皇帝,为边境摩擦致歉,并送上厚礼。
酒过三巡,他话锋一转,看向我。
「多日不见,王妃风采更胜往昔,看来在盛国过得甚是舒心。」
我微微一笑:「盛国物阜民丰,王爷待我极好,自然舒心。」
李恒眼底闪过一丝阴鸷,随即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方丞相和夫人也十分挂念王妃,此次特意让下官带了些家乡特产,聊表思念之情。」
他示意随从抬上几个箱子。
「丞相夫人还特意嘱咐,有一盒王妃最爱的蜜渍梅子,一定要亲手交到王妃手中。」
一个精致的描金木盒被呈到我面前。
我心中警铃大作。
我娘确实擅长酿梅子酒,做蜜饯,但我从小就不太爱吃酸的,更别提什么最爱的蜜渍梅子。
这盒子,有古怪。
我正要开口,萧绝却先一步接过盒子,随手打开。
里面果然是颗颗饱满、裹着糖霜的梅子。
「丞相夫人有心了。」萧绝合上盖子,递给旁边的侍女,「王妃近日牙口不适,不宜多用甜酸之物,先收起来吧。」
李恒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没再说什么。
宴席结束后,我回到锦瑟院,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那个盒子……
深夜,我辗转反侧,忽然听到极轻微的窗棂响动。
我立刻屏住呼吸,假装睡着。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屋内,径直走向白天收起来的那几个箱子。
是李恒!他想干什么?
只见他摸索到那个描金木盒,轻轻打开,从里面夹层的暗格里,取出一封密信!
我心头狂跳。
果然有诈!
他迅速浏览完密信,将信纸凑近烛火点燃。
然后,他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封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信,塞回暗格。
做完这一切,他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冷汗湿透了寝衣。
李恒偷梁换柱!
那原来的密信里写了什么?他现在这封,又是什么内容?
我必须告诉萧绝!
我猛地坐起身,却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萧绝。
他推门进来,衣着整齐,显然也未曾安睡。
「王爷!」我赤脚跳下床,抓住他的胳膊,「李恒他……」
「本王知道。」萧绝按住我的手,语气平静,「他刚才来过了。」
「你都知道?」
「嗯。」他牵着我走到桌边坐下,「那盒子,本王早就检查过了。」
「那密信……」
「原来的信,是让你设法获取盛国边境布防图。」萧绝淡淡道,「现在这封,是空的。」
我愣住了:「空的?」
「李恒与朝中某些人勾结,想借刀杀人。」萧绝冷笑,「若你真按原信行事,无论成败,他都能摘干净自己,甚至反咬你爹一口。」
我背后发凉。
朝堂争斗,竟如此险恶。
「那……我们怎么办?」
「将计就计。」萧绝看着我,眼神锐利,「明日,你去找李恒,告诉他,你愿意合作,但需要时间。」
「然后呢?」
「然后,」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本王请君入瓮。」
13
翌日,我依计行事,借口欣赏宸国带来的特产,去使馆拜访李恒。
我故作紧张不安,暗示我看到了盒中密信,愿意为我爹、为宸国效力,但索取布防图风险极大,需要从长计议,并索要「醉春风」以备不时之需。
李恒见我上钩,眼中闪过得意,假意安抚,说我爹一切安好,让我耐心等待时机,并爽快地又给了我一小包「醉春风」。
「王妃深明大义,下官佩服。此事若成,王妃便是宸国第一大功臣!」他压低声音,「届时,王爷定会风风光光接您回国。」
我装作欣喜又忐忑的模样,带着那包假的「醉春风」离开。
回到王府,我将经过一五一十告诉萧绝。
「他信了。」萧绝把玩着那包药粉,「看来,鱼儿要咬钩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李恒偶尔递帖子邀我游湖赏花,我都以身体不适推拒了。
我在等,等萧绝说的「时机」。
这日,宫中传来消息,太后要在御花园举办赏荷宴,邀百官携眷参加。
我知道,时机到了。
赏荷宴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坐在萧绝身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盘子里的莲子。
李恒频频看向我们这边,眼神闪烁。
酒至半酣,一个小内侍匆匆过来,在萧绝耳边低语几句。
萧绝眉头微蹙,对我道:「皇上有事召见,我去去就回。」
他起身离席。
我捏紧了袖子,手心里全是汗。
果然,萧绝刚走没多久,李恒就端着酒杯晃了过来。
「王妃娘娘,今日气色不错。」他笑着,目光却扫向萧绝刚才用过的酒杯。
「王爷真是勤政,连宴会都不得闲。」他状似无意地说着,手指似乎轻轻弹了一下。
一丝极细微的粉末,落入了萧绝的酒杯中。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竟敢在宫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王妃,」李恒凑近些,声音带着蛊惑,「机会难得,别忘了丞相的嘱托……」
他说完,举杯示意,然后转身走开。
我盯着那杯酒,心跳如鼓。
按照计划,我需要把这杯酒……递给回来的萧绝。
可是……
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
虽然萧绝说一切尽在掌握,可那是「醉春风」啊!
我坐立难安。
就在这时,萧绝回来了。
他神色如常地坐下,很自然地伸手去拿那杯酒。
「王爷!」我下意识地按住他的手。
他转头看我,眼神平静,带着询问。
「酒、酒凉了,我给您换一杯。」我声音发颤。
「无妨。」他轻轻推开我的手,端起了酒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将酒杯凑近唇边。
我几乎要尖叫出声。
然而,就在酒杯即将沾唇的刹那,他手腕忽然一抖!
「哎呀!」
整杯酒,不偏不倚,全泼在了旁边正好经过的李恒身上!
李恒猝不及防,被泼了个满头满脸,官袍尽湿,狼狈不堪。
「李大人,抱歉,手滑了。」萧绝语气平淡,毫无诚意。
全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李恒脸色铁青,勉强挤出一个笑:「无、无妨……」
「李大人衣衫尽湿,恐染风寒,不如先去偏殿更衣。」萧绝淡淡道,随即提高声音,「来人,带李大人下去更衣,好好……伺候。」
最后两个字,意味深长。
立刻有两名侍卫上前,「请」李恒离开。
李恒眼神慌乱,想说什么,却被侍卫不着痕迹地制住,半扶半押地带了下去。
我松了口气,腿都有些发软。
萧绝在桌下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干燥温暖。
「好戏,才刚刚开始。」他低声道。
14
赏荷宴草草结束。
回府的马车上,我迫不及待地问:「王爷,李恒他……」
「搜身了。」萧绝闭目养神,「在他身上搜出了真正的‘醉春风’,还有与我国兵部侍郎往来的密信。」
我睁大眼睛:「兵部侍郎?他可是主战派的领头人!」
「嗯。」萧绝睁开眼,眸光冷冽,「勾结外敌,构陷王妃,意图不轨。人赃并获,他无从抵赖。」
「那……我爹……」
「你爹的信,是李恒伪造笔迹所为。」萧绝看着我,「方丞相或许有他的心思,但此次,他是被利用了。」
我心里一块大石落地。
还好,我爹没有真的想让我对萧绝下毒手。
「李恒会怎么样?」
「押送回宸国,交由宸国皇帝处置。」萧绝语气淡漠,「至于我国那位兵部侍郎,自有国法等着他。」
他顿了顿,看向我:「此事之后,边境应能安稳一段时日了。」
我靠回椅背,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是轻松,也是疲惫。
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终于结束了。
「累了?」萧绝伸手,将我揽入怀中。
我的脸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
这一次,我没有挣脱。
「萧绝,」我小声问,「如果……如果那天晚上,我真的把药下在酒里,你会喝吗?」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不会。」
我心里微微一涩。
「本王从不饮鸩止渴。」他收紧手臂,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但本王信你,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信我?」
「因为,」他轻笑一声,「我的小王妃,虽然贪吃,有点小聪明,但心地不坏。」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那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这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又不敢问。
他低下头,吻了吻我的发丝。
「你说呢?」
「我要听你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却带着罕见的温柔。
「是,喜欢你。喜欢你这个饿死鬼投胎,喜欢你看似精明实则迷糊的样子,喜欢你……半夜偷吃忘了擦嘴的傻气。」
我的脸埋在他怀里,偷偷笑了。
「我也……有点喜欢你。」我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只是有点?」
「……比有点,多一点点。」
车厢里响起他低沉愉悦的笑声。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
他先下车,然后转身,朝我伸出手。
月光下,他的眉眼柔和,不再是以往那般冷峻。
我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紧紧握住,牵着我,一步步走进王府的大门。
这一次,我知道,我不是作为奸细,而是作为这座府邸真正的女主人,回来了。
15
秋去冬来,盛京下了第一场雪。
我窝在烧着地龙的屋里,啃着张嬷嬷新做的奶酥,看窗外雪花纷飞。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萧绝坐在对面看书,无奈地摇头。
「王爷,」我咽下嘴里的酥皮,凑过去,「听说西域进贡了一种蜜瓜,特别甜?」
他放下书,挑眉:「又馋了?」
我嘿嘿一笑,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
「年关事忙,等开春吧。」他捏了捏我的脸,「带你去西域吃个够。」
「真的?」我眼睛一亮。
「本王何时骗过你?」
这倒也是。
李恒事件后,边境果然安稳下来。
宸国那边,我爹许是理亏,或是看清了形势,再也没递过任何消息,只偶尔托商队送些普通的家乡吃食,绝口不提国事。
我在盛国彻底扎下了根。
每日除了吃,就是琢磨怎么吃。
甚至还拉着张嬷嬷,把宸国和盛国的菜式结合,创新了几道点心,在盛京的贵妇圈里小有名气。
人人都知道,摄政王妃是个吃货,但也是个福星,自她来了以后,摄政王脾气都变好了,两国关系也缓和了。
这日,我收到一封来自宸国的信。
是表姐写来的。
信里说,我爹娘身体康健,就是总念叨我。
还说京城新开了家酒楼,招牌菜烤全羊一绝,可惜我吃不到了。
我看着信,鼻子有点酸。
「想家了?」萧绝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环住我的腰。
我靠在他怀里,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里也是我的家。」
他沉默片刻,道:「开春后,我陪你回宸国省亲。」
我猛地转头看他:「可以吗?」
两国关系虽缓和,但摄政王亲至宸国,还是风险不小。
「有何不可?」他语气轻松,「正好尝尝岳母大人酿的梅子酒,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一绝。」
我笑着捶了他一下:「馋鬼!」
「彼此彼此。」他低头,吻住我的唇。
唇齿间,是奶酥的香甜,和他的气息。
年末宫宴,我随萧绝一同出席。
小皇帝长大了些,沉稳不少,见到我,还笑着问:「皇婶,近日可有什么新点心?」
我笑着答:「回头让张嬷嬷做了,给陛下送来。」
太后也对我慈眉善目,夸我贤良淑德,旺夫兴家。
宴席间隙,我离席更衣,在廊下遇到一位许久不见的熟人——追影。
他身边,跟着一位眉眼清秀的小宫女,两人低声说着什么,追影那张冰山脸上,竟带着一丝浅笑。
见我过来,小宫女红着脸跑开了。
追影连忙行礼:「王妃。」
我看着他,忍不住打趣:「看来,某些流言不攻自破了?」
追影耳根泛红,抱拳道:「属下告退。」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忍不住笑出声。
回到席间,萧绝问我笑什么。
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
他也笑了,握住我的手:「本王早就说过,清者自清。」
宫宴散去,马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
雪花又开始飘落,覆盖了城市的喧嚣。
我靠在萧绝肩上,昏昏欲睡。
「若若。」他轻声唤我。
「嗯?」
「等开春,我们去西域,然后回宸国省亲,之后……再去江南看看,听说那边糕点精致。」
「然后,我们生个孩子吧。」
我瞬间清醒了,抬起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眸。
「最好是个女儿,像你一样,能吃能睡,无忧无虑。」
我的脸慢慢红了,心里却像浸了蜜一样甜。
「万一……是个儿子呢?」
「那就教他文韬武略,保护他的母妃,别再被人用点吃的就骗走了。」
我嗔怪地瞪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
「好。」
窗外,瑞雪兆丰年。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吱呀的声响,载着我们,驶向温暖而安稳的未来。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