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张从不存在的国家寄来的信,一张早就过期的邮票,却在2012年的北京,稳稳当当地投递到了一百年后中国人的心里。
一张从不存在的国家寄来的信,一张早就过期的邮票,却在2012年的北京,稳稳当当地投递到了一百年后中国人的心里。
这封信不厚,薄薄的一层黄纸,上面写的地名——唐努乌梁海,在今天的地图上你拿放大镜都找不到。
它不是一封家书,而是一份迟到的账单,是一份来自极北苦寒之地的最后“税款”,三百张上好的貂皮,准备交给那个马上就要关门大吉的大清朝。
1911年,南方的武昌城墙上响起了枪声,消息传到北京,紫禁城里人心惶惶,谁都知道这天要变了。
可是在遥远的唐努乌梁海,当时的五旗总管们脑子里想的却很简单:北京城里坐着的是皇帝,是管着他们吃饭发薪水的老大。
现在老大可能遇上麻烦了,底下人怎么能不表示表示?
他们也许听说了南方在闹事,但在他们看来,那都是离他们十万八千里的“内地人”在瞎折腾。
他们只认那个叫“中国”的地方,而皇帝就是中国的代表。
几百年来,从唐朝设立“坚昆都督府”开始,到清朝直接派官、发俸禄,他们这片土地的头人,就是由中央王朝来任命的。
这份联系,比什么条约都实在。
所以,他们派出了使者,赶着骆驼,装上三百张最好的貂皮,顶着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一步一步往京城挪。
这些貂皮,每一张都是猎户在零下几十度的深山老林里,用命换来的。
使者队伍在路上走了几个月,心里想的可能只是,把这趟差事办利索了,就能赶回家过年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以“家里人”的身份,向这个国家的中心表达忠心。
当驼铃声最终消失在北京城的风雪里,他们故土的命运,也被人悄悄地拨向了另一条岔路。
沙皇俄国那帮人,盯着唐努乌梁海这块地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地方夹在萨彦岭和唐努山之间,像个聚宝盆,有黄金、有皮毛,更重要的是,它像一把楔子,正好能插进中国和外蒙古之间。
虽然早就有《尼布楚条约》和《恰克图条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条山脉以南是中国的地盘,但对贪婪的人来说,条约就是一张可以随时擦屁股的纸。
一开始,俄国人是笑着脸来的。
他们带着商人,用花里胡哨的布匹、能烧穿喉咙的伏特加,跟当地牧民换金子和黑貂皮。
这种“贸易”很划算,很快,所谓的“实物交易站”就像蘑菇一样,在乌梁海的草原上冒了出来。
等当地人习惯了用皮毛换东西,俄国人就开始玩新花样了。
贸易站旁边盖起了小木屋,住进了拖家带口的俄国农民,还驻扎了挎着马刀、背着步枪的哥萨克。
他们不再做生意,而是直接圈地,把牧民世代放牧的草场划成自己的农庄。
乌梁海的牧民哪受得了这个,你把我的草场占了,我的牛羊吃什么?
于是冲突就来了,牧民烧了俄国人的商站,跟移民打得头破血流。
这一下,正中沙俄下怀。
他们正愁没借口呢,理由自己送上门了——“保护俄国侨民和商人”。
听着多正义凛然。
1911年,就在乌梁海的进贡驼队还在半路上的时候,沙俄政府在圣彼得堡开了个会,正式决定要“干预”唐努乌梁海的局势。
他们没傻到直接宣布吞并,那吃相太难看。
他们玩了个更阴的,叫“劝说独立”。
俄国官员找到乌梁海各旗的头人,半威胁半利诱:“大清国自己都快完了,跟着它没前途。
不如跟我们吧,我们‘保护’你们,保证没人敢欺负你们。”
在俄国人的枪口和金卢布面前,一些头人动摇了。
1914年,沙俄伊尔库茨克总督干脆单方面宣布,唐努乌梁海正式成为俄国的“保护地”,所有旗的总管不准再和中国联系。
远在内乱中的北京民国政府,只能发电报抗议,声音弱得像蚊子叫。
不过,老天爷有时候也爱开玩笑。
1917年,俄国自己家里起了大火,革命爆发,沙皇一家子都完蛋了。
庞大的帝国瞬间四分五裂,红军和白军打成一锅粥,战火很快就烧到了唐努乌梁海。
这下轮到中国人觉得机会来了。
当时的北洋政府虽然自己也焦头烂额,段祺瑞还是咬着牙拍了板:出兵,把地拿回来!
一支由将领褚其祥等人率领的中国军队,装备差得可怜,就这么兵分两路,跨过边境,开进了冰天雪地。
那是一场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远征。
当地那些早就受够了俄国人气的部落,一看五色旗飘过来了,知道是自己人来了,纷纷充当向导,出人出粮。
中国士兵就在这片零下三四十度的土地上,跟盘踞在此的沙俄白卫军残余势力真刀真枪地干。
他们最终打赢了,把白俄军队赶了出去,在乌梁海的首府克穆齐克(今克孜勒)重新升起了五色旗。
失落了七年的故土,总算是短暂地回到了怀抱。
可这份喜悦,比雪地里的篝火熄灭得还快。
更厉害的角色已经等在门外了。
苏俄红军以“追剿白匪”的名义,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唐努乌梁海。
他们先是干净利落地击溃了白卫军,然后又很“绅士”地撤走了,摆出一副“我们只是路过,绝不干涉你家务事”的样子。
可一年之后,被打散的白匪残部卷土重来,跟兵力单薄、补给断绝的中国驻军打作一团。
就在中国军队筋疲力尽的时候,苏俄红军又一次“应当地人民的邀请”入境了。
这一次,他们再也没有离开。
腹背受敌的中国驻军几乎全军覆没,而深陷内战泥潭的中央政府,根本无力派遣援军。
苏俄红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全境。
1921年8月,在他们的导演下,“唐努图瓦共和国”粉墨登场。
苏联人在外交上说得很好听:“我们尊重图瓦人民的自决权,不视其为苏联领土。”
可实际上,这个“共和国”的总理、部长甚至军队司令,都由莫斯科任命和操控。
最后的落幕是在1944年,当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欧洲战场的反法西斯胜利时,苏联在唐努乌梁海搞了一场“全民公投”,让这个所谓的“共和国”,“自愿申请”加入苏联。
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这片17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就这么正式地在中国的地图上消失了。
2001年,《中俄睦邻友好合作条约》签订,两国间四千多公里的边界线算是彻底划清了。
但在台湾省印制的地图上,唐努乌梁海那块熟悉的秋海棠叶形状,至今还固执地留在那儿。
参考资料:
布和:《唐努乌梁海历史资料汇编》,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8年。
Barfield, Thomas J. The Perilous Frontier: Nomadic Empires and China, 221 BC to AD 1757. Basil Blackwell, 1989.
马大正:《中国边疆研究文库·北部边疆卷》,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13年。
胡岩:《唐努乌梁海问题始末》,《近代史研究》,1991年第3期。
来源:青史悠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