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就在查铁典、关扬铭从当涂返回南京的那天傍晚,有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来到了水西门升州路燕子巷,这人是来找腾大根的遗孀张秀英的。虽然只待上十来分钟时间就离开了,但是,这人的进出被派出所安排的协助监视张秀英的邻居管大婶看在眼里。
六、迷宫之门
就在查铁典、关扬铭从当涂返回南京的那天傍晚,有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来到了水西门升州路燕子巷,这人是来找腾大根的遗孀张秀英的。虽然只待上十来分钟时间就离开了,但是,这人的进出被派出所安排的协助监视张秀英的邻居管大婶看在眼里。
管大婶虽然是一个一生没有干过任何职业没在社会上混过一天的家庭妇女,但她是有点见识的,也很有责任心。当她看见有人进了张秀英家门之后,就把当邮差的儿子阿虎从里屋叫了出来。说准备好你的自行车,一会儿有个男子从隔壁腾家出来,你骑车跟上去,他到哪儿你也到哪儿,一定要弄清楚这人是住在哪里的,回来告诉我,回头我好向派出所交差。
燕子巷是一条断头胡同,只有一个进出口,阿虎于是就把自行车推到了巷口对面马路旁边停着,静候目标出来。一会儿,那男子出来了。管大婶责任心虽强,但业务生疏,担心儿子不认识跟踪对象而错过,跟在那人后面一直“送”出巷子。目标站在马路口,叫了一辆三轮车,管大婶看着儿子骑车跟了上去,这才返回。
小伙子不辱母命,圆满完成了使命,兴冲冲地向老妈禀报:三轮车把目标送到了东牌楼司晨巷,那人付了车费,进了27号,那是一户民居。
这个消息次日上午便由管大婶反馈到了水西门派出所。不多久,负责跟派出所联系的专案组刑警黄聪、邓德龙照例悄然前往,询问是否有什么情况。两人听说有人登门拜访过张秀英,很是兴奋。当派出所长把记着地址的纸条放到他们面前时,其中的黄聪就差不多要一跃而起了。
使黄聪如此激动的原因是:住在东牌楼司晨巷27号的这个目标他是认识的。认识也不至于如此激动啊?问题是:专案组成立伊始,他曾奉命前往东牌楼司晨巷27号走访过此人,这个地址是从“张接骨”那里抄来的。这个男子,是被“鬼手大怪”袭击过的十二名对象中的最后一位,名叫施柏震。
不单是黄聪,专案组长查铁典听了这个情况也激动了,原本坐着的,马上站起来,给黄聪、邓德龙各倒了一杯水:“辛苦了!喝口水,然后说说详细情况。”
详细情况就是黄聪当初调查施柏震的情况记录了:施柏震,江苏省溧水人氏,三十四岁,木匠出身,长期在家乡走乡串村替人干活,攒了些钱后,于1943年来南京,盘下了东牌楼那里的一家棺材铺子,自己当起了老板,目前雇佣着三个伙计、两个学徒。
施柏震受伤是在5月10日,那天他去木行采购木料,中午木行老板请他吃饭。饭后离开饭馆时,有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从后边过来,像熟人打招呼样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车也没停就往前去了,只看见一个背影。据施柏震说,当时他已经听说过有一个江湖上称为“鬼手大怪”的家伙专门暗算人,遇上此人不死即伤。所以,他马上意识到可能不妙,也不回家了,直接去浦口找“张接骨”。“张接骨”当时没检查出什么来,但因为已有多人在这种情况下受了伤,因此不敢掉以轻心,还是按照治疗严重内伤的方式给施柏震治疗了。当天晚上,施柏震感到体内不适,但没有吐血。次日,疼痛难熬,便立刻乘火车去上海。
他也不知道沪上石氏、魏氏伤科以及王子平什么的,只听说过上海滩有伤科八大家,在北站下车后叫了一辆三轮车说要看上海最好的伤科医生。那个车夫就给他拉到了陆氏伤科第六代传人陆银花那里,治疗后回到南京闭门不出,天天服药,卧床休息了几天才觉得似乎好了些。
专案组于是就有了研究的方向:施柏震跟腾大根是什么关系?之前两人是否有来往?他们是怎么结识的?在十二位遭到“鬼手大怪”袭击的人中,施柏震是最后一个,为什么“鬼手大怪”暗算了施柏震后就歇手罢休了?
查铁典说:“先别讨论这些吧,有一条捷径可走,这条路走得顺当,施柏震和腾大根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基本上清晰了!”
这条捷径是:去查一下施柏震的户籍档案,如果情况跟腾大根的一样,那就可以断定两人不但相识得很早,而且是匪盗同伙。
调查下来的结果,跟查铁典估计的一致:一是他的户籍也是那个已经逃到广州或者台湾去的“军统”特务刘凤轸出面请警察署办理的;二是也把1946年春才入户籍提前到1943年汪伪时期。
再查施柏震那套房产是怎么回事。查下来,那套房产的中介人竟然跟腾大根的房产中介人是同一人。
行了!刑警终于明白“鬼手大怪”为何要在南京解放后还不断作案的原因了:那个雇请“鬼手大怪”解决黑道帮伙内部违规问题的帮伙,要“鬼手大怪”除掉的对象并非腾大根一人,而是有两人,另一人就是施柏震。腾大根和施柏震是做下严重违反帮规行为的同伙,两人一起策划并实施了那项目前还不得而知的违规行为之后,一起潜逃江湖。最后,在南京改名换姓定居下来。他们可能以为已经成功地躲避了帮伙中人对他们的报复,没有想到事隔多年竟然还有杀手找上门来。
而“鬼手大怪”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两位兄弟原来隐藏于南京之后,便来南京执行追杀使命。他的武功虽高,但辨认水平还有待于提高,一上来竟然认错了人,把同是皖东口音加上体貌特征大致相同的A错认为腾大根,出手袭击。得手后,“鬼手大怪”很快就发现自己攻击错了目标,于是修正搜索参数,找到了腾大根,下手干掉。
“鬼手大怪”是一个比较善于总结经验的人,这次错认对于他来说,同时也是一个启示。接下来还要寻找并干掉另一个目标施柏震,而南京已经解放。共产党的公安局跟国民党的警察局大不相同,为防止行动后被刑警盯上,看来得施放烟雾混淆视听。估计“鬼手大怪”具有一定反侦查经验,为了避免刑警通过对被袭目标腾大根、施柏震的调查顺藤摸瓜追查到指使他下杀手的幕后人物,就有必要制造若干起类似错认A将其作为目标的案件,如此,刑警就无法追查下去了。
这就是“鬼手大怪”制造多起伤人案件的动机。
情况清晰了,专案组就开始考虑下一步怎样行动。刑警分析:此时直接追查“鬼手大怪”是不可能的,对于这个凶手的了解目前仅仅停留在推断出来的跟腾大根、施柏震之前可能参加过的江湖帮伙的那个虚拟线索上,虚拟跟现实相隔甚远,而且这段距离也许永远无法缩为零。所以,先得把“鬼手大怪”往旁边放一放。对于“鬼手大怪”的追查适宜采取迂回战术,先从施柏震和张秀英那里获得他们跟帮伙关系的真相,然后追查那个帮伙,再往下大致上离找到“鬼手大怪”的时候就不远了。
那么,施柏震和张秀英两人之间,是同时找还是有先有后分别找呢?这一点,刑警得好好掂量。反复分析下来,认为还是先找施柏震为好。因为张秀英尽管面对刑警的相关询问神色慌乱,但是这种慌乱究竟是什么造成的还不能断定。如果现在假定腾大根、施柏震是私吞赃款赃物,对于张秀英来说,眼神慌乱的原因估计是隐藏了腾大根的那些赃款赃物,而不大可能是腾大根跟帮伙的关系。腾大根没有必要也不会把自己的这段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的经历作为饭后茶余跟老婆摆龙门阵的内容的,估计张秀英这样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会对此产生兴趣。而施柏震的情况就不同了,这是一个正主儿,他应该明白自己为什么遭到“鬼手大怪”的暗算。当然,就更明白自己和腾大根以前曾经干过些什么,和他们一起“工作”的同伙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五赵六。
不过,刑警对于此刻两手空空登门拜访施柏震是否能够使其吐露真言就缺乏信心了。因为施柏震在解放前干过的,多半是杀人越货之类,一旦吐露,同样要受到人民政府的追究,弄得不好,杀头不是一句唬人的话。因此,凭什么让施柏震如实交代以前的罪行呢?专案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施柏震犯下过什么罪行。
所以,查铁典说看来我们得好好思议一番,要么不找施柏震,一旦找上门去,就得有肯定能使其开口交代的把握。
正在计议的当儿,水西门派出所报来的一个情况使专案组改变了主意,决定把施柏震先往旁边放一放,而去跟张秀英当面打交道。
水西门派出所获得的这个情况跟前面我们说到过的那位管大婶有关。其时已经建立了居委会,管大婶当上了居委会的治保委员,还兼任居民小组长。派出所就把留意张秀英情况的事儿交给她落实,管大婶物色了几个积极分子,不显山不显水地给张秀英布下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只要她离家外出,哪怕是去垃圾箱倒垃圾,准保后面也会有目光盯着,买菜、籴米什么的就更不必说了。如若有人去她家串门,特别是陌生人,那更是会重点监视,不但要记下来访和离开的时间,还要悄然跟踪,弄清楚这人究竟是什么地方来的。这是管大婶派邮差儿子跟踪施柏震获得派出所表扬后采取的最新举措。
这回获得的情况倒跟外人登门拜访无关,而是张秀英主动出门访客被跟踪后的情况反馈。张秀英拜访的那位对象,就是施柏震。她去拜访不是空手登门,而是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去的,虽然小,但看上去像是有点沉甸甸的样子。而且,这位平时一向节俭得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半用的家庭妇女破例还叫了一辆黄包车,害得跟踪她的那个青年积极分子为雇车辆还破费了一点钱钞。
专案组接到上述情况反馈后,分析张秀英拿到施柏震那里去的那个小小包裹很有可能是黄金珠宝之类的东西,否则,她不必特地叫黄包车去,走一段路再乘公交车就可以了。再节俭点,全程步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之所以要叫黄包车,是因为考虑到安全,不用担心遭到歹徒的抢夺。张秀英在施柏震家不过待了三五分钟就离开了,出来时双手是空着的。所以,她这次出门拜访施柏震是为了把被刑警怀疑是黄金珠宝之类的贵重财物送往施柏震处,至于为什么要送过去,那就是一个等待刑警破解的问题了。
专案组决定改变原先的方案,把施柏震暂往旁边放一放,而先找张秀英谈谈。
就这样,张秀英被传唤到了派出所。之后的经过有些老套,也是通常受传唤人惯常的反应:先是对问到的情况一概摇头,矢口否认。然后无法对付职业对手刑事警察,于是缴械投降,最后痛哭流涕作了交代。
张秀英的交代内容是:施柏震与已故的腾大根以往偶有来往,一年中大概见面两三次,有时施柏震去她家,有时腾大根去施柏震家,喝喝酒,聊聊天。两人看上去很熟,互相称兄道弟,至于聊些什么,因为家里有客人来时按照规矩她不上桌一起吃饭,所以从来没有留意过,只觉得两人的聊天气氛一向是很轻松愉快的,笑声不断。
腾大根平时基本上不跟别人有过深的交往,施柏震是他请到家里来喝酒的唯一一位,在张秀英意识中,施柏震应该是腾大根的铁哥们儿。但是,腾大根遭到“鬼手大怪”的暗算受伤后,尽管张秀英派孩子去向施柏震求援想请他出个主意,但出乎意料的是施柏震并没有出场,推托说他最近很忙,过了这一阵再说,请腾大根安心休养,最好是闭门不出。这使张秀英觉得意外,难免要在丈夫面前嘀咕。腾大根倒不以为然,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施柏震又不是郎中,就是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久腾大根伤重不治而亡,张秀英举目无亲,只有向施柏震求援,施柏震却没有露面,只是作了一个表示,这个表示人们通常是不会做也不大可能想得出来的:他是开棺材店的,就让店铺里的伙计抬了一口棺材过来,特地捎话说不必付钱。
一向非常看重金钱的张秀英这回破例极为不爽,但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因为她办丧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和精力去计较这事?等到她在管大婶等一班邻居的相帮下办完了丧事,回过头来想起施柏震此举时,对于施柏震的举动已经有些理解了。促成这个认识上的转化的是她丈夫临终前的一个动作。那天晚上,腾大根大口吐血后,脸如白纸,惨白中还透着令人恐惧的青紫,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想留下最后遗言,但他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便用最后一点力气对着床底下指了指,头一歪就断气了。
当时,张秀英痛哭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及得了去破译丈夫留下的哑谜。一直到办完了丧事,回过神来了,才想起来。腾大根留下的这个哑谜其实很好破译,无非是他在床底下藏了什么东西,留给自己取就是。张秀英于是就把床拆了,将底下堆着的瓶瓶罐罐等破烂全都翻了一遍,清出了不少蟑螂,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张秀英不笨,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于是就悄悄准备了工具,晚上等孩子睡觉后开工挖掘。这一挖,张秀英大吃一惊,竟然挖出了腾大根不知几时埋在地下的一个铁盒,内盛金元宝、金条等足有两三斤之多,以及若干珠宝之类。
张秀英惊喜过后,开始琢磨腾大根留下的这些财宝的来路,于是很快就明白了之前她一直不大想得通的一些问题,比如为何问起丈夫的以往情况时总遭到训斥;比如腾大根没有任何朋友而独独跟施柏震保持着兄弟般的友情;比如解放前有一次有两个旧警察为调查一起刑事案件而走访邻居之举使丈夫一连数夜失眠;比如施柏震在闻知丈夫受伤后不敢露面,等等。这一切,看来都是跟眼前这些黄金珠宝有关系的。
那个时代的人,不管是否上过学堂学过文化知识,有一种口头传播是人人都会有意无意接受的,在江南地区的语言中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掘藏”,意思就是发现并挖掘到了不知何人何时埋在地下的宝藏。掘到了宝藏,就是发了横财。而这种获取财富的行为不但容易受到别人的嫉妒,而且可能还会受到官府的追究,最后落一个人财两空。因此,有幸掘到宝藏的人,就只好选择离开家乡,改名换姓去外地隐居。这种传说,在民间代代相传,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会增添新的内容。
在那个没有电视、电游的年代,此类传说是人民大众一种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也是一种文史掌故的民间教育。张秀英从小就接受这种教育,所以现在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知道了这些财宝的来路,并且作出了判断:施柏震是亡夫掘藏的同谋者。而他们两人合伙进行的这项掘藏工程,看来是有些问题的,所以丈夫就遭到了别人的血腥报复。
于是,张秀英就理解了施柏震在腾大根受伤和死亡后为何不敢露面的原因了,他是担心自己也受到报复。
张秀英原本以为施柏震从此再也不会跟她联系了,甚至估计他可能会离开南京,迁往外地避祸。因为她已经理解了施柏震的反应,所以她也不会主动去找对方,再说自腾大根死后,她跟施柏震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但是,使张秀英意外的是,施柏震竟然主动前来找她了!施柏震找张秀英,给她带来了两个意外的消息:一是他也遭到了“鬼手大怪”的暗算,身负重伤,但总算留得性命,至于所受的内伤,那则将陪伴他的后半生;正因为他没死,所以“鬼手大怪”再次盯上了他,他发现不妙,采取主动,跟“鬼手大怪”谈判,乞求留其一命,只要对方点头,他愿意赠予一斤黄金。“鬼手大怪”点了头,于是施柏震就没有二次受袭。二是据“鬼手大怪”透露,其此次赴宁的使命不单是取腾大根和施柏震两人的性命,还捎带着要把这两个目标的家人也“伺机解决”。因此,他还要跟张秀英这边“适当沟通”,但也不忍心将张秀英连同子女三口一并干掉,所以只想把张的儿子腾小虎干掉就可以了。
施柏震的这番话令张秀英大惊失色,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施柏震已经开口告辞了,说他不敢让“鬼手大怪”知道自己向这边通风报信,所以不便停留,说完拔腿就走了。
这下,张秀英坐不住了,儿子可是她的心头肉,再怎么着也得保全。想了又想,寻思那个“鬼手大怪”是认钱的,施柏震可以用一斤黄金买一条命,我不是也可以这样做吗,反正家里有黄金。这事当然得麻烦施柏震跑一趟,这样,张秀英就取了三根金条前去拜访施柏震。
当下,众刑警听了张秀英这一番交代,真有喜出望外之感。如此看来,施柏震是知道“鬼手大怪”的落脚点的,至少是能够和“鬼手大怪”取得联系的。只要控制施柏震,“鬼手大怪”也就在专案组掌握之中了。
于是,先去张秀英家搜查,果然查得金元宝七枚、两根金条、翡翠三块、朝珠一串。张秀英当日即被拘留,三天后被释放,后来免予刑事处分。
然后,就是找施柏震了。
七、鬼手大怪
专案组考虑到“鬼手大怪”也许隐藏于施柏震家附近,生怕对施柏震采取行动会打草惊蛇吓跑了这厮,于是就通过棺材业公会把施柏震引出来拿下。
施柏震被捕后,也是一番抵赖,赖不了了才被迫交代。至此,披在腾大根、施柏震两人身上的神秘外衣终于被剥了下来——
施柏震、腾大根两人均系抗战时期皖南地区一度闻名的神秘匪盗帮伙“地鼠帮”成员。这个帮伙人并不多,最多时不过九人,但作案手段隐秘,心狠手辣,每次抢劫必将事主杀死,以绝后患。作案之前,必定经过周密调查,事主财富情况、防范措施、进退路线等等都一一查摸到位,然后制订行动方案。
如此作案,每次都是马到成功,作案后逃之夭夭,无法侦缉。被“地鼠帮”选中的作案对象,都是富得冒油的,一般的有钱人家他们还看不上眼。而且,他们作案时除了金银器、现钞、珠宝,其他一概不取,连古玩字画都扔在一旁。据说,“地鼠帮”每年作案不多不少,以六起为标准,但并不是均分两个月作一起,有时三天作两起案件也是有的。这个帮伙的犯罪从1939年下半年开始,一直到1946年年底才结束。皖南地区的汪伪警察局、日本宪兵队以及国民党警察局都对“地鼠帮”进行过侦缉,但据说连皮毛也没碰着,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一回事。民间因此对“地鼠帮”传说纷纭,说这是一帮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
施柏震和腾大根在参加“地鼠帮”前就已结识,两人还结拜了弟兄。1942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们认识了当时的“地鼠帮”老大杜登高,遂加入了该帮伙。
两人参加“地鼠帮”后,这才明白这个帮伙之所以能够保持神秘,是因为采取了“大隐隐于市”的原则。该帮老大、老二、老三合伙开着一家酱园,其余成员就是酱园的长期伙计,平时合法经商,和气生财,没有人会把这家名唤“人易和”的酱园跟江湖上谈虎色变的“地鼠帮”联系起来。这个帮伙的帮规甚严,对于平时的经商,作案时的分工、分赃,平时的活动等等都有着一整套规矩,如有违反,没有青洪帮的那种三刀六洞逐出山门的宽大处罚方式,只有一种,比三刀六洞简单——干掉。
使施柏震、腾大根两人产生二心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酱园的老板、当初引领他们加入帮伙的老大杜登高身体一向很好,天天打拳坐禅的,一天晚上忽然不明不白地死掉了。老大死掉之后,老二、老三就往上升了一级。当时腾大根已经是老四,按惯例他应该也顺升上去坐第三把交椅了,但新的老大、老二却提拔了排行第七的一个同乡。这使腾大根心里不爽,还对老二、老三产生了怀疑,认为是两人勾结害死了老大。另一个原因由来已久,那就是“地鼠帮”的分赃方式,帮伙老大、老二、老三可以按抢劫所得分赃,而老四以下成员就只能获得固定数额的一笔现钞,其比例上下相差有几十倍之多。
这两个原因导致腾大根、施柏震决定离开帮伙。根据帮规,一旦入伙就是终身在帮,没有退出之说。如果一定要退出,那就让你挂了。两人去意坚决,商议窃取一批赃物后远走高飞,找一处地方改名换姓隐居下来。这个计划于1945年11月实施成功。两人窃赃逃离芜湖后,先去了上海,又到了镇江,最后决定躲进南京城。
就这样,腾大根、施柏震娶了妻子,购买了房子,买通了在警察厅挂着科长头衔的“军统”特务刘凤轸,落实了户籍,开始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一连三年多平安无事,又见解放军已经兵临城下,南京解放在即,寻思“地鼠帮”拿他们没奈何了。没有想到的是,“鬼手大怪”就在这当儿冒了出来,冲他们下手了。
刑警弄清楚这两人的来龙去脉后,就让施柏震交代跟“鬼手大怪”的联系情况。这个问题一解决,立马就可以着手布置缉拿“鬼手大怪”那厮了。哪知,施柏震的回答使刑警大吃一惊!
他说:“我不知道‘鬼手大怪’是什么人,甚至也不能确切断定对我和腾大根下手的那人确实是受‘地鼠帮’方面的指使而来的。我只不过猜测我们遭到暗算可能跟‘地鼠帮’有关。”
这么说来,施柏震跟“鬼手大怪”没有什么关系?那么,张秀英的三根金条是怎么回事?
施柏震交代:他是见张秀英成了寡妇,容易上当受骗,他也知道腾大根手头有一笔财宝,临死前肯定要交代给张秀英,于是就动了骗一些过来的脑筋,编造了向“鬼手大怪”求情买命的谎言,轻而易举使张秀英信以为真上了当。
专案组一行四人在当天晚上悄然出动,会同派出所警员去了施柏震家,先是搜查,抄出了跟腾大根一样藏匿于床底下泥地里的赃物;又向家属和邻居询问了解了施柏震最近几天的活动情况和来往人员,证实除了张秀英来过之外没有其他人登门,而他本人也只出过一趟门,很快就回来了(就是那天去蒙骗张秀英)。
刑警返回后,立刻开会分析情况,认为从家属、邻居的说法以及搜查所得的赃物数量来看,施柏震的交代是属实的,他确实不清楚“鬼手大怪”的情况,也没有跟“鬼手大怪”有过来往。
接下来怎么行动?看来只有到“地鼠帮”的驻地芜湖去追查“鬼手大怪”的下落了。专案组长查铁典向领导汇报侦查进展情况后,请示此举是否合适,领导说很好,爽快地批下了经费。
当时的行政格局,是没有安徽省的,原来的安徽省分为皖南、皖北两个独立的省级行政区域。皖南行署5月间成立于屯溪,不久即迁往芜湖。专案组过去时,行署公安处刚挂牌开始正式工作。查铁典向公安处主管刑侦工作的领导汇报了“地鼠帮”的情况,以及他们此番前来追缉“鬼手大怪”的使命。领导闻言暗惊,然后起身逐个跟南京刑警握手,连声道谢,说感激你们查明了这个情况,没想到芜湖城里还隐藏着这么一股穷凶极恶的匪盗。
双方于是商议行动方案,决定当晚即查封“人易和酱园”,将一应人犯拘捕后讯问追查“鬼手大怪”的下落;出于稳妥考虑,同时在酱园周围布下暗哨,以便“鬼手大怪”前往时好跟踪捉拿。
当天午夜,芜湖军管会派遣了一个排的解放军,会同南京专案组和当地公安人员共五十余人,一律荷枪实弹,悄然包围了“人易和酱园”。行动很是顺利,没开枪也没流血,就把自老板到伙计、学徒共十四人悉数拿下。然后是搜查,酱园这种地方,面积大而且坛坛罐罐特多,要藏匿东西那真是太方便了。因此,根据预先商议的方案,采取对被捕人犯就地讯问,同时开展搜查的方式。
讯问很快就取得了突破,“地鼠帮”老大、老二、老三都承认了身份,交代了藏匿赃物、赃款和武器的位置。正布置战士去挖掘的时候,被捕的伙计中有人挣脱了手铐、打倒看守的警察脱逃,这人逃到后院,正要飞身上墙时,被战士开枪击中。
同一时候,屋里对匪首的讯问还在进行,专案组直接点明了“鬼手大怪”其人。老大供称确实是他雇佣了此人追杀违反帮规卷财潜逃的刘小三、施柏震(张发宝),“鬼手大怪”是此次其在南京作案后老百姓给他起的诨号,其真名叫陈凡,是茅山的一个道士,道号普凡子。
那么,这家伙现在在哪儿?
在哪儿?不是被你们抓住了吗?
查铁典马上反应过来:“鬼手大怪”今晚正好在酱园,刚才行动时被作为伙计一并拿下了。于是马上出去查看,正看见几个战士从后院抬着受伤的那家伙往外走,心里一动:会不会就是这人?那人已经浑身鲜血陷于昏迷,不能回答问题了。于是叫来其他几个被捕的伙计,他们指认说此人是老板的贵客。又把老大押来,说就是此人。
“鬼手大怪”被送往驻军医院进行急救,醒来后供认了身份和在南京作案的情况。专案组原准备待其伤势好转可以移动时将其押解南京归案,没料到三天后因伤重且恶化,不治而亡。专案组随即去了茅山,根据“地鼠帮”的交代查到了那个道观,证实了普凡子的身份。
对“鬼手大怪”系列案的侦查就这样结束了,“地鼠帮”一伙由芜湖方面处置,后来其中七人被判处死刑,其余罪不至死的分别被判处了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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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米萝湾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