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里,她第N次强调:“这次这个姑娘,绝对好!本科,长得又白又净,在一家外企做行政,文静得很!”
我妈又给我安排相亲了。
电话里,她第N次强调:“这次这个姑娘,绝对好!本科,长得又白又净,在一家外企做行政,文静得很!”
我捏着手机,看着电脑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叹了口气。
“妈,我月薪三万,不是三千,能不能别老把弄得跟滞销品甩卖似的?”
“三万怎么了?三万你都三十了!再说了,你那个工作,天天对着电脑,头发都快掉光了,哪个姑娘看得上你这副样子?”
我下意识摸了摸还算浓密的头发,觉得我妈的攻击越来越精准了。
“行,行,我去。”
挂了电话,我靠在椅背上,转了半圈。
落地窗外是CBD璀璨的灯火,我这个位置,能俯瞰小半个城市。
月薪三万,有房有贷,没车,因为公司离家就三站地铁。
听上去还行,对吧?
可我相过八次亲,每一次,都死在“坦诚相待”上。
第一次,我说我是游戏公司的,做游戏策划。对方问,就是做那种让人沉迷的东西?你这工作不害人吗?
第二次,我说我月薪三万。对方眼睛一亮,开始打听我房子多大,年终奖多少,仿佛我不是个人,是个会走路的ATM机。
后来我就学精了。
这次,我要换个玩法。
见面的咖啡馆是我选的,离她公司近。
我故意提前二十分钟到,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然后拿出我的旧款Kindle看书。
衣服也是精心挑选的。优衣库的T恤,洗得有点发白的牛仔裤,一双穿了两年的新百伦。
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挣扎在城市温饱线上的文艺男青年。
林薇来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照片没骗人,确实白净,穿着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很温柔的样子。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
我猜,我的形象和她想象中的“月薪三万”有点差距。
“你好,我是陈阳。”我站起来,朝她笑了笑。
“你好,林薇。”她坐下,眼神不着痕迹地从我手腕上的小米手环扫到桌上的Kindle。
开场白很客气,聊天气,聊工作,聊一些不痛不痒的爱好。
她说她喜欢看电影,喜欢旅游,梦想是环游世界。
我点头,说挺好的。
然后,她开始把话题往我身上引。
“陈阳,听阿姨说,你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
“嗯,一个小公司。”我抿了口咖啡,苦得我直皱眉。
“那……薪水应该还可以吧?”她状似不经意地问,手指却在桌子下面轻轻敲着手机。
来了。
我放下杯子,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一个略带羞涩又有点无奈的笑容。
“还行吧,勉强糊口。”
“具体是多少呢?”她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我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和……失望。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嗯,税后三千二,刚过试用期。”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我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客气又热络的劲儿,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拿铁,嘴角的奶泡都忘了擦。
“哦……哦,也挺好的,年轻人嘛,刚开始都这样。”她的语气干巴巴的。
“是啊,我觉得工作嘛,主要是自己喜欢,能学到东西最重要,钱少点没关系。”我继续给自己加戏,一副安于现状、不求上进的佛系青年模样。
她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接下来的十分钟,每一秒都像在水里被无限拉长。
她开始频繁地看手机,回复消息的速度明显比刚才快多了。
我也不说话,就慢悠悠地喝我的美式,欣赏她脸上从“失望”到“不耐烦”再到“想走”的生动表情。
挺有意思的。
终于,她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陈阳,我朋友在附近,有点急事找我,我得先过去一下。”
“没事,你忙你的。”我善解人意地说。
“那我们……下次再聊?”她客套道,但脚步已经开始往外挪了。
“好。”
我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像逃离什么灾难现场。
我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正准备结账走人,一辆骚包的红色宝马X5一个急刹,停在了咖啡馆门口。
车窗降下,一个戴着墨镜、梳着油头的男人探出头。
林薇快步走过去,脸上挂着和我见面时截然不同的、灿烂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等很久了吧,王皓。”
“没事,宝贝儿。”油头男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不算帅但写满“我很有钱”的脸,“相亲怎么样?又是个奇葩?”
林薇回头,朝咖啡馆里看了一眼。
隔着玻璃,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充满了轻蔑和庆幸。
“别提了,一个月三千块,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简直浪费我时间。”
声音不大,但足够我听清。
宝马男哈哈大笑:“三千?现在还有人拿三千块工资啊?打发要饭的呢?”
林薇被他逗笑了,坐进副驾驶。
宝马车发出一声轰鸣,绝尘而去。
我坐在原地,没动。
心里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早就料到的麻木。
我拿出手机,【黄了。】
然后点开相亲对象的微信,毫不意外地看到一条刚刚发来的消息。
【陈阳,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祝你找到更好的。】
后面跟了个“微笑”的表情。
我回了一个字:【好。】
然后,删除,拉黑,一气呵成。
这个城市很大,每天都在上演无数相遇和别离。
我以为,我和林薇的故事,到这里就该画上句号了。
一个微不足道的、甚至有点滑稽的句号。
我没想到,生活这个编剧,比我想象的更有幽默感。
而且是黑色的。
那次相亲之后,日子照旧。
我带领的团队正在攻克一个新项目的核心玩法,忙得脚不沾地。
加班到深夜是常态,办公室的灯火,成了我比路灯更熟悉的风景。
我手下有个刚毕业的小伙子,叫李浩,技术不错,就是人有点愣。
那天晚上,我们又在为了一个数据模型吵得面红耳赤。
我拍着桌子:“你这个算法冗余太高了!上线之后服务器绝对会崩!你信不信?”
李浩梗着脖子:“可是阳哥,这样最稳定!我的逻辑不会出错!”
“稳定个屁!用户操作稍微复杂一点,延迟就得上天!游戏体验还要不要了?”
我们俩正僵持着,老板张总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
“哟,又吵上了?”他笑呵呵地把咖啡放我们面前,“陈阳,你这暴脾气得改改,别把我们的小天才吓跑了。”
我端起咖啡灌了一口:“张总,我不是跟他急,我是跟这堆破数据急。”
张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这个项目你是主心骨,压力大。但也要注意方法。”
他转向李浩,温和地说:“小李,陈阳是这个领域的老前辈了,他的经验比算法更宝贵。你再回去,按他的思路优化一下试试。”
李浩虽然不服气,但还是点了点头。
张总把我拉到茶水间,递给我一根烟。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项目进度不急于这一时。”
我摇摇头:“不行,竞品下个月就要内测了,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
“你啊……”张总叹了口气,“就是太要强。对了,跟你说个事,公司准备给你们项目组配一个专门的HRBP,以后招聘、团建、绩效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HRBP,就是人力资源业务合作伙伴。
“那敢情好,”我乐了,“我早就烦死写那些招聘JD了。”
“下周一入职,是个挺干练的姑娘,到时候你们多沟通。”
我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对我来说,只要别耽误我项目进度,来的是谁都一样。
周一早上,照例是部门周会。
我拿着一叠资料,匆匆走进会议室。
张总已经到了,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淡妆,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我当时正低头看手机上的会议纪要,没太在意。
“来,陈阳,我给你介绍一下。”张总热情地招呼我,“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新同事,林薇。以后她就是你们‘起源’项目组的HRBP。”
“林薇,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王牌制作人,‘起源’项目的负责人,陈阳。”
我抬起头。
当我的目光和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时,我清晰地听到了时间凝固的声音。
是她。
林薇。
那个穿着黄色连衣裙,问我一个月挣多少钱的女孩。
那个坐在宝马车里,说我“浪费她时间”的女孩。
世界真小。
小到像一个精心设计的恶作剧。
她的脸上,瞬间闪过震惊、尴尬、难以置信,最后凝固成一片惨白。
嘴巴微微张着,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相比之下,我镇定多了。
我只是愣了一秒,就恢复了正常。
我朝她伸出手,嘴角挂着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你好,林薇,我是陈阳。欢迎加入。”
我的手就那么伸在半空中。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僵硬地、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冰凉。
轻轻一触,迅速收回。
“陈……陈阳……你好。”她的声音细若蚊蝇,眼神躲闪,完全不敢看我。
张总毫无察觉,还在旁边打圆场:“哈哈,看来你们需要点时间互相熟悉。林薇,陈阳是我们公司的技术大神,但他那个组里都是一群钢铁直男,以后得辛苦你了。”
林薇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不辛苦,张总。”
整个周会,我能感觉到一道视线,像芒刺一样扎在我背上。
我全程没有再看她一眼。
我像往常一样,汇报项目进度,布置本周任务,和技术、美术的负责人激烈讨论。
我在我最熟悉的战场上,游刃有余。
而她,就坐在我对面,像一个误入考场的学生,坐立难安。
我能想象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那个在她眼里月薪三千、不求上进的“屌丝”,摇身一变,成了她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公司里说一不二的核心人物。
这感觉,应该挺刺激的吧?
会议结束,我抱着电脑第一个走出会议室。
“陈阳!”
她追了上来,在走廊拐角处拦住了我。
“那个……我……”她咬着嘴唇,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水光闪烁,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放一个月前,我可能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有事?”我停下脚步,语气平淡,像在问一个完全不熟的同事。
“我……我没想到是你。那天……那天我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我……”
“那天?”我故作疑惑地挑了挑眉,“哪天?我们见过吗?”
她的脸,“唰”地一下,血色褪尽。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林小姐,如果没什么公事,我要去忙了。我的时间,很宝贵。”
说完,我绕过她,径直走向我的办公室。
留下她一个人,僵在原地。
我没有回头。
我承认,那一刻,我心里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感。
但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是你自己,把真诚当成了垃圾,把包装当成了珍宝。
现在,垃圾变成了你够不着的珍宝。
这个苦果,你得自己尝。
林薇入职的第一周,过得异常艰难。
她需要尽快熟悉项目组的每一个成员,了解他们的性格、绩效和需求。
而我,作为项目组的负责人,是她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坎。
她几次三番想找我单独聊聊,都被我以“开会”“忙”为理由挡了回去。
她发的几封关于团队建设方案的邮件,我都只回了两个字:已阅。
不给意见,不给方向,就这么晾着她。
我知道这很混蛋,很不专业。
但抱歉,我就是个记仇的天蝎座。
周五下午,她终于忍不住,抱着一沓资料,直接敲开了我办公室的门。
“陈总监。”她改了称呼,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委屈。
我正戴着耳机测试一段游戏音效,假装没听见。
她走进来,把资料轻轻放在我桌上。
“陈总监,这是我做的项目组成员的初步访谈报告,还有一些关于激励机制的建议,您……您有时间看一下吗?”
我摘下耳机,抬眼看她。
几天不见,她憔悴了不少,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那身职业套装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放那吧。”我语气淡淡。
“可是……下周就需要根据这个出具体方案了,我需要您的反馈。”她鼓起勇气说。
我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林薇,是吧?”
“是。”
“你觉得,我们团队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我问。
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问这个。
她低头想了想,然后翻开她的报告,用一种标准的HR口吻回答:“我觉得,目前团队最大的痛点是加班常态化导致的员工疲劳度高,以及……个人价值实现感有待提升。所以我建议……”
“停。”我打断她。
“你说的这些,都对,都是教科书上的标准答案。”
“但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们团队,最重要的是‘真诚’。是对产品的真诚,也是对人的真诚。”
“我们不需要虚头巴脑的团建,不需要画饼充饥的激励。我们需要的是每个人都说实话,办实事。”
我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一寸寸地剖析着她。
“你连对一个人的基本判断,都要依赖于他的薪水和座驾,你告诉我,你凭什么来评估我们团队里这群天才的‘个人价值’?”
她的嘴唇开始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我步步紧逼,“只是习惯了用价码去衡量一切?还是觉得,一个男人如果没钱,就连被尊重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承认我势利,我虚荣!我家境不好,我从小就怕了穷日子!我只是想找个能让我过得好一点的人,我有什么错?”
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
办公室里很静,只有她的哭声和中央空调的送风声。
我看着她,心里的那股火气,不知不觉地消散了一些。
她说得对,她有什么错呢?
想过好日子,这本身没有错。
错的是,她把路走窄了。
我沉默了很久,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把眼泪擦擦,这里是公司。”
我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她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脸。
“你的报告,我看过了。”我说,“写得很认真,但太空泛,不接地气。”
“我们这群人,都是搞技术的,你跟我们谈情怀,谈理想,没用。你得拿出实际的东西。”
“比如,加班。你说疲劳度高,怎么解决?是申请加班费,还是调休?加班餐的标准能不能提高?打车报销的流程能不能简化?”
“比如,激励。你说价值感低,怎么提升?是给项目分红,还是设立技术突破奖?能不能让优秀员工去参加行业顶级的技术峰会?”
我每说一句,她的眼睛就亮一分。
她停止了哭泣,拿出笔,开始在她的报告上飞快地记录。
“这些,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我说,“你与其花时间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破冰游戏’,不如实实在在地帮他们解决一两个问题。”
“回去吧,把你的方案,按照这个思路,重写一遍。”
她抬起头,眼睛又红又亮,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崇拜?
“谢谢你,陈总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还愿意教我。”
我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过头。
“那天……在咖啡馆,我真的……很抱歉。”
“过去了。”我说。
是真的过去了。
当我决定用专业的态度去指导她的时候,那个关于“月薪三千”的谎言和羞辱,就已经翻篇了。
我不是圣人,但我是一个专业的团队负责人。
我不能因为私人的恩怨,影响整个团队的运作。
更何况,看着她从一个眼高于顶的“相亲女”,变成一个努力想要证明自己的职场新人,这种感觉,比单纯的报复,要有趣得多。
接下来的日子,林薇像变了个人。
她不再试图跟我解释或道歉,而是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她开始抱着笔记本,一个工位一个工位地找人聊天。
聊的不是人生理想,而是“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吐槽的”“你觉得公司的零食好不好吃”“你家住哪儿,通勤多久”。
她甚至会为了帮一个住得远的同事申请到公司附近的公租房,跟行政部磨一下午。
她会整理好所有人的加班记录,精确到分钟,然后在我们跟老板汇报项目进度的时候,“不经意”地把那份厚厚的表格放在老板面前。
团队里那群“钢铁直男”们,开始慢慢接受她。
大家开始叫她“薇姐”,有什么鸡毛蒜皮的破事都愿意找她。
茶水间的咖啡机坏了,找薇姐。
想申请一个人体工学椅,找薇姐。
女朋友生气了不知道怎么哄,也找薇姐。
她就像一个润滑剂,悄无声息地渗透到这个高速运转、高度紧绷的团队的每一个角落,让那些原本冰冷僵硬的齿轮,开始变得顺滑起来。
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的新方案,做得非常出色。
每一条都精准地打在团队的痛点上,而且可行性极高。
我在她的方案上签了字,写上“同意”,然后转给了张总。
张总很快批了。
那天下午,林薇拿着批准后的文件来找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陈总监,张总同意了!我们可以给加班的同事订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了!”
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雀跃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
“瞧你这点出息。”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是高兴嘛。这是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做的事情是真正有价值的。”
“这只是开始。”我说,“HRBP的工作,远不止这些。”
“嗯!”她用力点头,“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转身要走,我又叫住了她。
“对了,”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这个给你。”
她接过去一看,是公司楼下那家健身房的年卡。
“这是?”
“公司福利,每个项目组都有名额。”我轻描淡写地说,“看你最近老是没精打采的,多去运动运动。”
其实,这是我用我自己的权限特批的。
她捏着那张卡,愣住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轻声问,眼圈又有点红了。
“别误会。”我靠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只是在投资我的团队资产。你状态好了,团队效率才能高。”
我用最资本家的口吻,说着最有人情味的话。
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从那天起,我们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不再是“相亲对象”和“报复对象”,也不再是纯粹的“上下级”。
我们成了一种很微妙的“战友”关系。
我们会为了一个招聘名额跟其他部门争得面红耳赤。
也会在项目取得阶段性成功后,一起在办公室楼下的烧烤摊,喝着啤酒,撸着串。
我发现,抛开那些物质的、现实的滤镜,林薇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她会因为我改掉了一个bug而真心实意地夸我“大神”。
她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默默给我泡一杯蜂蜜水。
她会在团建玩狼人杀的时候,逻辑清晰地找出所有的狼,然后得意洋洋地冲我扬起下巴。
我开始习惯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习惯了她清脆的笑声,习惯了她偶尔的迷糊,也习惯了她看着我时,那越来越亮的眼神。
但我心里始终有一道坎。
那辆红色的宝马,和那句“浪费我时间”,像一根刺,扎在记忆深处。
我不知道,她现在对我的好,有多少是出于愧疚,又有多少,是因为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价”。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月薪三千的普通职员,她还会这样吗?
我不敢问,也不想问。
就这样,维持着一种安全又模糊的距离,挺好。
项目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公司里弥漫着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气氛。
那天晚上,我们又一次通宵。
凌晨四点,最后一个版本终于封包成功,测试通过。
整个办公室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大家互相拥抱,又笑又叫,几个年轻的程序员甚至激动得哭了出来。
我也松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我看到林薇也站在人群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张总当场宣布,项目组全体放假三天,并且这个季度的奖金翻倍。
又是一阵欢呼。
大家闹哄哄地准备去吃宵夜庆祝。
我摆摆手,表示我就不去了,想回家睡觉。
林薇走了过来。
“我送你吧。”她说。
“不用,我打个车就行。”
“别了,这么晚了不好打车。”她坚持道,“我开车了。”
我愣了一下:“你开车了?”
“嗯。”她从包里拿出车钥匙,在我面前晃了晃。
是一把大众的车钥匙。
我更惊讶了。
她什么时候买车了?
我坐上她的白色Polo,车里收拾得很干净,挂着一个可爱的龙猫挂饰。
车子平稳地驶入深夜空旷的街道。
“什么时候买的车?”我还是没忍住问。
“上个月。”她目视前方,轻声说,“用奖金付了个首付。虽然每个月要还车贷,压力挺大的,但感觉……很踏实。”
“有自己的车,就不用指望别人送了,对吧?”
我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我沉默了。
“陈阳,”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想什么。”
“那次相亲,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一件事。”
“我承认,我那时候就是个被物质和虚荣蒙蔽了双眼的傻子。我看到你的穿着,听到你说你月薪三含,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个人不行’‘我要赶紧走’。”
“我甚至都没有兴趣去了解,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喜欢什么,你有什么梦想。”
“我错过了你,不是因为你骗了我,而是因为我自己的肤浅和愚蠢。”
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路灯的光一盏盏地从我们脸上掠过,明暗交替。
“后来在公司见到你,我当时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觉得我完蛋了,你肯定会想尽办法报复我,把我赶走。”
“但是你没有。”
“你虽然一开始很冷淡,但你还是在教我东西,给我机会。你让我知道,一份工作真正的价值是什么,一个人的价值又是什么。”
“你比那个开宝马的王皓,比我以前认识的所有男人,都要富有得多。”
“你的富有,不在于你的薪水,而在于你的才华、你的格局,和你那颗……看似冷漠其实很温暖的心。”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车子在一个路口停下,红灯。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光。
“陈阳,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可笑,也很功利。但我还是想说……”
“我喜欢你。”
“不是喜欢作为‘陈总监’的你,而是喜欢那个会为了一个bug跟我手下程序员吵架的你,是喜欢那个会在我犯错后一边骂我一边教我的你,是喜欢那个会在深夜默默加班,只为了让玩家有更好体验的你。”
“我能……重新追你一次吗?”
“这一次,不问薪水,不问车房。”
“只问你,还愿不愿意,给我一个了解真实你的机会。”
绿灯亮了。
后面的车在不耐烦地按喇叭。
她却一动不动,只是执着地看着我,等待一个答案。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感动,是有的。
心动,也是有的。
但那根刺,还在。
我叹了口气,说:“先开车吧。”
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默默地转过头,重新发动了车子。
一路无话。
车子停在我家小区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陈阳。”她叫住我。
“嗯?”
“那个开宝马的,我跟他早就分了。”她说,“就在我们相亲后的第二周。”
我有些意外。
“我发现,他除了有钱,和我吹嘘他有多少人脉之外,什么都没有。他会在吃饭的时候对服务员大呼小叫,会在开车的时候跟人抢道还骂骂咧咧。”
“跟他在一起,我感觉自己也变得面目可憎。”
“所以,我把他甩了。”
“我宁愿自己辛苦一点,一点一点地去挣我想要的生活。也不想再依附任何人。”
她说完,冲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坦荡。
“晚安。”她说。
“晚安。”
我下了车,看着那辆白色的Polo消失在夜色中。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心里那根扎了很久的刺,好像,有点松动了。
项目上线后,大获成功。
各项数据都远超预期,公司上下喜气洋洋。
张总在庆功宴上喝多了,搂着我的脖子,大着舌头说:“陈阳!你小子!公司最大的功臣!说吧,想要什么奖励?给你换辆车?还是给你涨工资?”
我笑着说:“张总,你先把这个季度的奖金发了再说吧。”
大家哄堂大笑。
林薇就坐在我旁边,她没怎么喝酒,脸颊却红扑扑的,一直在帮我挡酒,给我夹菜。
那群猴精的同事们早就看出了端倪。
李浩端着酒杯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阳哥,薇姐,你们俩什么时候发喜糖啊?”
林薇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假装去够一盘离得很远的毛豆。
我没说话,只是拿起酒杯,跟李浩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庆功宴结束,已经快午夜了。
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去。
林薇照例要送我。
“我今天没开车。”我说的是实话。
“那我打车送你。”她说。
我们俩并肩走在凌晨的街头,夏夜的风带着一丝燥热。
“你还没回答我。”她突然说。
“回答什么?”我明知故问。
“就……上次在车里,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扎着马尾,素面朝天。
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她的脸庞干净得像一块璞玉。
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她穿着精致的连衣裙,化着完美的妆,像一个橱窗里待价而沽的娃娃。
而现在,她好像把那些附加的东西都剥掉了,露出了最真实、也最动人的内核。
“林薇。”我叫她的名字。
“嗯?”
“如果,我还是那个月薪三千的陈阳呢?”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
“没有这家灯火通明的公司,没有这个‘王牌制作人’的光环,没有这几十万的年终奖。”
“只有一个破旧的出租屋,一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和一个遥不可及的、做一款好游戏的梦想。”
“你还会喜欢我吗?”
这是一个残忍的问题。
我在逼她,也在逼我自己,去直面那个最根本的心结。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要放弃了。
然后,她笑了。
笑得特别好看。
她说:“陈阳,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你的薪水,你的职位。”
“我喜欢的是你的灵魂。”
“那个在你月薪三千的时候,依然坚持着自己热爱的、闪闪发光的灵魂。”
“钱和职位,只是你灵魂发光后,顺便吸引来的尘埃罢了。”
“就算你现在一无所有,你依然是那个会为了一个细节跟我吵架,会为了一个算法通宵不睡的陈阳。”
“那样的你,比开着宝马的王皓,耀眼一万倍。”
“所以,我的答案是,会。”
“我还是会喜欢你。”
她说完,踮起脚尖,在我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像羽毛拂过。
温热,柔软。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防备、所有的纠结、所有的试探,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项目上线前,那疯狂滚动的代码。
我伸出手,把她紧紧地搂进怀里。
“林薇,”我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
她在我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笑了,也哭了。
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原来她早就从我妈那里,知道了我的真实情况。
就在我们相亲后的第三天。
我妈看我们没成,着急,一个电话打过去,把我的老底都给掀了。
“她说她当时听完,感觉自己就像个天大的笑话。”我后来问起时,林薇这样告诉我。
“她没有因为你‘月薪三万’就回头来找我,反而躲得更远了。她觉得没脸见我。”
“直到后来,她在招聘网站上,看到了我们公司的招聘信息。是李浩那个愣头青,直接把你的名字挂在了JD(职位描述)的‘团队负责人’一栏。”
“她说她当时犹豫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投了简历。她说,她不是为了来挽回我,她只是想来看看,能做出那样一款她也在玩的游戏的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想离那个闪光的世界,近一点。”
我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姑娘,已经独自走过了那么长一段幽暗又崎岖的心路。
她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而我,差点因为我的骄傲和偏见,再次错过她。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没有豪华的车队,没有铺张的宴席。
只请了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婚礼上,李浩作为我的伴郎,又喝多了。
他搂着我的肩膀,哭得稀里哗啦。
“阳哥……呜呜呜……我太为你高兴了……你跟薇姐,简直是……天作之合!”
“你知道吗,当初薇姐刚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俩有仇!你天天给她穿小鞋……我们都替薇姐捏把汗……”
“没想到……没想到你们居然……呜呜呜……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吗?太好嗑了!”
我哭笑不得地把他推开。
林薇穿着洁白的婚纱,走到我身边,挽住我的胳膊。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光。
“陈先生,”她学着第一次见面时,我那副公事公办的腔调,“未来几十年,请多指教。”
我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彼此彼此,陈太太。”
窗外,阳光正好。
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没有谎言,没有试探。
只有最真实的彼此,和最坦诚的爱。
这就够了。
来源:婚姻使者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