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哎,也没什么大事……”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这通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电话是妈打来的。
“蔓蔓啊,在忙吗?”
我把画笔搁在笔洗上,揉了揉酸胀的脖子。
“还好,刚忙完,怎么了妈?”
“哎,也没什么大事……”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这通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心里咯噔一下。
“就是你弟弟,林涛,他那个女朋友芳芳,不是处了挺久了嘛。”
“嗯。”我应着,眼皮开始跳。
“他们打算结婚了。”
“好事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尽管我的太阳穴已经开始突突地跳。
“是好事,是好事,”我妈干笑两声,“可……这结婚,不得有套婚房吗?”
来了。
我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我妈正搓着手,一脸为难又理所当然的表情。旁边,我爸大概率正抽着烟,一声不吭,而我那个好弟弟林涛,正低头玩着手机,事不关己。
这个场景,在我过去三十年的人生里,上演了无数次。
“妈,林涛自己没看房子吗?他不是工作好几年了。”
“他那点工资,你又不是不知道,月光族!看得上的买不起,买得起的,人芳芳家又看不上……你也知道,现在女方要求高。”
我的指甲掐进了手心。
“所以呢?”我问,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所以……你看,你给我们在云麓山庄买的那套别墅,不是一直空着大半吗?”
我猛地睁开眼,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每一盏都像在无声地嘲笑我。
云麓山庄那套别墅,是我拼死拼活干了五年,拿下三个重大项目,透支了半条命,才全款买下的。
写的是我的名字。
我说,是给他们二老养老用的。
他们搬进去那天,笑得合不拢嘴,在亲戚面前把我夸成了一朵花。
“妈,那是我给你们养老的。”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我们怎么会不知道我女儿孝顺呢?”我妈的语速快了起来,“我的意思是,反正我们俩也住不完那么大的地方,不如……就先让你弟弟他们搬进去结个婚,给我们冲冲喜。”
“我们老两口还能帮着带带孩子,多好。”
“先?”我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冷笑了一声,“妈,你管这叫‘先’?”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妈的语气开始变了,那点讨好消失了,换上了惯常的道德绑架,“他不是你亲弟弟吗?你就忍心看着他因为一套房子结不了婚,被人戳脊梁骨?”
“我没忍心,我只是觉得,他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应该为自己的婚事负责,而不是来啃老,或者……啃姐。”
“什么叫啃姐!说得这么难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现在出息了,有钱了,就看不起你弟弟了是不是?”
又来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堵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又冷又重。
“妈,那套房子,房本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一字一句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她会挂电话,或者我爸会接过去骂我一顿。
但没有。
“林蔓,”我妈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带着哭腔,“妈知道你辛苦,妈心疼你。但是,你弟弟他……他是我们老林家的根啊。”
“你一个女孩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你姓林,可你将来的孩子,不姓林啊。”
“这套房子,写你名字,和你弟弟的名字,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将来不都是留给林涛的吗?”
我的血,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原来,在他们心里,我倾尽所有买下的房子,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
我只是一个代持人。
一个临时的保管员。
一个……为我弟弟的人生铺路搭桥的工具。
“妈,我很累,先挂了。”
我不等她再说什么,直接按断了电话。
手机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再璀璨,也没有一盏是为我亮的。
心里那个叫“家”的地方,早就塌了。
第二天,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他的风格向来和我妈不同,沉默,威严,不容置喙。
“你妈都跟我说了。”他声音低沉。
“嗯。”
“你太让你妈伤心了。”
不是“你妈错了”,也不是“我们再商量商量”,而是“你让你妈伤心了”。
永远都是我的错。
“爸,那套房子,是我买的。”我重复着昨天的话,感觉无比疲惫。
“我知道是你买的!我们没说不是你买的!”我爸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但你是一个人吗?你没有家人吗?你没有弟弟吗?你这么自私,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自私。
这个词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插进我心窝。
从小到大,家里只有一个鸡蛋,是给弟弟的。
过年只有一套新衣服,是给弟弟的。
我考上了重点大学,他们一边跟亲戚炫耀,一边抱怨学费太贵,耽误了给弟弟攒钱买房。
我工作后,每个月三分之二的工资都要上交,美其名曰“替我攒着”,其实都填了我弟那个无底洞。
现在,我拼了命换来的一切,他们要我拱手相让,还骂我自私。
我突然就笑了。
笑出了声。
电话那头的我爸愣住了,“你笑什么?疯了?”
“爸,”我说,“我只是突然觉得,你们挺有意思的。”
“你……”
“周末我回去一趟,我们当面谈。”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得回去。
不是去妥协,而是去做个了断。
我给周铭打了电话,他是我的男朋友,一个温和而坚定的男人。
电话一接通,我还没开口,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蔓蔓?声音不对。”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在他面前,我从不需要伪装坚强。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声音都在抖。
“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
周铭安静地听着,等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因为他们习惯了。”
“习惯了你的付出,习惯了你的不拒绝。在他们眼里,你的东西,就是他们的东西,最终,都是你弟弟的东西。”
他的话,一针见血。
“蔓蔓,你想怎么做?”他没有劝我大度,也没有骂我父母,只是问我。
“我不知道……”我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我只知道,我不能给。”
“那就守住你的底线。”周铭的声音很沉稳,像一颗定心丸,“这不是自私,这是自我保护。你不是他们的附属品,你是一个独立的、值得被尊重的人。”
独立的、值得被尊重的人。
这几个字,像一道光,照进了我心里那片幽暗的沼泽。
周末,我开车回了云麓山庄。
那是我亲手设计的房子,从图纸到软装,每一个细节都倾注了我的心血。
我给爸妈留了朝南最好的主卧,带一个大大的露台,可以种花喝茶。
我还给他们挖了一个小小的鱼池,知道我爸喜欢钓鱼。
可是,车刚开进院子,我就愣住了。
院子里,我亲手种下的那几株月季,被踩得东倒西歪。
鱼池边上,扔着几个啤酒瓶和烧烤签子。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客厅里乌烟瘴气。
我弟林涛和几个他的“朋友”,正歪在沙发上打游戏,烟灰弹了一地,我从意大利背回来的羊毛地毯上,烫了一个洞。
我的心,也像被烫了一个洞。
我妈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笑。
“蔓蔓回来啦!快坐快坐,涛涛的朋友在呢。”
林涛抬眼看了我一下,不咸不淡地喊了声“姐”,然后继续对着屏幕吼叫。
他的女朋友芳芳,从楼上走下来。
她穿着我的睡袍,那是我专门买的真丝睡袍,一次都舍不得穿。
她看到我,也没有半点不自在,反而像女主人一样,熟络地招呼我。
“姐回来啦?快坐啊,阿姨在做饭呢,马上就能吃了。”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我妈。
我妈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明白了。
他们根本没打算“商量”。
他们这是……直接鸠占鹊巢了。
我没坐,就站在客厅中央,环视着这个被我寄予了“家”的温情和希望,如今却变得面目全非的地方。
“妈,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不大,但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涛的游戏也暂停了。
我妈解下围裙,局促地搓着手,“那个……涛涛他们朋友多,过来聚聚,热闹热闹。”
“聚聚?”我冷笑,“聚到把我的睡袍都穿上了?”
芳芳的脸色变了变,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挽住林涛的胳膊,理直气壮地说:“姐,你这话说的。反正这房子以后也是给我们住的,你的东西,不就是我的东西吗?”
好一个“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我看向林涛,“你也这么想?”
林涛被他那群朋友看着,有点挂不住脸,梗着脖子说:“本来就是!我是家里的独子,爸妈的东西不给我给谁?你的东西,不也算是爸妈的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看向我爸,他刚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眉头紧锁。
“爸,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爸避开我的视光,重重地咳了一声,“行了!一家人,吵什么吵!多大点事!”
“芳芳和涛涛要结婚,住进来怎么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住宿舍,或者出去租个房子,不都一样吗?非要跟你弟弟争?”
“我争?”我简直要笑出声来,“爸,你搞清楚,这是我的房子!是我的!”
“你的你的!你就知道你的!”我妈突然爆发了,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要不是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供你读书,你能有今天?你能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
“现在你出息了,翅膀硬了,就不认我们了?不认你弟弟了?你这个白眼狼!”
白眼狼。
多么熟悉,又多么诛心的词。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最亲的人,他们面目狰狞,言语刻薄,仿佛我是他们的仇人。
林涛的那几个朋友,在一旁看好戏似的,窃窃私语。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全都化为了一股冰冷的平静。
哀莫大于心死。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好。”我说。
只有一个字。
我妈愣住了,我爸也愣住了。
连林涛和芳芳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他们可能以为我这么说,是妥协了,是答应了。
芳芳的脸上甚至已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我转身,拿起我的包。
“既然你们都这么想,”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那这个家,这套房子,你们就好好‘住’着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我妈迟疑的声音:“蔓蔓,你……你去哪儿啊?饭马上好了……”
我没有回答。
坐进车里,我发动引擎,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子冲出院子,后视镜里,那栋漂亮的别墅越来越小。
我没有哭。
一滴眼泪都没有。
因为我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地方,再也不是我的家了。
我回了市区自己的小公寓。
那是我刚工作时买的一套单身公寓,面积不大,但五脏俱全。
后来买了别墅,这里就空了下来。
也好,至少我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手机响了,是周铭。
“回来了?”
“嗯。”
“谈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自嘲地笑了笑,“应该说,‘好极了’。”
我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用最平静的语气复述了一遍。
周铭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蔓蔓,”他心疼地说,“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说,“是我以前太傻了。”
“现在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付出得足够多,就能换来他们的爱和认可。
我错了。
对于不懂得感恩的人来说,你的付出,只是他们得寸进尺的资本。
你的退让,只是他们变本加厉的底气。
“周铭,”我叫他的名字。
“嗯,我在。”
“我想把别墅卖了。”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那栋房子,曾经承载了我对家庭最美好的想象和最沉重的爱。
现在,它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错误的投资,一个需要及时止损的资产。
“好。”周铭没有丝毫犹豫,“我支持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明天,我就去找中介。”
“我陪你。”
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房屋中介的信息。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金牌经纪人”的笑脸,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辛辛苦苦,是为了给父母一个安稳的晚年。
他们却一心一意,要把我的心血,变成我弟弟坐享其成的资本。
凭什么?
就凭我是女儿,他是儿子?
就凭他姓林,是所谓的“根”?
去他妈的根。
我林蔓的今天,是我自己一笔一划挣出来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第二天,周铭请了假,陪我一起去了最大的一家房产中介公司。
我把房产证、身份证都带齐了。
接待我们的是一个姓王的金牌经理,精明干练。
当他看到云麓山庄的房本,以及上面单独写着我的名字时,眼睛都亮了。
“林小姐,您这套别墅可是稀缺房源啊!位置好,户型正,又是您一个人名下,产权清晰,出手会很快的。”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说,“全权委托给你们,我不想再跟里面的人有任何接触。你们负责清场,交接,所有事情。”
王经理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大户人家的常见纠纷。
他专业地笑了笑:“没问题,林小姐。您放心,我们有专业的法务团队处理这种事情。您只需要签好委托协议,剩下的交给我们。”
签完字,走出中介公司的大门,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周铭握住我的手,“都过去了。”
“嗯。”我点点头。
是啊,都过去了。
我亲手斩断了那条一直以来都勒得我喘不过气的亲情锁链。
有点疼。
但更多的是,解脱。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我爸妈,我弟,没有一个人给我打电话。
他们大概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气消了就会自己回去。
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我回不回去。
反正房子已经到手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照常上班,下班,和周铭一起吃饭,看电影。
生活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不再需要时时刻刻想着,这个月要给家里多少钱。
我不再需要看到喜欢的东西,却因为想着要给弟弟攒钱而舍不得买。
我开始为自己而活。
这种感觉,陌生,又新奇。
周五下午,我正在开会,手机在静音模式下疯狂震动。
拿起来一看,几十个未接来电。
有我妈的,我爸的,我弟的。
我猜,王经理他们行动了。
我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继续开会。
会议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
我打开手机,几百条微信和未接来电涌了进来。
最新的几条是我妈发的语音,带着哭腔和嘶吼。
“林蔓!你这个!你把我们赶出来!你要逼死我们吗?”
“你把锁换了!我们进不去家了!你弟弟的东西全在里面!你安的什么心啊你!”
“你快回来!你把话说清楚!这房子我们不住了还不行吗!你不能卖啊!”
“蔓蔓,妈求你了,你快接电话啊……外面冷……”
我面无表情地听完。
原来,他们也会怕啊。
原来,他们也知道,那房子不是他们的啊。
我没有回复。
我给王经理打了个电话。
“王经理,事情还顺利吗?”
“林小姐,您放心,非常顺利。”王经理的语气很轻松,“我们今天带着产权证明和您的委托书,请了公证人员和律师一起过去的。他们一开始还撒泼打滚,说房子是他们的,我们把文件一亮,他们就没声了。”
“我们请了专业的搬家公司,把他们的东西都清了出来,放在了院子里。锁也换了新的。从现在开始,这套房子,除了我们带看的客户,任何人都进不去了。”
“麻烦你们了。”
“应该的。对了,林小姐,已经有好几位意向客户了,出价都很有诚意。最快下周就能安排签约。”
“好,你看着办。”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夜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周铭从身后抱住我。
“都处理好了?”
“嗯。”
“后悔吗?”
我摇摇头。
“不后悔。我只后悔,没有早一点这么做。”
我以为这件事会就此告一段落。
我低估了他们的“毅力”。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门铃声吵醒了。
公寓的门禁可视电话上,赫然是我爸妈和我弟三张焦急又愤怒的脸。
他们居然找到了我这里。
我挂断了通话,把手机调成静音,翻了个身继续睡。
门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
然后是砸门声。
“林蔓!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这个不孝女!你要逼死我们吗!”
“姐!你开门啊!我的电脑还在里面呢!我的游戏机!”
我用枕头捂住耳朵。
这些声音,像恼人的苍蝇,嗡嗡作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
我以为他们走了。
掀开被子,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楼下,他们三个人,就坐在花坛边上。
我妈在抹眼泪,我爸低着头抽烟,我弟则烦躁地走来走去。
像三只被赶出家门的流浪狗。
我心里没有一丝怜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拉上窗帘,去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
手机上,是芳芳发来的微信。
“姐,我知道你生气。叔叔阿姨也是为了我们好,他们年纪大了,思想是有点守旧。但你也不能这么绝情啊。”
“现在好了,房子没了,我们婚也结不成了。你高兴了?”
“林涛因为这事,工作都丢了。你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看着这些颠倒黑白的文字,笑了。
我回复她:“房子是我的,我想卖就卖,跟你们结不结得成婚,有什么关系?”
“至于林涛的工作,那是他自己的事。三十岁的人了,该学会对自己负责了。”
芳芳那边很快回了过来,是一长串的语音,内容无非是骂我冷血、自私、见不得弟弟好。
我没再听,直接把她拉黑了。
然后,我把我们一家四口的那个群,也退了。
世界清静了。
僵持了一天,楼下的人终于走了。
晚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我的大姨,我妈的姐姐。
“蔓蔓啊,我是大姨。”
“大姨,有事吗?”
“哎,你这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你爸妈都快急疯了。”大姨的语气充满了责备,“他们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怎么能把他们赶出家门呢?”
“大姨,那不是他们的家,是我的房子。”
“你的不就是他们的吗?一家人分那么清干什么?”
又是这种论调。
我累了。
“大姨,如果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别挂!”大姨急了,“你妈今天都晕倒了!送到医院去了!你这个当女儿的,就一点都不心疼吗?”
我心里一紧。
“哪个医院?”
大姨报了医院的名字。
我挂了电话,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周铭拦住我,“我陪你去。”
赶到医院,急诊室里乱糟糟的。
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走廊长椅上的我爸和我弟。
我爸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满脸憔ें悴,眼窝深陷。
我弟则是一脸的不耐烦和怨气。
看到我,我爸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我弟直接冲了过来,“你还知道来啊!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周铭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你最好想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林涛被周铭的气势镇住了,悻悻地闭了嘴。
我走到我爸面前,“妈怎么样了?”
“医生说,急火攻心,加上没休息好,血压有点高,没什么大事,住两天院观察一下。”我爸的声音沙哑。
我松了셔口气。
“我去看看她。”
病房里,我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蜡黄。
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
看到是我,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有愤怒,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悲凉。
“你来干什么?”她开口,声音虚弱,“来看我死了没有?”
“妈,你好好休息。”我把手里提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我不需要你假好心!”她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要坐起来,“你把房子还给我们!那是我们的家!”
“妈,”我平静地看着她,“那不是你们的家,那是我的房子。而且,我已经把它卖了。”
“你……你说什么?”我妈的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说,房子已经卖了。合同签了,定金也收了。下周就过户。”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我反问她,“那是我自己赚的钱买的房子,我有权处置它。”
“你这个不孝女!!”她用尽全身力气,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朝我砸了过来。
我没躲。
水杯砸在我的额头上,瞬间起了一个大包。
冰冷的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周铭冲了进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对着我妈怒吼:“你够了!她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我爸和我弟也闻声赶来。
看到我额头上的伤,我爸的脸色白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他对我妈吼道。
这是我记忆里,我爸第一次对我妈发火。
我妈愣住了,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我没法活了!我养了个白眼狼啊!她要逼死我啊!”
整个病房,乱成一团。
我拉着周铭,转身就走。
我不想再看这场闹剧了。
走出医院,外面的空气很冷。
周铭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后用手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
“疼吗?”
我摇摇头。
这点皮外伤,怎么比得上心里的疼。
“周铭,我是不是很冷血?”我问。
“不。”他把我拥进怀里,“你只是在保护你自己。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也忍得够久了。”
是啊。
我已经忍得够久了。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去过医院。
医药费我交了,但我没再露面。
大姨又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无非是劝我“服个软”,“给老人一个台阶下”。
我只是说:“房子已经卖了,多说无益。”
后来,她也就不再打了。
半个月后,别墅顺利过户。
王经理把尾款打到了我的卡上。
看着那一长串的数字,我没有任何喜悦。
我只是觉得,我终于买回了属于我自己的自由。
我用这笔钱,在周铭家附近,买了一套大平层。
我们一起设计,一起装修。
周铭说:“这次,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我们的家。
这四个字,让我觉得无比温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底。
我和周铭准备订婚了。
我没有通知我爸妈。
我觉得,没有必要了。
订婚前一天,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
“蔓蔓,你……还在生我们的气吗?”
我沉默着。
“你妈她……出院后,就一直念叨你。人也瘦了一大圈。”
“你弟弟,跟那个芳芳也吹了。人家姑娘说,连套房子都弄不来,没前途。”
“我们现在,在你舅舅家那边的老房子里租了个小单间住……挺挤的。”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蔓蔓,”我爸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乞求,“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我们不该那么对你,不该总想着你弟弟……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却把你当外人……我们对不起你。”
“你……能回来看看我们吗?就当……看看我们死没死。”
电话那头,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是我爸。
这个在我记忆里,永远坚硬、沉默、威严的男人,哭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挂了电话,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周铭走过来,安静地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哭了很久很久。
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都哭了出去。
哭完,我擦干眼泪,站起身。
我对周铭说:“明天订婚,我想请他们来。”
周铭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意外,只有心疼和理解。
“好。”他说,“我让司机去接他们。”
第二天,我们的订婚宴上。
我爸妈和我弟来了。
他们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局促不安地坐在角落里,与周围的宾客格格不入。
我妈的头发白了大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我爸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弟,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年轻人,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神躲闪。
我端着酒杯,和周铭一起,走到了他们那一桌。
亲戚朋友们都看着我们。
我爸妈紧张地站了起来。
“爸,妈。”我开口。
“哎,哎……”我妈应着,眼圈红了。
“这是周铭,我的未婚夫。”
“叔叔阿姨好。”周铭礼貌地打招呼。
“好,好……”我爸局促地搓着手。
我看着他们,心里那些曾经翻江倒海的恨意,不知不觉间,已经淡了很多。
我没办法完全原谅他们。
那些伤疤,会永远刻在我的心里。
但是,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
血缘,是这世界上最无法斩断的联系。
“以后,好好生活吧。”我说。
我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点着头,泣不成声:“哎……哎……我们会的……蔓蔓,你也要好好的……要幸福……”
我爸抬起头,看着我,苍老的脸上,满是愧疚和悔恨。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三个字。
“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敬那些无法回头的过去。
敬这个不完美的结局。
也敬我自己,终于从那片泥沼里,走了出来。
订婚宴结束后,我给他们找了一套离我们不远的两居室,付了一年的房租。
我对他们说:“这算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以后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
我弟林涛,也去找了一份正经的工作,踏踏实实地开始上班。
我们没有回到过去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
或许,也永远回不去了。
我们只是,像大多数普通的家庭一样,保持着一种客气而疏远的联系。
偶尔,在周末,我会和周铭一起,提着水果,回去看他们。
我妈会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爸会泡好茶,默默地递给我。
我们聊一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谁也不再提起那栋别墅,那段不堪的往事。
我知道,那根刺,永远都在。
但我们都学会了,小心翼翼地绕开它,不去触碰。
生活,终究要继续。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也会想,如果当初我妥协了,会怎么样?
也许,我会继续当那个“扶弟魔”姐姐,用我的血汗,去填满那个无底洞。
我会失去周铭,失去自我,失去所有对生活的热情。
直到有一天,我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然后被他们像一块破布一样丢弃。
想到这里,我就会出一身冷汗。
我很庆幸,我当初的选择。
虽然过程很痛,但结果,是获得了新生。
女人这一生,可以扮演很多角色。
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
但最重要的,我们首先是我们自己。
一个独立的,完整的,值得被爱和尊重的人。
我们不为任何人而活。
只为自己。
来源:欢喜花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