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红着眼求我原谅,我捏碎他的修为,语气温柔:“夫君,这次换我送你入轮回。”
我是修仙派掌门的凡人妻子。
他下凡历劫时,与我结为夫妻。
他回归神位时,说我不过是一缕尘缘,是他飞升成仙的障碍。
他带着新收的弟子,亲手斩我城池,断我生路。
我在地狱重生归来,我成了冥府之主,开始掌管他的生死轮回。
他红着眼求我原谅,我捏碎他的修为,语气温柔:“夫君,这次换我送你入轮回。”
1
我叫云蘅,曾是这九州大地上,最普通的凡人女子。
如今,我是徘徊在自家废墟焦土上的一缕孤魂。
我曾以为,我拥有过这世间最真挚的情爱。
我的夫君,名唤玄苍。
他来到这凡尘时,满身是伤,记忆全无,是我在山涧采药时捡到了他。
我悉心照料,他慢慢痊愈。
我们相依为命,在这座边陲小城里,过着清贫却温暖的日子。
他会笨拙地帮我晾晒草药,会在深夜为我挑亮灯芯,会在集市上用雕工换来的铜钱,为我买一支最普通的桃木簪。
他说:“云蘅,遇见你,是我混沌人生里,唯一的光。”
他说:“此生此世,绝不负你。”
2
我们成亲那晚,没有高堂满座,只有一轮明月,几碟小菜。
他对天地起誓,以我心为家。
那一刻,他眼中的温柔,几乎要将我溺毙。
我信了。
我一个采药女,能得此良人,已是上天垂怜。
后来,他显露出的不凡,我并非毫无察觉。
他能指点城守布防,击退来犯的蛮族。
他能望气观星,预知天时。
但我从不深问,我只知,他是我的夫君玄苍。
3
直到那一天。
天象骤变,霞光万道,仙乐渺渺。
他站在我们的小院里,周身的气息变得陌生而遥远,那身我亲手缝制的粗布衣衫,无风自动,化为了流光溢彩的神尊仙袍。
他恢复了记忆。
他是九天之上的玄苍神尊,下凡历劫,勘破情关。
我心中惴惴,却又怀着一丝卑微的期盼。
我想,纵他是神尊,我们总归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他看向我,眼神里再无往日的温情,只有一片我看不懂的漠然。
4
“玄苍……”
我怯生生地唤他,想去拉他的衣袖。
他却微微侧身,避开了我沾着药渍的手。
“凡尘俗缘,镜花水月。”
他开口,声音清冷,如同碎玉击冰,砸得我神魂俱颤。
“云蘅,此间种种,不过一场幻梦,如今梦该醒了。”
一场幻梦?
我那无数个日夜的倾心相伴,我那掏心掏肺的挚爱,原来在他眼中,只是一场需要醒来的梦?
还不待我从这锥心之痛中回过神,天际又落下两道流光。
为首是一名身着霓裳羽衣的仙子,容色倾城,气质空灵。
她翩然落在玄苍身侧,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声音娇脆:“师尊,您尘缘已了,我们该回去了。”
她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后来我知道,她叫瑶光,是玄苍在修仙门派最宠爱的徒弟。
5
玄苍对着她,目光微微缓和,点了点头。
我心如刀绞,看着他们师徒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而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却像个多余的污点。
“夫君……”
我不死心,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告诉我,那些誓言,都不作数了吗?你说过,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瑶光闻言,轻轻蹙起秀眉,扯了扯玄苍的袖子,柔声道:“师尊,看来这凡尘执念颇深,纠缠不休,恐于您道心不利。不若……弟子助您,彻底了断?”
玄苍沉默了片刻,那双曾对我盛满笑意的眼,此刻唯有天道法则般的冷酷。
“也罢。”
他淡淡开口,语气风轻云淡。
“便由你,帮我亲手斩断这最后一缕尘缘,稳固你的道心。”
只见瑶光仙子嫣然一笑,素手轻抬,一道凌厉无匹的仙光在她指尖凝聚。
她所指的方向,并非是我,而是我们身后——那座生我、养我,有着数万无辜百姓的落云城!
“不——!”
我撕心裂肺地扑过去,想要阻止。
可玄苍只是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无形的巨力便将我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6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凌厉无匹的璀璨光芒,如同九天降下的审判,轰然坠向落云城!
“轰——”
地动山摇!
巨响震碎了我的耳膜,炽热的气浪瞬间吞噬了一切。
房屋在仙光中如纸糊般坍塌,百姓在哀嚎中化为飞灰。
我看到了隔壁抱着婴孩的王婶,她的惊愕凝固在脸上,连同怀中的孩子,一起被光芒蒸发。
我看到了总来买我草药的李大夫,他奋力向外奔跑,却在一瞬间被冲击波撕成碎片……
焦黑、断裂、死亡……
眼前的一切,迅速被刺目的光芒和冲天的火焰吞没。
那座充满烟火气的小城,那座我和玄苍共同生活了数年的家,在顷刻间,化为一片燃烧的废墟地狱。
空气中弥漫着血肉焦糊的恶臭,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7
瑶光仙子站在玄苍身边,衣裙飘飘,不染尘埃。
她微微喘息,脸上却带着一种完成神圣使命般的满足。
“师尊,”
她仰头看着玄苍,语气带着一丝邀功的娇憨。
“弟子已斩断尘缘,道心通达了不少。”
玄苍垂眸看她,眼底竟流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宠溺。
“善。”
他用我全城人的性命,我所有亲人、朋友、邻里的血,来助他的徒弟稳固道心!
我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空,我瘫软在滚烫的焦土上。
8
我抬起头,视野被血色模糊。
“为……什么……”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恨意。
“玄苍……他们……都是无辜的……”
他终于将目光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不小心被踩死的蚂蚁。
“区区凡俗情爱,不过一缕尘缘,也配乱我道心?”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云蘅,看清你的身份。你我云泥之别,今日种种,是你僭越的代价。”
僭越的代价……
原来爱他,是僭越。
原来得到他的回应,是需要用全城性命来交换的代价!
瑶光依偎在他身边,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弧度。
9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之火,在我胸腔里疯狂燃烧!
恨他的薄情!恨她的狠毒!恨这天道不公!恨我自己的有眼无珠!
我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们,流出的不再是泪,而是血。
意识在一点点消散,身体的温度在迅速流失。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听到瑶光用她那把清脆的嗓子,天真又残忍地问:“师尊,这凡女魂魄似乎怨气极重,要不要……”
玄苍淡漠地打断她:“将死蝼蚁,何足挂齿。魂飞魄散,亦是她的造化。”
瑶光柔声道:“师尊,现在已经清除所有障碍了。”
此时,玄苍漠然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痕。
“为何了断了尘缘,道心非但未曾圆满,反而不进反退?”
他闭上双眼,仿佛在推演天机。
下一刻,他脸色骤变,露出恐慌的神情。
瑶光关切道:“师尊,怎么了?”
“按照常理,斩断尘缘,了却凡劫后,我停滞已久的大圆满境界应当松动,甚至直接引来飞升上境的雷劫才对。”
终于,天空出现一片混沌。
天机昭示,清晰无比:
【云蘅,乃汝飞升上境唯一心劫。情若断,劫不消;怨不散,道不成。】
我撑着最后一口气,冷眼旁观眼前这讽刺的一幕。
原来,刚刚被他亲手斩断尘缘的女人,竟是他勘破最后关隘,飞升至高无上的唯一心劫!
他毁了我,断了我和她的尘缘,便是毁了他飞升成仙的路。
我眼前一黑,带着不灭的怨恨死去。
10
意识沉浮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之中。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蚀骨的恨意与绝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我残存的感知。
我记得那冲天的大火,记得百姓的哀嚎,记得瑶光伪善而残忍的笑容,更记得玄苍那双漠然如冰的眼睛。
我的怨气在虚无中凝聚、翻腾,搅动着这片死寂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一股庞大森寒的力量,被我的怨念吸引,缓缓向我涌来。
周围开始出现模糊的景象。
浑浊的河水,岸边开着妖异的红花,一座古老的石桥横亘其上。
落云城死去的百姓,目光呆滞,表情麻木,排着队踏上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桥。
这里是……冥府?
11
我浑浑噩噩地飘着,无数麻木的魂魄从我身边经过,走向桥的尽头,那里有一位老婆婆,正机械地递出一碗碗汤水。
她是孟婆?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同,抬起浑浊却深邃的眼,看向我。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所有的痛苦与仇恨。
“好重的怨气……”
她喃喃自语,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冲天的怨念,竟能撼动轮回井……小姑娘,你生前受了何等冤屈?”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滔天的恨意化作实质的黑气,在我周身缭绕。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汤勺,走向我。
“寻常魂魄,饮下孟婆汤,前尘尽忘,入轮回重新开始。但你……你这怨气已与魂魄融为一体,汤水对你无用,轮回也拒收你。”
她踱步到我身边,与我一同望向那无尽的忘川。
“现在这批亡魂,都是你生前的同乡,现在这些半仙这么不顾天道,滥杀无辜,就是因为掌管这片土地生死轮回的阎王之位空悬,没有人制约这些修仙之辈,天道法则崩坏。”
我不解:“阎王之位空悬?”
孟婆看向虚设的冥府至高王座。
“冥府之主,空悬已久。天道有感,需一位大怨、大执、大毅力者执掌,方能平衡三界,肃清阴阳。”
她转头,目光灼灼地钉在我身上:“丫头,你可想报仇?”
我惊讶道:“报仇?阎王也管半仙的生死轮回吗?”
孟婆点头:“当然,半仙不是神仙,他们需要历劫飞升,才能成仙。阎王是神,自然可以左右他们的生死。”
我没有丝毫犹豫:“我想报仇!”
我周身怨气再次汹涌澎湃,引得忘川河水掀起滔天巨浪。
“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恨不能将他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孟婆点了点头,干枯的手指指向冥府最深处的方向,那里是一片连鬼差都不敢踏足的绝对黑暗。
“那里,是冥府的核心,九幽之心。去融合它,历经九幽炼魂之苦。若能成功,你便是这冥府唯一的至尊,执掌生死,判定轮回。他们的命,也由你定夺。”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诱惑。
“但若失败,便是真正的魂飞魄散,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失去轮回的机会。”
“我愿!”我几乎是嘶吼出来,残魂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无论何等苦楚,我甘之如饴!”
“好。”
孟婆不再多言,枯瘦的手掌一挥。
周围的景象瞬间变幻,我落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
12
所谓的九幽炼魂之苦,远超想象。
那并非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酷刑。
第一重,业火焚魂。
无尽的红色火焰从虚空中燃起,灼烧着我的魂魄,每一寸都在尖叫、融化,仿佛要将我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焚烧殆尽。
我仿佛又回到了落云城被毁的那一天,眼前是冲天火光,耳畔是亲友的哀嚎。
我咬牙忍着,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玄苍冷漠的眼神和瑶光残忍的笑容。
恨,是我唯一的燃料。
第二重,玄冰蚀骨。
极致的寒冷瞬间取代了烈火,我的魂魄被冻结,仿佛要永恒地沉寂在这无边的冰冷之中。
然而,再怎么冷,也比不过挚爱的背叛。
我还是挺过来了!
第三重,万魂噬心。
无数扭曲、疯狂的怨魂扑上来,撕扯着我的魂魄,要将我同化,变成它们一样毫无理智的存在。
我早就心如死灰,它们没能吞噬我,反而被我周身缠绕的黑色怨气逼退了。
第四重,轮回幻境。
我一次次经历着与玄苍初遇、相爱、成亲的美好,又在最幸福的时刻,被他亲手推向深渊。
甜蜜与背叛交织,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摧毁。
我还是挺过去了,复仇的信念,能够碾碎所有虚幻的美好。
第五重,第六重……每一重痛苦,都足以让任何强大的神魂崩溃。
13
但我硬撑过来了。
靠着那股不死不休的恨意,靠着要让玄苍付出代价的执念,我硬生生扛过了这九重炼狱!
当最后一丝痛苦如潮水般褪去,我感受到的不再是虚弱,而是一种充盈天地般的力量!
那枚悬浮在黑暗核心的九幽之心,化作一道温顺的黑色流光,融入了我的魂魄。
我站在一片虚无之中,脚下是蕴含着无尽奥秘的轮回之盘。
我的形态不再是那缕虚弱的怨魂,而是凝聚成了一个身着玄色冕服、长发如墨、眼瞳深处跳动着幽冷火焰的身影。
力量,前所未有、磅礴无尽的力量,在我体内奔涌。
我能清晰地感知到冥府的每一寸土地,忘川河的每一次流淌,奈何桥上的每一个过客……
甚至,我能隐约感觉到,在那九重天之上,无数交织的、代表着生灵的“生命之线”。
云蘅已死。
从今日起,我乃冥府之主,女阎王幽澜,正式执掌冥府。
14
新生权柄还没捂热,第一个客人,就不请自来。
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清冷神息,凝聚成一道虚影,降临在幽冥血海之畔。
玄苍看起来,似乎不如往日那般从容。
眉宇间带着疲惫与焦灼。
我是他飞升上境唯一心劫。
情若断,劫不消;怨不散,道不成。
他需要求我回头,让我放下怨恨,以便飞升升仙。
他的目光穿过弥漫的鬼气,落在了端坐于幽冥王座之上的我身上。
那一刻,他眼中闪过的,是震惊,是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我是冥府的一缕等待轮回的残魂。
眼前的我,早已不是为情痴傻,只会哭泣的凡间女子。
玄色冕服衬得我肌肤胜雪,墨发如瀑,额间一道幽深的冥府神纹,平添无尽威严与神秘。
“云……蘅?”
他迟疑地开口。
我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平静无波。
“神尊驾临我这污秽冥府,有何贵干?”
我的声音空灵而冰冷,不带丝毫情绪,却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
玄苍似乎被我的态度刺痛,他上前一步。
“云蘅,跟我回去。”
他语气急促:“过去是我错了,是我被天道蒙蔽……我许你神妃之位,与我共享长生,可好?”
神妃之位?
共享长生?
我此刻心中却只有无尽的嘲讽与冰寒。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被他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得找不着北的傻女人吗?
他以为,神妃之位,就能抵消落云城数万条人命?
15
我轻轻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冥殿中回荡,带着森然的鬼气。
“神尊。”
我打断他,语气温柔,却字字如刀。
“你和我的尘缘,在你亲手摧毁落云城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他浑身一震,脸色瞬间苍白。
“我与你,只有超越轮回的仇恨、”
我甚至没有从王座上起身,只是慵懒地抬了抬手指。
霎时间,冥府法则涌动,无形的巨力如同亿万钧山岳,轰然压向他的那道神念虚影。
玄苍的虚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瞬间变得透明,然后如同碎裂的琉璃般,寸寸瓦解,消散在幽冥鬼气之中。
只在最后,留下他一声带着惊怒与不甘的嘶鸣。
冥府重归寂静。
我依旧端坐在王座之上,俯瞰着下方奔流不息的幽冥血海,感受着体内那足以撼动三界的权柄。
玄苍,这仅仅是个开始。
你欠我的,欠落云城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下一次,就不是驱逐你一道虚影这么简单了。
我会让你知道,被自己曾经视如蝼蚁的存在,判定生死,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16
玄苍的虚影在冥府被我碾碎,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涟漪,开始向九天之上扩散。
我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他那颗傲慢了万年的神心,无法接受一个蝼蚁的忤逆,更无法接受心劫脱离掌控的事实。
但我,亦不再是从前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云蘅。
我是幽澜,冥府之主。
我的复仇,不会仅是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我要的,是剥丝抽茧,是釜底抽薪,是让他们在最珍视的事物面前,一步步走向我为他们铺就的绝路。
我的权柄,便是最好的武器。
17
我的目光,率先落在了瑶光身上。
这位以纯净无瑕、道心通明著称的仙子,她的根基,她的荣耀,皆源于玄苍的偏爱和她刻意营造的完美形象。
我召出生死簿。
这并非记载凡人生死的普通名册,其上,无数想要飞升成仙的修真者,其名皆隐约其中,与其因果、功德、业力相连。
我找到了“瑶光”之名。
她的名字光华流转,气运绵长,但与玄苍的气运线缠绕过深,几乎成了依附。
而她的功德之中,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血孽黑线。
那是落云城数万冤魂的诅咒,是她亲手种下的因。
我微微一笑,执起轮回笔。
这笔,可定生死,可改命数,可微调因果。
我没有直接抹去她的名字,那太便宜她了,我在酝酿远超生死的大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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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轻轻拨动了与她相关的几条凡人命格线。
那些曾受她点滴恩惠而对她心存感激、提供信仰之力的凡人,他们的命运轨迹发生了微妙偏移,或家道中落,或顿悟红尘,不再将她奉若神明。
同时,我放大了那丝血孽黑线对她道心的侵蚀。
效果立竿见影。
不久后,我在冥府通过水镜观察到的景象显示,瑶光在修炼时,周身灵气不再纯净,屡屡有黑气缭绕。
她开始出现幻听,落云城百姓的哀嚎夜夜在她识海中回荡。
她引以为傲的容颜,竟开始隐隐浮现细纹,光华黯淡,仿佛一朵正在加速枯萎的花。
玄苍耗费无数神力与珍稀仙草为她稳固道心,却如同石沉大海,见效甚微。
他看着爱徒日渐憔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无能为力的烦躁。
瑶光抓着他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师尊,弟子是不是要毁了?为何道心如此滞涩,灵台如此浑浊?”
他安抚着她,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冥府的方向,冰冷中带着一丝惊疑。
19
毁了他在意的人,接下来,便是毁了他赖以存在的根基,声望与信仰。
我取出了轮回镜的碎片,将其炼化。
玄苍如何冷漠地看着瑶光施法,落云城如何在仙光中化为炼狱,我如何泣血质问,而他如何说出“一缕尘缘”、“僭越的代价”……这些清晰的画面,伴随着落云城冤魂的集体哀嚎,被我以幽冥之力,投射向了诸天万界。
起初,只是在一些小世界和散修之间流传,被视为荒诞的谣言。
谣言如同野火,迅速蔓延。
“听说了吗?那位以守护苍生闻名的玄苍神尊,竟为徒弟练手,亲手屠了一座凡人城池!”
“何止!那凡女还是他历劫时的妻子呢!真是薄情寡义!”
“啧啧,如此行事,与魔何异?也配享我等香火信仰?”
九天之上的神殿中,玄苍能清晰地感觉到,原本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信仰之力,变得稀薄、驳杂,甚至夹杂了许多怨恨、质疑的念头。
他的神像在一些偏远地域,开始蒙尘,甚至被推倒。
20
我用水镜看着好戏徐徐上演。
玄苍震怒,下令彻查谣言来源,一切线索,最终指向那片他如今已无法轻易窥探的幽冥之地。
他站在神殿边缘,俯瞰云海,手握成拳。
当年参与屠城的,不止瑶光一人。
玄苍座下几名核心神将,也曾出手清扫残余,确保无人能泄露神尊污点。
他们的名字,在生死簿上,清晰可见。
我没有再玩弄因果的把戏。
对于这些爪牙,我需要的是立威,是宣告冥府权柄的回归,是让玄苍感受到切肤之痛。
我找到了第一个目标,那个曾用神火将逃亡百姓烧成灰烬的炎将军。
他的名讳,在生死簿上闪耀着炽热的光。
轮回笔,轻轻一勾。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挣扎反抗的过程。
远在九天兵营之中,正在演练阵法的炎将军,身形猛地一僵,周身神火瞬间熄灭,眼中神采涣散,庞大的神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轰然倒地,气息全无。
神魂俱灭,名字在生死簿上彻底黯淡。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21
玄苍麾下的得力干将,开始接二连三地、毫无征兆地陨落。
死因成谜,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他们都曾参与过落云城之事。
恐慌,在玄苍的势力内部蔓延。
人人自危,猜忌横生。
原本铁板一块的阵营,出现了裂痕。
玄苍试图用神力护住他们,却发现那夺命的力量无形无质,源于规则本身,他的神力屏障形同虚设。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羽翼被一根根剪除,苦心经营的势力根基开始动摇。
瑶光的道心濒临崩溃,容颜衰败,修为倒退。
玄苍自身声誉扫地,信仰流失。
麾下精锐接连陨落,势力分崩离析。
他终于被逼到了绝境。
我在等他低下高昂的头颅,然后碾碎他最后的希望。
22
这一日,幽冥血海再次翻涌。
玄苍又来了,不再是区区一道虚影,而是他的本体,携带着滔天的怒气与一丝掩饰不住的惶急,降临了。
他看起来狼狈了许多,修为大减,往日一丝不苟的银发有些散乱,华贵的仙袍上也沾染了些许晦暗的气息。
瑶光也跟着来了,只是容光不在,仿佛衰老了千岁。
玄苍那双曾睥睨众生的眼,此刻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冥府王座上的我。
“幽澜!”
他声音嘶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与愤怒。
“住手!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
我慵懒地支着下颌,欣赏着他这副前所未有的落魄模样。
“我要怎样?”
我轻笑:“神尊莫非忘了?落云城数万冤魂,日夜在忘川哀嚎,他们也在问,你们当初,为何不肯罢休?”
他身形晃了晃,脸上肌肉抽搐。
瑶光的气息已经微弱到极点,几乎灯枯油尽。
他看着她痛苦,比自己承受痛苦更甚万倍。
终于,他做出了我预料之中的举动。
23
这位尊贵无比的玄苍神尊,在冥府万千鬼卒的注视下,在幽冥血海翻涌的波涛声中,缓缓地、屈辱地,单膝跪了下来。
“是我之过……”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一切罪责,由我承担。求你……救瑶光。她年少无知,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看着他跪在我面前,为了另一个女人乞求,我的心湖没有泛起丝毫涟漪,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我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玄色冕服曳地,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
我俯视着他,如同他曾经俯视我。
“玄苍,”我的语气温柔得可怕,仿佛情人间呢喃,内容却字字诛心,“你现在跪在这里的样子,与畜生何异?”
他猛地抬头,眼中是屈辱和愤怒,却还是保持着破碎的哀求。
“救她?”
我凑近他,指尖萦绕起一丝幽冥死气,轻轻点向他的眉心,却又在触碰前停下。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倾尽神力也救不了她?”
他瞳孔骤缩。
我直起身,笑容妖异而残酷。
“因为改了你和她的命格,她的道基,早已与你的气运神魂紧密相连。我动她,便是在动你。你越是救她,消耗的便是你自身抵御我这冥府死气的根本。救她,就是在加速你自己的灭亡。这段时间,你修为大减,因为她在消耗你的修为。”
“这一切,从你踏入冥府求我开始,就已在我的算计之中。”
我看着他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心中总算涌起一股近乎残忍的快意。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我的……好夫君。”
24
“你……你算计我……”
他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
“是。”
我坦然承认,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你的骄傲,你的偏袒,你对瑶光那超乎师徒的情谊,都是我最利的刃。”
我缓缓抬起手,幽冥死气在我掌心汇聚,化作一柄缠绕着哀嚎亡魂的黑色长枪。
“玄苍,你曾问我,要怎样才肯罢休。现在,我告诉你。”
我手腕一振,冥枪带着撕裂轮回的气势,直刺他心口!
“我要你,亲身感受落云城万民被焚毁时的痛苦!我要你,神魂俱灭!”
“师尊!”
就在冥枪即将贯体的刹那,一道微弱却决绝的身影猛地扑了过来,竟是燃烧了最后本源,勉强恢复一丝行动的瑶光!
她想替玄苍挡下这一击!
“愚蠢。”
我冷哼一声,枪势不变,却在触及瑶光身体的瞬间,幽冥死气化作无数道黑色的锁链,将她死死缠绕、禁锢,甩向一旁的山壁,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却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而冥枪,去势不减,精准地刺入了玄苍的胸膛。
“呃啊——”
玄苍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周身澎湃的神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从伤口倾泻而出,金色的神血洒落幽冥,将浑浊的血海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辉煌。
他试图挣扎,试图调动法则,但他体内的幽冥死气,却疯狂蚕食着他最后的根基。
“这一枪,是为了落云城数万无辜亡魂!”
我声音冰冷,响彻冥府。
25
他周身神光急速黯淡,仙袍破碎,银发沾染着血污,那高高在上的神尊姿态荡然无存,只剩下濒死的狼狈。
“幽澜……云蘅……”
他呕着血,眼神涣散地看着我,竟流下两行金色的血泪:“是我错了……我真的……后悔了……”
太迟了。
我拔出冥枪,在他瘫软下去的那一刻,五指成爪,凌空一抓!
“噗嗤!”
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硬生生从体内剥离出来。
一团氤氲着七彩霞光、蕴含着无尽法则与能量的物事,他的神格,被我牢牢抓在了手中!
神格离体,玄苍的气息瞬间衰败到了极致,身体如同破布般软倒,他已经从半仙衰退到凡人之躯,只有微弱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
我握着那枚依旧温润的神格,指尖幽冥之火燃起。
“不……不要……”
瑶光在远处发出微弱的哀鸣。
玄苍也绝望地看着我,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26
“你说凡人如蝼蚁。”
我低头,看着他如同看着一粒尘埃。
“现在,你的生死,在我这蝼蚁手中。你,现在也成了蝼蚁。”
话音未落,我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玉盘坠地。
那枚象征着九天战神权柄、不朽不灭的神格,在我手中,化为无数璀璨却迅速黯淡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最终湮灭于无形。
神格破碎,玄苍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最后一丝神性彻底消散,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我没有杀他。
死,太便宜他了。
他轻易的死了,投胎转世,下辈子,或许还能活的好好的。
我要扼杀任何一种好的轮回。
我抬起轮回笔,对着他虚弱的魂魄轻轻一点。
27
“玄苍,你曾视凡人性命如草芥,视夫妻情缘如尘灰。”
我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冥府之主最终的宣判。
“今日,我便以冥府之主的身份,判你——”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入轮回,永世为畜,尝尽你所蔑视的、蝼蚁般的生老病死,无力挣扎之苦。”
“不!”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试图挣扎,但整个冥府的法则已将他死死禁锢。
我举起轮回笔,笔尖凝聚着幽暗的光芒,那是轮回法则的本源。
“夫君,”我看着他扭曲的面容,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别怕,这次换我……送你一程,这是我欠你的。”
笔尖点出,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道看似微弱的乌光,没入他的眉心。
玄苍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所有的不甘、悔恨、骄傲,都化为一片空洞。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道微弱的光流,被轮回笔的力量牵引,投入了下方的轮回井中,目的地,畜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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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玄苍,我的目光投向冥府一角。
那里,瑶光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涕泪横流。
“幽澜大人!冥主!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求您饶了我,我下辈子不想成为畜生……”
她跪在地上,疯狂磕头。
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这张曾经纯洁无瑕,如今却写满恐惧和狼狈的脸。
“饶了你?”我微微歪头,“那我城中数万百姓,谁饶过他们?”
我抬起手,并未用轮回笔。
“你既然那么喜欢纯净的道心,那么畏惧污秽的尘缘……”
我指尖幽冥之气缭绕,化作无数道细密的黑色丝线,瞬间刺入她的神魂。
“我便罚你,神魂永锢,化为忘川畔的谛听石,生生世世,聆听这冥府万千亡魂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你的道心,将与这无尽的尘缘永远捆绑,直至天荒地老,冥府消亡。”
在她绝望的尖叫声中,她的神魂被强行抽出,化作一块灰白色的石头,落在了忘川河畔。
它将永远在那里,听着亡魂的哭泣与诉说,永无宁日,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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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重归寂静。
大仇得报,曾经立下的血誓已然完成。心中那燃烧了百年的恨意,仿佛一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无边的空旷与寂寥。
我独自立于幽都之巅,俯瞰着忘川血海,万千轮回。
孟婆无声地出现在我身后。
“主上,可觉寂寥?”
我看着这无垠的幽冥,感受着生死法则在我指尖流淌。
掌控一切,却也仿佛被这一切所禁锢。
“情爱是劫,权力是空。”
我缓缓开口,声音穿透无尽的幽冥。
“从今往后,我即规则,我即轮回。”
来源:宫墙往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