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感觉自己就是世界之王。
陈嘉生的公司,被我亲手送进了破产清算程序。
封条贴上玻璃门的那天,我特意开了瓶好酒。
香槟的气泡在杯子里滋滋作响,像是在为我的胜利喝彩。
我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感觉自己就是世界之王。
为了这一天,我熬了三百多个不眠之夜,喝了无数杯冰美式,烟灰缸里的烟头堆得像座小山。
我挖他的人,抢他的单,搅黄他的融资。
我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狼,耐心地、精准地,一口一口咬断他的生命线。
现在,他终于倒下了。
我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液冰凉,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
那团火,叫林夕。
手机响了,是拍卖行的通知。
陈嘉生公司的最后一批资产,明天公开拍卖。
我去。
我当然要去。
我要亲眼看着他最后的尊严,被人像白菜一样称斤叫卖。
我要让他看见我,看见我这个胜利者,是如何春风得意。
拍卖会现场,人不多,气氛压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失败和廉价的味道。
那些曾经摆在陈嘉生办公室里,被他视若珍宝的办公家具、电脑、服务器,现在都贴着编号,像等待被屠宰的牲口。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瘦了,也憔悴了,但脊梁骨还是挺得笔直。
他就站在那堆破烂前面,一件一件地看,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甚至没有悲伤。
这让我很不爽。
非常不爽。
我期待看到的,是一个垂头丧气、怨毒地盯着我的失败者。
而不是一个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的看客。
我朝他走过去。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场地里格外刺耳。
他听到了,回过头。
四目相对。
我准备好了一肚子嘲讽的话。
比如,“陈总,怎么?舍不得这些老伙计?”
或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但他先开口了。
他看着我,嘴角竟然慢慢地,慢慢地,向上扬起一个弧度。
一个该死的,轻松的,甚至带着点解脱的微笑。
然后,他说了一句让我大脑瞬间宕机的话。
“谢谢你。”
操。
我当时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一个字。
谢谢我?
他妈的谢谢我?
我把他搞得倾家荡产,他跟我说谢谢?
这是什么新型的羞辱方式吗?
还是他疯了?被我逼疯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伪装和讽刺。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的眼神很真诚,真诚得让我毛骨悚然。
“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干得像砂纸。
他笑了笑,没回答,转身走出了拍卖场。
我一个人僵在原地,像个。
胜利的香槟,瞬间在我胃里变成了酸水。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陈嘉生那句“谢谢你”和那个该死的微笑,像两只鬼手,死死掐着我的神经。
我一遍遍复盘整个过程,从我认识他开始,到我把他干倒为止。
我不相信我漏掉了什么。
我和陈嘉生的梁子,是从林夕开始结下的。
林夕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放在心尖上,却始终没敢说出口的姑娘。
她太好了。
好到我觉得自己站在她身边,都像是一种亵渎。
毕业后,我拼命创业,就是想有一天,能开着豪车,拿着自己公司的股权书,体体面面地站在她面前,告诉她,我配得上她。
可我还没来得及。
在一个该死的行业酒会上,我看见了她。
她挽着陈嘉生的手臂,笑得明媚又温柔。
那一刻,我听见了自己世界崩塌的声音。
陈嘉生,我们这个圈子里的青年才俊,家底殷实,名校毕业,长得人模狗样,自己开的公司也风生水起。
他是所有叔叔阿姨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也是我最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旗鼓相当的对手。
在那之前,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有点惺惺相惜。
但从那一刻起,他就是我的情敌。
不共戴天的那种。
嫉妒像一条毒蛇,啃噬着我的理智。
我看着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祝福和艳羡。
那些目光,像一根根针,扎在我身上。
我告诉自己,陈嘉生不配。
他不配拥有林夕。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有资格让她笑得那么开心。
于是,战争开始了。
一场以爱为名,以商业为战场的,卑劣的战争。
我开始研究陈嘉生的公司,研究他的业务模式,他的客户,他的团队。
我发现,他的公司虽然看起来光鲜,但根基不稳。
扩张太快,资金链紧张,过度依赖几个大客户。
简直是天助我也。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他公司的技术核心,一个叫老张的程序员。
我花重金从猎头那买来他的资料。
已婚,有个孩子刚上小学,老婆没工作,背着三十年的房贷。
简直是完美的突破口。
我约他出来喝茶。
“张哥,久仰大名。”我姿态放得很低。
他很拘谨,两只手不停地搓着。
“秦总,您太客气了。”
我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
“我给你现在双倍的薪水,外加5%的期权,解决你太太的工作,你孩子上学的赞助费,我包了。”
老张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但他还在犹豫。
“陈总……对我不错。”
“不错?”我笑了,“不错能让你为了几万块的赞助费愁得掉头发吗?不错能让你老婆每天挤地铁三个小时去超市做收银员吗?”
我的话像刀子,句句扎在他心上。
“张哥,大家都是成年人,讲感情太空了,咱们得讲生活。”
“陈嘉生能给你的,是兄弟情。我能给你的,是实实在在的人民币。”
“你那个家,需要的是人民币,不是兄弟情。”
我给他倒上茶。
“你好好想想,三天后给我答复。”
我没等三天。
第二天下午,老张就提着他的电脑,出现在了我公司楼下。
陈嘉生公司的技术壁垒,被我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他给我打了电话。
声音里压着火。
“秦峰,你他妈什么意思?”
我靠在老板椅上,慢悠悠地转着圈。
“陈总,商场如战场,人往高处走,这道理你不懂?”
“你卑鄙!”
“彼此彼此。”
我挂了电话,心情舒畅。
这是第一枪,很响亮。
接下来,是他的大客户,华美集团。
这个单子,陈嘉生跟了快一年,据说马上就要签了。
我通过老张拿到了他们的全部方案和报价。
然后,我做了一份新的方案。
功能比他多,服务比他好,价格,比他低百分之二十。
我直接找到了华美的副总,一个出了名爱占小便宜的家伙。
我在最高档的会所请他吃饭,叫了最漂亮的姑娘作陪。
酒过三巡,我把一份厚厚的“礼物”推到他面前。
他眼睛都直了。
“秦总,你这是……”
“王总,交个朋友。以后华美的项目,还希望您多多关照。”
他心领神会地笑了。
“好说,好说。”
一周后,华美集团宣布,与我的公司达成战略合作。
陈嘉生出局了。
我听说,消息传出来那天,他在办公室里砸了一台电脑。
我能想象他暴跳如雷的样子。
真痛快。
我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感觉。
看着一个曾经和我平起平坐,甚至比我更光鲜的人,被我一步步踩在脚下。
这种快感,比赚一个亿还爽。
那段时间,我像个疯子。
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思考怎么搞垮陈嘉生。
我的员工都怕我。
因为我开会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像要吃人。
但我不在乎。
我只要结果。
我开始在圈子里散播一些对他公司不利的谣言。
说他资金链断了,发不出工资了。
说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马上就要完蛋了。
说他私生活混乱,挪用公款。
三人成虎。
谣言传得多了,就成了“事实”。
他的投资人开始动摇,银行也收紧了对他的贷款。
墙倒众人推。
我眼看着他那座看起来坚固的城堡,一点点地,出现了裂痕。
这个过程中,我见过林夕几次。
都是在一些公开场合。
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
有一次,她甚至走到我面前,质问我。
“秦峰,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看着她,心口一阵刺痛。
她是为了陈嘉生来质问我。
“哪样?”我装傻。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你以为你赢了,其实你输得一塌糊涂!”
“我输了?”我冷笑,“我哪里输了?我的公司蒸蒸日上,是他陈嘉生快要破产了!”
“你赢了生意,输了人心!输了你自己!”
“人心?我自己?”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林夕,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就凭我曾经把你当朋友!”她眼圈红了。
朋友。
又是朋友。
我最恨这个词。
“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只要你看到,我比他强。我比他强一百倍,一千倍!”
林夕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悲哀,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怜悯。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她的背影,决绝得像一把刀,插进了我的心脏。
但我没回头。
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可能回头了。
我要赢。
我必须赢。
最后的致命一击,来自他最重要的一个海外项目。
那个项目,是他翻身的唯一希望。
我动用了我所有的人脉和资源,甚至不惜代价,做了一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事情。
我买通了对方公司的内部人员,拿到他谈判的底牌。
然后,在他签约的前一天,我带着一份更优厚的合同,飞到了大洋彼岸。
我成功了。
当我签完合同,走出那栋摩天大楼的时候。
我知道,陈嘉生,彻底完了。
消息传回国内,他的公司股价应声崩盘。
投资人撤资,银行催债,员工离职。
多米诺骨牌一样,哗啦啦地倒了下去。
一切都按照我预想的剧本在上演。
我终于,把他从那个让我嫉妒得发疯的位置上,拽了下来。
我以为我会狂喜。
但当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看着窗外的夜景时,心里却空得可怕。
好像打了一场漫长的仗,仗打赢了,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然后,就是拍卖会上那诡异的一幕。
陈嘉生的那句“谢谢你”,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空荡荡的心里。
我必须搞清楚。
我必须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开始像个侦探一样,调查陈嘉生的近况。
我找了私家侦探,二十四小时跟着他。
侦探每天发给我的报告,都让我越来越看不懂。
“目标上午去公园喂鸽子。”
“目标下午去图书馆看了一下午书。”
“目标晚上自己在家做饭,看起来很享受。”
……
这他妈的是一个刚刚破产,负债累累的人该有的生活吗?
他没有去找工作,没有去借钱,没有去买醉。
他过得,像个退休老干部。
悠闲,自在,与世无争。
我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用尽全力,毁掉了他的一切。
他却好像,根本不在乎。
这种感觉,比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一顿还难受。
我快要被这种未知和困惑逼疯了。
我决定亲自去找他。
我从侦探那里拿到了他的地址。
一个很老旧的小区,跟我那能俯瞰整个CBD的江景豪宅,简直是两个世界。
我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犹豫了很久。
我不知道我上去该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谢我?
那不就等于承认我有多在乎他的反应吗?
太掉价了。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夕。
她提着一袋水果,走进了陈嘉生住的那栋楼。
我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他们还在一起。
他都这副德行了,林夕竟然还不离不弃?
凭什么?
我凭什么输给他?
我再也忍不住了,推开车门,冲了上去。
我一口气跑到六楼,连门都没敲,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门没锁,虚掩着。
被我一踹,猛地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客厅里的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惊愕地看着我。
陈嘉生穿着一件旧T恤,正在拖地。
林夕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一把青菜。
夕阳从窗户照进来,给他们俩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那画面,和谐得刺眼。
像一个温馨的家庭,而我,是一个粗暴的闯入者。
“秦峰?你来干什么?”林夕的眉头紧紧皱起。
我的目光越过她,死死地钉在陈嘉生身上。
“你他妈的,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我喘着粗气,指着他吼道。
陈嘉生放下拖把,直起身子。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被我踹坏的门锁,叹了口气。
“门锁八十,踹坏了得赔。”
他竟然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我问你话呢!”我感觉自己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
“秦峰,你先冷静点。”林夕走过来,想拦住我。
我一把推开她。
“你给我让开!这里没你的事!”
林夕被我推得一个踉跄,撞到了旁边的鞋柜上。
陈嘉生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扶住她。
“你够了没有?”他看着我,眼神第一次变得冰冷,“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动她。”
他护着林夕的样子,又一次刺痛了我。
“冲你来?我他妈的不是一直在冲你来吗?”我歇斯底里地喊,“我把你公司都搞没了!你现在一无所有!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恨我?你跟我说谢谢?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把心里积压了这么多天的困惑和愤怒,一口气全吼了出来。
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我的声音。
陈嘉生把林夕扶到沙发上坐好,然后,慢慢地走到我面前。
他比我高半个头,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
没有了之前的轻松,也没有了冰冷,而是一种,类似于同情的东西。
对,就是同情。
他在同情我。
这个发现,比他打我一顿还让我屈辱。
“秦峰,”他开口了,声音很平静,“我是真的要谢谢你。”
“为什么?”我咬着牙问。
“因为,”他顿了顿,“你让我解脱了。”
解脱?
我没听懂。
“那家公司,不是我的。”他缓缓说道。
“不是你的?法人代表上写的分明是你的名字!”
“是我的名字,但不是我的梦想。”他说,“那是我爸留给我的。从我大学毕业那天起,他就把这个担子交给了我。他希望我把它做大做强,光宗耀祖。”
“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感激涕零,继承这份家业。”
“但我不想。”
“我一点都不想。”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我喜欢的是画画,是摄影,是做饭。我最大的梦想,是开一家小小的私房菜馆,或者背着画板去环游世界。”
“但我不行。我是家里的独子,我得扛起这个责任。我得为了我爸的期望,为了几百号员工的饭碗,为了那些投资人的信任,硬着头皮往前冲。”
“我每天都在演戏。演一个精明强干、杀伐果断的霸道总裁。我每天都在处理我根本不感兴趣的报表、合同,应付那些虚伪的饭局。”
“我活成了别人期望的样子,却把我自己的灵魂,丢了。”
我愣住了。
我从来不知道,陈嘉生还有这样一面。
在我眼里,他一直都是那个天之骄子,拥有一切,游刃有余。
“你知道吗?有好几次,我看着公司的财务危机,心里竟然有一丝窃喜。”
“我在想,要是就这么破产了,该多好。”
“那样,我就有理由放下了。我就能告诉所有人,不是我不想干,是我实在干不下去了。”
“但我又不敢。”
“我怕我爸会失望,怕别人说我是个败家子。”
“我就这么被架在火上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都快得抑郁症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直到你出现。”
他看着我,眼神里竟然真的有了一丝感激。
“你像一头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你用尽了所有手段,把我逼到了绝境。”
“是你,给了我一个最完美的,被动失败的借口。”
“公司破产了,不是我不努力,是对手太强大,太不择手段。”
“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把这个烂摊子甩掉了。”
“所以,秦峰,我为什么要恨你?”
“我谢谢你还来不及。”
“是你,亲手把我从那个华丽的牢笼里,解救了出来。”
他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吐出了积压了十年的郁结。
我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处心积虑,用尽心机,自以为毁掉了他的一切。
到头来,我竟然是帮他实现了梦想?
这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
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一个机关算尽,却给别人做了嫁衣的小丑。
我的所有胜利,我的所有骄傲,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那……那林夕呢?”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算事业上我输得一败涂地,只要林夕选择了我,我就没输。
陈嘉生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林夕。
林夕也正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林夕她……从来就不喜欢那个珠光宝气的陈总。”陈嘉生说,“她喜欢的,是那个会陪她在路边摊吃麻辣烫,会给她画素描,会在她生病时笨手笨脚熬一锅难喝的粥的,我。”
“你出现之前,我们因为公司的事情,吵了很多次架。她觉得我变了,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现在好了,”他笑了,“我又变回来了。”
林夕站起身,走到陈嘉生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只剩下平静。
“秦峰,我一直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备胎,或者别的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你太好强了,你的世界里,只有输赢。”
“你喜欢的,可能也不是我。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必须赢到手的奖杯。”
“你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伤害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很陌生,也很害怕。”
“你赢了陈嘉生的公司,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快乐吗?”
快乐吗?
我问自己。
我搞垮了陈嘉生,我公司的市值翻了好几倍,我成了这个城市炙手可热的商业新贵。
我应该快乐的。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空得能跑进一列火车?
为什么我每天晚上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为什么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会觉得那么陌生?
那张因为长期熬夜和焦虑而显得憔悴又狰狞的脸,是我吗?
我想要的,就是这个吗?
我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撞到了门框上。
原来,我才是那个被困在笼子里的人。
一个被嫉妒、不甘和执念困住的,可怜虫。
我以为我在追逐林夕,其实我只是在追逐一个虚幻的胜利。
我以为我在打败陈嘉生,其实我只是在跟自己的心魔战斗。
结果,我输得一败涂地。
我输给了陈嘉生的“不想要”。
我输给了林夕的“不合适”。
我输给了自己的“看不穿”。
“所以……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我们打算去大理。”陈嘉生说,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用剩下的一点积蓄,在那边租了个小院子。我准备开个小画室,教教孩子画画。林夕也把工作辞了,她说想开个花店。”
“日子可能没以前富裕,但肯定比以前开心。”
他看着林夕,两个人相视一笑。
那种默契和幸福,是我花再多钱,用再多手段,也得不到的东西。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真的,很没意思。
我像个傻子一样,拼死拼活,抢来了一件我以为是绝世珍宝的东西。
结果人家告诉我,那玩意儿他早就想扔了。
我不仅帮他扔了,还顺便帮他把垃圾分类都做好了。
我还能说什么?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转身,想离开这个让我无地自容的地方。
“等等。”陈嘉生叫住了我。
我没回头。
“那个……门锁的钱……”
我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现金,扔在地上。
“够不够?”
“够了够了,”他连忙说,“用不了这么多。”
我没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楼的时候,我的腿是软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的。
我坐在驾驶座上,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看到了自己映在后视镜里的脸。
疲惫,茫然,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赢了什么?
我又失去了什么?
我把情敌的公司搞破产了。
他却笑着对我说,谢谢你。
然后,他带着我爱的姑娘,去过我曾经鄙视,但现在却无比向往的生活。
而我,坐拥着我用卑劣手段换来的商业帝国,却像个孤魂野鬼。
这他妈的,是我听过最好笑,也最悲哀的笑话。
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提不起任何精神。
公司的事情,我全部交给了副总去打理。
我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喝酒,睡觉。
我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但每次喝醉了,梦里都是陈嘉生和林夕在大理的院子里,种花,画画,喝茶,晒太阳。
而我,一个人站在院子外面,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我开始反思。
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
好像就是从那个酒会开始。
从我看到林夕挽着陈嘉生的那一刻起。
我的世界就扭曲了。
我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于陈嘉生的存在。
我以为只要把他从林夕身边赶走,一切就能回到我想要的样子。
我错了。
大错特错。
我从来没有真正去了解过林夕想要什么。
我也从来没有真正去审视过我自己。
我只是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直到撞得头破血流,才发现自己跑错了方向。
有一天,我在整理旧物的时候,翻出了一本大学时的相册。
里面有一张照片。
是我,林夕,还有几个同学,在学校的草坪上。
那时候的我,穿着白衬衫,抱着一把吉他,笑得像个傻子。
林夕就坐在我旁边,托着下巴,安静地听着。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那时候的我,虽然穷,但是快乐。
我的世界很简单,写代码,弹吉他,想着怎么能让林夕多看我一眼。
那时候的我,眼睛里是有光的。
可现在呢?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只剩下浑浊和疲惫。
我用那份最初的纯真,换来了现在的满身铜臭和空虚。
值得吗?
我把那张照片,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我开始试着,找回一点过去的感觉。
我不再去那些乌烟瘴气的饭局。
我重新捡起了我的代码。
我开始花时间去关心我的员工,而不是把他们当成赚钱的工具。
我甚至,在周末的时候,会去福利院做义工。
当我看到那些孩子天真的笑脸时,我那颗已经变得坚硬冰冷的心,好像有了一点点融化的迹象。
我开始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比输赢更重要。
比如,内心的平静。
比如,对他人的善意。
比如,爱与被爱的能力。
这些,都是我曾经拥有,却又被我亲手丢掉的东西。
一年后。
我的公司发展得更好了。
因为我不再急功近利,而是开始踏踏实实地做产品,做服务。
我的员工,也更愿意跟着我干了。
因为我不再是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而是一个会跟他们一起加班,一起吃外卖,一起分享成功喜悦的,老板。
我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正轨。
我开始健身,读书,旅行。
我还是一个人。
但我不再觉得孤单。
因为我的内心,开始变得丰盈。
有一次,我去云南出差。
鬼使神差地,我去了大理。
古城里,人来人往,很热闹。
我在一条安静的小巷里,看到了一家花店。
门口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很漂亮。
店主正在给一个客人包花。
是林夕。
她穿着一身棉麻长裙,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素面朝天。
但她看起来,比我记忆中任何时候都美。
那种美,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从容,淡定,安然。
她看到我了,愣了一下。
然后,她对我笑了笑。
一个很平和的,像老朋友一样的笑。
“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也笑了。
很奇怪,再次见到她,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了当初的爱而不得,也没有了后来的不甘和怨恨。
就好像,在看一个很久没见的老同学。
“你……过得好吗?”我问。
“挺好的。”她说,“你呢?”
“也挺好。”
我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有点尴尬,但又好像,本该如此。
“要买花吗?”她打破了沉默。
“好啊。”
我走进店里。
店不大,但很温馨。
墙上挂着几幅画。
画的是大理的风光,苍山,洱海。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签名。
陈嘉生。
画得真好。
比他做生意,有天赋多了。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
手里端着一杯茶。
是陈嘉生。
他胖了点,气色很好,穿着一件沾了颜料的T恤。
他看到我,也愣住了。
然后,他把茶递给我。
“喝茶。”
我接过来。
“谢谢。”
这次的谢谢,是真心的。
我们三个人,站在这个小小的花店里。
气氛有点微妙。
但没有人觉得不自在。
好像那些曾经的恩怨情仇,都已经被大理的风,吹散了。
“画室就在隔壁。”陈嘉生指了指旁边,“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
我跟着他,走进了那间画室。
画室里,摆满了各种画具和作品。
有油画,有素描,有水彩。
画的,都是他身边的生活。
正在开花的三角梅,在屋檐下打盹的猫,还有……正在插花的林夕。
每一幅画,都充满了爱和生活的气息。
我看到了一张画板。
上面是一幅还没画完的画。
画的是一个男人,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
那个男人的背影,很孤独。
“这是……”我指着那幅画。
“这是我凭想象画的。”陈嘉生说,“我想,那段时间的你,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看着那幅画,心里五味杂陈。
他竟然,在画我。
一个曾经把他逼到绝境的敌人。
“秦峰,”陈嘉生看着我,很认真地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其实,我也有错。如果我早一点有勇气放下一切,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事。”
“我们,都为了自己的执念,付出了代价。”
“好在,现在一切都还不晚。”
“你找到了你的路,我也找到了我的。”
“我们,扯平了。”
他说完,对我伸出了手。
我看着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同情,没有了怜悯,只有坦然和真诚。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也伸出了手,握住了他。
“扯平了。”我说。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最后一点枷锁,也“啪”的一声,断了。
我从大理回来后,做了一个决定。
我以公司的名义,成立了一个青年艺术家扶持基金。
专门资助那些有才华,但没有背景的年轻人,去追逐他们的梦想。
基金会的第一个资助对象,我写上了陈嘉生的名字。
我没有告诉他。
我只是想,用我自己的方式,为过去的一切,画上一个句号。
也为我的未来,开启一个新的篇章。
几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快递。
里面是一幅画。
画的是一片辽阔的大海,海面上,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
画的背后,有一行字。
“谢谢你。也祝你,前程似锦。”
我把画,挂在了我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
每天,我都会看着它。
它提醒我,输赢,不是人生的全部。
放下,才是。
来源:温柔月为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