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年,我下乡插队,队长女儿总欺负我,返城时她却哭着不让我走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1-18 00:24 1

摘要:一九七六年,北风像一把生了锈的铁刷子,刮过华北平原光秃秃的脊背。

一九七六年,北风像一把生了锈的铁刷子,刮过华北平原光秃秃的脊背。

我,陈辉,十九岁,从上海被扔到这片叫“大庆大队”的土地上。

火车咣当了三天两夜,换了两趟长途汽车,最后坐上一辆屁股冒黑烟的拖拉机,才算到了地方。

拖拉机斗子里,黄土、柴油和旱厕的味道混在一起,熏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我死死攥着我爸塞给我的那支英雄牌钢笔,笔杆的冰凉是我和过去唯一的联系。

大队部门口,一个黑瘦的汉子掐着腰,正冲我们这群新来的知青训话。

他就是大队长,李满仓。

“到了这儿,就都给俺老实点!城里那套少爷小姐的臭毛病,都给俺收起来!”

他的声音像打雷,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他身后,靠着门框,站着一个姑娘。

跟我差不多大,梳着两条又粗又黑的麻花辫,辫梢用红头绳扎着,像两把小刷子。

皮肤是那种被太阳喂饱了的蜜色,眼睛又大又亮,看人的时候,眼梢微微往上挑,带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气。

她就是李红梅,李满仓的独生女。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一下。

她的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欢迎,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审视和挑衅的打量。

像是在看一头即将被宰杀的牲口,盘算着从哪儿下刀最顺手。

我心里咯噔一下。

直觉告诉我,这个姑娘,会是我的麻烦。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分配活儿的时候,李红梅就站在她爹旁边,嘴巴凑到他耳朵上,嘀嘀咕咕。

李满仓大手一挥,冲我喊:“陈辉!你,去清猪圈!”

其他几个男知青,有的分去晒谷场,有的分去修农具,都是相对轻省干净的活儿。

只有我,一个从没闻过猪粪味儿的上海小子,被直接发配到了全大队最臭气熏天的地方。

我捏着鼻子,拎着半截木桶,站在猪圈门口,胃里翻江倒海。

十几头肥猪哼哼唧唧地挤在一起,脚下是厚厚一层混合着烂菜叶、猪尿和粪便的污泥,那股味道,浓得像一堵墙,直接往你鼻子里钻。

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回头一看,李红梅正抱着胳膊,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嘴角挂着讥诮的笑。

“怎么,城里来的大学生,闻不得这个味儿?”

她的声音清脆,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得我脸上生疼。

我没说话,咬着牙,一脚踩进了那片黏糊糊的烂泥里。

鞋子陷下去,发出一声令人恶心的“噗唧”声。

我差点当场吐出来。

那天下午,我感觉自己不是在清猪圈,是在黄泉路上掏粪。

等我终于把活儿干完,整个人就像是从粪坑里捞出来的,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能把苍蝇熏晕的恶臭。

晚饭是在大食堂吃的。

玉米面窝头,硬得能当砖头使,一碗看不见油星子的白菜汤。

我缩在角落里,埋头猛吃。

实在是饿坏了。

李红梅端着碗,大摇大摆地坐到了我对面。

她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发出“当当”的脆响。

“喂,上海来的。”

我没抬头。

“跟你说话呢,聋了?”

我只好抬起头,嘴里还塞着半个窝头。

她指了指我的碗,“吃得还挺香啊?猪圈的味儿,下饭不?”

周围几个跟她要好的女青年,顿时哄笑起来。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血直往脑门上涌。

手里的窝头,突然就变得跟石头一样,再也咽不下去了。

我放下碗,站起来,转身就走。

“哎,这就走了?别是哭鼻子去了吧?”

身后的嘲笑声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背上。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陈辉,忍住。

我对自己说。

你爸妈还在上海受审查,你不能在这儿惹事。

从那天起,李红梅对我的“欺负”,就成了家常便饭。

出工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把我分到最累的活儿上。

割麦子,她给我一把最钝的镰刀,别人都割完一片地了,我还在原地跟麦秆较劲,手心磨出好几个血泡。

挑水,她让我用那只漏水的木桶,从村东头的井里挑到村西头的菜园,一来一回,桶里的水就只剩下个底儿,白费一身力气。

吃饭的时候,她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模仿我说话的上海口音,阴阳怪气。

“侬好呀,吃过饭了伐?”

她学得惟妙惟肖,引得满食堂的人都看着我笑。

我成了整个大庆大队知青点的笑话。

一开始,我还试着跟她理论。

有一次,她又“不小心”把我的工具藏了起来,我忍无可忍,冲过去质问她。

“李红梅,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正跟几个女伴在树下纳鞋底,闻言,慢悠悠地抬起眼皮。

“我干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那副无辜又挑衅的样子,让我火冒三丈。

“我的锄头呢?是不是你拿了?”

“你的锄头?谁看见了?”她环顾四周,那几个女伴都嘻嘻哈哈地摇头。

“你别太过分了!”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过分?”她“啪”地一下把鞋底拍在大腿上,站了起来,个子比我还高小半个头。

“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东西都看不住,还有脸来问一个女同志?你算什么男人?”

她的声音又高又亮,一下子把周围干活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里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看热闹。

我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

那一刻,我所有的愤怒都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屈辱和无力。

我输了。

在这个地方,她是队长的女儿,是地头蛇。

而我,只是一个无根的浮萍,任人揉搓。

从那以后,我不再跟她争辩。

她说什么,我听着。她使什么坏,我受着。

我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写在了一个偷偷藏起来的日记本里。

我学会了沉默,学会了把自己的情绪像钉子一样,一颗一颗,深深地钉进心里。

我变得越来越像一块石头。

白天在田里埋头干活,把力气耗干,晚上回到大通铺,倒头就睡。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会拿出那支英雄钢笔,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笔一划地写下:

“今天,李红梅又……”

写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才是一个活着的人。

有一次,上海的同学给我寄来一本《红与黑》。

在那个年代,这可是禁书。

我如获至宝,用好几层报纸包好,藏在床铺最里面的草垫子下。

每天晚上等所有人都睡着了,我才敢偷偷拿出来看几页。

于连的野心和挣扎,让我感同身受。

那本书,成了我唯一的精神慰藉。

结果,没过几天,书就不见了。

我把整个床铺翻了个底朝天,连草垫子里的干草都掏出来了,还是没有。

我当时就懵了,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李红梅。

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直接冲到了她家院子门口。

她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我气势汹汹的样子,一点也不意外。

“找我爹?他开会去了。”

“我找你!”我死死盯着她,“我的书呢?”

“什么书?”她撒了一把谷子在地上,一群鸡呼啦啦围上来。

“你别装了!《红与黑》!是不是你拿了?”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终于转过身,正眼看我。

“哦,那本黄皮儿的书啊。”她慢条斯理地说,“我给烧了。”

“烧了?”

我感觉自己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

“你……你凭什么烧我的书?”

“凭什么?”她冷笑一声,“那种不清不楚的外国书,不是毒草是什么?我是为了你好,怕你思想出问题。你应该感谢我。”

“感谢你?”我气得眼前发黑,浑身都在抖,“李红梅,你就是个疯子!强盗!”

“你再骂一句试试?”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我就骂你了!强盗!野蛮人!”

我所有的忍耐,所有的伪装,在那一刻全部崩塌。

我忘了这是谁的地盘,忘了她爹是队长,我只想把这个毁掉我唯一精神寄托的女人撕碎。

她把手里的瓢“哐当”一声扔在地上,两步就冲到我面前。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她的眼睛里喷着火,扬手就要打我。

我梗着脖子,闭上眼睛,等着那一巴掌落下来。

然而,等了半天,脸上也没有传来预想中的疼痛。

我睁开眼,看见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掌攥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死死地瞪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最后,她狠狠地把手甩了下来。

“滚!”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像个斗败的公鸡,失魂落魄地回了知青点。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

我躺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她最后那个眼神。

我还是不明白。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日子还在继续。

转眼到了冬天,天越来越冷,地里没活儿了,队里组织我们去山里伐木。

北方的冬天,冷得像刀子。

我穿着我妈给我寄来的棉袄,还是冻得直哆嗦。

山路又滑又陡,我们扛着沉重的木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

李红梅也跟着来了,她像只灵活的猴子,在山林里窜来窜去,一点也不觉得累。

有一次下山,我脚下一滑,连人带木头滚下了山坡。

幸好山坡不陡,被一棵歪脖子树挡住了。

但我扛着的那根木头,一头砸在了我的腿上。

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我惨叫一声,感觉腿可能断了。

所有人都吓坏了,围了过来。

李红梅是第一个冲到我身边的。

她拨开人群,蹲下来,二话不说就伸手去摸我的腿。

她的手很粗糙,但很温暖。

“别动!”她喝止了想要把我扶起来的人。

她撩开我的裤腿,小心翼翼地检查着。

“骨头应该没断,但是伤得不轻。”

她的表情异常严肃,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和嘲讽。

“王二麻子,你跑快点,回村里叫人抬担架来!”她回头冲一个后生喊道。

然后,她又转回头,看着我,眉头紧锁。

“疼得厉害?”

我疼得满头大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一条洗得发白的旧围巾,叠了几下,塞进我嘴里。

“咬着,能好受点。”

我愣愣地看着她。

这是那个处处跟我作对的李红梅吗?

担架来了,我被抬回了村里。

赤脚医生来看过,说是严重扭伤,加骨裂,得躺一百天。

那一百天,是我下乡以来最清闲,也是最难熬的日子。

我一个人躺在知青点的土炕上,看着屋顶的蜘蛛网发呆。

其他人都出工去了,屋子里空荡荡的,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窗户纸上的声音。

李红梅来看过我一次。

她没走正门,是从后窗跳进来的,像只猫。

她手里拎着一个篮子,里面是几个鸡蛋,还有一小罐麦乳精。

在那个年代,这可是顶级的奢侈品。

她把东西往炕上一放,没好气地说:“我爹让我拿来的。”

“谢谢。”我低声说。

“谢什么谢,又不是我给的。”

她还是那副臭脾气,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生气。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她不走,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那本……那本书,对你很重要?”

她问得很突兀。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红与黑》。

我点了点头。

“是我爸妈留给我的。”

我没说那是我爸,一个被打成“臭老九”的大学教授,在被带走前,偷偷塞给我的。

他告诉我,无论到哪里,都不要放弃读书和思考。

“哦。”

她应了一声,又没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对不起。”

她说得很快,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对不起!”她猛地抬高了声音,脸颊有点发红,“我那天……不该烧你的书。我后来去灰里扒拉了,想看看能不能拼起来,结果都成灰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原来,她后来又回去了。

原来,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我就是……我就是看不惯你那样子。”她别过头,不看我,“一天到晚捧着个破书,好像我们这儿的人都是土包子,就你了不起。”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急忙解释。

“你没有?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的,说话慢声细气的,干活儿没力气,还嫌这嫌那。你不就是瞧不起我们这乡下地方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了很久的委屈和愤怒。

我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恨我。

她是……嫉妒我。

或者说,她是在用攻击我的方式,来捍卫她自己的世界。

她怕我这个“外来者”瞧不起她引以为傲的一切。

她的“欺负”,其实是一种笨拙的、扭曲的自我保护。

“我没有瞧不起这里。”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只是……不习惯。”

“我刚来上海的时候,也什么都不习惯。我不会说上海话,听不懂别人说什么,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我开始跟她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讲我怎么从一个乡下孩子,一点点融入那个繁华的都市。

她听得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来过。

但是,每天我的床头,都会多出一个热乎乎的煮鸡蛋。

有时候,还会有一碗放了糖的米粥。

我知道是她送来的,但我没说破。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我的腿渐渐好了。

能下地走路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

冰雪融化,土地变得松软,空气里有了一丝湿润的甜味。

我和李红梅的关系,也像这解冻的土地一样,变得不再那么僵硬。

她不再明着找我麻烦,只是偶尔还会用话刺我几句。

但那种刺,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恶意,更像是一种……打情骂俏。

我开始发现她的另一面。

她嘴巴虽然厉害,但心肠不坏。

村里的孙奶奶无儿无女,她就经常去帮着挑水劈柴。

队里谁家有困难,她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忙。

她就像一株生长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的向日葵,野性,泼辣,但永远向着太阳,充满了生命力。

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喜欢上这个“欺负”我的姑娘了。

这个念头让我吓了一跳。

我一个注定要回城的上海人,怎么能喜欢上一个乡下姑娘?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开始刻意躲着她。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疏远,看我的眼神又变回了最初的冰冷。

我们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再次降到了冰点。

一九七七年冬天,一个消息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所有知青的耳边。

恢复高考了。

那一瞬间,整个知青点都沸腾了。

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奔走相告,又哭又笑。

回城!上大学!

这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也激动得浑身颤抖。

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我把这个消息写信告诉了爸妈。

很快,他们就给我寄来了一个大包裹,里面全是高中的课本和复习资料。

我开始了疯狂的复习。

白天出工,我就把书藏在怀里,休息的时候偷偷看几眼。

晚上,我一个人跑到村外的麦秸垛后面,点着煤油灯,看书看到后半夜。

那段时间,我跟李红梅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她好像把我当成了空气。

有时候在路上碰到,她也只是冷冷地瞥我一眼,然后扭头走开。

我心里有点失落,但很快就被对未来的憧憬冲淡了。

我告诉自己,陈辉,别多想了,你和她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考试那天,县城里人山人海。

我走进考场,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天已经黑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整个人都虚脱了。

回村的路上,我碰到了李红梅。

她一个人站在路口的老槐树下,好像在等什么人。

看见我,她愣了一下。

“考完了?”她问。

“嗯。”

“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

又是一阵沉默。

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你……要回去了吧?”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干涩。

“等通知下来,应该就……回去了。”

“哦。”

她低下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

“上海……是不是很好?”

“嗯,很好。”

“比我们这儿好多了吧?有高楼,有电灯,有吃不完的大白兔奶糖。”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向往和落寞。

我的心,又被轻轻地刺了一下。

“红梅。”我叫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眼圈红红的。

“等我回去了,我给你寄大白兔奶糖,好不好?”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那眼神,像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样,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但这一次,我好像看懂了。

那里有不舍,有嫉妒,有失落,还有一丝……绝望。

她知道,我这一走,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她,将永远被困在这片她既热爱又想逃离的土地上。

录取通知书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

我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

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激动得跳了起来。

知青点的所有人都围过来向我道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羡慕。

我成了大庆大队第一个考上大学的知青。

大队部给我开了欢送会。

李满仓队长喝多了,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好小子,有出息!给咱们大庆大队争光了!”

我笑着应和,眼睛却在人群里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没来。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收拾着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几件破衣服,一个搪瓷缸子,还有一个日记本。

我翻开那个写满了“李红梅”三个字的日记本,一页一页地看过去。

看着看着,我就笑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野蛮、泼辣、总是欺负我的姑娘,已经在我心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李红梅站在门口。

她换上了一件崭新的、带碎花的布衫,两条辫子也重新梳过,看起来比平时文静了许多。

她手里拿着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

“我……我来看看你东西收拾好了没。”

她走到我面前,把小包递给我。

“这个,你路上吃。”

我打开一看,是几个烙得金黄的玉米饼,里面还裹着咸菜。

“谢谢。”

“明天几点的车?”

“早上八点,队里的拖拉机送我去县城。”

“哦。”

她又没话了。

屋子里静得可怕。

我看着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把她拥进怀里。

但我不敢。

我怕我一抱,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红梅。”我鼓起勇气,“等我安顿好了,我就给你写信。”

“写信有什么用?”她突然说,声音带着哭腔,“写了信,你就能回来吗?”

“我……”

“陈辉,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她抬起头,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我以前老是欺负你,你肯定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要看见我。”

“不是的!”我急了,“我没有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自从你要考大学,你就再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我……我是怕……”

我怕自己会动摇。

怕自己会为了她,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回城机会。

这话我没说出口。

“你就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们这儿!”她哭着说,“你们城里人都一样,把我们这儿当个跳板,用完了就走,谁会真心待我们?”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我的心,疼得像被揉碎了一样。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她在我怀里先是一僵,然后就放声大哭起来。

她把这两年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压抑的情感,都哭了出来。

她的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我的后背,像是要把我打死,又像是在挽留。

“李红梅,你听我说。”我捧着她满是泪水的脸,“我没有瞧不起你,从来没有。”

“我喜欢你。”

我说出了那句我一直不敢说的话。

她愣住了,哭声也停了,只是傻傻地看着我,眼泪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我喜欢你,从我腿受伤,你偷偷给我送鸡蛋的时候就喜欢了。不,可能更早。”

“我躲着你,是因为我怕。我怕我舍不得你,舍不得走。”

“可是我必须走。我爸妈还在上海等我,我的未来在那里。”

“红梅,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也许是那一刻,我真的希望能够带她离开。

她摇了摇头。

“我走不了。”她说,“我爹就我一个女儿,他离不开我。这个村子也离不开我。”

是啊。

她是属于这片土地的。

她就像那些深深扎根在黄土里的庄稼,离了这里,就活不了。

而我,只是一只迁徙的候鸟,注定要飞向远方。

“那你……别走了,行不行?”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你留下来,我们……我们结婚。我让我爹给你在村里安排个活儿,我们当个民办教师,也挺好的。”

她的声音那么卑微,那么小心翼翼。

我心如刀割。

我多想点头,多想说“好”。

但是,我不能。

我不能为了她,放弃我整个家庭的希望。

我不能那么自私。

我摇了摇头。

我看到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最后,熄灭了。

她慢慢地推开我,后退了两步。

“你走吧。”

她转过身,声音平静得可怕。

“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

说完,她就跑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

手里还捏着那个温热的玉米饼。

第二天早上,我坐上拖拉机,离开了大庆大队。

车开动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望去。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李红梅。

她就那么远远地站着,看着我。

没有哭,也没有招手。

拖拉机越开越远,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我知道,我把我的心,连同我最真挚的少年情愫,一起留在了那片黄土地上。

回到上海后,我开始了全新的大学生活。

我给她写了信。

一封,两封,三封……

每一封都石沉大海。

我给她寄的大白兔奶糖,也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包裹上,只有邮局盖的“查无此人”的戳。

我知道,是她拒收了。

她用这种方式,彻底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后来,我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

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上海人。

偶尔在午夜梦回,我还会回到那个叫大庆大队的地方。

梦里,有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正冲我挑衅地笑着,问我:“喂,上海来的,猪圈的味儿,下饭不?”

然后,我会笑着醒来,眼角带着一丝湿润。

几十年过去了。

有一次,我出差去那个省,鬼使神差地,我让司机绕道,想去那个我待了三年的地方看一看。

村子变化很大,土路变成了水泥路,土坯房也大多翻新成了砖瓦房。

但村口那棵老槐树还在。

我找到了当年的大队部,现在已经改成了村委会。

我向一个年轻人打听李满仓和李红梅。

年轻人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后来,一个路过的老人听到了,告诉我,李满仓队长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那……李红梅呢?”我追问。

“红梅啊,”老人叹了口气,“她早就嫁人了,嫁到了邻村。听说后来……她男人得病死了,她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过得挺苦的。”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老人指了指村西头。

“她今天好像回来了,给她爹上坟。你应该能在山坡上找到她。”

我谢过老人,跌跌撞撞地向村西的山坡跑去。

远远地,我看见一个背影。

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女人,正蹲在一个小小的坟包前,烧着纸钱。

她的背影有些佝偻,头发也夹杂着银丝。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李红梅。

我慢慢地走过去,在她身后站定。

“红梅。”

我叫了她一声。

她身子一震,缓缓地转过头来。

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当年的野气和泼辣,早已被生活磨平。

她的眼睛不再像当年那样明亮,变得浑浊而疲惫。

我们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开口,声音沙哑。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回来干什么?”她问,“看我们这些土包子的笑话吗?”

她的语气里,还带着当年的那股刺。

只是,那刺已经不再伤人,只剩下无尽的酸楚。

“我……我来看看你。”

“看我?”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她说着,就要从我身边走过去。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比当年更加粗糙,像一块老树皮。

“对不起。”我说。

这三个字,我欠了她半辈子。

她没有挣扎,只是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对不起有什么用?”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陈辉,你知道吗?我等了你十年。”

“你走的头一年,我天天去村口等你。我想,你肯定会回来的。”

“后来,你的信来了,我没收。我气你,我恨你。我告诉自己,我李红梅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可我还是等。我跟我爹说,我不嫁人,我要等你。”

“我爹被我气得犯了病,临死前,他拉着我的手,求我,让我别等了,找个好人家嫁了。”

“我听了他的话,嫁人了。”

“我以为我能忘了你,可我忘不了。”

“夜里做梦,我梦见的还是你。梦见你跟我说,你喜欢我,要带我走。”

她转过身,泪流满面地看着我。

“陈辉,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我看着她哭得像个孩子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把她拉进怀里,像很多年前那个夜晚一样,紧紧地抱着她。

“对不起,红梅,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们在那座小小的坟包前,相拥而泣。

像是要把这几十年的思念、遗憾和委屈,全都哭出来。

那天,我在她家吃了晚饭。

她的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已经长大成人,在外地工作。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饭菜很简单,一盘炒土豆丝,一盘凉拌黄瓜。

我们默默地吃着饭,偶尔说几句话。

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谁也没有再提过去。

有些伤疤,一旦揭开,就再也无法愈合。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

我该走了。

我站起身,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在桌上。

“这个,你拿着。”

她看了一眼那沓钱,摇了摇头。

“我不要。”

“你拿着,算我……借你的。”

“我说了,我不要。”她的态度很坚决,“陈辉,我虽然穷,但我有骨气。当年我没要你的东西,现在也不会要。”

我只好把钱收了回来。

她送我到村口。

还是那棵老槐树。

月光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回去吧。”我说。

她点了点头。

我转过身,迈开脚步。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就又会看到她哭。

我怕我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车子驶离村庄,在黑暗中穿行。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七六年,我下乡插队,队长女儿总欺负我。

返城时,她却哭着不让我走。

原来,她不是在欺负我。

她只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在我心里,留下一点痕迹。

她成功了。

那道痕迹,刻得那么深,那么疼。

疼了我一辈子。

来源:雨落星为伴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