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惊蛰刚过,江南的雨就下得缠绵。乌镇西栅的青石板路被浸得发亮,临水的酒肆挂出"杏花村"的幌子,幌子上的酒渍混着雨水,在木杆上洇出深色的痕。
第一章 楼出迷雾
惊蛰刚过,江南的雨就下得缠绵。乌镇西栅的青石板路被浸得发亮,临水的酒肆挂出"杏花村"的幌子,幌子上的酒渍混着雨水,在木杆上洇出深色的痕。
沈砚之撑着柄油纸伞,站在渡口的石阶上。伞面是桐油浸过的粗布,边缘已经磨破,露出里面的竹骨,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看似撑得住,实则早已摇摇欲坠。
"客官,要摆渡吗?"摇橹的老船夫戴着顶箬笠,船头的油灯在雨雾里明明灭灭,"再晚些,迷雾就要锁桥了。"
沈砚之点点头,踏上吱呀作响的乌篷船。他怀里揣着半块青铜残片,残片边缘刻着弯月纹样,是三天前在师父的棺木里发现的。老道士临终前只说过一句话:"八月楼出,迷雾散尽,持月者,可问长生。"
船行至河心,雨突然停了。一团白茫茫的雾气从水面升起,像煮沸的米汤,瞬间吞噬了两岸的灯火。老船夫突然停了橹,指着雾中隐约浮现的轮廓,声音发颤:"是...是八月楼..."
沈砚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迷雾深处立着座楼阁,飞檐斗拱皆隐在云气里,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窗棂,每个窗子里都亮着盏灯笼,灯笼的光却是青绿色的,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楼...怎么会在这里?"沈砚之喃喃自语。他在乌镇住了二十年,从未听说过河心有楼阁。
老船夫突然跪了下来,对着楼阁连连磕头:"仙人饶命!小的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沈砚之正想扶他,却见楼阁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内走出个穿月白长衫的女子,青丝如瀑,手里握着支玉笛,笛身上镶嵌的明珠在绿光中流转,竟比灯笼还要亮。
"阁下就是持月者?"女子的声音像浸在溪水里的玉石,清冽中带着温润。
沈砚之摸出怀里的青铜残片,残片在靠近楼阁时微微发烫:"姑娘认识这东西?"
女子点头,玉笛轻转,指向船尾:"老丈先回吧,迷雾不会伤你。"话音刚落,船头的雾气竟自动分开一条水道,直通渡口。老船夫如蒙大赦,摇着橹拼命往回划,转眼就消失在雾中。
乌篷船缓缓漂向楼阁,沈砚之这才看清,楼阁的匾额上写着"八月楼"三个篆字,笔锋间似有月华流转,细看之下,每个笔画里都藏着细小的星图。
"请随我来。"女子转身入内,裙摆扫过门槛时,竟带起一串银色的光点,落地便化作流萤,绕着沈砚之的脚踝飞舞。
楼内比想象中更宽敞,一层陈设极简,只有八根雕着龙凤的楠木柱,柱上缠绕着发光的藤蔓,细看竟是由无数细小的文字组成。女子引他走到中央的玉台边,玉台上摆着个青铜鼎,鼎耳是两只衔月的蟾蜍,鼎中没有香火,却飘着淡淡的白雾。
"把残片放进去。"女子道。
沈砚之依言将青铜残片放入鼎中,残片刚接触鼎底,就发出一阵嗡鸣,同时,八根楠木柱上的藤蔓突然亮起,文字如活过来般顺着柱身游走,最终在穹顶汇聚成一幅完整的星图,图中最亮的那颗星,恰好对着沈砚之的眉心。
"三百年了,终于等到第三个持月者。"女子望着星图,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前两位,都没能走到顶楼。"
"这楼到底是什么地方?"沈砚之追问,"我师父说'八月楼出,迷雾散尽',难道这楼能解开什么秘密?"
女子转身,玉笛在指尖轻转:"八月楼是界碑,一边连着人间,一边通着'长生境'。传说上古时有仙人在此羽化,留下八重试炼,能通过者,可向楼灵求一道长生符。"
沈砚之心头剧跳。长生符!江湖上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东西,竟然真的存在!他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咳嗽声,想起那些被绝症拖垮的师兄弟,若是能得到长生符...
"但试炼凶险。"女子打断他的思绪,玉笛指向东侧的楼梯,"第一重是'镜花',过得了,才能见第二重。"
楼梯是白玉砌成的,阶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的星图,走在上面,竟像是踏在星河之中。沈砚之刚踏上第一阶,周围的景象突然变了——雕梁画栋化作熟悉的道观,师父正坐在蒲团上炼丹,药香混着松烟的气息,是他最怀念的味道。
"砚之,过来。"师父招手,手里拿着颗朱红色的丹药,"这是为师炼的'驻颜丹',吃了能保你青春永驻。"
沈砚之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从小就怕老,怕像师父那样满脸皱纹、咳嗽不止。可就在指尖即将触到丹药时,他突然瞥见师父的袖口——那里本该有块补了三次的补丁,此刻却光洁如新。
"你不是我师父。"沈砚之猛地后退,脚下的玉阶发出微光,周围的道观虚影如玻璃般碎裂,露出身后关切的女子。
"第一重过了。"女子点头,"镜花能映出心中最贪的念,你能守住本心,很难得。"
沈砚之看着自己的手心,竟全是冷汗。刚才那一瞬间的诱惑,几乎让他忘了初衷。他抬头望向通往二楼的门,门楣上刻着"水月"二字,门内隐约传来流水声。
"上去看看吗?"女子问。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握紧腰间的短剑——那是师父留给他的唯一兵器。不管前面有什么试炼,他都要走下去。不仅为了长生符,更为了弄清楚,师父为何会有青铜残片,为何要让他来找八月楼。
二楼的门缓缓打开,里面果然是片水泽,水面上漂浮着无数莲花灯,灯芯是幽蓝色的,照得每个灯盏里的人影都朦朦胧胧。
"第二重,水月。"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灯里是你曾亏欠的人,若能让他们点头,便可渡水。"
沈砚之看着最近的那盏灯,里面映着个穿粗布衫的少女,梳着双丫髻,手里提着个药篮——是阿秀,三年前为了给他采药,失足摔下悬崖的邻家姑娘。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几乎喘不过气。当年若不是他非要那株长在绝壁上的"还魂草",阿秀就不会死。
"阿秀..."沈砚之伸出手,指尖刚触到灯盏,水面突然掀起巨浪,无数灯盏里的人影都伸出手,抓向他的脚踝,凄厉的哭喊声刺得他耳膜生疼。
"这是幻境!"沈砚之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他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心不动,境自静。"
他闭上眼,运转师父教的吐纳法,任由那些哭喊和抓挠落在身上,只在心中默念:"阿秀,对不起。若有来生,我必护你周全。"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拉扯感突然消失。沈砚之睁开眼,只见水面平静如镜,所有莲花灯都熄灭了,唯有阿秀那盏灯还亮着,灯里的少女对着他笑了笑,身影渐渐淡去。
水面上浮现出一座石桥,通往三楼。
女子站在桥边,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能直面亏欠,比前两位强多了。"
"前两位...失败了?"
"一位在镜花中沉迷,成了柱上的文字;一位在水月里疯魔,化作了灯芯。"女子轻声道,"八月楼不杀人,却能困住心不坚者,永世不得出。"
沈砚之望向三楼的门,那里刻着"风花"二字,门缝里透出金色的光芒。他知道,后面的试炼只会更难,但他不能停。
八月楼的传说,才刚刚在他面前展开一角。而这楼阁深处藏着的,或许不只是长生符,还有更惊人的秘密——关于师父,关于人间与长生境的界碑,甚至关于这楼本身为何会出现在迷雾之中。
他踏上石桥,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阁里回荡,像在叩问三百年的光阴。
第二章 风花雪月
三楼的门推开时,迎面扑来一阵杏花雨。
漫天飞落的花瓣带着淡淡的甜香,落在地上便化作粉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有丝竹声传来,还夹杂着男女的笑语。沈砚之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白玉阶变成了青石板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酒肆,穿红戴绿的歌姬倚着栏杆抛洒媚眼,正是他年少时最向往的秦淮河畔。
"公子,进来喝杯酒吧?"一个穿水红裙的女子走过来,酥胸半露,指尖在他胸口轻轻划过,"小女子新学了支《醉花阴》,想唱给公子听呢。"
沈砚之的心跳莫名加快,眼前的女子眉眼间竟有几分像阿秀,只是更多了几分风情。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脚步像被钉住了,女子的指尖划过之处,皮肤竟泛起一阵灼热。
"这是'风花'试炼,考的是定力。"月白长衫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玉笛在掌心轻敲,"前两位到了这里,一个娶了幻境里的歌姬,一个醉死在酒池里,到死都以为自己得了人间极乐。"
沈砚之猛地咬了咬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发现她的裙摆下没有影子——是幻像!
"我不是来寻欢的。"他沉声道,运转内力,将那股灼热感逼回丹田。随着内力流转,周围的歌姬和酒肆开始扭曲,粉色雾气中露出楠木柱的轮廓。
水红裙女子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尖声道:"为什么不留下?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财富、美人、快活!难道不比那虚无缥缈的长生符好吗?"
"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沈砚之握紧短剑,剑尖直指女子眉心,"我要知道师父的死因,要救那些像阿秀一样无辜枉死的人!"
话音刚落,女子的身影"噗"地一声消散了,漫天杏花雨也随之落下,露出三楼的真面目——这里竟是座藏书阁,书架从地面一直顶到穹顶,上面摆满了线装古籍,书脊上都贴着黄色的符箓,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看来你找到自己的'锚'了。"月白长衫的女子走到他身边,抽出一本《南华经》,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月桂花,"能在幻境中守住本心,全靠这'锚'的牵引。前两位,一个锚在贪,一个锚在痴,自然过不了关。"
沈砚之看着那些古籍,发现书脊上的字很奇怪,既不是楷书也不是隶书,倒像是某种符文。他随手抽出一本,刚翻开第一页,就觉得头晕目眩——书页上的文字竟在动,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顺着他的视线钻进脑海。
"别碰!"女子连忙合上他手中的书,"这些是'妄言',读了会让人沉迷于书中的世界,再也醒不过来。第三重试炼,本就是让你在无尽的诱惑中守住求知的度。"
沈砚之这才注意到,每个书架前都跪着个模糊的人影,他们的脸深深埋在书页里,身体已经和书架融为一体,成了楼阁的一部分。
"他们...都是求道者?"
"是求道不成的执念者。"女子叹了口气,指向通往四楼的楼梯,"第四重是'雪月',过了这关,你就能见到楼灵的雏形了。"
四楼没有华丽的陈设,只有一片茫茫雪原,寒风卷着雪花,打在脸上生疼。远处的雪地里立着座孤坟,坟前没有墓碑,只有块半截的石碑,上面刻着个"月"字,和他手中的青铜残片一模一样。
沈砚之走到坟前,发现雪地里插着柄断剑,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绳——是师父的佩剑!他的心猛地一沉,难道师父来过这里,还死在了第四重试炼?
"师父!"他跪倒在坟前,泪水刚涌出眼眶就冻成了冰珠,"是您吗?您到底在这里经历了什么?"
坟后的雪突然松动,一个白发老者的身影缓缓浮现,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正是他的师父!只是老者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手里捧着本残破的书,正是沈砚之从小背到大的《道德经》。
"砚之,你来啦。"老者的声音很轻,像雪花落在地上,"这楼里有长生符,你帮师父求一道,好不好?师父不想死,还想多陪你几年..."
沈砚之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他从未见过师父这般脆弱,记忆里的老道士总是板着脸,说"生死有命",说"道法自然",可此刻,他眼中的渴求却如此真实。
"师父,您不是说..."
"那是骗你的!"老者突然激动起来,断剑指着他的胸口,"我修炼了一辈子,凭什么要老死在破道观里?凭什么你能拿到青铜残片,我却只能困死在这里?把残片给我!让我去过关!"
沈砚之看着老者扭曲的脸,突然想起女子说的"锚"。师父一生求道,最大的执念或许就是"长生"本身。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取出青铜残片,却没有递过去,而是放在了坟前。
"师父,您曾教我'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他对着孤坟深深一拜,"若长生需要舍弃本心,那便不是道。您若泉下有知,定会明白的。"
老者的身影剧烈地颤抖起来,随着他的话,身上开始飘起雪花,渐渐变得透明。在彻底消散前,他看着沈砚之,眼中闪过一丝释然,轻声道:"好孩子...走下去..."
雪原突然开始融化,雪花变成了春雨,孤坟化作了玉台,上面摆着半块青铜残片——和沈砚之的那块正好能拼在一起!
他将两块残片合二为一,完整的月纹发出柔和的光芒,四楼的墙壁缓缓打开,露出通往五楼的阶梯,阶梯两旁的壁灯里,跳动着金色的火焰。
月白长衫的女子站在阶梯口,脸上第一次露出真切的笑容:"恭喜你,过了'雪月'关。接下来的四重试炼,要靠你自己了。"
"你不跟上来吗?"沈砚之问。
女子摇头,玉笛指向穹顶:"我是八月楼的守楼人,困在此地三百年,只有等持月者通过全部试炼,我才能重获自由。你上去吧,楼灵在等你。"
沈砚之握紧完整的青铜月纹,踏上通往五楼的阶梯。他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师父的遗愿、阿秀的死因、守楼人的秘密,都将在顶楼揭晓。
八月楼的传说,从来都不是关于长生,而是关于每个求道者能否在重重试炼中,守住最初的那颗心。
第三章 楼灵现身
五楼的景象与前四层截然不同。
没有幻境,没有试炼,只有一间朴素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悬浮着一颗拳头大的珠子,珠子里流转着银辉,细看竟像是把整个星空都缩在了里面。
沈砚之走近石台,青铜月纹突然从他手中飞出,贴在珠子表面。两道光芒交汇的刹那,珠子猛地炸开,化作无数光点,在石室中央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通体由星光组成,看不清面容,却透着股苍茫古老的气息。
"第三个持月者,终于来了。"人影开口,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分不清男女老少。
"你是楼灵?"沈砚之握紧短剑,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量深不可测,远超之前遇到的所有幻境。
人影点头,星光组成的手臂指向石室的墙壁。墙壁上突然浮现出画面,像是有人用月光在上面作画——第一幅是上古仙人在楼前羽化,第二幅是八月楼沉入迷雾,第三幅是两个持月者在试炼中失败,化作楼阁的一部分。
"八月楼本是仙人羽化后的'道骨'所化,"楼灵的声音回荡在石室中,"目的是筛选出真正的'守界人',而非长生者。所谓的长生符,不过是吸引世人的诱饵。"
沈砚之愣住了:"守界人?守什么界?"
"守人间与长生境的界。"楼灵的身影晃了晃,墙壁上的画面切换到一片血海,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从裂缝中涌出,啃食着人类的尸体,"三百年前,长生境的'蚀骨瘴'开始侵蚀人间,若不加以阻拦,不出百年,人间就会变成炼狱。前两位持月者,都想借楼力消除瘴气,却因心不诚而失败。"
沈砚之突然明白过来:"我师父...他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来源:好运一生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