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嘴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没天理了!养了十八年的孙女说不要就不要了!林微你这个女人心怎么这么狠!”
我让江安安搬出去的时候,家里正上演着一出闹剧。
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嘴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没天理了!养了十八年的孙女说不要就不要了!林微你这个女人心怎么这么狠!”
我的丈夫江河,一脸疲惫地想去拉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妈,您别这样,让邻居听见像什么话!”
江安安,那个我叫了十八年“女儿”的女孩,正缩在沙发角落里,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时不时地朝我瞥过来,充满了哀求和恐惧。
而我的亲生女儿,江念念,那个刚被我从偏远山村里接回来不到一个月的孩子,则瘦弱地站在我的身后,紧紧抓着我的衣角,像一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小草,沉默,却倔强。
我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疼得我快要无法呼吸。
但我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江安安,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江安安,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学校附近的公寓,也预付了一年的房租。你的东西,今天就收拾好搬出去。”
“姐!你不能赶我走!这里是我家啊!”江安安终于崩溃了,她从沙发上冲过来,想抱住我的腿。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让我和她都愣住了。
曾几何时,她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别说抱腿,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可现在,我连她的触碰都觉得排斥。
因为每当看到她这张被我养得娇嫩美丽的脸,我就会想到我的念念,在那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吃了十八年的苦。
“这里不是你家。”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这里是江念念的家。你占了她十八年的人生,现在,该还给她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婆婆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她瞪着我,像是要吃人。
江河的脸上血色尽褪,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
江安安则彻底瘫软在地,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我的丈夫江河,那个一向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男人,突然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沙哑而坚定的声音说:
“林微,再验一次吧。”
时间倒回两个月前,我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
我的女儿江安安,十八岁,漂亮、活泼,成绩优异,刚刚拿到了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是我和江河的骄傲。
为了庆祝,我带她去逛街,买她最喜欢的裙子和包包,她挽着我的胳膊,亲昵地叫我“林姐”,说我是世界上最年轻漂亮的妈妈。
我笑着嗔怪她油嘴滑舌,心里却甜得像灌了蜜。
路过献血车的时候,安安突发奇想,说她成年了,要去献血,当作自己的成人礼。
我自然是支持的。
可就是这次献血,将我前半生所有幸福的假象,撕得粉碎。
安安是O型血。
而我和江河,一个是A型,一个是B型。
根据高中就学过的生物知识,我们两个,绝对生不出O型血的孩子。
拿到那张献血证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安慰自己,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或许是献血车的工作人员登记错了。
安安没心没肺地问我:“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妈妈就是有点低血糖。”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悄悄走进安安的房间,看着她熟睡的脸庞,这张我看了十八年的脸,每一个细节都刻在我的心里。
她的眉毛像我,鼻子像江河,我们都说她集合了我们俩所有的优点。
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女儿呢?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我想多了。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第二天,我借口体检,拉着江河和安安,去医院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
我特意叮嘱医生,我要最详细的血型报告。
等待结果的那几天,我备受煎熬,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江河问我怎么了,我说可能是快到更年期了,有点焦虑。
他没多想,只是让我放宽心。
他不知道,我的世界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地震。
结果出来了。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江安安,O型血。
我,A型血。
江河,B型血。
医生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探究。
我拿着那张报告单,手抖得不成样子。
江河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拿过报告单,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一片死灰。
“这……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这绝对不可能!”
那天,我和江河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带着安安回了家。
安安还在叽叽喳喳地问我们体检结果怎么样,我们谁都没有回答她。
晚上,我把那张报告单和我们三个人的身份证放在江河面前,声音嘶哑地开口:“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吧。”
江河看着我,眼圈通红。
他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缭rou着他痛苦的脸。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我们瞒着所有人,偷偷采集了安安的头发样本,送去了鉴定中心。
等待结果的那一个星期,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七天。
我和江河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安安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她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跟我们撒娇。
她问我:“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吵架了?”
我看着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摸了摸她的头,说:“没有,大人有点事要忙。”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我会心软,怕我会忍不住哭出来。
鉴定结果出来的那天,是个阴天。
我去取报告,拆开文件袋的那一刻,我的手指都在颤抖。
我一字一句地看下去,看到最后那行结论时,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根据DNA分析结果,排除江河、林微为江安安的生物学父母。】
排除。
多么冰冷而残忍的两个字。
我养了十八年的女儿,不是我的。
那我真正的女儿呢?她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
我拿着那份报告,像个游魂一样走在街上,天空下起了小雨,冰冷的雨点打在我脸上,和我的眼泪混在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江河看到我手里的报告,已经明白了结果。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再也忍不住,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十八年啊!
我所有的爱,所有的心血,全都给了一个别人的孩子!
而我的亲生骨肉,却流落在外,生死未卜!
这是何等的荒唐,何等的讽刺!
那天晚上,我和江河彻夜未眠。
我们决定,要找回我们的女儿。
我们从安安出生的那家医院查起。
十八年前,那只是一家镇上的小医院,管理混乱,记录不全。
我们花了很多钱,托了很多关系,才找到了当年的一些档案。
档案上显示,安安出生的那天,医院里一共有三个新生儿。
除了安安,还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男孩的家庭很快就排除了。
剩下的那个女孩,她的父母,是一对来自偏远山区的年轻夫妻。
我看着档案上那个模糊的地址,心里升起一个强烈的预感。
就是她。
一定是她。
我和江河立刻动身,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那是一个我们从未想象过的贫穷闭塞的山村。
车子开不进去,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才找到了那个名叫“下河村”的地方。
村子很小,也很破败。
我们向村民打听那对夫妻,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告诉我们,那家的男人几年前出去打工,就再也没回来,女人后来也跟人跑了,留下一个女儿,跟着奶奶过。
我的心,瞬间揪紧了。
在大爷的指引下,我们找到了那个家。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家,只是一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墙上裂着巨大的口子,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奶奶,正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手里纳着鞋底。
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女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正在院子里劈柴。
女孩很瘦,皮肤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色,头发也有些枯黄。
但她的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
她的轮廓,依稀能看出江河的影子。
我看着她,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是她。
我的女儿。
我走过去,声音颤抖地叫了一声:“孩子……”
女孩停下手中的斧头,抬起头,警惕地看着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防备。
我把我们来的目的,艰难地说了出来。
老奶奶听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女孩也愣住了,她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DNA采样工具,乞求地看着她们:“奶奶,孩子,求求你们,就让我们采个样,做个鉴定,好吗?”
老奶奶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女孩也默默地伸出了手。
我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刮取了她口腔内的细胞,那一刻,我的心跳得飞快,既是期待,又是害怕。
等待第二次鉴定结果的那几天,我和江河就住在了镇上的小旅馆里。
我们每天都会去村里看那个女孩。
我们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周念念。
她的奶奶告诉我们,念念从小就特别懂事,学习也很好,一直是班里第一名。
但是因为家里穷,她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在家帮奶奶干活,照顾家里。
我看着念念那双因为常年干粗活而变得粗糙的手,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这双手,本应该是在弹钢琴,在画画,而不是在这里劈柴,喂猪。
我给她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她都拒绝了。
她说:“我穿不惯。”
我给她钱,她也不要。
她说:“我不能要你们的钱。”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愧疚。
鉴定结果出来了。
我让江河去取的,我没有勇气。
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结果,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哽咽。
“是她,林微,是我们的女儿!”
那一刻,我跪在旅馆的地板上,放声大哭。
我找到了。
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女儿。
我们把念念接回了家。
我们给她改了名字,叫江念念。
意思是,我们对她思念了十八年。
接回念念的那天,我们才跟安安和婆婆摊了牌。
我把两份亲子鉴定报告放在她们面前。
安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又看看江河,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婆婆一开始还不信,说我们是不是被骗了,是不是搞错了。
直到她看到报告上那个鲜红的印章,才终于哑口无言。
家里的气氛,从那天起,就变得无比诡异。
我把所有的爱和精力,都倾注在了念念身上。
我带她去买最漂亮的衣服,带她去吃最好吃的东西,我恨不得把这十八年来亏欠她的,全都补偿给她。
念念很懂事,也很敏感。
她在这个家里,显得小心翼翼,格格不入。
她不敢大声说话,不敢主动夹菜,总是缩在角落里,像一个旁观者。
而安安,则成了这个家里最尴尬的存在。
她不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公主。
她试图讨好我,像以前一样挽我的胳膊,给我讲学校里的趣事。
可我看着她,心里只有无尽的烦躁。
我一想到,她身上穿的每一件名牌,都是用本该属于念念的钱买的,她享受的每一点母爱,都是从我女儿那里偷来的,我就无法对她再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我的冷漠,安安感受得清清楚楚。
她开始变得沉默,整天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婆婆看不下去了。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说安安的好,说念念的不是。
“安安这孩子多好啊,又漂亮又会说话,从小就贴心。”
“你看那个念念,一天到晚闷着个脸,跟个闷葫芦似的,看着就丧气。”
“再说了,养了十八年,猫猫狗狗都有感情了,你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我冷笑。
“妈,那不是猫,不是狗,那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在外面吃了十八年的苦,你们谁心疼过她?”
“现在她回来了,你们不补偿她,不安慰她,反而觉得她碍眼了?”
“你们的良心呢?”
我的话,让婆婆哑口无言。
但她对念念的排斥,却变本加厉。
她会故意在饭桌上,把最好吃的菜都夹到安安碗里,对念念视而不见。
她会当着念念的面,夸安安的成绩有多好,人有多聪明。
她甚至会偷偷跟邻居说,家里来了个乡下丫头,是来攀亲戚的。
念念都默默地承受着,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眼神越来越黯淡。
我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心如刀绞。
我知道,只要安安还在这个家里一天,念念就永远不可能真正地融入进来。
这个家,容不下两个女儿。
一个是我亏欠了十八年的亲生骨肉。
一个是我付出了十八年感情的假女儿。
我必须做出选择。
我的理智和情感,都在告诉我,我应该选择谁。
于是,我做出了那个决定。
我让江安安搬出去。
我给了她一笔钱,足够她读完大学,并且在毕业初期有一份保障。
我觉得,这是我能给她的,最后的仁慈。
我以为江河会支持我。
毕竟,念念也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看到念念受的苦,他也心疼,也流泪。
可当我把我的决定告诉他时,他却犹豫了。
“林微,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安安她……她也是无辜的啊。”
“她一个女孩子,突然让她一个人出去住,我们怎么能放心?”
我看着他,觉得无比的失望。
“残忍?江河,你觉得我对她残忍?”
“那我的念念呢?她被扔在山沟里,吃了十八年的苦,谁对她残忍了?”
“她也是无辜的,她做错了什么?”
“江安安是无辜,可她享受了本不属于她的人生!她上名牌大学,穿名牌衣服,而我的念念,连初中都上不起!”
“现在,我只是让她搬出去,让她学会独立,这就算残忍了吗?”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叫不残忍?让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在这个家里继续被排挤,被歧视,像个外人一样活着吗?”
我的质问,让江河无言以对。
他痛苦地抓着头发,蹲在地上。
我知道他也很矛盾。
十八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但我是个母亲。
一个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孩子的母亲。
我的天平,从见到念念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倾斜了。
我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也不愿意。
所以,我没有再征求他的意见,直接向安安下了“逐客令”。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婆婆的哭闹,安安的哀求,江河的沉默。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我,是那个最冷酷无情的反派。
我看着他们,心里没有一丝动摇。
直到江河说出那句:“林微,再验一次吧。”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你什么意思?”
江河从地上站起来,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安安和念念,他的目光落在客厅茶几上的那两份DNA报告上。
一份,是安安的。
一份,是念念的。
他的眼神,异常的复杂,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恐惧。
“我的意思是……”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再做一次鉴定。”
“把安安,还有念念,我们四个人,一起再做一次。”
婆婆停止了哭嚎,愣愣地看着他。
安安也止住了哭泣,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希冀?
只有念念,依旧沉默地站在我身后,但我能感觉到,她抓住我衣角的手,更紧了。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为什么?”我问他,声音都在发抖,“你怀疑什么?你怀疑念念不是我们的女儿吗?”
“我们已经做过鉴定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江河摇了摇头,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我,眼里的血丝,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我不是怀疑念念。”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得可怕。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太巧了。”
“巧?”我冷笑,“哪里巧了?医院抱错孩子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是,是不少。”江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但是林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我们的孩子被抱错了?”
“为什么偏偏是跟那一对来自山区的夫妻的孩子抱错了?”
“为什么……我们找了十八年,那么轻易就找到了?”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块石头,砸在我的心上。
我愣住了。
是啊。
从发现安安不是亲生的,到找到念念,整个过程,虽然充满了煎熬,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锁定了念念。
而DNA鉴定,也一次就成功了。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看着江河,他的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我心里那个可怕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江河,”我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避开我的目光,看向别处。
“我……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我只是觉得,为了保险起见,再做一次鉴定,对所有人都好。”
“对安安,对念念,对我们,都好。”
他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
可我就是觉得,他在撒谎。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告诉我,他有事瞒着我。
一件足以颠覆我所有认知的大事。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那就再验一次。”
“但是江 an an ,今天必须搬出去。”
“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不想在这个家里再看到她。”
我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江河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不忍,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
婆婆还想说什么,被江河一个眼神制止了。
安安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妈……”她又叫了我一声,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我没有理她。
我拉着念念的手,转身回了房间。
“念念,别怕,妈妈在。”我对她说。
念念抬起头,看着我,那双像极了我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惶恐。
“妈妈,”她小声说,“那个姐姐……她真的要走了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点了点头。
“那……爸爸为什么还要再做一次鉴定?”她又问,“他是不是……不相信我是你们的女儿?”
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我该怎么跟她解释?
我该怎么告诉她,她的父亲,可能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只能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不会的,念念,你就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永远都是。”
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里,有多少是安慰,又有多少是自我催眠。
那天下午,安安还是搬走了。
江河亲自开车送她去的。
临走前,婆婆抱着安安,哭得死去活来,好像我们是什么生离死别。
我隔着窗户,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我没有出去送她。
从我决定让她搬出去的那一刻起,我跟她之间那十八年的母女情分,就已经断了。
家里一下子变得空旷而安静。
婆婆因为我的“狠心”,跟我置气,晚饭都没吃,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饭桌上,只剩下我、江河,还有念念。
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
念念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扒着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江河则是心事重重,几次想开口跟我说话,都欲言又止。
我懒得理他。
我现在只想等。
等那份新的鉴定报告。
等他给我一个解释。
第二天,我们四个人,我,江河,安安,念念,一起去了那家最权威的司法鉴定中心。
安安是江河打电话叫来的。
她的眼睛红肿着,看起来一夜没睡。
看到我,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里满是怯懦。
我心里没有半分怜悯。
取样的过程,漫长而压抑。
我们四个人,像四个等待审判的犯人,沉默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我能感觉到,江ouhe 的手心一直在出汗。
他比我更紧张。
他在怕什么?
等待结果的那一个星期,比上一次更加煎熬。
江河变得越来越沉默,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我跟他分房睡了。
我无法忍受跟他躺在一张床上,却不知道他心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念念也变得更加敏感。
她好几次半夜做噩梦,哭着喊:“妈妈,不要赶我走……”
我抱着她,心都碎了。
我开始后悔。
后悔为什么要答应江河,再做一次鉴定。
如果结果出来,念念不是我的女儿,那我该怎么办?
我还能承受再一次的打击吗?
我不敢想。
终于,到了取报告的日子。
这一次,是我和江河一起去的。
拿到那个密封的文件袋时,我的手抖得比上一次还厉害。
江河想从我手里接过去,被我拒绝了。
“我来拆。”我说。
我深吸一口气,撕开了封口。
里面有两份报告。
一份,是关于安安的。
一份,是关于念念的。
我先拿起了安安的那一份。
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结论,和上次一样。
【排除江河、林微为江安安的生物学父母。】
我松了一口气。
然后,我拿起了念念的那一份。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闭上眼睛,默念了三遍“一定是亲生的”,才敢睁开。
我看到了那行结论。
【支持江河、林微为江念念的生物学父母。】
支持!
是支持!
念念是我的女儿!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把报告紧紧地抱在怀里,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江河也看到了结果,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靠在了墙上。
我擦干眼泪,把报告塞给他。
“看清楚了吗?江河!念念是我们的女儿!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以为,他会跟我道歉,会为他的怀疑而感到愧疚。
可他没有。
他只是看着那份报告,眼神复杂,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的反应,让我心里的疑云,再次升起。
“江河!”我抓住他的胳膊,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江河被我逼得无路可退。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安安。
他下意识地想挂断,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他走到走廊尽头,背对着我,压低了声音。
“喂,安安……”
“……结果出来了。”
“……你先别哭,听我说。”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我听不清他后面说了什么,但我能看到,他的背影,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跟安安之间,一定有事。
一定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挂了电话,江河走了回来。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林微,”他看着我,声音嘶哑,“我们……回家说吧。”
回到家,婆婆和念念都在客厅里等着。
看到我们回来,念念立刻跑了过来。
“妈妈,爸爸,结果怎么样?”
我把她抱进怀里,拿出那份报告给她看。
“念念,你看,你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
念念看着那行字,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把头埋在我怀里,小声地哭了。
这哭声里,有委屈,有不安,但更多的是,是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婆婆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尴尬,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不是呢?”她嘟囔着,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我没有理她。
我看着江河,冷冷地说:“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江河看了一眼念念,又看了一眼他妈,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林微,我们……去书房说吧。”
“不。”我拒绝了,“就在这里说。当着妈和念念的面说。”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事,是不能让她们听的。”
我的坚持,让江河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今天是不打算开口了。
他终于说话了。
“林微,对不起。”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我确实有事瞒着你。”
“安安她……”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安安她……可能……是我的女儿。”
轰!
我的大脑,像是有个炸弹炸开了。
我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
安安……是他的女儿?
这是什么意思?
我跟他生的女儿是念念,那安安……
一个荒唐到极致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
我的嘴唇开始颤抖,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江河……你……你说什么?”
婆婆也惊呆了,她指着江ouhe ,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这个混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念念也吓坏了,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小脸煞白。
江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妈,林微,我对不起你们。”
“十八年前,我……我犯了错。”
接下来的话,他说的断断续续,却像一把把尖刀,将我凌迟。
原来,在跟我结婚前,江河在老家有过一个初恋。
后来因为他考上大学,来了城市,两个人就分手了。
就在我怀孕那段时间,那个初恋突然找到了他。
她说她过得不好,老公家暴,她想离婚,想跟江河重新开始。
江河说他已经要结婚了,不可能了。
那个女人哭得很伤心,那天晚上,他们喝了很多酒。
然后……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事后,江河很后悔,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让她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
那个女人也答应了。
可没想到,几个月后,那个女人又来找他。
她说她怀孕了。
是他的孩子。
江河当时都蒙了。
他让我去打掉,那个女人不肯,说她已经离了婚,无处可去,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指望。
江ouhe 怕我发现,就把她偷偷安顿在了外面。
后来,那个女人生孩子大出血,没抢救过来。
临死前,她把孩子托付给了江河。
那个孩子,就是安安。
江河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敢告诉我真相。
正好那时候,我也在同一家医院生了孩子。
于是,他买通了医院的一个护士,把两个孩子,调了包。
他把他的私生女,当成了我们的女儿,养在了我的身边。
而我们真正的女儿,念念,则被他送给了那个护士的一个远房亲戚。
就是念念的养奶奶。
他说,他给那家人一大笔钱,让他们好好照顾念念。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瞒天过海一辈子。
他以为,只要他对安安好,对念念的养父母好,就可以弥补他犯下的错。
他万万没有想到,十八年后,因为一次献血,这个他埋藏了十八年的秘密,会被揭开。
听完他的叙述,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荒诞,可笑,又残忍。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二十年的男人,觉得无比的陌生。
我以为他温和,善良,有责任心。
可我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如此卑劣无耻,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竟然亲手把我刚出生的女儿,送给了别人!
让我跟我的亲生骨肉,分离了十八年!
让我把他的私生女,当成心肝宝贝,疼了十八年!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讽刺,更可笑的事情吗?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一股腥甜,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噗——”
我一口血,喷了出来。
眼前一黑,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我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江河和婆婆守在床边,两个人眼睛都红红的。
念念趴在床边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
看到我醒了,江河立刻扑了过来。
“林微,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关切和悔恨的脸,只觉得无比的恶心。
我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滚!”
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江河,你给我滚!”
婆婆想上来劝我,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你也滚!你们江家的人,都给我滚!”
“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我抓起床头柜上的东西,就往他们身上砸。
水杯,花瓶,水果……
我像个疯子一样,发泄着我的愤怒和绝望。
江河不敢躲,任由我砸。
他的额头被花瓶砸破了,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他却一动不动。
他只是看着我,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林微,对不起……”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能换回我女儿十八年的青春吗?
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我这十八年来所承受的欺骗和愚弄吗?
“离婚!”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江河,我们离婚!”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我要你净身出户!”
“我还要去告你!告你遗弃罪!告你重婚罪!”
“我要让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我的话,让江河的身体猛地一震。
婆婆也吓坏了。
“林微,你不能这样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夫妻?”我冷笑,“我跟他,早就不是夫妻了!”
“从他把我女儿送走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恩断义绝了!”
念念被我们的争吵声惊醒了。
她看着我们,吓得不知所措。
“妈妈……爸爸……你们不要吵架……”
我看着她那张惶恐的小脸,心如刀割。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能在我女儿面前失态。
我不能让她看到我这么脆弱的一面。
我掀开被子,下了床。
“念念,我们走。”
“去哪儿啊?”念念茫然地问。
“离开这里。”我说,“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离开这些恶心的人。”
我拉着念念,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江河想上来拦我,被我狠狠地推开。
“别碰我!我嫌脏!”
我带着念念,离开了医院。
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我婚前的一套小公寓。
那是我的父母留给我的。
我把念念安顿好,然后,我开始了我冷静而疯狂的报复。
我找了最好的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
我要求分割所有的夫妻共同财产,我要求江河净身出户。
我收集了所有的证据,包括江河的口供录音,那两份DNA报告,以及当年那个被他买通的护士的证词。
是的,我找到了那个护士。
她已经退休了,得了重病,时日无多。
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看着我,老泪纵横。
她说,她这十八年来,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
她对不起我,对不起那个被她亲手送走的孩子。
她愿意为我作证。
我拿着这些证据,向法院提起了诉讼。
我不止要离婚,我还要追究江河的刑事责任。
遗弃罪。
他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江河彻底慌了。
他开始疯狂地给我打电话,发信息,求我原谅。
他说他知道错了,他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
他说他不能没有我,不能没有这个家。
我一条都没有回。
婆婆也来找过我几次,在我家门口又哭又闹。
她说我不念旧情,心太狠。
她说江河只是一时糊涂,男人嘛,谁不犯点错?
我直接报了警。
警察把她带走的时候,她还在骂我,说我。
我只觉得可笑。
最可笑的,是江安安。
她也来找我了。
她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放过她爸爸。
她说,她什么都不要了,她愿意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她只求我,不要告他。
我看着她那张酷似江河的脸,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你没有资格来求我。”我说。
“在你享受着本该属于念念的人生时,你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资格。”
“你爸爸的错,不应该由你来承担。但是,你也别想让我因为你,就放弃追究他的责任。”
“这是他欠我和念念的。”
我把她赶了出去。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我的心,早就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死了。
现在支撑我活下去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我的女儿,念念。
二是,让江河和他那一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开庭那天,江河的家人,亲戚,朋友,都来了。
他们都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我。
好像我才是那个做错了事的人。
江河站在被告席上,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悔恨。
我视而不见。
法庭上,我的律师,一条一条地陈述着江河的罪行。
那些我曾经以为是幸福回忆的过往,如今都成了指控他的证据。
他对我越好,就越证明他的心虚和伪善。
他给安安买的每一件礼物,都成了他对我背叛的铁证。
江河百口莫辩。
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他承认了所有的事情。
法庭的气氛,凝重得可怕。
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不敢相信,那个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老实本分的江河,竟然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婆婆在旁听席上,直接晕了过去。
江河的那些亲戚朋友,看我的眼神,也从谴责,变成了同情。
最终,法院判决,我和江河离婚。
我们名下所有的房产,存款,公司股份,都归我所有。
江河,净身出户。
同时,法院以遗弃罪,判处江河有期徒刑三年。
听到判决的那一刻,江河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们二十年的婚姻,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我赢了。
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走出法院,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念念跑过来,抱住我。
“妈妈,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
我和江河的纠葛,结束了。
但我和念念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带着念念,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卖掉了那套承载了太多痛苦回忆的大房子,换了一套小一点的,但很温馨的公寓。
我给念念请了最好的老师,帮她补习落下的功课。
念念很聪明,也很努力。
她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追上了同龄人的进度,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
我为她感到骄傲。
我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正轨。
我重新开始打理我的公司,事业也越来越好。
我身边开始出现一些追求者,有比我年轻的,也有事业有成的。
但我都拒绝了。
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这辈子,唯一的牵挂,就是念念。
我只想好好地把她抚养长大,看着她结婚生子,幸福安康。
这就够了。
江河出狱那天,是三年后的一个冬天。
我没有去接他。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可没想到,他竟然找到了我的公司。
他看起来比三年前更老了,头发白了一半,背也有些驼了。
他站在我办公室门口,局促不安,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林微……”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沙哑。
我看着他,心里很平静。
“你来干什么?”
“我……我想看看你,看看念念。”
“我们过得很好。”我说,“不需要你看。”
“林微,我知道我错了,我罪该万死。”他眼圈红了,“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忏悔。”
“我只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
“弥补?”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江河,你拿什么弥补?”
“你拿什么来弥补我女儿失去的十八年?”
“你拿什么来弥补我这十八年来所受的欺骗?”
“你告诉我!”
我的质问,让他无言以对。
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我发泄。
“你走吧。”我说,“我不想再看到你。”
“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叫了保安,把他请了出去。
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不舍。
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而已。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永远无法愈合。
我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真的结束了。
可我没想到,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江安安打来的。
她说,她想见我一面。
她说,她有一样东西,必须亲手交给我。
我本来不想见她。
但她的话,却让我产生了一丝好奇。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她比三年前,成熟了很多。
不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了。
她穿着一身职业装,看起来很干练。
她说,她大学毕业后,就自己找了工作,现在已经能养活自己了。
她说,她很感谢我当年把她“赶”了出去。
如果不是我,她可能永远都学不会独立。
我看着她,心里有些复杂。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问。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
“这个,给你。”
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
里面,是一份DNA鉴定报告。
我看了一眼鉴定对象。
江安安。
还有一个陌生的名字。
周志明。
我愣住了。
“这是……”
“这是我亲生父亲的鉴定报告。”江安安说。
“我爸……江河,他出狱后,找到了我。”
“他给了我一笔钱,还给了我这个地址。”
“他说,这是我亲生父亲家。”
“他说,他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他只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好好地活下去。”
我的心,猛地一震。
“所以,你找到了?”
江安安点了点头,眼圈有些红。
“找到了。”
“我爸……周志明,他就是当年跟我妈一起去医院的那个男人。”
“他根本没有出去打工失踪,他只是……不要我妈了,也不要我了。”
“他后来又娶了老婆,生了儿子,过得很好。”
“他根本不认我。”
“他说,我妈是个不检点的女人,他怀疑我不是他的种。”
“我没办法,就偷偷拿了他的头发,去做了鉴定。”
“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她指了指那份报告。
【支持周志明为江安安的生物学父亲。】
我看着那行字,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江河当年,并没有完全撒谎。
安安的亲生父母,确实是那对来自山区的夫妻。
只是,他把整个故事,都嫁接到了自己身上。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因为一夜情而犯错,又因为责任感而不得不调换孩子的“悲情”角色。
他用这个谎言,欺骗了我,也欺骗了所有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可怕的念头,再次从我心底升起。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江安安。
“安安,你……你出生的那家医院,叫什么名字?”
安安愣了一下,报出了一个名字。
和我生念念的那家医院,是同一个。
“那……你出生的具体日期呢?”
安安又报出了一个日期。
那个日期……
和我生念念的日期,只差了一天!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我明白了。
我什么都明白了。
江河当年说的“再验一次”,不是怀疑念念的身份。
也不是因为他心虚。
他是害怕!
他害怕我们四个人一起做鉴定,会暴露出一个他更想掩盖的真相!
那就是——
江安安,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
他跟那个初恋情人,或许真的有过一段情。
但他绝对没有一个私生女!
他之所以要编造这样一个谎言,之所以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之所以宁愿坐牢,宁愿净身出户,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保护江安安!
他不想让安安知道,她是被亲生父亲抛弃的。
他不想让她知道,她有一个那样不堪的出身。
他宁愿自己身败名裂,也要为她保留最后一份体面。
他想让她以为,她只是一个男人犯错的产物,而不是一个被彻底抛弃的孤儿。
他爱她。
他竟然……爱她爱到了这个地步!
甚至超过了爱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拿着那份报告,手抖得不成样子。
我笑了,笑得比三年前知道真相时,还要悲凉。
我以为,我已经看透了江河的虚伪和自私。
可我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他。
我低估了他对江安安的感情。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是父女之情?
还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只觉得,我这二十多年的婚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爱上了一个骗子。
一个用十八年的谎言,编织了一张弥天大网的骗子。
而我,就是那张网里,最愚蠢,最可悲的猎物。
我看着对面的江安安,她还在为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的亲生父亲而伤心。
她不知道,她那个所谓的“养父”,为了她,付出了什么。
我突然觉得很累。
真的很累。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林阿姨……”江安安叫住我。
“你……还会恨我吗?”
我回过头,看着她那张和江河有几分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脸。
我摇了摇头。
“不恨了。”
我是真的不恨了。
她也是个可怜人。
从出生起,就被卷入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里。
她的人生,也是被操纵的。
我们都是受害者。
真正的罪人,只有一个。
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我回到了家。
念念正在写作业。
看到我回来,她开心地跑过来抱住我。
“妈妈,你回来啦!”
我看着她明媚的笑脸,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洗发水香味。
这是我的女儿。
我唯一的,真实的,属于我的女儿。
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谎言,那些欺骗,那些不堪的过往……
就让它们,都随风而去吧。
我的人生,不能再被那些东西所累。
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要陪着我的念念,好好地走下去。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偶尔还是会想起江河。
想起他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
想起他说“再验一次”时,那沙哑而坚定的声音。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一个自私卑劣的骗子?
还是一个用情至深的傻子?
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了。
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莫过于人心。
而我,已经不想再猜了。
第二天,我接到了律师的电话。
他说,江河在出狱后,立了一份遗嘱。
他把他名下仅剩的一点财产,全都留给了念念。
然后,他就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挂了电话,久久没有说话。
窗外,阳光正好。
念念在院子里,和她的小伙伴们,开心地笑着,闹着。
那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悦耳。
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我想,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全文完】
来源:河底来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