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二十年前的子弹痕仍在门上，她的房间依旧有那张被鲜血染过的床。那是她母亲、阿姨和五个年幼兄弟姐妹被美军开枪射杀的地方。那一年，她十三岁，是家中唯一的幸存者。
“这就是我家人被杀的房间。”在伊拉克西部小镇哈迪塞，33岁的萨法·尤尼斯（Safa Younes）轻声地说。
二十年前的子弹痕仍在门上，她的房间依旧有那张被鲜血染过的床。那是她母亲、阿姨和五个年幼兄弟姐妹被美军开枪射杀的地方。那一年，她十三岁，是家中唯一的幸存者。
2005年11月19日，美军陆战队以“报复袭击”为由闯入哈迪塞民居，杀害了24名伊拉克平民——包括4名妇女和6名儿童。 这场屠杀后来被称为“哈迪塞惨案”。
二十年后，BBC Eye 的一项调查再次揭开尘封的证据——并指出：至少两名当年的美军士兵，很可能直接参与了萨法家族的杀戮，却从未受到审判。
2005年的那个早晨，萨法一家正在家中吃早餐。外面传来爆炸声——美军一辆装甲车被简易炸弹击中，一名士兵死亡。随后，愤怒的士兵沿街闯入民宅。
萨法回忆：“我妈让我们都去卧室躲起来。”她的父亲在开门迎接士兵时，被第一枪击中。接着，士兵冲进屋内。
萨法蜷缩在床下，听到连续的枪声和尖叫。几分钟后，一切安静。她从血泊中爬出来，发现全家已经死去——最小的妹妹才三岁。“我装死，直到他们走远，”她说，“我以为自己也会死。”
哈迪塞事件是伊拉克战争中最具代表性的美军暴行。在最初的军事调查中，四名士兵被控谋杀，数名军官被控包庇。但随着调查推进，证人被赦免、证词被撤回、程序被拖延——最终，所有人都被免罪。
唯一进入法庭的，是小队长弗兰克·伍特里奇（Frank Wuterich）。他最终只被判“失职”，没有坐牢——甚至还保留了退役金。他的律师称，这次审判“就像一张超速罚单”。
美国媒体曾报道，国会听证会上无人为此负责。而在伊拉克，当地人称这场调查为“一场戏剧，没有正义。”
今年秋天，BBC记者重返哈迪塞，重新审阅了美国海军刑事调查局（NCIS）的档案，并找到从未公开的音视频。
在一段录音中，当年的士兵翁贝托·门多萨（Humberto Mendoza）承认，他开枪射杀了萨法的父亲。
律师问他：“你看到他手里有武器吗？”门多萨回答：“没有，先生。”
“那你为什么开枪？”他沉默了一下，说：“因为我被命令那样做。”
在另一份从未播放过的视频中，门多萨重新演示了进入萨法家时的动作。他说自己“走进卧室八英尺（约2.4米）”。这段细节与当年美国军方的法医专家迈克尔·马洛尼（Michael Maloney）的现场分析惊人吻合——
马洛尼当年判断，至少有两名士兵进入卧室开枪扫射，而门多萨正好站在第一射击位。
“从法医角度看，这几乎是变相的自白。”马洛尼对BBC说。
另一位士兵，史蒂芬·塔图姆（Stephen Tatum），也在2006年向调查官承认：“我看到有孩子跪在床上……我被训练要连开两枪打胸口，再两枪打头，我照着训练做了。”
一周后，他再次改口，但补充了更惊人的一句：“我看到那是个孩子——我仍然开枪了。”
然而，律师辩称这些供词是“在压力下获得的”，最终被法庭驳回。
2008年，塔图姆的指控被撤销，他也获得了完全豁免。
BBC将新证据交给他及门多萨。前者通过律师回应称“希望翻篇”；后者拒绝回应。
两人从未被指控谋杀。
事实上，萨法早在2006年就录下了视频证词。她在录像里描述：“士兵打开门，扔进一颗手榴弹，没有爆炸。他又进来，对着床开枪，把我家人都打死。”
但这段录像——唯一幸存者的直接证言——从未被呈堂。
军事检察官认为“证词缺乏一致性”。
萨法直到BBC调查组找到她，才第一次看到门多萨的录像。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他那天就该被关起来，他不该再看到阳光。”
哈迪塞惨案之所以被掩埋，并非孤例。
从越南的美莱村到阿富汗的坎大哈，美国军方屡屡陷入“平民误杀”丑闻。
但在司法体系中，这些案件往往以“程序瑕疵”“指挥混乱”告终。
在伊拉克战争期间，美国军方的内部调查机制几乎完全自我封闭——
由军人调查军人、由军法官审判军队。
道义的法庭从未开庭。
前海军律师哈伊萨姆·法拉杰（Haytham Faraj）在BBC采访中直言：“政府以‘豁免’作为交换，让士兵们彼此作伪证。这是一个虚假的法律程序，它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给受害者发声。”
另一名辩护律师补充说：“这是被政治计算吞噬的正义。”
如今的萨法已为人母，家中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她仍住在哈迪塞——那个她永远无法离开的地方。
庭院里，她教孩子吹泡泡。镜头外，是那堵弹痕未抹去的墙。她说：“每次风吹动门，我都觉得他们又要进来了。”
对她而言，时间从未前进。“我失去了全家，而那些人从未被审判。这才是真正的罪行。”
哈迪塞的废墟早已重建，但这场屠杀的阴影仍笼罩在历史的天平上。
在美国，士兵早已退伍、生活平静；
在伊拉克，一个女人依旧在等待一句迟到的判决。
来源：世界侧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