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二伯搓着冻红的手,说自家儿子要买房,首付还差一截;三姑翻着账本叹气,说上个月刚给女婿投了生意,一分钱都周转不开;就连从小最疼我的外婆,也只是塞给我五百块,反复念叨“你妈走得早,你爸拉扯你不容易,可我这把老骨头,实在帮不上大忙”。
三十岁那年冬天,我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整整一夜。父亲突发脑溢血住院,手术费需要十万,我跑遍了所有沾亲带故的人家,得到的回复像窗外的冰碴子,又冷又硬。
二伯搓着冻红的手,说自家儿子要买房,首付还差一截;三姑翻着账本叹气,说上个月刚给女婿投了生意,一分钱都周转不开;就连从小最疼我的外婆,也只是塞给我五百块,反复念叨“你妈走得早,你爸拉扯你不容易,可我这把老骨头,实在帮不上大忙”。
走廊的灯忽明忽暗,我盯着手机里的通讯录,那些标注着“表哥”“堂姐”的名字,曾经在年夜饭的饭桌上笑着给我夹过菜,此刻却像隔着层冰。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我刚工作拿到第一笔奖金,给每个长辈都买了礼物,三姑当时拉着我的手夸“还是我们家小辈有出息”,二伯拍着我肩膀说“以后有难处尽管找哥”。不过十年,我从“有出息的小辈”变成了“需要搭救的麻烦”,那些曾经的热络,碎得比地上的冰渣还彻底。
凌晨五点,护士来换吊瓶,看我冻得发抖,递来杯热水:“你是3床的家属吧?刚才有个送外卖的小哥来问过情况,说认识你,给你留了这个。”那是个保温袋,里面装着还热乎的粥,字条上写着“我先垫了五千,不够再跟我说,别硬扛”。是小区门口那家便利店的老板,平时也就点头之交,他却记得我上次买烟时提过父亲身体不好。
后来我才知道,二伯所谓的“儿子买房”,其实是怕我借了钱还不上;三姑的“生意投资”,早在上个月就亏光了,她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手里攥着钱,却宁愿看着我爸躺在ICU里。有次在菜市场遇见三姑,她正跟摊主为一毛钱讨价还价,看见我却立刻转身,假装没看见。
去年家族聚餐,我带着刚谈成的项目合同回去,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变了。二伯主动给我倒酒,说“早看出来你这孩子有闯劲”;三姑夹着菜往我碗里堆,念叨“小时候就数你最聪明”;外婆拉着我的手不放,问我“对象找了没,要不要她帮忙介绍”。我看着满桌笑脸,突然想起ICU门口那夜的冷,手里的酒杯沉得像灌了铅。
前阵子整理旧物,翻出本日记,是十五岁那年写的,里面记着“大舅带我们去摘桃,舅妈做的红烧肉最好吃,明年还要去”。可大舅早就不跟我们来往了,前年他儿子结婚,我随了份子钱,他连喜酒都没叫我去喝——听说我当时在一家小公司当职员,而他新攀上的亲家,是开厂的老板。
小区便利店老板的儿子今年高考,我托人给找了些复习资料,他非要请我吃饭,席间说:“人啊,处的是心不是利。我爸以前总说,别跟亲戚走太近,他们眼里的秤,比菜市场的电子秤还准,你有斤两就给你笑脸,你轻飘飘的,连眼神都懒得给你。”
这话让我想起老家祠堂里的族谱,密密麻麻记着辈分姓名,却没地方写谁在你难时递过一碗热粥,谁在你风光时凑过来分一杯羹。有次跟朋友聊起这些,他翻出份社会科学院的调查报告,说现在超过六成的成年人认为“亲戚关系的亲疏,取决于双方的社会地位是否对等”,还有数据显示,春节期间主动拜访亲戚的年轻人里,近八成是“有求于人”或“怕被议论”,真心想叙旧的不到两成。
上周回老家,遇见三姑在村口跟人闲聊,看见我开的车,立刻喊住我:“你现在做的项目,能不能带上你表哥?他最近没活儿干。”我笑着应下,心里却清楚,若我今天开的还是十年前那辆二手电动车,她大概只会装作没看见。
夕阳把村口的老槐树影子拉得很长,我想起便利店老板说的话,原来成年人的世界里,亲戚这层关系,早就被生活磨成了把精准的尺子,你有价值,它就给你量出三分情分;你没分量,它连刻度都懒得给你看。倒是那些萍水相逢的人,偶尔递来的温暖,比族谱上的名字更实在,像冬夜里不期而遇的炭火,算不上多旺,却足够焐热一段难捱的时光。
来源:淋燊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