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陈今年六十八,退休前是市里一家国营厂的钳工。一辈子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街坊邻居都说他“实在”——修个水管、换个灯泡,随叫随到;谁家孩子高考,他还会默默塞个红包,说是“图个吉利”。老伴走得早,就一个儿子,叫陈浩,在城东开了家小装修公司,日子说不上大富大
老陈今年六十八,退休前是市里一家国营厂的钳工。一辈子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街坊邻居都说他“实在”——修个水管、换个灯泡,随叫随到;谁家孩子高考,他还会默默塞个红包,说是“图个吉利”。老伴走得早,就一个儿子,叫陈浩,在城东开了家小装修公司,日子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安稳。
老陈住的是老小区六楼,没电梯。这几年腿脚不利索了,上下楼得扶着墙喘半天。儿子劝他搬去自己家同住,他总摆手:“你那两居室,媳妇刚怀上二胎,我去了不是添乱?再说,我这老骨头还能动,不用你们操心。”
其实,他心里清楚,儿媳小雅对他,早就没以前那么热乎了。起初结婚那会儿,小雅还常来送汤送菜,喊一声“爸”,声音甜得像蜜。可自从去年孙子出生后,她看他的眼神就多了几分躲闪,说话也总是点到为止。老陈不是傻子,只是装作没看见——人老了,别给儿女添堵,这是他信奉的理。
那天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老陈照例起床熬粥。锅里的米还没开,手机响了。是社区医院打来的:“陈师傅,您上周体检的报告出来了,有些异常,建议您尽快来一趟。”
他心头一紧,但还是稳住声线:“好,我上午就去。”
挂了电话,他坐在小板凳上发了会儿呆。窗外传来楼下早点摊炸油条的滋滋声,还有邻居家小孩背书包上学的脚步声。一切如常,可他的手却微微发抖。
到了医院,医生没绕弯子:“肝上有占位,初步判断……恶性可能大。建议马上做进一步检查,最好住院。”
老陈没哭,也没问“还能活多久”。他只是点点头,掏出老年机,翻到儿子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停了足足三分钟,最后又按灭了屏幕。
“住什么院?一把年纪了,折腾不起。”他喃喃自语。
回家路上,他拐进菜市场,买了把青菜、一块瘦肉,还有一小把细面——那是儿子小时候最爱吃的阳春面,清汤、一点猪油、撒点葱花,再卧个荷包蛋。陈浩五岁那年发烧,三天不吃东西,就是靠这碗面吊住的命。
从那天起,老陈开始悄悄准备后事。
他翻出存折,把这些年攒下的十二万八千块,全转到了儿子名下。房产证压在衣柜最底层,他用红布包好,夹在一本旧相册里——那是他和老伴唯一的合影,背景是1985年的中山公园,两人穿着的确良衬衫,笑得眼睛都眯成缝。
他还写了封信,字迹歪歪扭扭,但一笔一划极认真:
“浩子:
爸这辈子没给你留下啥大本事,就希望你以后对老婆好点,对孩子负责。小雅不容易,怀二胎还天天上班。你脾气急,多让着她。
房子留给你,别卖,以后孙子上学近。
爸不疼,真的。就是有点累,想歇歇。
别找我,让我安安静静走。
——爸”
写完,他把信塞进信封,放在饭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第三天傍晚,他煮了最后一碗面。
汤清亮,面筋道,荷包蛋金黄。他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慢慢吃,仿佛在咀嚼几十年的光阴。吃完,他洗了碗,擦干水渍,换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中山装——老伴临终前给他缝的最后一颗纽扣还在。
然后,他拎着一个旧帆布包,悄悄出了门。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监控显示,他坐上了开往郊区殡仪馆方向的末班公交。但那晚,他并没有出现在任何登记记录里。
悬念,是从第七天开始发酵的。
陈浩发现父亲失踪,是在一个暴雨夜。
那天他加班到九点,想起好几天没接到父亲电话,心里莫名发慌。打过去,关机。冲到老房子,门没锁,屋里整整齐齐,冰箱里还有剩菜,床铺叠得一丝不苟,唯独不见人。
桌上那封信,像块冰,砸进他心里。
“爸!你去哪儿了?!”他疯了一样翻箱倒柜,报警、调监控、发动朋友找遍全市养老院、医院、甚至流浪汉收容站。小雅挺着大肚子陪他跑,劝他冷静,可他自己都快崩溃了。
“他是不是觉得我们嫌弃他?”小雅低声问。
陈浩愣住。他想起上个月,父亲提着一袋自家腌的萝卜来家里,小雅接过时皱了下眉:“爸,现在超市都有无菌包装的,您别费劲了。”父亲当时笑了笑,说“没事,吃个味儿”。
还有一次,孙子发烧,父亲半夜冒雨送来退烧贴,站在门口不敢进,只说“放门口就行,别吵孩子”。而他,连伞都没递一把。
愧疚像藤蔓,勒得他喘不过气。
警方查到老陈最后出现在城西长途汽车站。售票记录显示,他买了一张去邻省山区的票——那里有个废弃的林场,是他年轻时下乡插队的地方。
陈浩立刻驱车前往。山路泥泞,车轮打滑,他差点翻下山沟。找到林场时,已是深夜。破败的木屋里,灶台冰冷,炕上铺着干草,角落堆着几瓶止痛药和空水壶。
但人,不在。
就在他绝望之际,当地村民告诉他:前两天,有个老头在后山采药摔了一跤,被护林员救下,送到县医院了。
陈浩连夜赶去。
县医院条件简陋,病房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老陈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瘦得脱了形,手上打着点滴。看到儿子冲进来,他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熟悉的笑容:“咋找来了?我不是让你别找吗……”
“爸!”陈浩跪在床边,眼泪止不住,“你为啥要走?我们接你回家!”
老陈虚弱地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像小时候那样:“我不想拖累你们……你妈走的时候,我就答应过她,不让你为难。”
原来,他早就知道儿子和儿媳的矛盾。小雅嫌他老、脏、麻烦,不止一次在电话里抱怨。老陈无意中听到,心凉了半截。他不想成为儿子婚姻的裂痕。
“可你是我爸啊!”陈浩哽咽,“没有你,我算什么儿子?”
转折,发生在出院那天。
医生私下告诉陈浩:肿瘤是恶性的,但发现得早,如果配合治疗,还有机会控制。关键是要有家人陪护,保持心情舒畅。
回城的路上,小雅也来了。她挺着大肚子,手里拎着保温桶,里面是她亲手熬的鸡汤。
“爸,”她红着眼眶,“以后您住我们家主卧,我和浩子睡次卧。您要是嫌闷,我陪您下棋、遛弯。求您……别再走了。”
老陈看着儿媳,又看看儿子,终于点了点头。
回到家,陈浩把父亲的房间重新布置,装了扶手、防滑垫,还买了智能血压计。每天下班,他第一件事就是问:“爸,今天想吃啥?我给您做。”
而老陈,也不再沉默。他会教孙子认字,会在阳台上种小葱,会在晚饭后拉着儿子讲厂里的老故事。
三个月后复查,肿瘤竟缩小了。
医生说是奇迹,但陈浩知道,这不是奇迹——是爱,把一个人从自我放逐的悬崖边拉了回来。
后来,老陈还是常常煮那碗阳春面。只是现在,他不再一个人吃。餐桌上,总有三副碗筷,有时四副——小雅生了个女儿,取名叫“念亲”。
每当清晨的阳光照进厨房,老陈系着围裙,颤巍巍地打蛋、下面,嘴里哼着走调的老歌。陈浩站在门口看着,眼眶发热。
他终于明白:所谓亲情,不是等对方完美了才去爱,而是在彼此残缺时,依然愿意紧紧相拥。
那一碗面,从来都不是告别,而是回家的路。
来源:华情少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