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算了，这鬼天气，骑到半路，雨要是大起来，我就是那个被生活浇透的落汤鸡。
下班的时候，外面果然又下雨了。
不大，但腻腻歪歪，像吐不干净的痰。
我把双肩包顶在头上，冲向地铁站。
一个程序员的宿命，就是把双肩包活成身体的一部分。
路过一排共享单车，我停了一下。
扫一辆？
算了，这鬼天气，骑到半路，雨要是大起来，我就是那个被生活浇透的落汤鸡。
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一点不寻常的反光。
一辆黄色的共享单车车筐里，躺着一部手机。
屏幕朝上，雨水在上面汇成一汪小水洼。
我愣住了。
谁啊，心这么大。
这年头，手机不就是命吗？
我左右看了看，空荡荡的街道，只有雨丝在路灯下斜斜地织网。
估计失主早就走远了。
我走过去，弯腰，把手机从水里捞了出来。
入手冰凉。
是最新款的苹果，挺沉。
屏幕保护膜已经碎成了蜘蛛网，但屏幕本身似乎还完好。
我下意识地用袖子把它擦干。
手机壳是个挺的透明软壳，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一个男人，寸头，黑T恤，搂着一个女孩的肩膀，笑得龇牙咧嘴。
背景像是个大学操场。
我按了一下锁屏键。
亮了。
壁纸就是那张照片。
电量还剩百分之三。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要是关机了，可就真成了块砖头。
一个念头闪过：扔回车筐里，假装没看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今年二十八，不是二十岁，没那么多“拾金不昧好少年”的道德包袱。
我每天加班到十点，回到出租屋，唯一的娱乐就是刷短视频。
我的生活，经不起任何计划外的波澜。
可是，我看着屏幕上那个男人的傻笑，又有点于心不忍。
丢了手机是什么滋味，我尝过。
那次我刚发的工资，全在微信和支付宝里，手机一丢，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我在雨里站了两分钟。
最后，我骂了自己一句“手贱”，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给它充上电。
我的充电线插口还对不上，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旧的转换头才搞定。
看着屏幕上那个充电的小标志亮起来，我竟然松了口气。
我这操的哪门子心。
我点了份外卖，麻辣烫。
等外卖的时候，我把那手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真是个新手机，边框锃亮。
就是这保护膜碎得，跟主人的心一样。
突然，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出两个字：老妈。
我吓了一跳，跟做贼似的。
接，还是不接？
接了怎么说？
“喂，阿姨，你儿子手机我捡到了？”
她万一以为我是骗子呢？
我犹豫的几秒钟里，电话挂断了。
紧接着，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这次来电显示是：张磊。
我猜，这应该就是失主本人了。
我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有点干。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暴躁的男声，跟机关枪似的。
“喂？！你是谁？！我手机怎么在你那儿？！”
这口气，好像我是偷手机的贼。
我心里那点“做好事”的温情瞬间被浇灭了。
“我在路边的共享单车上捡的。”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那边明显一愣。
“共享单车？”
“对，车筐里，还在下雨，手机都泡水了。”我没好气地补充。
“我操！”他骂了一句，然后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带着点急切和不好意思，“兄弟，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太急了。那什么，谢谢你啊！真的真的，太谢谢了！”
这变脸速度，堪比川剧。
“你在哪儿呢？我马上过去拿！”他接着说。
我报了我的小区地址。
“行行行，我打车过来，大概半小时！你千万别关机啊兄弟！我请你吃饭！请你喝酒！”
“不用，你过来拿就行。”我淡淡地说。
挂了电话，我有点后悔。
我干嘛要告诉他我家地址？
万一他是个坏人怎么办？
我看了看自己这小身板，常年坐办公室，细胳膊细腿。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我把门反锁了，还搬了个小凳子顶在门后。
外卖到了，我让外卖员放门口，等他走了我才开门拿。
我一边吃着麻辣烫，一边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这顿饭吃得我心惊胆战。
大概四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我从猫眼里往外看。
一个男人，跟手机照片里长得一模一样。
寸头，黑T恤，个子挺高，看着很壮实。
他浑身湿漉漉的，头发尖还在滴水，一脸焦急。
看着不像坏人，就是有点……莽。
我把凳子搬开，开了门。
“兄弟！”他一见我，眼睛都亮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总算找着你了！”
他嗓门真大，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我把手机递给他。
他接过去，宝贝似的检查了一遍，长长地舒了口气。
“妈的，吓死我了。这里面全是客户资料，丢了我就得从公司滚蛋。”
他抬头看着我，眼神很真诚。
“兄弟，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陈阳。”
“我叫张磊。”他伸出手。
我跟他握了一下，他的手掌很粗糙，很有力。
“走，兄弟，我请你吃饭去！必须去！”他拉着我的胳it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我刚吃过。”我挣扎了一下。
“吃过了再吃点！夜宵！不吃饭就喝酒！今天你不给我这个机会，我心里过意不去！”他劲儿真大，我根本拽不过他。
就这么着，我被他半推半就地拉下了楼。
雨已经停了。
空气里有股湿漉漉的泥土味。
“就去前面那个大排档，”张磊指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地方，“他家的烤串和扎啤，绝了！”
我其实不喜欢那种吵闹的地方。
但看着他那么热情，我也不好再拒绝。
大排档里人声鼎沸，划拳声、碰杯声、聊天声混成一锅热粥。
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油光和红光。
我们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
张磊很熟练地点了一大堆东西。
“老板，先来二十个肉串，十个板筋，五个腰子，再来一盘毛豆，一盘花生，两扎冰啤酒！”
他转头问我：“兄弟，吃辣吗？”
我点点头。
“那再来个烤茄子，多放蒜蓉和辣椒！”
啤酒很快上来了。
黄澄澄的液体，上面浮着一层白沫。
张磊给我倒了满满一大杯。
“陈阳，今天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我先干为敬！”
他举起杯子，一仰脖，一杯啤酒就见了底。
我有点懵。
这人也太实诚了。
我也只好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滑下去，冲淡了心里的那点别扭。
“你做什么工作的啊？”他一边嚼着花生，一边问我。
“程序员。”
“哦——”他恍然大悟，“怪不得看着这么斯文。我们公司那些搞技术的，也都跟你差不多，不爱说话。”
“你呢？”我问。
“我？跑销售的。”他自嘲地笑了笑，“就是陪客户喝酒、吹牛逼。今天下午刚陪完一个大客户，喝得七荤八素，手机啥时候掉的都不知道。”
烤串上来了，滋滋地冒着油。
香气扑鼻。
“来来来，吃串！”张磊把一大把肉串推到我面前。
我们一边撸串，一边喝酒。
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发现张磊这人，虽然看着粗犷，但其实心思挺细。
他会很自然地把烤好的茄子推到我这边，会主动给我续酒。
他跟我讲他跑业务的辛酸，为了签一个单子，在客户公司楼下等了三个小时。
也跟我讲他老家的趣事，说他小时候怎么掏鸟窝、下河摸鱼。
我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程序员，竟然也跟他聊得挺投机。
我讲我写的代码出了bug，熬了两个通宵才解决。
他虽然听不懂，但听得特认真。
“你们也真不容易，”他感慨道，“都是拿命换钱。”
这句话，一下子就戳到了我的心窝子。
两扎啤酒下肚，我们俩都有点微醺。
“陈阳，”张磊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我跟你说，我今天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这人，靠谱！”
我笑了笑，没说话。
“真的，不是客气。你捡了我手机，还给我充电，还老老实实等我来拿。现在这社会，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
“换了别人也会这么做的。”
“屁！”他一挥手，“换了别人，要么直接关机拿去卖了，要么就得跟我要个千儿八百的感谢费。我见得多了。”
他顿了顿，突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陈阳，你……有女朋友吗？”
我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
我摇了摇头：“刚分。”
“分了多久？”
“半年。”
“哦……”张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一拍大腿，“那正好！”
“什么正好？”我被他搞糊涂了。
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个撮合生意的媒婆。
“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我差点被一口啤酒呛到。
“咳咳……你说什么？”
“我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他一脸认真，“我妹妹，亲妹妹。”
我彻底傻了。
这算什么？
还手机还出来一个相亲局？
“不是，张磊，你这……太突然了。”我摆着手，“不用不用。”
“你别不用啊！”他急了，“我跟你说，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妹妹，人特别好，长得也漂亮，就是性格有点内向，不爱跟人打交道，二十六了，还没谈过正经恋爱。”
他拿出他的手机，划拉了几下，递到我面前。
“喏，这就是我手机壁纸上那个女孩，我妹，张欣。”
我凑过去看。
照片上，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一棵开满花的树下。
她留着长发，皮肤很白，五官很清秀。
她没有像张磊那样咧着嘴大笑，只是微微地笑着，眼神很干净，像一汪清澈的泉水。
说实话，挺好看的。
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怎么样？”张磊一脸得意地问。
“挺……挺好的。”我有点不好意思。
“那不就得了！”他收回手机，“我妹是幼儿园老师，人特别单纯善良。我早就想给她找个靠谱的男朋友了。今天遇到你，我觉得就是缘分！”
“可是……”
“别可是了！”他打断我，“你人品我信得过，工作也稳定。我妹那样的，就得找你这种踏实稳重的。那些油嘴滑舌的，我看不上。”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来，加个微信。我把她微信推给你。”
我脑子一片混乱。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这……不太好吧？你妹妹她……”
“她那边你别管，我去做工作！”张磊拍着胸脯保证，“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我看着他真诚又热切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实话，我有点心动。
我单身半年了，每天公司和出租屋两点一线，生活像一潭死水。
也许，这是一个让水面泛起涟漪的机会？
“那……试试？”我鬼使神差地说了句。
“好嘞！”张磊一听，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就这么定了！”
他麻利地加上了我的微信，然后把一张名片推了过来。
是张欣的微信名片。
头像是一只猫的爪子，粉色的肉垫。
昵称就一个字：欣。
“你先加她，”张磊嘱咐道，“我马上给她打电话，跟她说这个事。你别急着跟她聊天，等我消息。”
我看着那个粉色的猫爪头像，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把捡到的手机还给失主，他为了感谢我，要把他妹妹介绍给我。
这剧情，比我看的那些网络小说还离谱。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点开张磊推过来的那个名片，看了又看。
要不要现在就发送好友申请？
申请语该怎么写？
“你好，我是你哥的朋友？”
太老土了。
“你好，我捡了你哥的手机？”
好像在邀功。
我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敢点下去。
万一张磊没跟他妹说好，我这不就成了骚扰了吗？
第二天是周六，我难得地不用加班。
我一觉睡到中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微信里有一条新消息。
是张磊发来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兄弟，搞定了！我妹同意加你了。她说让你别有压力，就当多个朋友。你主动点啊！”
后面还跟了个“加油”的表情包。
我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张欣的名片，按下了“添加到通讯录”。
在验证消息栏里，我删删改改，最后只打了五个字：
“你好，我是陈阳。”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我感觉比等代码编译还煎熬。
我把手机放在桌上，每隔几分钟就拿起来看一眼。
十分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我有点泄气。
她是不是反悔了？
还是觉得我这人太无趣，连个像样的开场白都想不出来？
就在我准备放弃，打算去洗把脸的时候，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我一个激灵，立刻抓起手机。
屏幕上显示：欣接受了你的好友请求。
我心跳瞬间加速。
通过了！
我点开对话框，上面只有一行系统提示。
我该说什么？
“你好”已经说过了。
“吃饭了吗？”
这也太尬了。
我盯着那个粉色的猫爪头像，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时，对方竟然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一个微笑的表情。
就一个表情。
我感觉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我回复了一个“你好”的表情。
然后，又是沉默。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这时候，张磊的微信又来了。
“加了没？聊了没？怎么不说话啊你们俩！”
后面跟着一排“敲打”的表情。
这个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回他：“刚加上，不知道说什么。”
“笨啊你！”他秒回，“问她吃饭了没，在干嘛，周末有什么安排。幼儿园老师周末一般都休息，约她出来啊！”
约她出来？
这才刚加上好友，一句话没说，就约人家出来？
这也太快了吧！
“不行不行，太唐突了。”我赶紧回道。
“你一个大男人，磨磨叽叽的！听我的，准没错！”
我看着张磊发来的“命令”，又看了看和张欣那个只有两个表情的聊天界面，心一横。
死就死吧！
我打字：“那个……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发出去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太直接了。
会不会吓到她？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她回复了。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打算在家看看书。”
有回复！
而且不是一个表情！
我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喜欢看什么书？”我赶紧追问。
“最近在看东野圭吾。”
“我也很喜欢他！《白夜行》和《嫌疑人X的献身》都看了好几遍。”
我感觉找到了共同话题。
“是吗？我也最喜欢这两本。”
后面还跟了个“握手”的表情。
气氛好像没那么尴尬了。
我们断断续续地聊了半个多小时，从东野圭吾聊到村上春树，从电影聊到音乐。
我发现她虽然话不多，但都很有自己的见解。
而且，她很有礼貌，每句话结尾都会用“呀”“呢”这样的语气词，让人感觉很舒服。
聊到最后，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发了一句：
“那……明天下午有空吗？我知道有家咖啡馆还不错，想请你喝杯咖啡，就当是……替你哥感谢我？”
我把张磊搬了出来，作为我的挡箭牌。
消息发出去后，我的心脏又开始狂跳。
这次，她几乎是秒回。
“好呀。”
就两个字。
后面跟了个“可爱”的表情。
我看着那两个字，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我竟然，约到了一个只见了照片的女孩。
还是通过还手机这种离奇的方式。
生活，真是个奇妙的编剧。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约好的咖啡馆。
我特意穿了件新买的衬衫，头发也用发蜡抓了抓。
对着咖啡馆玻璃门照了又照，感觉自己还算人模狗样。
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暖洋洋的。
我一边喝着白水，一边想象着她会出现的样子。
是穿着照片里的那条白色连衣裙吗？
还是别的什么样子？
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孩推门走了进来。
她四处张望着，当她的目光和我的对上时，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朝我走了过来。
是她。
比照片上更生动，更好看。
她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眼睛亮晶晶的，像含着星子。
“你好，是陈阳吗？”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很好听。
“是我是我，”我赶紧站起来，有点手足无措，“你好，张欣。”
我们面对面坐下。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停地喝水。
还是她先开了口。
“我哥昨天……都跟你说了吧？”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啊，说了说了。”我赶紧点头，“他说你人特别好。”
“他就是瞎说。”她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抬头看着我，“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我哥那个手机，对他真的很重要。”
“应该的，应该的。”
服务员过来点单。
她点了一杯拿铁，我点了一杯美式。
等咖啡的时候，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我感觉自己的社交能力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
我拼命地在脑子里搜索话题。
工作？昨天聊过了。
书？也聊过了。
电影？
“你……最近看了什么电影吗？”我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嗯，前段时间去看了《瞬息全宇宙》。”
“哦哦，那个我也看了！很厉害，想象力太丰富了。”
“是啊，特别是那个石头对话的片段，我特别喜欢。”
“对对对！那个片段太绝了！”
我们又找到了共同话题。
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我们从电影聊到旅行，她说她很想去一次大理，坐在洱海边发呆。
我说我一直想去趟西安，尝尝那里的羊肉泡馍。
我发现，她虽然看起来文静，但其实是个很有趣的灵魂。
她会模仿幼儿园里小朋友说话的样子，逗得我哈哈大笑。
她也会很认真地听我吐槽我们公司那个奇葩的产品经理。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给咖啡馆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
“我该回去了。”她看了看手表。
“我送你吧。”我脱口而出。
“不用了，不顺路，我坐地铁很方便。”她婉拒道。
“没事，我送你到地铁站。”我坚持。
走出咖啡馆，傍晚的风有点凉。
我们并排走着，谁也没说话。
路灯一盏盏亮起，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到了地铁站口，她停下脚步。
“那我进去了。”她对我笑了笑。
“好。”我点点头，“路上小心。”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头来。
“陈阳。”
“嗯？”
“今天……谢谢你。咖啡很好喝。”
她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不客气。”我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她对我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地铁站。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点甜，又有点空落落的。
我拿出手机，张磊的微信又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约会顺利吗？我妹对你印象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轰炸。
我笑了笑，回他：“还不错。”
“什么叫还不错？到底行不行啊你！”
我没再回他。
我点开和张欣的聊天框，打了一行字：
“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今天很开心。”
发完之后，我把手机揣回兜里，心情愉快地往家的方向走。
那天之后，我和张欣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每天都会在微信上聊天。
从早安到晚安，从工作琐事到人生理想。
我发现我们有越来越多的共同点。
我们都喜欢吃辣，都讨厌香菜。
我们都喜欢下雨天待在家里看电影。
我们都觉得，猫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第二个周末，我又约她出来了。
这次，我们去逛了一家独立书店。
书店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
我们在书架间穿梭，各自挑选着自己喜欢的书。
我偶尔会偷偷看她。
她会很专注地看书，手指轻轻地划过书页，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
那一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感觉，我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
从书店出来，我们去吃了晚饭。
是一家川菜馆。
我记得她说她喜欢吃辣。
她果然吃得很开心，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川菜的？”她一边哈着气，一边问我。
“你上次聊天的时候说过。”我故作平静地说。
她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笑了。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尽兴。
回去的路上，我们聊了很多。
我跟她说了我上一段失败的感情。
前女友觉得我太闷，不懂浪漫，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最后跟一个做金融的男人走了。
那段时间，我一度很自卑，觉得自己就是个乏味的、只知道写代码的机器。
张欣很安静地听我说完。
“我倒不觉得你闷。”她说。
我惊讶地看着她。
“我觉得你很细心，也很真诚。”她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会记得我说过的话，会带我来吃我喜欢吃的东西。这比那些花里胡哨的浪漫，要实在得多。”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酸酸的，又暖暖的。
原来，我那些自己都觉得笨拙的举动，在她眼里，是优点。
我们的关系，在那天晚上之后，又进了一步。
我们开始像真正的情侣一样约会。
我们会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会在周末的下午去公园散步。
会去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
张磊成了我们之间最活跃的“电灯泡”。
他会时不时地在我们的三人小群里发消息。
“进展到哪一步了？牵手了没？”
“陈阳，你得主动点！我妹脸皮薄！”
“什么时候带我妹来家里吃个饭啊？我妈都念叨好几次了。”
每次看到他的消息，我和张欣都会相视一笑。
虽然有点烦，但我们都知道，他是真心为我们好。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会就这么顺顺利利地发展下去。
直到那天，我无意中看到了张欣的手机。
那天我们约好了一起吃饭。
我先到了餐厅，她发消息说路上有点堵，会晚一点到。
我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她才匆匆赶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迟到了。”她把包和手机随手放在桌上。
“没事。”我笑着说。
就在她坐下的时候，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消息的预览。
发信人是：阿远。
消息内容是：欣欣，你别这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阿远？
听着像个男人的名字。
还叫得这么亲密。
张欣显然也看到了，她脸色微微一变，迅速地拿起手机，把屏幕按灭了。
“怎么了？”我假装不经意地问。
“没什么，一个……一个朋友。”她眼神有点躲闪。
那一瞬间，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是嫉妒？还是不安？
我不知道。
那顿饭，我吃得心不在焉。
张欣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情绪，话也变少了。
我们之间的气氛，第一次变得有些凝重。
回去的路上，我终究还是没忍住。
“那个……叫阿远的，是谁？”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张欣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他是我前男友。”她终于开口，声音很低。
前男友。
这三个字，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我的心里。
张磊不是说，她没谈过正经恋爱吗？
“你哥说……”
“他不知道。”张欣打断我，“我们是在大学里谈的，毕业就分手了。我没跟家里人说过。”
原来是这样。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但另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
“那他……为什么还给你发消息？”
张欣又沉默了。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单薄。
“我们分手，不是因为不爱了。”她慢慢地说，“是因为他要出国，而我不想走。我们都觉得，异国恋不会有结果。”
我的心又揪了起来。
“他最近……回国了。想跟我复合。”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发干。
“那你呢？”我问，声音有点发抖。
她没有回答我。
她只是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
她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有愧疚，有挣扎，还有一丝……迷茫。
“陈阳，”她说，“对不起，我需要一点时间。”
那一晚，我失眠了。
我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她说的那句“对不起，我需要一点时间”。
什么意思？
她是在犹豫吗？
她是在我和那个“阿远”之间，做选择吗？
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我以为的缘分天定，原来只是别人故事里的一个插曲。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张欣的联系明显变少了。
她不再主动跟我说早安晚安。
我发给她的消息，她也回得很慢，很简短。
我知道，她在躲着我。
我的心，一天比一天凉。
我开始疯狂地加班，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只有在代码的世界里，我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烦恼。
张磊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挂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说你妹妹心里还装着别人？
说我可能要被甩了？
太丢人了。
周末，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待了两天。
外卖盒子堆了一桌子。
我看着窗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张磊。
我本能地想挂掉。
但这次，他锲而不舍地打了一遍又一遍。
我终于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喂！”我语气很冲。
“陈阳！你他妈的是不是男人！”电话那头，张磊的吼声比我还大，“你跟我妹到底怎么了？她这两天在家不吃不喝，眼睛都哭肿了！你欺负她了？！”
我愣住了。
哭肿了？
“我……我没有。”
“那你躲着她干嘛？！你知不知道那个叫周远的孙子天天去她幼儿园门口堵她！你人呢？”
周远。
原来他叫周远。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我……”
“我什么我！”张磊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告诉你陈阳，我当初把我妹介绍给你，是觉得你靠谱！你要是敢让她受委屈，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她哭了？
因为那个周远去堵她？
还是因为我？
我的脑子一团乱麻。
但有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样的困境里。
我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我打了辆车，直奔张欣的幼儿园。
现在是周日下午，幼儿园里应该没人。
但我抱着一丝希望。
也许，她会在那里。
出租车在幼儿园门口停下。
我一眼就看到了。
张欣站在幼儿园门口，低着头。
在她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穿着一身名牌休闲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应该就是那个周远了。
他正在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还想去拉张欣的手。
张欣一直在躲。
我的血，一下子就涌上了头顶。
我推开车门，大步走了过去。
“放开她！”我吼了一声。
周远和张欣都吓了一跳，同时转过头来看我。
周远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不屑。
“你谁啊？”他上下打量着我。
我没理他，直接走到张欣身边，把她拉到我身后。
“你没事吧？”我问她。
张欣看着我，眼睛红红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我问你话呢，你谁啊？”周远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我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我是她男朋友。”
我说得斩钉截铁。
张欣在我身后，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周远的脸色变了。
“男朋友？”他冷笑一声，“欣欣，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是这种货色？”
他的话，充满了侮辱性。
我握紧了拳头。
但我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这是我们的事，跟你没关系。”我平静地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她。”
“骚扰？”周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和欣欣是七年的感情！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之间的事，轮得到你来插嘴？”
“七年的感情，也抵不过你一句‘我要出国’。”我毫不客气地回敬。
周远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
“你走吧。”我不想再跟他废话，“她不会跟你走的。”
“欣欣，”周远不甘心地看向我身后的张欣，“你跟他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张欣从我身后探出头来。
她看着周远，眼神很平静。
“周远，”她说，“都过去了。”
“我们回不去了。”
周远的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死死地盯着张欣，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好，好得很。”他咬着牙说，“张欣，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钻进路边的一辆宝马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直到那辆宝马车消失在街角，我才松了口气。
我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我转过身，看着张欣。
她也正看着我，眼眶里含着泪。
“对不起。”她说，声音带着哭腔。
“傻瓜，”我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擦掉眼泪，“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我不该怀疑你，不该躲着你。”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会不要我了。”她哽咽着说。
我心里一痛，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我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我的身体里。
“不会的，”我在她耳边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了。”
她在我怀里，放声大哭。
像是要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哭出来。
我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夕阳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那天之后，我们之间最后的那点隔阂，也烟消云散了。
我才知道，原来周远回国后，一直对她死缠烂打。
她之所以犹豫，不是因为旧情难忘，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段已经死去的感情。
她怕伤害我，也怕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而我的冷淡和躲避，让她以为我误会了，放弃了。
所以她才会那么伤心。
“你就是个笨蛋。”我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才是笨蛋。”她红着脸反驳。
我们都笑了。
过了几天，张磊又组了个局。
还是那个大排档。
还是我们三个人。
“来来来，陈阳！”张磊举起酒杯，“这杯酒，我敬你！算我给你赔罪！我之前不该冲你吼。”
“也怪我，”我也举起杯，“我不该瞎想。”
“行了行了，”张欣在一旁笑着说，“你们俩就别商业互吹了。”
我们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张磊看着我们俩，笑得比谁都开心。
“我就说吧，”他得意洋洋地说，“我张磊的眼光，错不了！我妹夫，就得是陈阳这样的！”
“哥！”张欣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我嘿嘿地笑着，心里美滋滋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欣说，她的幼儿园要搞一个信息系统，用来给家长推送通知和孩子的在园情况。
但是找外面的公司做，太贵了。
园长正为此发愁。
我一听，这不就是我的专业吗？
“我来做吧。”我说。
“啊？”张欣愣住了，“可是……这很麻烦的。”
“不麻烦，”我笑着说，“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我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帮她们幼儿园搭建了一个简单又实用的信息平台。
从前端页面设计，到后端数据库，全是我一个人搞定。
周一，我把做好的系统拿给园长看。
园长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她试用了一下，高兴得合不拢嘴。
“小陈啊！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这下方便多了！”
她非要给我钱，我怎么都不要。
“阿姨，这就算我……给我未来丈母娘攒点印象分了。”我开玩笑地说。
园长笑得更开心了，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夸我。
张欣站在旁边，看着我，眼睛里亮晶晶的。
那是一种，混杂着崇拜、骄傲和爱意的眼神。
我感觉，自己就像个拯救了世界的超级英雄。
虽然，我只是写了几行代码。
我们的感情，越来越稳定。
我带她回了趟我的老家，见了我的父母。
我爸妈对这个文静又有礼貌的准儿媳，满意得不得了。
我妈拉着她的手，聊了半天，临走还塞给她一个大红包。
我也去了她家，正式拜访了她的父母。
她爸爸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学老师，看起来有点严肃。
她妈妈很热情，拉着我问东问西。
张磊在一旁，不停地帮我说好话。
“爸，妈，我跟你们说，陈阳这人，绝对靠谱！人老实，工作好，对我妹还好得没话说！”
她爸爸喝了口茶，看了我一眼。
“小陈，会下棋吗？”
“会一点。”
“那陪我杀一盘。”
那天下午，我陪准岳父在棋盘上“厮杀”了三个小时。
我输得很惨。
但我知道，我赢得了他的认可。
晚饭的时候，他主动给我夹了块红烧肉。
“多吃点。”他说。
就三个字。
但我知道，这门亲事，稳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底。
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
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不再是那个下班后只能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的孤独程序员。
我的出租屋里，多了很多属于她的东西。
粉色的拖鞋，可爱的水杯，还有她养的一盆绿萝。
我的双肩包里，除了电脑，还多了一个保温杯。
是她给我买的，她说程序员要多喝热水，养生。
我的世界，因为她的出现，从黑白变成了彩色。
新年前一天，我向她求婚了。
没有鲜花，没有气球，也没有昂贵的餐厅。
就在我们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
我刚加完班回来，她正在厨房里给我下饺子。
我从背后抱住她。
“欣欣。”
“嗯？”
“我们结婚吧。”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
然后，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睛里有水光在闪动。
“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我从兜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枚很简单的戒指。
不是钻戒，是我用我人生写下的第一个“Hello World”程序的代码，找人定制的。
“我可能给不了你宝马豪宅，”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我会用我的一辈子，为你写下永远不会出现bug的幸福代码。”
她哭了。
哭着哭着，又笑了。
她伸出手。
“我愿意。”
我给她戴上戒指。
不大不小，刚刚好。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抱着她，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心里一片宁静和温暖。
我想，这就是幸福吧。
它有时候，来得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可能只是因为，在一个下雨的傍晚，你发了一点善心，捡起了一部被遗忘在共享单车里的手机。
谁能想到呢。
那部小小的手机，竟然连接了我的后半生。
来源：惦念暮为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