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都说咱们的首辅大人,那是真真的“皎皎君子,温润如玉”,是无数贵女挤破了头也想嫁的谦谦君子。
满京城提起江砚白,谁不竖个大拇指?
都说咱们的首辅大人,那是真真的“皎皎君子,温润如玉”,是无数贵女挤破了头也想嫁的谦谦君子。
呵,啊——呸!
这群凡夫俗子都被他那张脸和那副温和的皮囊给骗了!
只有我,沈妙,京城里最声名赫赫的“咸鱼”贵女,才知道那家伙温润表皮下藏着怎样一副黑心肝!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千年狐狸修炼成的白切黑!不折不扣的心机婊!
我的人生目标多么淳朴?无非就是混吃等死,然后寻个门第相当、脾气温和,能容忍我继续把咸鱼事业发扬光大的夫君。
可就这么个小小的愿望,整整两年,愣是没能实现。
全拜那个杀千刀的江砚白所赐!
我的三次相看,三次啊!全都黄在了他手里!
第一次,我娘给我相中了忠勇伯家的小公子。
那小子人长得白净,就是说话磕巴了点,但胜在脸皮薄得跟窗户纸似的,一看就好拿捏。
我俩约在“听风楼”听小曲儿,气氛正好。
结果曲子刚到高潮,江砚白“恰巧”路过。
他一袭青衫,摇着折扇,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和煦,“温润”地进来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就在那小公子惨白的脸色中,“不经意”地追忆起了童年:
“说来,伯爷家的小公子与沈小姐倒是般配,臣还记得小公子八岁时仍会尿床,十岁那年被大白鹅撵上了院里的老槐树,真是……童趣盎然。”
小公子那张白净的脸“噌”地红成了猴屁股,最后连句囫囵话都没留下,掩面狂奔而去,自此再没敢踏足我家方圆一里地。
第二次,我看中了新科探花郎。人是穷了点,但才华横溢,长得也俊。没事,本小姐有钱啊,养个小白脸夫君绰绰有余。
我娘刚安排我们隔着屏风见了一面,双方都还算满意。
结果第二天,圣旨下来了,探花郎“喜提”外放,直接被踢去了千里之外的瘴疠之地!
美其名曰,是首辅大人“爱才心切”,觉得这等青年才俊,理应去最艰苦的基层“磨砺心性,方成大器”。
我:“……”磨砺你个大头鬼!
第三次,我爹在军中的一个属下,王将军。
人是糙了点,五大三粗,不解风情,但胜在老实靠谱,话不多,绝对不会管我睡到日上三竿。
我觉得这把稳了。江砚白总不能把镇守边关的武将也给“爱才心切”了吧?
他娘的,我还是低估了他的阴险!
宫宴上,这狗 贼端着酒杯,对着龙椅上的皇帝陛下“无意”感慨:
“陛下,王将军常年驻守北境,忠心可嘉。只是北地苦寒,风沙刺骨,将军孑然一身,若能有家眷随行照料饮食起居,想必更能安心为国效力,再无后顾之忧。”
皇帝老爷子一听,当场龙心大悦:“爱卿所言极是!”
反手就给王将军和一位据说“力能扛鼎”、一顿能吃三斤肉的郡主赐了婚,圣旨一下,第二天就打包成双,一起扔去北境吹风沙了!
我气得在闺房里捶了足足二天的枕头,棉絮纷飞,又嚼了五大盘桂花糕,腮帮子都酸了。
贴身丫鬟阿碧看着我那堪比大熊猫的黑眼圈,小心翼翼地递过一杯茶:
“小姐,要不……就算了吧?奴婢瞧着,首辅大人也许、可能、大概……只是在关心您,怕您所嫁非人?”
我狠狠咬断嘴里的桂花糕,瞪着眼:“他关心我?阿碧你快省省吧!他那叫关心?
他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就是阴险!就是狡诈!就是见不得我好!他就是不想让我安安生生嫁出去!”
可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啊?
我沈妙,论才华,琴棋书画样样稀松;论美貌,在遍地美人的京城顶多算个清秀。
我就是一条有点小钱、有点小闲,毕生追求就是“躺平”的咸鱼,究竟碍着他江大首辅哪只眼了?
除非……
一个荒唐到让我自己都打了个嗝的念头,猛地钻进了我的脑子。
他不会是……想娶我吧?!
不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江砚白是谁?
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皇帝跟前的第一红人。
那张脸更是招蜂引蝶,是京城上至八十老太、下至三岁女童的春闺梦里人!
他能看上我?
图我懒得梳头?图我一顿能吃三碗饭?图我爹只是个没啥实权、见了皇帝就哆嗦的从二品闲散武官?
可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没法解释他这断我桃花断得跟砍瓜切菜似的疯狂行径啊!
行,江砚白,你不是喜欢玩阴的吗?你不是能搅和吗?
老娘不相了!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倒要看看,我直接嫁给你,你还怎么搅!
我赌了!
第四次,又是宫宴。
我特地翻出了我娘压箱底的那件绯色宫装,穿金戴银,把自己拾掇得人模狗样,端端正正地坐在一群叽叽喳喳的贵女中间。
我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锁住御座下首那个男人。
江砚白今日穿了一身月白常服,金冠束发,正侧首与陛下低声交谈。
他唇角噙着那抹万年不变的温和笑意,侧脸线条流畅完美,一举一动都透着“清风朗月,君子端方”的……虚伪!
呸!装!你给老娘继续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殿内气氛正酣。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汗津津的手心,猛地站起身。
满殿的丝竹声、交谈声、劝酒声,仿佛瞬间被按下了暂停。
我在全场死一般寂静的注目礼中,一步一步走到御前,在光滑的金砖上“噗通”一声,跪得结结实实,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
“陛下!臣女沈妙,倾慕首辅江大人已久,心悦之情难以自抑!斗胆请陛下赐婚!臣女愿嫁与江大人为妻,此生不悔!”
死寂。
比我爹书房被我娘发现藏了私房钱时还要死寂。
我甚至能听到我爹我娘倒抽冷气和几近晕厥的呼吸声。
无数道目光,震惊的、鄙夷的、看好戏的,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背上。
我毫不怀疑,明天……不,今晚,全京城的八卦头条就将是——《惊!沈家“咸鱼”女竟当众逼婚首辅!》。
龙椅上的皇帝老爷子显然也懵了。
他端着酒杯,动作僵在半空,愣了好半晌。他看看跪得笔直的我,又看看下首那个脸色骤然僵住的江砚白。
突然,皇帝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好啊!朕登基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爽快直率的女子!妙!沈妙,人如其名,甚妙!”
他老人家看热闹不嫌事大,兴致勃勃地转向江砚白,声音里全是揶揄:
“砚白啊,你意下如何?朕瞧着,沈家这丫头率真可爱,与你这沉闷性子正是般配!”
唰——
全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全聚焦到了江砚白身上。
我得意地偷瞄过去。
只见咱们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首辅大人,此刻身体微僵,背脊绷直,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温润笑容,终于彻底凝固,碎得连渣都不剩。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深邃的黑眸里,震惊和错愕几乎要化为实质,我猜他脑子里的弦估计都快烧断了。
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开始疯狂大笑:哈哈哈!江砚白!傻眼了吧!没想到吧!你断我姻缘,老娘直接偷你老家!
他薄唇微动,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拒绝的话。
皇帝哪里会给他机会,立刻抢在他前面,一锤定音:
“好!既然江爱卿也无异议,那朕今日就成人之美!赐婚首辅江砚白,与沈爱卿之女沈妙,择吉日完婚!”
“臣……”江砚白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极其艰难地弯下腰,躬身谢恩:
“……谢陛下,隆恩。”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都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爽了,我彻底爽了!
我赶紧磕头谢恩,声音比谁都响亮:“臣女沈妙,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时,我特地、嚣张地、挑衅地,朝着江砚白飞过去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没想到吧?玩脱了吧?算计我?呵,把自己套进来了吧!
他精准地接收到我的目光,眼底那风暴般的震惊慢慢褪去,转而浮上一层复杂难辨的幽深。
他……他嘴角是不是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错觉!绝对是错觉!他现在肯定气得想刀了我!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爹我娘就活在一种“天上掉了个馅饼但好像是铁馅饼”的梦幻恐慌中,生怕江砚白哪天想起来,把我爹那闲散武官的职也给“锻炼锻炼”。
而全京城都在议论我那惊天一跪,版本已经传出了十八个,主流说法是我对首辅大人下了南疆的“情蛊”。
纳彩、问名、纳吉……六礼走得那叫一个飞快,快得不像首辅娶妻,倒像是首辅赶着抢亲,生怕我跑了似的。
转眼,就到了新婚夜。
我顶着一脑袋能砸死人的凤冠,穿着繁复厚重的嫁衣,端坐在铺满了花生红枣桂圆的喜床上,饿得前胸贴后背。
不过,我怀里揣着个好东西,是阿碧冒死给我偷渡进来的。今晚的大戏,可就全靠它了。
门外,一阵沉稳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咚、咚、咚。
我的心跳,没出息地跟着快了两拍。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淡淡的酒气混合着清冽的梅香一起飘了进来。
盖头遮挡下,我只能看见一双金线绣云纹的男式大红喜靴,停在了我的面前。
一把喜秤伸了过来,轻轻一挑。
视野骤然开阔。
跳跃的大红烛光下,江砚白一身刺绣繁复的大红喜袍,褪去了平日的清冷疏离,那张本就俊美无俦的脸,被红色一衬,竟多了几分平日难见的昳丽。
他垂眸看着我,眼底不再是白日的震惊,而是换上了一副戏谑的笑意,唇角弯弯。
“夫人。”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沙哑,格外勾人,“你金殿逼婚这一招,真是让为夫……猝不及防。”
我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毫无新嫁娘羞涩的笑容:“不急,夫君。”
然后,在他那逐渐凝固的、带着一丝疑惑的目光注视下。
我猛地从宽大的嫁衣袖子里,掏出了那个我准备多时的——光亮崭新、棱角分明的、上好檀木打造的——搓衣板!
“哐当”一声巨响,我把它稳稳当当地拍在铺着大红地毯的地面上,满意地拍了拍手。
“今晚,有你猝不及防的时候。”
我叉着腰,得意洋洋地介绍我的“嫁妆”:“喜欢吗?特意给你准备的,纯檀木的,结实!耐用!跪一晚上保证不带变形的!”
江砚白脸上那副游刃有余的笑容,再一次,成功地,僵住了。
他低头看看地上那个杀气腾腾的搓衣板,又抬头看看一脸“老娘今天赢定了”的我。
那双总是蕴藏着无尽深意、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愕然和……一丝哭笑不得。
房间里红烛高燃,噼啪作响,映得他神色晦暗不明。
他沉默了足足有三息,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不是平日那种温和疏离、拒人千里的笑,而是真正从胸腔里震荡出来的、带着点无奈和更多浓厚兴味的笑。
“夫人……”他抬脚,用喜靴的尖端轻轻踢了踢那坚硬的檀木板子,挑眉看我,“为夫究竟所犯何罪,竟惹得夫人在新婚之夜便请出家法伺候?”
还装!你丫的还在给我装!
我“哼”了一声,开始掰着手指头,细数他的滔天罪状:“第一,忠勇伯家那个结巴的小公子!”
江砚白挑眉,神色坦然,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反而点头承认:“嗯。那人口吃,耳根子软,毫无主见,易受人挑唆。夫人若嫁过去,怕是日日要帮他处理内宅纷争,非良配。”
我一噎,继续:“第二,那个新科探花郎!”
“家徒四壁,寡母刁钻。夫人是金枝玉叶,何曾受过婆母磋磨?嫁过去,难道要你日日晨昏定省,伺候一家老小?夫人不累?”
“第三!王将军!”
“戍边将领,二年五载回不得京城。夫人风华正茂,难道要学那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独守空闺?”
他娘的,他说得条理清晰,振振有词,仿佛他做的每一件缺德事,都是为了我深思熟虑、呕心沥血!
我被他这通歪理邪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那、那也不是你躲在暗处使绊子捣乱的理由!”
他忽然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逼近我,身上那好闻的梅香混着酒气将我彻底笼罩:“那夫人以为,该如何?”
烛光在他眼底跳跃,那里面藏着我看不懂的暗涌和灼热。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但气势不能输,梗着脖子喊:“关我什么事!反正你搅黄我三次姻缘,罪大恶极!今天这搓衣板,你跪也得跪,不跪也得跪!”
他低笑,又逼近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可夫人也毁了为夫的清誉不是?金殿逼婚,如今全京城都知道,我江砚白是个惧内的。”
他的呼吸扫过我的额头,有点烫,有点痒。
我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砰砰”加速,只能强装镇定:“那、那我们顶多算扯平了!”
“扯平?”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股子蛊惑的味道。
他忽然伸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锁住我:“夫人,春宵苦短……”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我的唇上,意图再明显不过。
我浑身汗毛瞬间倒竖,猛地抬手格开他的手,心跳如擂鼓:“你想干嘛?!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搓衣板还没跪呢!”
江砚白从善如流地松开手,视线再次落回地上那块孤零零的搓衣板上,他甚至还伸手摸了摸下巴,像是在认真思考可行性。
片刻后,他抬眼看我,眼神真诚得可疑:“夫人,此事……可否容后再议?明日再跪?”
“不行!”我态度坚决,“就今晚!立刻!马上!跪下!”
他幽幽叹了口气,表情瞬间变得甚是无奈:“也罢。夫纲不振,夫纲不振啊……”
然后,就在我瞪得溜圆的双眼注视下,他真的慢条斯理地撩起了大红喜袍的下摆,屈起膝盖,作势要朝那块檀木板子跪下去。
我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
不会吧?真跪啊?
这可是江砚白!权势滔天、说一不二的冷面首辅!在洞房花烛夜给我跪搓衣板?这说出去谁信啊!
就在他膝盖即将触碰到那坚硬的檀木棱角的千钧一发之际——
他却突然身形一晃,像是醉酒上头站立不稳一般,高大的身躯猛地向我这边倒了过来!
“哎哟!”
我毫无防备,被他结结实实地扑了个满怀!
脚下被喜袍绊住,我重心不稳,惊呼一声,两人就这样“轰”地一声,一起滚倒在身后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喜床上!
“唔!”
他沉死了!这一下压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浓烈霸道的酒气和清冽的梅香彻底侵占了我的呼吸,他温热结实的胸膛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紧紧地贴着我。咚、咚、咚……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震得我耳膜发麻。
我手忙脚乱地去推他那硬邦邦的胸膛:“江砚白!你给我起来!重死了!你玩赖!”
他却顺势将我压得更紧,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震得我脖子痒痒的,湿热的气息喷在我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夫人……”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带着得逞后的愉悦和一丝狎昵,“这搓衣板实在硌得慌,为夫……换个地方跪,可行?”
我:“???”
换你个大头鬼!
我刚要张嘴骂人,可下一秒,他滚烫的唇就精准地捕获了我的嘴巴。
所有的抗议、所有的挣扎,全都被他堵了回去。
脑子里“嗡”的一声,像炸开了一团五彩斑斓的浆糊,迷迷糊糊间,只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
完了!又被这只老狐狸给套路了!
我是在一阵浑身仿佛被马车碾过的酸痛,和一股浓郁到霸道的鸡汤香味里醒过来的。
大红的窗棂外,阳光明媚,晒得人骨头发懒。我眯着眼在柔软的锦被里发了会儿呆,才猛地想起了昨晚的“战况”。
搓衣板!江砚白!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还有后面……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稀里糊涂的事!
我“噌”地一下坐起来,掀开被子低头一看,还好,身上还穿着中衣。
“醒了?”一个带着三分笑意的声音,懒洋洋地从门口传来。
我头皮一麻,僵硬地抬头,就看见江砚白已经换上了一身月白常服,金冠束发,又恢复了那副人模狗样的温润君子模样,正闲适地靠在门框上,手里还端着一个白瓷碗,热气腾腾。
那副清风朗月的样子,跟昨晚那个把我按在床上、不让我起来的混蛋判若两人!
他踱步进来,姿态优雅地把碗放在床前的小几上,笑道:“夫人昨夜……甚是辛苦。为夫让厨房炖了乌鸡汤,快趁热喝点补补。”
我根本顾不上鸡汤,眼神跟雷达似的“嗖嗖”往床下扫。
空的!
我那么大一个、那么威风的檀木搓衣板呢?!
“夫人是在找这个?”江砚白顺着我的目光,轻笑一声,竟真的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的多宝阁旁,拎出了那块光亮如新的搓衣板,语气里满是遗憾。
“为夫仔细想了一夜,此物坚硬无比,棱角又过于锋利,实在有伤膝盖,更不利于夫妻和睦,有违圣人教诲。”
他顿了顿,俯身靠近我,那张俊脸陡然在我眼前放大,眼底漾着促狭狡黠的光:
“不如,为夫换个方式补偿夫人?”
我警惕地抓紧被子往后缩了缩,咽了口唾沫:“……怎、怎么补偿?”
“比如,”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今日带夫人去城东的醉仙楼,吃新出的那道水晶肘子?”
我:“!!!”
我猛地瞪大眼!
他怎么知道我想那口水晶肘子想了足足半个月了?!都怪我爹,嫌我吃胖了穿嫁衣不好看,死活不让我去!
可恶……我的口水……
心动了,剧烈地心动了。
但做人的原则不能丢!
我强忍着对肘子的渴望,板起脸,一指那块搓衣板,色厉内荏:“休想用糖衣炮弹腐蚀我!你、你还没给我说清楚,以前为什么非要搅黄我的相亲!”
他直起身,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幽幽地叹了口气,表情居然透出了一丝……委屈?
“夫人当真……全然不记得了?”
“我该知道什么?”我一头雾水。
“二年前,西山马场。”他慢悠悠地吐出六个字,提醒我。
我愣住了,脑子里开始飞快地倒带。
二年前……西山马场……好像、好像是有那么一回。
我嫌贵女们聚在一起说话太无聊,就偷偷溜出去,想去后山撒欢跑马。结果那马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惊了,疯了似的往山坡下冲,差点把我甩下山崖……
“啊!”我猛地想起来了,“那个路过的、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傻小子?!”
当时那傻小子看着文文弱弱,力气倒是不小,硬是冒死冲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撞偏了惊马,一把勒住缰绳,把我从马背上捞了下来。他自己胳膊脱臼了,疼得满头大汗,还一声不吭。
我当时急着回去,怕被我娘发现我偷溜出去挨骂,就把随手带的一个……绣得歪歪扭扭、丑得不行的平安符,塞给他当了谢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后来我让我爹派家丁去找,想拿银子好好谢谢他,可人早就没影了。
就在我震惊的目光中,江砚白慢条斯理地、极其珍重地从自己贴身的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已经褪了色、边角都快磨散架了的平安符。上面绣的两只鸭子(其实是鸳鸯),丑得依稀可辨,正是我的手笔。
“夫人当年赠的定情信物,为夫一直贴身收藏,不敢或忘。”他眼神幽深地看着我,语气无比认真。
我:“……”
老天爷啊!那丑东西他居然还留着?!
还……还定情信物?!我当时纯粹是身上没带半分值钱的东西,随手抓了个最不值钱的玩意儿糊弄一下啊!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盯上我了?”我声音都开始发颤了。
“嗯。”他坦然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夫人既主动赠了信物,臣自然该等夫人及笄,前来迎娶。
谁知夫人及笄后,却四处相看,相得风生水起,全然忘了西山旧人。臣,也只好略施小计,以防夫人……所托非人。”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在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
略施小计?!
断我桃花断得寸草不生、寸土不留,这叫略施小计?!
还有,谁家定情信物送那么丑的平安符啊!你的阅读理解是满分吗首辅大人!
“你……你……你简直是强词夺理!”我指着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把那碗尚在冒着热气的鸡汤往我面前推了推,笑容温软得能掐出水来:
“夫人,汤快凉了。喝完了,才好有力气去醉仙楼。”
……水晶肘子。
我悲愤地瞪了他足足三秒钟,最后,一把抢过那碗鸡汤,咕咚咕咚,泄愤似的灌了下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先吃了肘子再说!
醉仙楼,京城第一酒楼,雅间内。
我对着那盘油光发亮、颤巍巍、香气扑鼻的水晶肘子,使出了我全部的洪荒之力,吃得满嘴是油,毫无形象可言。
江砚白就坐在我对面,慢悠悠地品着茶,姿态矜贵。偶尔给我夹一筷子清炒笋丝,美其名曰“荤素搭配,解腻”。
“你老瞅我干嘛?”我啃着一块肥而不腻的肘子皮,含糊不清地瞪他。
他那眼神,跟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看夫人吃饭,甚是有趣。”他轻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纵容,“比看那些一本正经、枯燥乏味的奏折,要舒心多了。”
我“哼”了一声,决定不理这个“衣冠禽兽”,化悲愤为食欲,埋头苦干。
正当我和第二块肘子较劲时,雅间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似乎有人想强行进来,被拦住了。
“首辅大人正在歇息,闲杂人等,一律勿扰!”是江砚白随身侍卫冷硬如铁的声音。
“张统领,通融一下!下官确有天大的要事,必须立刻禀报首辅大人!是关于……”
外面的人似乎被捂住了嘴,但他情急之下压低的声音,还是被耳朵尖的我捕捉到了几个要命的字眼。
“漕运”……“亏空”……
我心里“咯噔”一下,啃肘子的动作僵住了。
漕运?那不是我那个在漕运衙门当差的大舅舅,最近正焦头烂额的那摊子烂事吗?
我可听我爹私下提过,说漕运上亏空了大笔银子,数目惊人,陛下龙颜震怒。
江砚白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放下茶盏:“让他进来。”
一个穿着青色官袍、面色焦急的中年官员快步进来,也顾不上看我,直接躬身行礼:
“大人,出事了!
刘侍郎方才在堂上,一口咬定漕运亏空皆因沈司业(我大舅舅)贪墨所致,还拿出了几封密信为证!
陛下已下令将沈司业收押候审了!”
我手里的肘子“啪嗒”掉进了碗里。
“舅舅不可能贪墨!”我猛地站起来,急声道,“他那人古板得要死,多拿一文钱都能失眠二天!”
那官员这才注意到我,吓了一跳。
江砚白抬手,示意我稍安勿躁。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问那官员:“刘侍郎提供的密信,核实过了?”
“字迹……与沈司业平日奏对文书一致。”官员低声道。
“一致也能伪造!”我急了,抓住江砚白的袖子,“肯定是有人陷害!我舅舅就是个背锅的!”
江砚白垂眸看了一眼我油乎乎的手抓在他雪白的袖口上,没躲开。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沉稳:“夫人别急。”
他转向那官员,几句吩咐下去,条理清晰。
让人去查刘侍郎近期的动向、密信的来源、漕银的具体去向,沉稳冷静得可怕。
官员领命匆匆而去。
我心乱如麻,看着他又恢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喝茶,忍不住呛声:“喂!那是我亲舅舅!你想想办法啊!”
他放下茶盏,抬眼看我,忽然问:“夫人昨日刚嫁入江家,今日舅父便出事,夫人不觉得太巧了些么?”
我愣住:“你什么意思?”
“有人坐不住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转瞬即逝,又朝我笑了笑,“放心,舅父不会有事。”
他拿出干净帕子,拉过我的手,一根一根,仔细擦掉我指尖的油渍。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
我:“……”这比喻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那现在怎么办?”
“等。”
他擦干净我的手,却没松开,指尖在我掌心若有似无地挠了一下,笑得像只狐狸。
“顺便,夫人是不是该履行一下昨晚未尽的事宜了?”
我瞬间警铃大作,想抽回手:“什么事宜?!”
“为夫昨夜『伺候』得夫人可还满意?”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气息拂过我耳廓,“那搓衣板,能否免了?”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这个衣冠禽兽!我舅舅都进大牢了!他居然还在想搓衣板的事!
“你想得美!”我用力抽回手,心跳得厉害,强装镇定。
“一码归一码!舅舅的事你要办不好,我、我让你跪钉板!”
他闻言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出声,眼神亮得惊人。
“夫人凶起来……”他慢悠悠道,语气里的愉悦藏都藏,“甚合我意。”
江砚白这厮果然说话算话。
没出二天,我那位古板得快成精的大舅舅,居然全须全尾地从大理寺出来了。
消息传回来时,我正窝在院子里那棵老海棠树下。
一边嗑瓜子一边琢磨是再订做个铁搓衣板还是直接上钉板。
阿碧跟阵小旋风似的刮进来,气喘吁吁,眼睛瞪得溜圆:
“小姐!小姐!舅老爷出来了!没事了!
听说首辅大人连夜进宫,不知怎地就说服了陛下,今早刘侍郎反倒因为构陷同僚、贪墨漕银被下了大狱!”
我瓜子仁卡在喉咙口,咳了个惊天动地。
“刘侍郎下狱了?!”我拍着胸口,难以置信。
那刘侍郎在朝中根基颇深,居然就这么倒了?
“千真万确!”阿碧猛点头。
“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首辅大人手段雷霆,一击即中!还顺藤摸瓜揪出了一串呢!”
都说舅老爷因祸得福,以后漕运衙门可得彻底清静了!”
我愣愣地听着。
所以江砚白不仅捞出了我舅舅,还顺手把对手老巢给端了?
这效率……也太吓人了点。
他那天在醉仙楼说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原来不是比喻,是陈述句?
谁动他罩着的人,他就剁谁爪子?
我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有点后怕,又有点安心。
晚上江砚白回府,依旧是一身月白常服。
神情温淡,仿佛只是出去散了个步,而不是刚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他瞧见我坐在桌边,面前居然摆着一盘洗好的水灵灵的葡萄,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
“夫人今日竟有闲情逸致等为夫回来?”他踱步过来,很自然地在旁边坐下。
我捏起一颗最大的葡萄,递到他嘴边,努力让表情看起来真诚又狗腿:
“夫君辛苦了,吃颗葡萄润润喉?”
他垂眸看着唇边的葡萄,又抬眼看我,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就着我的手将葡萄含了进去。
冰凉的指尖无意擦过我的手指,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甜吗?”我干巴巴地问。
“尚可。”他慢条斯理地咽下,“比之夫人的关心,略逊一筹。”
我:“……”又来了又来了!
我清清嗓子,进入正题:“那个……我舅舅的事,谢谢啊。”
“份内之事。”他语气平淡,“夫人不必挂心。”
“那……搓衣板……”我试探着问。
心里的小算盘噼啪响:看在你立功的份上,或许可以打个折?跪一个时辰?
他忽然侧过身,面对着我,神色认真了几分:“妙妙。”
我心头一跳。
他很少叫我名字,每次叫,都没好事。
“此事虽了,但朝中盯着为夫的人不少。”他声音压低了些,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摇曳。
“你如今是首辅夫人,日后此类阴私手段,恐不会少。
今日是舅父,明日或许就是你父亲,甚至是你自身。”
我呼吸一窒,这我倒是没细想过,嫁给他,等于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怕了?”他观察着我的神色。
“谁、谁怕了!”我挺直腰板,“我是那种怕事的人吗?”
他轻笑,伸手过来,用指腹轻轻擦掉我嘴角蹭到的一点瓜子壳碎屑,动作自然又亲昵。
“嗯,夫人胆子最大。”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珑、触手生温的白玉玉佩,放进我手里。
“戴着,任何时候都不要离身。”
“这什么?定情信物升级版?”
我捏着玉佩,玉质极好,上面雕刻的纹路有些奇特,不像寻常花鸟。
“算是吧。”他笑了笑,没多解释。
“里面嵌了枚小印,若遇急事,凭此可调动府中暗卫,也可去城中任何一家挂着『墨』字招牌的铺子求救。”
我手一抖,差点把玉佩摔了。
调动暗卫?!求救?!这哪是玉佩,这是保命的家伙啊!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只是给了我一颗糖。
所以,他早就料到会有危险?所以才……
我心里那点因为搓衣板生出的小得意瞬间烟消云散,沉甸甸的,有点发慌。
“江砚白,”我攥紧了玉佩,喉咙发紧,“你……你到底惹了多少仇家?”
他倾身过来,额头几乎要抵上我的额,温热的气息交融,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
“不多不少,刚够保夫人一世富贵荣华,也刚够让夫人偶尔……惊心动魄一下。”
他的眼睛里含着笑,还有我看不懂的深意和难以察觉的纵容。
我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完了完了完了。
我好像有点被这老狐狸撩到了。
不行!沈妙!挺住!这是糖衣炮弹!是高级套路!
我猛地往后一仰,拉开距离,把玉佩死死攥在手心,嘴硬道:
“谁、谁要惊心动魄!我就想安安稳稳吃我的肘子!”
他低笑出声,坐了回去,重新拿起一颗葡萄,姿态优雅地剥皮:“好,明日再带夫人去醉仙楼。”
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明明是来找他商量搓衣板打折的事,怎么就被他绕进去,还白得了个保命玉佩,顺便约好了下一顿肘子?
我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后知后觉地磨了磨牙。
首辅大人的套路,果然防不胜防!
然而,还没等我去醉仙楼践行我的“安稳吃肘子”大业,麻烦就真的找上门了。
过了几天,宫里头设宴,说是给哪位远道而来的藩王接风。
我作为新晋首辅夫人,自然逃不掉。
江砚白被几个老臣缠住说话,我懒得应酬,就溜达到御花园偏僻处的荷花池边透气。
正是夕阳西下,池水镀了层金,还挺好看。
我正琢磨着池子里的鱼肥不肥,能不能清蒸,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娇滴滴又带着几分尖锐的女声:
“哟,这不是首辅夫人吗?真是好兴致,一个人在这儿躲清闲呢。”
我回头,是安阳郡主,太后的心头肉,据说曾经非江砚白不嫁。
她带着两个丫鬟,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眼神跟刀子似的把我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最后落在我腰间那枚白玉玉佩上,嗤笑一声:“首辅大人待夫人可真是贴心,连随身的宝贝都给了夫人,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着恶意:
“我听说夫人当初能嫁入首辅府,是靠着在金殿上以死相逼,撒泼打滚换来的?
也是,若不是用这等手段,以夫人的家世品行,怎配得上首辅大人?”
我身边的阿碧气得脸都红了,想上前理论。
我一把拉住她。
哦豁,来了来了,江砚白说的“阴私手段”,这就开始了?
级别这么低?差评!
我掏了掏耳朵,一脸惊奇:“郡主消息挺灵通啊?不过版本有点老土了。
最新版本是我不但撒泼打滚,我还现场表演了个生吞匕首、胸口碎大石。
首辅大人被我的才艺深深折服,哭着求着陛下赐的婚,不信你打听打听去?”
安阳郡主被我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你胡说八道!不知廉耻!”
“廉耻?”我眨眨眼,“那玩意儿多少钱一斤?能换肘子吃吗?”
她大概从没见过我这种路数的,气得手指发抖,指着我:
“你少得意!别以为嫁进去就稳了!砚白哥哥不过是一时新鲜,迟早看穿你的真面目!你……”
她话没说完,目光突然越过我,看向我身后,脸上的怒容瞬间变成委屈和泫然欲泣,变脸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砚白哥哥……”她声音软得能掐出水。
我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江砚白清淡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郡主在与内子聊什么,聊得如此激动?”
安阳郡主立刻抢白,眼泪说掉就掉:“砚白哥哥,我不过是好心与夫人打个招呼,谁知夫人她……她竟出言羞辱于我,还说我、我……”
她抽抽噎噎,说不下去了,一副受尽天大委屈的样子。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奥斯卡欠你个小金人。
江砚白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揽住我的腰,看向安阳郡主,语气温和依旧,却带着疏离:
“是么?内子性子直爽,若有得罪之处,本官代她向郡主赔个不是。”
安阳郡主脸上刚露出一丝得意。
就听江砚白继续慢悠悠地道:
“不过,据本官所知,内子虽言语偶尔跳脱,却从不会主动寻衅滋事。倒是郡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安阳郡主瞬间僵住的脸,声音微冷:
“御花园路径宽阔,郡主为何偏要寻这僻静处来『打招呼』?还特意支开了左右宫人?”
安阳郡主脸色唰地白了:“我……我没有……”
江砚白却没再看她,低头问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夫人,方才受惊了没有?”
我立刻戏精上身,捂住心口,往他怀里一靠,矫揉造作:
“夫君~你可来了!吓死人家了!郡主刚才好凶哦,还要把我推下池塘呢!嘤嘤嘤……”
安阳郡主:“你血口喷人!我没有!”
江砚白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不怕,为夫在。”
他抬眼看向安阳郡主,眼神已然冷了下来。
“郡主,看来此处风大,容易让人头晕眼花,产生幻觉。还是尽早回席上去吧,免得……失了体统。”
这话已是极重的警告。
安阳郡主眼圈彻底红了,狠狠瞪了我一眼,跺跺脚,带着丫鬟狼狈地跑了。
我立刻从他怀里弹出来,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嘤嘤嘤……酸死我了。”
江砚白低笑,抬手替我理了理刚才蹭乱的鬓发:“夫人演得略浮夸。”
“对付这种人,管用就行。”我哼了一声,想起刚才他那句“推下池塘”,心有余悸。
“不过说真的,她刚才不会真打算把我推下去吧?”
江砚白目光扫过平静的池面,眼神微暗:
“她没那个胆子。不过,若夫人真的『失足』落水,她再『恰好』呼救。
众目睽睽之下,夫人衣衫尽湿,容貌受损,于名声有碍,而她则成了救人者。这点算计,还是有的。”
我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这些人的心肠,真是弯弯绕绕全是窟窿眼!
“所以,”他看向我,唇角弯起,“夫人现在可知,为何为夫要送你那枚玉佩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温润的玉佩,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儿如此实在。
“知道了知道了!”我没好气地道,“以后出门一定戴好!行了吧?”
他满意地点点头:“乖。”
乖你个头!
我正想怼回去,他却忽然凑近,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方才为夫护驾有功,夫人是否该有所表示?那搓衣板……”
又来了!
我瞪他:“功过相抵!刚才我配合你演戏,扯平了!”
他直起身,遗憾地叹了口气:“夫人这账算得,真是精明。”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在他含笑的眼底,漾着细碎温柔的光。
我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两拍。
赶紧别开脸,哼了一声:“走啦走啦,回去吃席,饿死了!”
嘴上嫌弃着,手却下意识地悄悄攥紧了那枚保命的玉佩。
好像……嫁给这个腹黑心机的老狐狸,也没那么亏?
至少,肘子管够。
江砚白替我挡了一箭。
就在宫宴结束,我们并肩走出宫门的那个傍晚。
变故来得太快,几乎没人看清那支淬冷的箭镞是从哪个角落射出来的。
我只听到极轻微的一声破空锐响,下一刻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拽进一个带着冷梅香的怀抱里。
他闷哼一声,抱着我旋了半圈,用后背牢牢护住了我。
周围瞬间炸开一片惊恐的尖叫和侍卫们“有刺客!”“保护大人!”的怒吼。
我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脸埋在他胸前。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那一声压抑的、几乎擦着我头顶发出的抽气声。
浓重的血腥味猛地窜进我的鼻子。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瞬间冰凉。
“江……江砚白?”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抬头看他,却被他一只手更用力地按回怀里。
“别动。”他的声音贴着我发顶传来,居然还他 妈 的带着惯有的那点镇定,只是比平时哑了不少,带着明显的忍痛。
“没事,皮肉伤。”
骗鬼呢!这血腥味浓得都快呛人了!
侍卫们迅速围拢过来,形成护卫圈。
混乱中,我听到他冷静地吩咐:“封锁各宫门,查!要活口!”
然后他低头,快速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别怕,跟着我,慢慢上车。”
他揽着我的腰,几乎是将半身的重量隐晦地压在我身上,脚步却稳得看不出丝毫异样,面不改色地朝着马车走去。
只有紧贴着他的我,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绷得有多紧,呼吸有多么沉重。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直到马车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他挺得笔直的脊梁才猛地一松,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
“江砚白!”我手忙脚乱地去扶他,碰到他后肩胛骨下方湿漉漉、一片温热的触感,抬手一看,满掌刺目的鲜红!
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叫……叫太医啊!”我带着哭腔朝外面喊,声音抖得厉害。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眼神却异常清醒锐利:“不能叫太医。”
“你疯啦!流这么多血!”我急得想去掀车帘。
“妙妙!”他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听我说,刺客是冲着我来的,这一箭没要我的命,他们必有后手。
此刻召太医,动静太大,反而容易给对方可乘之机。”
他喘了口气,冷汗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滴落:“回府,府里有信得过的郎中。”
我看着他惨白的脸和那不断洇开的血色,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但奇异地,被他强硬的镇定感染,竟然真的慢慢冷静了下来。
“好……回府。”我声音还在发颤,却努力扶稳他,朝外扬声道,“大人旧疾突发,立刻回府!快!”
马车疾驰起来。
我撕下裙摆的内衬,手抖得厉害,试图帮他按住不断流血的伤口,白色的布料瞬间被染红。
他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眉头因为疼痛紧紧蹙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看着竟有几分脆弱。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又酸又疼。
“喂……江砚白,你别睡啊!”我声音带着哭腔,轻轻拍他的脸,“跟我说话!你不是最能说了吗?”
他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底因为失血有些涣散,却努力聚焦看着我,嘴角居然还能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夫人……放心,死不了……还没……跪搓衣板呢……”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搓衣板!
我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又气又急,口不择言:
“谁要你跪了!谁要你救了!谁让你逞英雄了!
你要是死了……我、我立马拿着你的钱改嫁!天天吃肘子!一顿吃二个!”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牵动了伤口,又吸了口冷气,声音更哑了:“那……为夫……更不能死了……”
好不容易熬到回府,早有得了消息的心腹侍卫和那位据说医术高超、嘴巴极严的老郎中候着。
我被拦在了卧房外间。
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压抑痛哼和器械碰撞声,我坐立难安,手指死死抠着掌心,那枚白玉玉佩被我攥得滚烫。
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直到老郎中一脸疲惫地出来,说箭已取出,没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需好生静养,今夜恐会发热。
我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回一点,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冲进里间,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江砚白趴在床上,墨发披散,上身赤裸,肩背缠着厚厚的白布,还有血色隐隐渗出。
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色白得透明。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平时那么厉害,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好像无所不能的一个人,原来受了伤,也会这么虚弱。
心里那股又酸又胀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没受伤那边肩膀的皮肤,冰凉。
“笨蛋……”我小声骂了一句,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谁要你救了……”
夜里,他果然发起了高热。
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
一会儿是冷厉的“查……一个不留……”一会儿又变成低哑的“妙妙……别怕……”
我拧了冷帕子,不停地给他擦拭额头和脖颈降温。
他烧得难受,不安地动来动去,我怕他碰到伤口,只好半抱着按住他。
“冷……”他无意识地往我怀里缩,声音含糊,带着点从未有过的依赖。
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只好更紧地抱住他,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不冷了……”
折腾了大半夜,他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了下去。
天快亮时,我才撑不住,趴在他床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感觉没睡多久,就觉得有东西在轻轻碰我的头发。
我猛地惊醒,抬头就对上一双已经恢复了些清明的眼睛。
江砚白醒了,正侧着头看我,眼神复杂,带着点疲惫,还有点温柔?
“你醒了?!”我惊喜地跳起来,差点碰倒旁边的水盆。
“怎么样?还疼不疼?渴不渴?饿不饿?”
我语无伦次,像个傻瓜。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干涩:“吵醒你了?”
“没有!”我赶紧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一点,喂到他嘴边。
他就着我的手慢慢喝了几口,目光却一直落在我脸上,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看什么看!”我有点恼羞成怒,别开脸,“没看过美女照顾伤员啊!”
他低笑,结果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活该!”我嘴上骂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扶稳他。
他缓过劲来,忽然轻声问:“昨晚……吓到了吧?”
我鼻子一酸,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房间里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极轻地说了一句:“以后……不会了。”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眼神认真,不像开玩笑。
“我保证。”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虽轻,却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分量。
我的心跳忽然漏跳了一拍。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柔和了那些平日里精于算计的棱角。
这一刻,我忽然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腹黑、心机、套路深似海的男人,是真的把我放在了心尖上,甚至超过了他自己。
什么搓衣板,什么肘子,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我吸了吸鼻子,重新拿起帕子,没好气地给他擦额角的虚汗,凶巴巴地命令:
“少废话!赶紧好起来!府里的账本堆得比山都高了,我看着就头疼!”
他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顺从地应道:“好,都听夫人的。”
江砚白这伤养得,简直跟坐了龙椅似的。
汤药是宫里太后娘娘亲自吩咐太医院院正斟酌了方子送来的。
补品堆满了半个库房,陛下甚至把他私库里的百年老参都薅了两根送来。
我端着药碗,看着他靠在床头,慢条斯理地批阅暗卫送来的密报,忍不住吐槽:
“大哥,你是受伤,不是坐月子,能不能稍微表现得虚弱一点?给我点发挥的空间?”
他头也没抬,笔尖唰唰写着什么,语气平淡:
“夫人若想发挥,不妨帮为夫看看这几份漕运新拟的章程有无疏漏?”
我:“……当我没说。”
他把密报处理完,递还给侍立一旁的侍卫。
这才接过我手里的药碗,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苦得我舌根都发麻的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刺客的事,有眉目了?”我接过空碗,忍不住问。
“嗯。”他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安阳郡主撺掇,端亲王出的死士,箭上淬的毒,也是端亲王门下幕僚弄来的南疆秘药。”
我倒吸一口冷气。
端亲王!皇帝的亲弟弟,势力盘根错节,可不是刘侍郎那种级别!
“那……怎么办?”我有点慌,“陛下知道了吗?”
“证据已经递上去了。”江砚白淡淡道,“陛下很生气,毕竟高位上的人是不允许下面的人生出任何其他心思的苗头,哪怕是亲弟弟。”
岂止是生气。
第二天早朝,陛下直接发作,以“纵容门下、勾结南疆、意图不轨”为由,夺了端亲王所有实权,圈禁宗人府思过。
至于安阳郡主,被太后迅速打包,送去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休养”。
据说哭晕过去二回,也没能让她那位太后姑母心软。
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
我听着阿碧打听来的消息,后背一阵发凉。
这朝廷上的风云变幻,真是杀人不见血。
江砚白下班回府时,我正对着小厨房送来的晚膳发呆。
清炖老母鸡、黄芪枸杞煨乳鸽、当归红枣蒸乌鸡……全是补血的。
他换下官服,一身清爽的青色常服,走到我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拿起勺子尝了口鸡汤。
“味道还行。”他评价道,然后像是随口一提,“端亲王倒了,他空出来的位置,岳父大人似乎可以争一争。”
我猛地扭头看他:“我爹?那个从二品闲职混吃等死的武官?”
江砚白挑眉:“岳父大人当年也是军中猛将,只是不喜钻营。
如今机会正好,兵部右侍郎之职,正二品,掌京城部分防务,实权在握。”
岳父大人正值壮年,难道真想一辈子混吃……闲散度日?”
我爹被江砚白“请”来书房“闲聊”了半个时辰后。
是晕乎乎飘着出去的,脸上那种沉寂多年的热血和光,隔老远我都能看见。
没过几天,任命真的下来了。
我爹,沈光宗,咸鱼翻身,成了炙手可热的兵部侍郎大人。
我娘喜极而泣,拉着我的手说:“妙啊,咱们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姑爷可真是……大好人啊!”
我:“……”娘,你忘了谁当初差点把你女婿当骗子打出去?
看着我爹每天精神抖擞去上班,我娘忙着应付突然多起来的访客,我蹲在首辅府的后花园里,深刻地意识到。
我,沈妙,可能、大概、也许……真的是抱上了一条金光闪闪的粗大腿。
这条大腿不仅给我遮风挡雨,还顺手给我全家镀了层金。
晚上,我主动抱着枕头蹭进了江砚白的书房。
他正在看书,烛光下侧脸完美得像玉雕。
伤好得七七八八,但郎中嘱咐还需静养,所以他最近居家办公居多。
“咳,”我蹭到他书案边,“那什么……谢谢你啊。”
他从书卷里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我爹的事。”我抠着枕头边,“还有……挡箭的事。”
他放下书,朝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被他拉着手腕带进怀里,坐在他腿上。
伤口在另一边,碰不到。
“夫人打算如何谢?”他搂着我的腰,下巴轻抵在我发顶,声音带着笑意。
我从怀里摸啊摸,摸出一个小布袋,倒出里面几颗圆滚滚、蜜饯过的梅子,递到他嘴边:
“喏,最好的铺子买的,甜得很,抵药苦。”
他低笑,就着我的手含住一颗,温软的唇瓣擦过我的指尖。
“嗯,甜。”他评价道,也不知道是说梅子,还是别的。
我心里有点发热,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特别踏实。
“江砚白,”我小声问,“你当初……为什么就认定我了?就因为那个丑平安符?”
他沉默了一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我的头发。
“西山马场那次,你明明吓得脸都白了,还梗着脖子对惊马喊『有本事你摔死我』,觉得特别有趣。”他声音里带着回忆的笑意,
“后来派人去查,发现沈家小姐活得甚是鲜活。
高兴了就笑,不高兴就骂,爱吃肘子,懒得动弹,简单,明白。”
“跟京城里那些心思九曲十八弯的贵女不一样。”他总结道,“像个小太阳,暖和。”
我老脸一红,这夸得我怎么觉得不像好话?
“所以你就处心积虑,把我这太阳拴你身边了?”
“嗯。”他坦然承认,手臂收紧了些,“怕别人把你这太阳吹灭了,或者藏起来了,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最安心。”
行吧,虽然过程很混蛋,但理由勉强及格。
“那以后……”我仰头看他,“还坑我不?”
他低头,额头抵着我的额,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眼底是细碎的、温柔的光:“坑,一辈子还长,夫人多担待。”
“……滚!”
我笑着骂他,却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那总是说出气人话的薄唇。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笑意加深,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带着梅子甜味的吻。
烛火噼啪,一室静谧温馨。
一年后。
首辅大人惧内的名声已经响彻朝野内外。
据某不愿透露姓名的首辅心腹侍卫爆料。
曾亲眼看见首辅大人被夫人举着鸡毛掸子追出书房,原因疑似是首辅大人偷藏了夫人私购的话本子。
也有首辅府下人透露,夫人偶尔生气会让首辅大人睡书房,但每次不到半夜,首辅大人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溜回主屋。
次数多了,夫人索性给书房那张软榻换了条特别短的被子,据首辅大人抱怨,盖住胸口就盖不住脚。
至于搓衣板?
⾸辅⼤⼈曾私下对岳⽗沈侍郎感叹:“男儿膝下有黄⾦。”
沈侍郎深表赞同。
然后第二天,就有人看见沈侍郎被自家夫人罚顶着⼀盆水在院子⾥扎⻢步。
⾸辅大⼈听闻后,沉默良久,当晚主动给夫⼈捶腿时格外卖力。
当然,这些都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真实情况是,首辅夫人沈妙⼥⼠,依旧热爱咸⻥和肘子。
并且在她的“督促”下,⾸辅大⼈勤政爱民的同时,也更加注重“家庭和睦”。
而⾸辅大人江砚⽩,依旧腹黑、⼼机、套路深,只是所有的算计,都明明白⽩地绕开了怀⾥那个笑得像⼩太阳一样的女人。
毕竟,暖洋洋的太阳,谁舍得真的让她落下呢?
【全文完】
来源:疯狂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