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漫漫黄沙的古道上,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如幽灵般笼罩着所有商队:无论货物多重,路途多险,队里必须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
在漫漫黄沙的古道上,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如幽灵般笼罩着所有商队:无论货物多重,路途多险,队里必须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
他从不干活,吃着最精细的口粮,连最老道的商人也要对他毕恭毕敬。
没人知道为什么,直到那一年,聚源商队踏入了传说中有去无回的“阴风峡”,所有人才明白,这孩子不是累赘,也不是善心,而是用来和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做交易的。

01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本是踏青的好时节,可对于第一次跟随商队出远门的我来说,心中却无半点诗情画意,只有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我叫赵平,年方十九,家里世代都是本分的庄稼人。
我不甘心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便求了村里的三叔公,让他写了封推荐信,让我加入了这支方圆百里都赫赫有名的聚源商队。
商队的领头人是德叔,一个年过半百、皮肤黝黑、眼神像鹰一样锐利的老行商。
他只瞧了我一眼,捏了捏我的胳膊,便点头同意我这个新伙计入队。
我心中窃喜,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干,出人头地。
商队规模不小,二十多号伙计,五十多匹骆驼,驮着满载的丝绸、茶叶和瓷器,浩浩荡荡地准备前往西域。
入队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一件怪事。
在所有忙碌的身影中,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男童,名叫狗儿。
他穿着干净的细棉布衣裳,脸蛋也洗得白白净净,与我们这些浑身汗臭的粗野伙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从不干活,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抱着一个磨得光滑的木头人,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起初,我以为他是德叔的亲戚,带来见见世面的。
可很快,我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德叔对他,与其说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不如说是一种……敬畏。
每日开饭,德叔总是亲自把第一碗最好、最干净的饭食和清水端给狗儿。
晚上宿营,狗儿睡在最温暖、最安全的帐篷里,德叔甚至会亲自为他守夜。
商队里的其他老伙计,如老刘、张三等人,对狗ěrb也是客客气气,甚至从不与他对视,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的珍宝,又或者是某种需要小心供奉的神祇。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
一个半大的孩子,何德何能受到如此待遇?
我试着向身边的老刘打听。
老刘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跑这条商路已经二十年了,脸上刻满了风霜。
我趁着喂骆驼的间隙,凑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刘哥,那孩子……是什么来头?怎么大伙都对他那么客气?”
老刘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他警惕地看了一眼狗儿所在的方向,然后把我拉到骆驼高大的身躯后面,压低了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赵平,你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不怪你。但你给我记住了,关于狗儿的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你只需要知道,他比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比这满车的货物都重要。照顾好他,是我们这趟能不能活下来的关键。”
老刘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得我心里拔凉拔凉的。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关乎着二十多条汉子的性命?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看着老刘那不似作伪的凝重表情,我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结成了一个更大的疙瘩。
这支商队,这个叫狗儿的孩子,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我隐隐感觉到,这趟西域之行,恐怕远不止是运货赚钱那么简单。
我们即将面对的,或许是比风沙、盗匪更加恐怖的存在。
02
商队缓缓启程,驼铃声声,在空旷的官道上回荡。
最初的日子,一切都还算顺利。
我们白天赶路,晚上扎营,虽然辛苦,但也相安无事。
我年轻力壮,手脚也勤快,很快就赢得了伙计们的认可。
德叔虽然话不多,但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许。
然而,我对狗儿的观察从未停止。
这个孩子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个活人。
他从不与其他孩子一样嬉笑打闹,也从不主动与人交谈。
大多数时候,他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那个木头人相伴。
我发现,他有一个奇怪的习惯,每天清晨和傍晚,他都会独自走到营地边缘,伸出小手,似乎在感受风的方向。
而每当此时,德叔都会站在不远处,神情紧张地看着他,直到狗儿收回手,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
这趟商路漫长而枯燥,伙计们晚上围着篝火,总会说些荤段子或是吹嘘过往的经历来解闷。
但只要一提到这条商路上的禁忌,气氛就会瞬间变得压抑。
有一次,一个新来的伙...
计,和我一样,不懂事地问起传说中的“黑风戈壁”,话音未落,就被德叔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黑风戈壁,”德叔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那个地方,提都不要提。不想死的,就管好自己的嘴。”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黑风戈壁”这四个字。
我从一些零星的传闻中听说过,那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上最凶险的一段,方圆几百里寸草不生,气候诡异,进去的商队十有八九都有去无回。
有人说那里有吃人的妖魔,有人说那里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
带着这些疑问,我更加留意狗儿的举动。
我发现,随着我们离传说中的黑风戈壁越来越近,德叔和老伙计们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凝重。
他们对狗儿的“供奉”也愈发小心翼翼。
原本还算充足的清水,如今被严格管制,但狗儿的水囊永远是满的。
干粮越来越硬,伙计们啃得牙疼,可狗儿总能吃到德叔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松软面饼。
一天夜里,起了风。
起初只是微风,后来却愈演愈烈,吹得帐篷猎猎作响。
荒野的夜里,狼嚎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头皮发麻。
伙计们都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警惕地盯着黑暗的四周。
我也不例外,手心全是冷汗。
然而,就在这紧张到极点的氛围中,我看到德叔并没有去看外面,而是第一时间冲进了狗儿的帐篷。
过了一会儿,他走了出来,对着老刘等人点了点头,脸上紧绷的肌肉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仿佛只要狗儿安然无恙,外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足为惧。
这反常的一幕幕,如同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的心头。
我越来越确定,狗儿的存在,一定和那片禁忌之地——黑风戈abi——有着直接的关系。
他不是护身符,更像是某种……祭品?
或者说,是一种用来通过某个特定难关的“钥匙”?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看着那个在帐篷里安睡的瘦小身影,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除了好奇之外的情感——怜悯。
他是否知道自己的命运?
他是否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03

商队行进了大半个月,已经深入荒漠,四周的景色变得单调而压抑。
黄沙漫天,烈日当头,连空气都似乎是凝固的。
人的情绪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变得暴躁,伙计之间偶尔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口角,但只要德叔的眼神扫过来,所有人都会立刻噤声。
变故发生在一个昏黄的午后。
毫无征兆地,天空暗了下来,狂风卷着沙砾,像一堵移动的城墙,铺天盖地地向我们压来。
“沙暴!是沙暴!”老刘嘶哑地吼道,“快!把骆驼围起来!人躲在中间!”
经验丰富的老伙计们立刻行动起来,吆喝着,拉扯着受惊的骆驼,试图将它们围成一个圈,形成一道临时的屏障。
我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吓得腿都软了,只能机械地学着别人的样子,用布巾蒙住口鼻,死死地拉住一匹骆驼的缰绳。
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沙子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
骆驼的悲鸣声、伙计的叫喊声混杂在一起,宛如世界末日。
混乱中,我感觉手中的缰绳一松,那匹骆驼挣脱了我,惊慌失措地冲进了风沙里。
我被带倒在地,呛了好几口沙子。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我听到了德叔撕心裂肺的吼声,那声音里充满了远超于丢失货物的恐惧和绝望:“狗儿!狗儿不见了!谁看到狗儿了?!”
我心中猛地一沉。
在这种能见度不足三尺的沙暴里,一个孩子走失,几乎等同于被宣判了死刑。
然而,让我震惊的是其他老伙计的反应。
听到德叔的喊声,他们脸上露出的恐惧,竟然比面对这场天灾时还要强烈百倍。
他们仿佛忘记了自身的危险,一个个像疯了似的,顶着狂风,开始在附近疯狂地寻找和呼喊。
“狗儿!你在哪儿?”
“快找!找不到狗儿,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都他娘的别管货物了!先找人!”
他们的喊声很快被狂风吞噬。
那一刻,我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老刘之前说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狗儿的安危,真的凌驾于一切之上,包括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和这支商队的全部身家。
他们害怕的,根本不是这场沙暴,而是……丢失了狗儿之后,将要面对的某种未知而确定的恐怖。
德叔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他一把推开身边试图拉住他的伙计,用沙哑的声音咆哮着:“都守在这里!我去!”他甚至没有带水,只拿了一把弯刀,便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片昏黄的混沌之中。
他的背影,在漫天风沙里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透着一股决绝的悲壮。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我们 huddled在一起,抵御着风沙的侵袭,心中却都在为那个失踪的孩子和冲进风沙的德叔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风势似乎小了一些。
就在我们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风沙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两个身影。
是德叔!
他回来了!
他的一只胳膊似乎受了伤,用布条草草包扎着,但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正是狗儿!
当德叔抱着狗儿走进驼圈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爆发出了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
老刘他们几个甚至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我看到,狗儿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他只是安静地趴在德叔的怀里,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
德叔是在一头骆驼的尸体旁找到他的,那头骆驼在受惊时跑了出去,却本能地为狗儿挡住了一面风沙,自己被活活压死了。
德叔将狗儿交给一个伙计,小心翼翼地叮嘱了几句,然后转过身,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几具骆驼的尸体,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心疼,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
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知道他在怪我弄丢了骆驼,或许也间接导致了狗儿的走失。
我低下头,准备接受他的惩罚。
然而,他只是沉声说了一句:“记住这次的教训。在这条路上,有些东西,比命还重要。”说完,他便转身去处理伤口了。
沙暴过后,夕阳如血。
营地里一片死寂。
伙计们默默地收拾着残局,没有人抱怨损失。
我的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次的经历,让我彻底明白了狗儿在这支商队中无可替代的地位。
他不是“钥匙”,他就是“命”。
我们所有人的命,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
而我们即将要去的那个地方,究竟是何等龙潭虎穴,需要用一个孩子的安危来作为通行证?
我的后背,开始阵阵发凉。
04
经历了沙暴的洗礼,商队的行程变得更加沉闷和压抑。
伙计们的话更少了,每个人都像是在心头压着一块巨石,默默地赶路。
德叔的左臂受了伤,行动有些不便,但他看向狗儿的眼神却愈发寸步不离。
又行了七八日,我们终于来到了一片截然不同的地貌前。
眼前不再是连绵的沙丘,而是一片广袤的、呈现出诡异黑褐色的戈壁。
地面上布满了碎石,寸草不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荒凉死寂的气息。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黑风戈壁。
仅仅是站在它的边缘,我就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直窜天灵盖。
德叔下令在此处安营扎寨,休整一日。
这天的营地,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没有人生火做饭,也没有人闲聊解闷。
德叔从一匹骆驼的驮包里,取出了一个沉重的木箱。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打开了箱子,里面装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套崭新的、用红色绸缎制成的童装,还有一个纯银打造的长命锁。
他亲手为狗儿换上了新衣,戴上了长命锁。
整个过程庄重而肃穆,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换好衣服的狗儿,看起来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木然,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做完这一切,德叔将所有伙计召集到一起。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这个新人的脸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特别是新来的,心里一直犯嘀咕,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聚源商队要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一个孩子。”
他顿了顿,沙哑的嗓音在死寂的戈壁上显得格外清晰。
“现在,我告诉你们。明天,我们就要进入阴风峡。那是黑风戈壁里最凶险的一段路,也是我们去西域的必经之路。那地方,邪门得很。指南针会失灵,白天会起浓雾,进去的人,十有八九都再也出不来。不是被野兽吃了,也不是渴死饿死,而是……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德叔的话让在场的许多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包括我在内。
“传说,阴风峡里住着‘山神’,”德叔继续说道,他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敬畏,“那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存在。它不认金银,不认祭品,只认一样东西——纯净。像狗儿这样不满十岁的孩童,阳气最纯,心思最净,是世间至纯至阳之物。只有让他在前面开路,我们身上沾染的凡俗浊气才会被他的纯阳之气遮掩,‘山神’才不会为难我们,我们才能活着通过那条峡谷。”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我之前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印证,但真相却比我想象的更加离奇和恐怖。
原来,狗儿的作用,是充当一个活的“净化器”,一个移动的“护身符”,用来抵御那些科学无法解释的邪祟之物。
“所以,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德杜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狗儿不能受惊,不能受伤,更不能有半点闪失。他在,我们活。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所有人,都得给他陪葬!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伙计们齐声应道,声音中带着恐惧和决然。
那一夜,无人入睡。
篝火烧得很旺,却驱不散众人心中的寒意。
我坐在自己的铺盖上,远远地看着那个被众人守护在最中间的帐篷。
我无法想象,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是如何承担起如此沉重的“使命”的。
他是否明白,自己是二十多条汉子能否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而所谓的“山神”,又究竟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明天,当...
我们踏入那片未知的阴风峡,等待我们的,又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我的心,第一次对这趟旅程,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05
第二天天还未亮,德叔就把我们都叫醒了。
没有人说话,大家默默地收拾行囊,喂饱骆驼。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当第一缕晨光撕开地平线时,我们出发了。
商队进入了阴风峡。
刚一踏入峡谷的范围,我就感觉周遭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一股阴冷的风从谷内深处吹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味,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峡谷两边的山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上面布满了风化的孔洞,远远看去,就像一张张巨大而扭曲的人脸。
这里的光线也十分昏暗,明明是晴天,峡谷内却像是永远笼罩在黄昏之中。
德叔取出了罗盘,那枚平日里指引我们方向的磁针,此刻却像发了疯一样疯狂地旋转,完全失去了作用。
“把狗儿带到最前面来。”德叔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刘和另外一个伙计小心翼翼地将狗儿从骆驼上抱了下来。
狗儿今天没有抱他的木头人,两只小手空空的。
他被德叔牵着,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二十多个壮汉,五十多匹骆驼,就这样跟在一个瘦弱的孩子身后,缓缓地向峡谷深处走去。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骆驼沉重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握着兵器的手心全是汗,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那些黑漆漆的岩洞里扑出来。
我紧紧跟在队伍中间,心跳得像擂鼓。
这里的空气似乎有一种魔力,能将人心中最深处的恐惧无限放大。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感觉两边山壁上那些“人脸”的眼睛正在盯着我们,那些黑洞洞的“嘴巴”里,似乎随时会发出尖啸。
狗儿一直很安静,他任由德叔牵着,小脸绷得紧紧的,目光直视着前方。
我不知道他是否害怕,但在这种环境下,他的镇定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我们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峡谷里开始起雾。
起初只是淡淡的白雾,很快就变得浓重起来,能见度越来越低,到最后,我甚至看不清走在我前面那个伙计的后背。
我们只能一个跟着一个,深怕掉队。
德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都跟紧了!别出声!跟着狗儿走,他不会带错路!”
队伍继续在浓雾中前行。
就在这时,我身边的一匹骆...
驼突然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开始躁动起来。
伙计用力拉住缰绳,低声喝骂着,才勉强让它安静下来。
但这就像一个信号,越来越多的骆驼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德叔停下了脚步。
整个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
浓雾中,我隐约看到德叔蹲下了身子,似乎在对狗儿说着什么。
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狗儿,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他的反应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狗儿,怎么了?”德叔的声音充满了急切。
狗儿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清晰的情绪——恐惧。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前方的路,而是死死地盯着队伍的后方。
他的小脸因为恐惧而变得惨白,小手抬了起来,穿过浓雾,颤抖地指向了我的方向。
紧接着,他发出了自我们认识以来最凄厉、最尖锐的叫声,那声音充满了惊恐,划破了峡谷的死寂:
“他!他身上有那个东西!就是他引来的!”
霎时间,几十道目光,混合着惊恐、疑惑和愤怒,穿透浓雾,像利剑一样齐刷刷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德叔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更是迸发出了骇人的杀意。
在这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06
“什么东西?!”德叔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他几步就跨到了我的面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你到底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我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我只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除了几件换洗的破衣服和一个干瘪的钱袋,还能有什么?
在几十道能杀人的目光注视下,我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开始掏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
“没……我没有啊德叔!我……”我急得快要哭出来,将口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全倒在了地上。
几枚铜钱,一块啃了一半的干粮,还有一把用来防身的小刀。
“不是这些!”狗儿的尖叫声再次传来,他似乎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浑身抽搐,“在他……在他脖子上!”
脖子?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脖颈。
那里,贴着我的皮肤,挂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小小的、用红绳穿着的墨绿色玉佩。
这是我离家时,我娘千叮咛万嘱咐,非要我戴上的。
她说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能保平安。
玉佩的质地并不好,甚至有些斑驳,但它贴身戴了这么多年,早已被我的体温捂得温润。
我颤抖着将它从衣领里拽了出来。
就在玉佩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瞬间,我明显感觉到周围的阴风似乎更烈了。
狗儿的反应也愈发剧烈,他惊恐地向后退,躲到德叔的身后,仿佛我手中的不是一块玉佩,而是什么索命的厉鬼。
德叔一把将玉佩从我脖子上扯了下来,拿到眼前。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难看。
他的手,竟然也在微微发抖。
“老……老坑玉……”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这东西……埋在地下不知道多少年,沾了太多地下的阴气……完了……全完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悔恨:“你!你这个蠢货!你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了!你知道不知道,狗儿的纯阳之气是我们唯一的屏障,而你这块阴气极重的玉佩,在这阴风峡里,就如同黑夜里的火把,会把那些……那些‘东西’全都招惹过来!”
德叔的话音未落,周围的浓雾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
那股阴冷的风变得更加刺骨,风中开始夹杂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声音。
像是人的哭泣,又像是野兽的低吼,四面八方地传来,钻入我们的耳朵,搅得人心神不宁。
“它们……它们来了……”老刘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翻滚的浓雾中,开始出现一些扭曲的、黑色的影子。
那些影子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像一团团飘忽的浓烟,正从峡谷的两侧,缓缓地向我们包围过来。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种无声的逼近,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商队的骆驼彻底炸了锅,它们发出惊恐的悲鸣,不顾主人的拉拽,疯狂地四处乱撞,试图逃离这个地方。
伙计们乱作一团,有人想去追骆驼,有人被吓得瘫倒在地。
秩序,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都别乱!围起来!把狗儿护在中间!”德叔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他抽出腰间的弯刀,试图稳住局面。
但面对这种超自然的恐惧,人的意志是如此脆弱。
那些黑影越来越近了,我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散发出的那种令人作呕的寒意。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娘给我的护身符,现在却成了我们所有人的催命符。
07

“德叔!怎么办啊德叔!”一个伙计带着哭腔喊道,“我们冲出去吧!”
“冲?往哪儿冲?!”德叔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那些越来越近的黑影,“现在前后左右都是死路!我们被包围了!”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那些黑影的轮廓在浓雾中变得越发清晰,它们仿佛是由峡谷中的怨气凝聚而成,每一次蠕动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狗儿在德叔的身后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的脸色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似乎他那纯阳之气正在被这铺天盖地的阴气快速消耗。
我们被困住了。
进退维谷。
德叔紧紧地攥着那块墨绿色的玉佩,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看着怀里气息奄奄的狗儿,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惊慌失措的伙计,眼中闪过一丝惨烈的决然。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都给我听着!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
他的声音盖过了风声和人们的啜泣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你们以为,带上狗儿,我们就真的能万无一失地通过这里吗?”德叔惨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悲凉,“你们错了!大错特错!狗儿的纯阳之气,确实能遮蔽我们的气息,让‘山神’不轻易注意到我们这些凡人。
但这只是第一道保险!”
他举起手,指向那些飘忽的黑影:“如果‘山神’真的被惊动,或者像现在这样,被某些不干净的东西引来了它的注意,那狗儿……狗儿就是我们献给它的‘买路钱’!”
“买路钱”三个字,像三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德叔,又看看他身后那个孱弱的孩子。
我更是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我一直以为狗儿是“护身符”,却万万没有想到,在最危急的关头,他会变成……“祭品”!
“这……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德叔的声音艰涩无比,“要想从‘山神’的地盘上过去,就得有献出祭品的觉悟。
我们每一次带孩子进来,都是一场豪赌。
赌我们能平安通过,赌孩子能安然无恙地回去。
可一旦赌输了……就必须有人付出代价,用一个至纯至净的灵魂,来平息‘山神’的怒火,换取其他人的活路。”
德叔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即将被送上刑场的死囚。
“我们聚源商队走了几十年这条路,还从没有失手过。我以为这次也能一样……没想到,没想到啊……”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赵平,你这块玉佩,彻底激怒了它。现在,它不是想要过路费了,它是要……收账!它要收走我们所有人的命!”
原来这才是真相,这才是这个行业最黑暗、最残酷的秘密!
所谓的行商规矩,背后竟是用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做赌注。
我看着那个在德叔怀里瑟瑟发抖的狗儿,巨大的愧疚和愤怒淹没了我。
是我,是我亲手将他,将我们所有人,都推向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些黑影已经近在咫尺,我们甚至能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坟墓里腐烂泥土般的气味。
绝望,笼罩了整个商队。
08
就在这死一般的绝望中,一直在我身边沉默不语的老刘,突然有了动作。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疯狂的光芒,那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才会有的眼神。
“规矩……是规矩……”他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目光死死地锁定了德叔怀里的狗儿,“既然是买路钱……那就交出去!交出去我们就能活了!德叔!把孩子给它!”
“你疯了?!”德叔怒吼道,“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还没到?!你看看周围!”老刘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他指着那些几乎要贴到我们脸上的黑影,“它们马上就要动手了!难道要我们所有人都给这小子陪葬吗?!我跑了二十年商路,我不想死在这里!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求生的欲望彻底摧毁了他的理智。
他像一头发疯的公牛,猛地朝德叔扑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抢夺狗儿。
“你敢!”德叔反应极快,侧身一躲,同时一脚踹向老刘的胸口。
两个在这条商路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男人,在这一刻扭打在了一起。
老刘状若疯魔,招招都往德叔的要害上招呼,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把他交出去!这是唯一的活路!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想活命的就跟我一起上啊!”
然而,其他的伙...
计们虽然面露恐惧和挣扎,但终究没有人响应他。
他们或许也想活命,但将一个孩子亲手推向死亡,这道人性的底线,他们还没能跨过去。
混乱中,德叔毕竟年事已高,又带着伤,渐渐落了下风。
老刘一拳打在他的伤臂上,德叔痛哼一声,一个踉跄。
老刘抓住机会,绕过他,一把就抓住了狗儿的胳膊。
“别碰我!”狗儿发出了微弱但尖锐的哭喊。
“跟我走!你去平息山神的愤怒,我们都能活!”老刘拖着狗儿,就要往那些黑影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其中一个巨大的黑影,仿佛被老刘的举动所吸引,它蠕动的速度猛然加快,瞬间就飘到了老刘的面前。
那团黑影中,似乎睁开了一双没有瞳孔的、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老刘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脸上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惧。
他的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球因为惊恐而凸出。
那黑影缓缓地、缓缓地伸出一条漆黑的“触手”,轻轻地搭在了老刘的肩膀上。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终于从老刘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全身的精气和血肉都在被那只“触手”瞬间吸走。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个魁梧的壮汉就变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然后“嘭”的一声,化作了一堆飞灰,被阴风吹散,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黑影在“吞噬”了老刘之后,似乎意犹未尽,它那空洞的“眼睛”转向了被吓得瘫倒在地的狗儿。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德叔目眦欲裂,他顾不上自己的伤痛,连滚带爬地冲到狗儿身前,将孩子紧紧地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对着那个恐怖的黑影。
“山神息怒!山神息怒!”他嘶哑地哀求着,“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打扰您的安宁!求您放过这个孩子,他还是无辜的!”
然而,那黑影并没有停下,它缓缓地向德-叔和狗儿逼近。
周围其他的黑影也仿佛收到了指令,开始收缩包围圈。
我们能清楚地感觉到,它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拥有至纯至阳之气的孩子。
老刘的死,不过是它们开胃的点心。
真正的大餐,现在才要开始。
09

眼看着那巨大的黑影离德叔和狗儿越来越近,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头顶。
我们都清楚,一旦狗儿被吞噬,下一个,就会轮到我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德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怀中几乎昏厥的狗儿,又猛地转头,用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我,或者说,是盯住了我掉落在地上的那块墨绿色玉佩。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眼中形成。
“赵平!”他用尽全身力气对我吼道,“捡起玉佩!带着狗儿!从我们进来的方向,跑!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快!”
我愣住了:“那……那您呢?”
“别管我!”德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烈的笑容,那笑容里有解脱,也有决然,“我跑了一辈子,也累了。这是我的最后一趟,就让我……来做个了断吧!”
说完,他不再看我,而是挣扎着站起身,从地上捡起了那块冰冷的玉佩。
他将玉佩紧紧地握在手心,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后退,反而主动朝着那个最巨大的黑影,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山神大人!”德叔的声音在寂静的峡谷中回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豪迈和苍凉,“您不是喜欢阴气重的东西吗?这个孩子,阳气虽纯,但终究年幼,如同一杯清水,淡而无味。”
他一边说,一边走近那恐怖的黑影。
黑影似乎也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迟疑,暂时停止了前进。
德叔摊开手掌,露出了那块墨绿色的玉佩,高声喊道:“您看这块玉!它深埋地底千年,吸足了地脉阴气!您再看看我这个老头子!”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活了五十多年,走南闯北,杀过人,见过血,心里装满了人世间的贪嗔痴,这一身的浊气,比那孩子的纯阳之气,要‘醇厚’得多吧?!”
“用一个无知的灵魂,换我们二十几条沾满风霜的命,这笔买卖,您不亏!”
德叔的声音掷地有声。
他走到了那黑影的面前,昂首挺胸,脸上没有丝毫的惧色。
“今天,我这条老命,连同这块千年阴玉,就一并献给您!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那些年轻人,放过那个孩子!让他们……回家!”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将那块玉佩猛地按向自己的胸口,然后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坦然地面对着那团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那巨大的黑影似乎被他的言语和行为所“打动”。
它发出一阵无声的咆哮,整个身体猛地向前一扑,瞬间就将德叔完全笼罩了进去。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那团黑暗在原地翻滚了片刻,当它再次散开一些时,德叔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那块墨绿色的玉佩,都彻底不见了。
而随着德叔的消失,奇迹发生了。
那股盘踞在峡谷中,令人窒息的阴风,突然停了。
周围浓重的雾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那些包围着我们的、扭曲的黑影,也一个个地淡化,最终消失在了山壁的岩石之中。
峡谷,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一次,不再是那种压抑的死寂,而是一种空旷的、劫后余生的宁静。
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射进峡谷,洒在我们这些幸存者的脸上,带来了久违的温暖。
我们……活下来了。
10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背着狗儿,带着剩下的伙计们走出阴风峡的。
所有人都像丢了魂一样,机械地迈动着脚步。
德叔用他的生命,为我们换来了一条生路。
当我们终于走出峡谷,看到外面广阔天地的那一刻,好几个伙计当场就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狗儿在我的背上悠悠转醒。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安静地趴着。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么冰冷,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剩下的路,我们走得异常沉默。
失去了大部分骆驼和货物,也失去了领头人,这支商队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
我们草草处理了剩下的货物,在抵达最近的一座西域城镇后,便散了伙。
分到我手里的钱不多,但我把德叔的那一份也一并拿了过来。
在城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狗儿去吃了一顿饱饭。
饭桌上,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孩子,第一次主动开了口。
“德爷爷……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他问我,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平静。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是个好人。”狗儿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
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个孩子其实什么都懂。
他懂得德叔对他的保护,也懂得自己那残酷的“使命”。
他的沉默,或许只是对自己命运的一种无声的反抗。
我没有再继续我的西域淘金梦。
我用所有的钱,在城里为狗儿找了一户殷实的、没有子嗣的夫妇。
我告诉他们,这是我远房的侄子,父母双亡,希望他们能好好待他。
我留下了几乎所有的钱财,只为他能从此摆脱“买路钱”的命运,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读书、识字、长大。
做完这一切后,我独自一人踏上了归途。
回家的路,我没有再走那条商路。
我宁愿绕远,也不愿再靠近那个埋葬了德叔和我们所有噩梦的阴风峡。
很多年后,我娶妻生子,成了一个普通的庄稼汉。
我再也没有见过狗儿,也再没有听说过聚源商队的任何消息。
但每一个刮着大风的夜晚,我都会从梦中惊醒,眼前浮现出阴风峡里那翻滚的浓雾,和德叔最后那决然的背影。
古代商队为何总要带一个10岁以下的孩童?
这个秘密,被永远地埋葬在了那片荒凉的戈壁,也成了我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它时刻提醒着我,在那繁华的丝绸之路上,除了财富和传说,还有无数用生命和人性作为代价,才得以通行的……黑暗交易。
来源:城市套路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