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门被推开,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我的夫君沈清风被两个小厮搀扶着,站在门口却不进来。
我曾是京城最大的笑话。
嫁入侯府三年,夫君连我的手都没碰过。他有怪疾,对女人过敏。
直到那日,他带回青楼花魁,说唯独对她不过敏。
婆母哭着求我容忍,为侯府留后。
我笑了。
人,可以留。
但这病,必须治。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这侯府真正的主人。
01
红烛泣泪,映照着满室寂寥。
我端坐在喜床上,凤冠霞帔沉重地压在肩头,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三更锣响,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少爷,您小心。”是小厮的声音。
门被推开,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我的夫君沈清风被两个小厮搀扶着,站在门口却不进来。
“少夫人,少爷他...”小厮面露难色。
我自行掀开盖头,看见沈清风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裸露的脖颈处泛起大片红疹。
“这是怎么了?”我起身欲上前。
“别过来!”沈清风猛地后退,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就站在那儿!”
我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小厮急忙解释:“少夫人恕罪,少爷他...身子不适,需得去书房歇息。”
说罢,他们扶着沈清风匆匆离去,留下我独守空房。
红烛燃尽,天光渐亮。
我坐在床沿,一夜未眠。
清晨,我按规矩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屏退左右,拉着我的手,未语泪先流。
“芷儿,委屈你了。”
我垂眸:“母亲言重了。”
她叹息:“实不相瞒,清风他...患有一种怪病,不能近女色。一旦接触女子,便会浑身红肿、呼吸艰难,严重时甚至有性命之忧。”
我愕然抬头:“这...”
“侯府提亲时未曾言明,是我不对。可这病症说出去,只怕清风前程尽毁,永宁侯府也将成为京城笑柄。”老夫人泪眼婆娑,“芷儿,算我求你,保守这个秘密,莫要离开。”
看着老夫人哀求的眼神,我心软了。
“母亲放心,我既已嫁入侯府,自当与夫君同甘共苦。”
这一苦,就是三年。
三年来,我尽心尽力打理侯府上下。永宁侯府早已外强中干,账上亏空严重。我绞尽脑汁,开源节流,总算让侯府勉强维持体面。
我也曾试图接近沈清风。可他总是避我如蛇蝎,每次我去书房,不是被拦在门外,就是只能远远站着说话。
久而久之,我也死了心。
或许这就是命吧。我自嘲地想。
我爹只是个小县令,能高攀上永宁侯府,已是祖坟冒青烟。成亲那天,他高兴得在院子里烧了半宿纸钱,感谢祖宗保佑。
若他知道我嫁过来是守活寡,不知会作何感想。
“夫人!夫人!”贴身丫鬟兰儿急匆匆跑进院子,神色慌张。
我放下账本,蹙眉:“何事惊慌?”
“少爷...少爷他带了个女子回府!”
我手中的茶杯一顿:“什么?”
“是真的!现在人在前厅,老夫人也过去了!”
我整理心绪,起身往前厅去。
还未进门,就听见沈清风的声音。
“母亲,我要纳依依为妾!”
我脚步一顿,掀帘而入。
厅内,沈清风护着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子,与老夫人对峙。
那女子生得妩媚动人,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此刻正怯生生地抓着沈清风的衣袖。
而沈清风——竟然毫发无伤!
没有红疹,没有呼吸困难,他就那样自然地站在那女子身边,甚至用手护着她。
我怔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不是说对女人过敏吗?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白芷,你来得正好。”沈清风看见我,语气强硬,“不管你今天答不答应,我是一定要纳依依的!”
那女子见状,立刻含泪跪下:“夫人莫要怪罪少爷,都是依依的错...依依这就离开...”
沈清风急忙扶起她:“依依别怕,有我在。”
他转头看我,目光冷冽:“白芷,你不过是个小官之女,能嫁入侯府已是高攀。这些年你无所出,我纳个妾室延续香火,天经地义。”
我心口一阵刺痛。
无所出?这能怪我吗?
老夫人也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泣道:“芷儿,你就应了吧。清风难得遇到一个不会让他发病的女子,这是天意啊!我们沈家不能绝后啊!”
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可笑。
三年来,我兢兢业业打理侯府,孝顺婆母,最后却落得如此境地。
“既然夫君心意已决,我自然没有异议。”我平静道。
沈清风有些意外,随即满意点头:“很好。十日后是个吉日,你抓紧操办起来。”
他温柔地对那女子说:“依依,我带你去看住处。”
两人相携离去,姿态亲密。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凉。
人,我留不住。
但这病,我必须得治。
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过敏”,到底是怎么回事。
“芷儿,委屈你了。”老夫人拍拍我的手,语气却无多少歉意。
我垂眸:“为了侯府,不委屈。”
回到院子,兰儿愤愤不平:“夫人,您怎么就答应了?那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我淡淡道:“你去打听一下,那女子什么来历。”
兰儿办事利落,不过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夫人,打听清楚了。那女子名叫柳依依,是...是万花楼的花魁。”
我挑眉。永宁侯府再没落,也是勋贵之家,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妾,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少爷是在街上遇见她的,当时有人调戏她,她惊慌之下扑到少爷身上,少爷才发现自己对她不过敏。”兰儿补充道。
这么巧?
我沉吟片刻:“兰儿,你去请个大夫。”
“夫人身体不适?”
“不,”我微微一笑,“是给少爷请的。”
既然这病有药可医,那我自然要尽一个妻子的本分,好好为夫君“治病”。
人既要留,病也得治。
而且,我要亲自来治。
纳妾之事既定,我便开始着手操办。
沈清风口口声声说的是“纳”,但观其言行,分明是想以娶妻之礼相待。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按照他的心意,吩咐下人将侯府装点得喜庆隆重。
红绸高挂,灯笼成双,连廊下的石阶都擦洗得一尘不染。
沈清风来看过一次,难得地给了我一个好脸色。
“办得不错,总算有点侯府主母的样子了。”
柳依依跟在他身侧,柔弱无骨地倚着他,目光在触及那满眼红色时,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化作不安,轻扯沈清风的衣袖:“夫君,这般阵仗,是否太过隆重了?姐姐她……会不会不高兴?”
“她敢!”沈清风揽住她的肩,语气宠溺,“你是我唯一能亲近的女子,是我沈清风的福星,受得起。”
我垂首立于一旁,仿佛未闻。
柳依依却不肯放过我,寻了个沈清风不在的午后,径直来到我的院中。
彼时我正在核对纳采礼单,她也不通报,径直入内,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泪珠儿说落就落。
“求夫人开恩!妾身自知身份卑微,不堪匹配侯府门楣,若因妾身使得夫人与夫君离心,妾身万死难辞其咎!求夫人准许妾身离去吧!”
她哭得凄凄切切,嗓音不大,却足够让院外路过的小厮丫鬟听个真切。
我放下礼单,揉了揉眉心。连日的操劳让我有些精神不济,实在懒得应付这等做戏。
“依依姑娘,”我语气平淡,“你若真想走,侯府大门无人拦你。何必来我面前演这一出?”
柳依依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有些错愕地看着我。
恰在此时,沈清风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显然是得了信儿赶来“救美”的。
“白芷!你对依依做了什么!”他看也不看,便对我怒目而视,随即心疼地俯身去扶柳依依,“依依,快起来,地上凉。”
柳依依就着他的力道起身,柔弱地靠在他怀里,抽噎道:“夫君莫怪姐姐,是妾身不好,惹姐姐生气了……”
“我告诉你,白芷!”沈清风搂紧怀中人,对我厉声道,“依依是我认定的人,只有在她身边,我才能做个真正的男人!你若有半分不满,冲我来便是,为难她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说罢,他打横抱起柳依依,大步离去。转身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柳依依投来的那道挑衅目光。
兰儿气得直跺脚:“夫人!您看看她那副嘴脸!分明是故意做给侯爷看的!”
我闭了闭眼。
是又如何?沈清风信她,老夫人也指望她开枝散叶。我如今,只是个碍眼的“正室”罢了。
“让你找的大夫,找到了吗?”我压下心绪,问道。
兰儿点头:“找到了,是济世堂的孙大夫,医术高明,尤其擅长疑难杂症,京中几位大人家的内眷都是请他看的诊。”
“可靠吗?”
“夫人放心,孙大夫口风极紧,且与各家府邸都只是寻常医患关系,从不参与内宅私隐。”
“那就好。”我颔首。
戏台既已搭好,我这看客,也该做些准备了。
十日后,纳妾宴如期举行。
我广发请帖,京中与永宁侯府有来往的人家,几乎都请到了。众人只知永宁侯府大摆筵席,沈清风要娶亲,却不知娶的是个妾,更不知还是个青楼出身的妾。
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沈清风一身簇新锦袍,满面春风。柳依依虽按规矩顶着盖头,但一身嫁衣竟也是正红色,只是纹样稍减,若非知情者,几乎要以为这是迎娶正妻。
我称病未曾出席,只吩咐兰儿在前院盯着。
“夫人,您真不去看看?前头热闹得很呢!”兰儿回来后,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如何?”
“嗨!拜堂的时候可精彩了!”兰儿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也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邪风,唰地把那柳依依的盖头给吹跑了!她那脸一露出来,席间静了一瞬,然后承恩伯家那个混世魔王小公爷就嚷开了!”
兰儿模仿着那纨绔的语气:“‘哟!这不是万花楼的柳依依柳大家吗?本小爷还说你最近怎么不登台了,原来是攀上高枝儿了!怎么,沈侯爷,你也好这口?早说啊,本小爷给你介绍几个清倌人!’”
“这一嗓子,满堂皆惊!好些人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承恩伯世子,是我特意下帖请的,此人最是混不吝,又曾是柳依依的入幕之宾,由他来戳破这层窗户纸,再合适不过。
“后来呢?”
“后来可就乱套了!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面露鄙夷,更有几位古板的御史大人,当场就拂袖而去!侯爷脸上挂不住,与小公爷争执起来,不知怎的竟动了手!这一打,更是鸡飞狗跳,杯盘狼藉!老夫人当时就气得晕了过去!”
“老爷呢?”
“老爷想去拉架,反而不知被谁误伤了一拳,这会儿正捂着脸在书房发脾气呢!前头的宾客都快走光了!”
我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冷嘲。
很好。
永宁侯府这场纳妾宴,想必明日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沈清风,这份“新婚贺礼”,你可还满意?
前院的闹剧直至深夜方休。
沈清风自然没来找我兴师问罪,他忙着安抚受惊的柳依依,以及处理自己惹下的烂摊子——承恩伯府可不是好相与的,更何况还有那几位被怠慢、甚至被误伤的宾客。
次日一早,我便去了老夫人住的福寿堂。
屋内药味浓郁,老夫人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口眼有些歪斜。昨日那一气一急,竟是中了风,虽经大夫救治保住了性命,但半边身子动弹不得,言语也不甚清晰了。
“母……亲。”我走近床边,柔声唤道。
老夫人浑浊的眼睛转动着,看到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是急切地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我握住她那只尚能活动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母亲放心,家中诸事,儿媳会暂时代为打理,您安心静养便是。”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恐慌,手指用力想抓住我,却终究无力。
“另外,”我微微俯身,声音压低了些,“关于夫君的病症,儿媳觉得既然柳依依能近身,想来并非无药可医。我已请了京中名医孙大夫,不日便来为夫君诊治。为了侯府的将来,为了子嗣延绵,这病,必须得治。您说是不是?”
老夫人瞳孔骤缩,“啊啊”地叫了两声,激动得另一只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我直起身,对侍立一旁的丫鬟婆子吩咐道:“好生照料老夫人,汤药饮食务必精心,若有何闪失,唯你们是问!”
众人皆垂首应是。这府中中馈我已掌管三年,积威已久,如今老夫人倒下,谁人敢不听我的?
从福寿堂出来,我便径直去了书房。
沈清风正焦头烂额,桌上摊着几份拜帖,显然是准备今日去登门致歉的。见我进来,他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听闻母亲病重,夫君又惹了官司,妾身特来为夫君分忧。”我平静道。
“分忧?你能分什么忧?”他冷笑。
“昨日之事,虽是意外,但也暴露了柳姨娘出身的问题。为今之计,夫君除了亲自登门致歉,更需一件喜事,或是一个合理的缘由,来转移众人的视线。”
沈清风皱眉:“什么缘由?”
“譬如,”我缓缓道,“夫君身患隐疾,遍寻名医不得,偶遇柳姨娘方知此疾可愈,感念其乃命中福星,故而纳之。如此,既可解释夫君为何纳一青楼女子,又可博取几分同情,化解部分尴尬。毕竟,人皆有好生之德,对‘病人’总会宽容几分。”
沈清风脸色变幻,显然在权衡利弊。他虽厌恶“隐疾”之说,但眼下这确是最好的遮羞布。
“……就依你所言。”他最终不情愿地点头。
“此外,妾身已请了济世堂的孙大夫,不日便来为夫君请平安脉,正好可佐证此事。”
沈清风此刻心烦意乱,只挥挥手:“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吧。”
正说着,柳依依端着参汤走了进来。她已换下嫁衣,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襦裙,更显娇媚。见到我,她脚步顿了顿,随即柔顺地上前行礼:“姐姐安好。”
然后便自然地走到沈清风身边,将参汤放下,纤手替他按揉太阳穴:“夫君莫要太过劳神,身子要紧。”
我冷眼瞧着沈清风在她触碰下安然无恙,甚至神色都舒缓了不少。
“孙大夫医术高明,届时也可请他为柳姨娘请个平安脉。”我淡淡道,“毕竟姨娘是夫君的‘福星’,身子康健最为要紧。”
柳依依按揉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笑道:“有劳姐姐费心。”
我目光掠过她微微紧绷的侧脸,心中冷笑。
福星?
只怕是灾星才对。
几日后,孙大夫过府。
我亲自引他去见沈清风。柳依依果然又在,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沈清风身边。
“夫君,这位便是济世堂的孙大夫。”我介绍道。
沈清风对看诊仍有些抗拒,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伸出了手。
孙大夫凝神诊脉,又仔细查看了沈清风以往发病时的症状记录,沉吟良久。
“侯爷此症,像是‘接触性风疹’,却又更为奇特凶险些。寻常此症,避开致病之物即可,但侯爷这……似乎是针对所有女子?”孙大夫捻须道。
“正是。”我点头,“唯独对柳姨娘例外。”
孙大夫目光转向柳依依,若有所思:“哦?不知姨娘可否让老朽一观?”
柳依依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挽住沈清风的手臂:“妾身……妾身一切安好,不必劳烦大夫了。”
“看看也无妨。”沈清风此刻对能治好自己抱有期望,劝道。
柳依依无奈,只得伸出手。孙大夫并未直接触碰,而是仔细观察了她的面色、指甲,又问了几个关于日常饮食、所用之物的问题。
柳依依一一作答,眼神却有些闪烁。
“如何?孙大夫,夫君的病可能治?”我关切地问。
“此症奇特,老朽需回去查阅古籍,斟酌方子。不过,”孙大夫话锋一转,看向柳依依,“姨娘脉象流利如珠,似是滑脉之兆。”
“滑脉?”沈清风一时未反应过来。
“恭喜侯爷,”孙大夫拱手,“姨娘这像是有了身孕了。”
“当真?!”沈清风先是一愣,随即狂喜,猛地站起抓住柳依依的手,“依依,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
柳依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真、真的吗?妾身……妾身太高兴了。”
她那不是高兴,是惊慌。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满是欣慰:“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我这就去告诉母亲,让她也高兴高兴!”
我转身离开书房,嘴角的笑容冷却下来。
柳依依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一个依靠子嗣稳固地位的女人,得知怀孕,第一反应竟是恐惧?
还有沈清风的病,为何独独对她免疫?
这侯府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不过无妨,我自有办法,将这潭浑水,搅个清清楚楚。
老夫人得知柳依依有孕的消息,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激烈。
她当时正由丫鬟喂着汤药,闻讯后,眼睛猛地瞪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汤药洒了一身。
丫鬟吓得连忙唤我。
我赶到时,老夫人已再度昏厥过去。经大夫抢救,虽醒了,却彻底瘫了,连那只能动的手也无法抬起,只有眼珠能转动,发出“嗬嗬”的气音。
我坐在床边,用帕子轻轻擦拭她嘴角流下的涎水,语气温柔似水:“母亲,您可是太高兴了?您放心,柳姨娘这一胎,儿媳必定亲自照料,确保她为您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孙子。”
老夫人眼中充满了惊恐、愤怒和绝望,死死地瞪着我,仿佛想用眼神将我撕碎。
“至于夫君,”我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他如今一颗心都系在柳姨娘和她肚里的孩子身上,怕是没什么闲暇来探望母亲了。唉,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母亲您说是不是?”
她喉咙里的“嗬嗬”声更响,浑浊的老泪从眼角滑落。
我替她掖好被角,起身吩咐:“老夫人需要静养,无事莫要让人来打扰。”
掌控了后院,我便开始着手调查。
首先便是沈清风的“病”。
我以需要详细了解病情以便配合治疗为由,向孙大夫要来了他初步拟定的药方,又调阅了侯府这些年为沈清风延医用药的记录。
对比之下,我发现一个疑点:沈清风及冠那年突发此症,之前并无任何征兆。而最初几年,侯府请的大夫开的多是清热解毒、祛风止痒的方子,效果寥寥。直到近一两年,才逐渐转为调理体质、固本培元的方子。
这转变,似乎是从现任管家沈福接手管理侯爷的医药事宜后开始的。
沈福是老夫人的远房亲戚,在府中经营多年,根深蒂固。
我让兰儿暗中留意沈福的动向,尤其是他与外界的接触。
另一方面,我将目光投向了柳依依。
她有了身孕,沈清风虽欣喜,却也无法再与她同房。那难以启齿的“隐疾”再次成为横亘在他面前的障碍。他变得愈发焦躁。
我适时地送上“关怀”。
“夫君,孙大夫虽开了方子,但药效恐需时日。妾身听闻,有些猛药或可暂时压制症状,虽不能除根,但或可解一时之急……不知夫君可愿一试?”
沈清风正处于极度渴望与压抑中,闻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什么猛药?快拿来!”
我早已准备好。那并非什么虎狼之药,只是些强效的抗风疹药材,药性猛烈,服用后确实能短时间内提高对过敏源的耐受度,但副作用便是嗜睡与精神不济。
我亲自煎药,送至书房。
沈清风不疑有他,每每一饮而尽。
服药后,他确实感觉身上轻快不少,对女子的靠近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反应剧烈,虽仍不能亲密接触,但至少能同处一室而不适。这让他对我脸色稍霁,甚至允许我偶尔进入书房,替他整理文书。
这便给了我机会。
一日,我趁替他整理书案时,留意到一封被压在书下的、来自江南的信函。信上字迹娟秀,内容似是问候,却语焉不详,落款只有一个“芸”字。
沈清风如此珍视地收着,这“芸”字,恐怕不简单。
我默默记下,不动声色地放回原处。
同时,兰儿那边也有了消息。
“夫人,奴婢发现沈管家每隔几日,便会去城西的‘百草堂’抓药,说是给老夫人和侯爷用的。但奴婢暗中比对过药方,他抓的药,与孙大夫开的,以及药房记录里的,有几味对不上。”
“哦?是哪几味?”
“多是些性温滋补之物,但其中有一味‘紫须参’,价格昂贵,且……奴婢打听过,此参对于孕妇而言,似有活血之效,需慎用。”
紫须参?活血?
柳依依正怀着孕,沈福抓这药作甚?绝不可能用于安胎。
“还有,”兰儿压低声音,“奴婢买通了百草堂的一个小伙计,他说沈管家有时还会从他们那里取一些已经配好的药粉,不知是何用途。”
药粉……我心中一动。
“想办法,弄一点那个药粉来,还有柳依依日常的饮食、妆奁、香囊,凡是贴身常用之物,都想办法弄点样本出来。”
“是,夫人。”
过了两日,兰儿悄悄将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和几个更小的纸包交给我。
“夫人,药粉弄到了,是奴婢的表哥在百草堂做学徒,偷偷分出来的。柳姨娘那边,奴婢趁她午睡,用您给的法子,用浸过水的细棉布在她常用的茶杯口、妆台、还有那个她从不离身的绣牡丹香囊上轻轻沾了沾。”
做得很好。”我赞赏地点头,“你亲自跑一趟,将这些交给孙大夫,请他务必查验清楚,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兰儿领命而去。
我坐在窗前,看着庭院中开始凋零的花木,心中一片冷然。
沈清风,柳依依,沈福,还有那个神秘的“芸”……
这侯府就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网,每个人都被缠绕其中。
而我,要做的不是挣脱,而是要成为那只掌控整个网络的蜘蛛。
真相,已经离我不远了。
孙大夫那边的查验结果尚未出来,府里却发生了一件事。
柳依依借着有孕,胃口不佳,点名要吃城南“一品斋”的梅花酥。这本是小事,偏偏那日沈清风服了我送的“药”,精神不济,在书房小憩,未能亲自去张罗。柳依依便闹起了脾气,摔了一套茶具,还“不慎”扭伤了脚。
我闻讯赶去时,她正倚在榻上啜泣,沈清风已被惊醒,坐在一旁,面色疲惫中带着不耐。
“不过是盒点心,也值得这般闹腾?”他揉着额角,语气有些重。
柳依依哭声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清风。以往她稍有不适,沈清风便紧张得什么似的,何曾用过这种语气?
“夫君……你、你竟凶我?”她泪盈于睫,楚楚可怜,“妾身怀着你的骨肉,日夜辛苦,如今连想吃口点心都成了罪过吗?”
若是往常,沈清风早已软语安慰。可今日,那药力的副作用让他心烦意乱,竟只觉得聒噪。
“府里下人都是死的吗?非要我亲自去?”他皱眉。
我适时上前,温言道:“妹妹想吃,我这就差人去一品斋买。只是妹妹如今有孕在身,情绪不宜过于激动,以免动了胎气。”我转向沈清风,“夫君也累了,不如先去歇息,这里交给我便是。”
沈清风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仍在低泣的柳依依,最终疲惫地站起身:“罢了,你看着办吧。”竟是真的转身走了。
柳依依看着沈清风离去的背影,忘了哭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怨毒。
我心中冷笑。看来,这“福星”的光环,也并非牢不可破。
我吩咐下人去买点心,又假意安抚了柳依依几句,便起身离开。行至院门处,我故意放慢脚步,对兰儿低声道:“去查查,柳依依扭伤脚时,身边是哪个丫鬟伺候的,悄悄带她来见我。”
不过半个时辰,一个名唤小菊的粗使丫鬟便被兰儿带到了我的小书房。她年纪尚小,吓得浑身发抖。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别怕,”我让兰儿给她倒了杯热茶,“我只是问问,柳姨娘扭伤时,具体情形如何?你看到了什么,照实说便是。”
小菊捧着茶杯,战战兢兢地道:“回、回夫人,奴婢当时在院子里扫地,听见屋里姨娘在发脾气,然后……然后听见‘哎哟’一声,奴婢探头看了一眼,见姨娘是自己从榻上下来时,脚下一滑崴了的,并、并无人推她……”
我点点头,赏了她一把铜钱,叮嘱她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看来,这柳依依是见沈清风态度冷淡,便想用苦肉计挽回。可惜,演得过了火。
傍晚,兰儿终于带回了孙大夫的查验结果。
“夫人,孙大夫说了!”兰儿神色凝重,“那药粉,主要成分是曼陀罗花粉和少量相思子粉末,混合了一些其他香料。曼陀罗花粉少量吸入,可致人眩晕、产生幻觉,量大则可昏迷。而那相思子,有剧毒,虽经处理毒性大减,但长期接触,仍会缓慢侵蚀人体,令人日渐虚弱!”
我心中一震:“长期接触?”
“是!孙大夫说,侯爷的病症,极像是长期接触微量毒素所致!这毒素改变了侯爷的体质,使其变得对某些东西异常敏感!而柳姨娘香囊和妆奁上沾染的东西,孙大夫也验出来了,是一种罕见的植物汁液,名为‘息肌藤’,其气味能中和曼陀罗花粉与相思子混合毒素引发的部分症状!”
原来如此!
我豁然开朗。
根本没有什么天生的“不过敏”,而是有人长期对沈清风下毒,制造出“对女人过敏”的假象!而柳依依,不过是恰好掌握了暂时“解毒”或者说是“压制症状”的方法!
所以沈清风靠近她才会无事!
所以她才那般害怕大夫诊脉,害怕自己的秘密被揭穿!
“孙大夫还说,”兰儿继续道,“那紫须参,药性猛烈,活血力强,孕妇绝对禁用!若误服,极易导致小产!”
沈福……他抓这药,是想给谁用?柳依依?还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形成。
我立刻起身:“去书房!”
我必须立刻告诉沈清风……不,不行。他现在会信我吗?他正沉浸在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中,对柳依依虽有不耐,却未必会信我这番“无凭无据”的指控。打草惊蛇,反而坏事。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兰儿,你表哥能否查到,沈福这些年来,一直固定从百草堂拿取那种药粉?”
“奴婢问过了,表哥说时间太久,他记不清,但账册上或许有记录。只是账册由掌柜的亲自保管,不易得手。”
“想办法,不惜代价,拿到账册!或者,找到经手过的老伙计!”我沉声道,“另外,派人盯紧沈福和柳依依,看看他们是否有接触。”
“是!”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沈清风依旧按时服用我送的“药”,对柳依依的态度时好时坏。柳依依似乎也收敛了些,安分地在自己院里养胎。
但暗流已然涌动。
兰儿回报,沈福前日夜里,曾悄悄去过柳依依的院子,虽只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但行迹鬼祟。
而关于账册,她表哥那边尚未得手。
我心中焦急,却知此事急不得。
这日,我去给老夫人请安。她依旧瘫在床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帐顶。我照例说了些府中琐事,包括沈清风病情“好转”,以及柳依依胎象“稳固”。
当我提到“柳姨娘这一胎,若能顺利生产,便是侯府长孙,日后这侯府的爵位、家产……”时,老夫人的眼珠猛地转动了一下,死死盯住我,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
我心中一动,俯身靠近她,低声道:“母亲,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清风的事,关于柳依依的事……还有,沈福?”
老夫人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情绪,恐惧、愤怒、悔恨……她嘴唇哆嗦着,努力想发出声音,却只能吐出模糊的气音。
“……芸……福……毒……”
芸?是那封信上的“芸”?
福?沈福?
毒?!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母亲,您是说,沈福和下毒有关?‘芸’又是谁?”
老夫人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汹涌而出,却再也说不出更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我立刻直起身,恢复如常。
进来的是沈清风。他见我在此,微微颔首,走到床边看了看老夫人。
“母亲今日气色如何?”
“还是老样子。”我叹道,“只是方才似乎想说什么,情绪有些激动。”
沈清风看着老夫人痛苦挣扎的模样,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便消散了。
“你费心了。”他对我说道,语气比往日缓和许多。这段时日我“尽心”为他煎药,打理家务,他对我倒是少了些过去的冷漠。
我们一同离开福寿堂。
走在回廊下,我状似无意地提起:“夫君,昨日整理旧物,看到一幅落款‘芸’的画作,笔触细腻,不知是哪位大家?”
沈清风脚步猛地一顿,脸色骤变,眼神锐利地看向我:“你从哪里看到的?”
“就在书房角落的一个画缸里,”我面露疑惑,“怎么了?这位‘芸’姑娘,是夫君的故人吗?”
沈清风脸色变幻,最终沉声道:“不过是一位旧识,早已不在人世。以后莫要再提此人,那画……烧了吧。”
他说完,拂袖而去,背影竟带着几分仓惶。
旧识?早已不在人世?
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这个“芸”,恐怕才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
而老夫人那句未尽的“毒”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的心上。
我必须加快速度了。
机会很快来了。
京郊皇觉寺一年一度的祈福法会将至,往年都是老夫人主持,今年自然落到了我头上。这是一桩大事,需提前三日前往斋戒沐浴。
我本欲推辞,眼下府中情势微妙,我需坐镇。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引蛇出洞的好机会。
离府前,我做了周密安排。
我以老夫人需要绝对静养为由,加派了可靠的人手守住福寿堂,任何人不经我允许不得随意探视,尤其是沈福。
对沈清风,我则“贴心”地留下了足够分量的“汤药”,叮嘱兰儿每日按时送去。
至于柳依依,我当着沈清风的面,将府中最好的补品、最细心的婆子丫鬟拨给她,并严令上下必须确保姨娘和她腹中胎儿万无一失。沈清风见我如此“大度”,颇为满意。
然而,暗地里,我吩咐兰儿留下,紧盯柳依依和沈福的动向,并让我陪嫁来的两个心腹小厮,暗中监视百草堂和沈福在府外的行踪。
皇觉寺香火鼎盛,法会庄严肃穆。我跪在佛前,心思却不在经文上。
第三日傍晚,兰儿派的人快马加鞭送来了消息。
“夫人,如您所料,您离府第二日,沈管家便以替老夫人抓药为由出了府,去了百草堂!我们的人暗中跟着,发现他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绕道城西的一处僻静民宅,逗留了约半个时辰才出来!”
“可查到那民宅住的是谁?”
“查到了!那宅子是一个姓李的寡妇在住,但邻居说,时常能看到一个衣着体面的婆子来访,形容样貌……极像是老夫人身边的陪嫁,几年前因病出府荣养的徐妈妈!”
徐妈妈!老夫人的心腹!
我精神一振:“还有呢?”
“还有,昨日夜里,柳姨娘借口胸闷,非要侯爷陪着去花园散步。行至水榭附近时,侯爷的药性似乎上来了,精神不济,便在栏边坐下小憩。柳姨娘则独自在水边赏月。这时,沈福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与柳姨娘在假山后低声交谈了几句,还塞给了她一个小纸包!因为离得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两人行为鬼祟,绝非寻常!”
小纸包!莫非是……
我心中警铃大作:“侯爷呢?”
“侯爷当时似乎睡着了,并未察觉。”
“兰儿可看清那纸包柳姨娘如何处理了?”
“柳姨娘将纸包收进了袖中。今日一早,她院里的丫鬟偷偷将一包药渣倒在后巷,我们的人已捡回来,正在请孙大夫查验。”
“做得好!”我深吸一口气,“告诉兰儿,按计划行事,务必在明日我回府前,拿到确凿证据!”
“是!”
次日法会结束,我即刻返程。
马车刚驶入城门,兰儿便迎了上来,脸色既兴奋又紧张。
“夫人,拿到了!”
她递给我一本略显陈旧的册子,是百草堂数年来的部分账册副本,其中几页被折了起来。上面清晰地记录着,自四年前起,沈福便定期从百草堂支取“特制安神散”,而经手人备注里,偶尔会出现“徐”字。
“徐妈妈……”我喃喃道。
“还有这个,”兰儿又拿出一个极小的瓷瓶,“这是昨日柳姨娘倒掉的药渣里筛出来的,孙大夫确认了,是紫须参的粉末!量虽不多,但若日日服用……”
日日服用,足以令孕妇滑胎!
好狠毒的心肠!柳依依知道吗?她若知道,为何还要服用?若不知道,沈福为何要对她下此毒手?
“柳依依那边有何动静?”
“自您离府,她倒是安分,只是昨日沈福与她接触后,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今早还打发丫鬟出府,像是要去送信,被我们的人截住了。”兰儿递上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事恐有变,速断。”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这字迹……我瞳孔一缩,与沈清风珍藏的那封“芸”信,虽刻意变化,但笔画间的习惯,极为相似!
柳依依与那个“芸”有关?!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仿佛串了起来。
沈清风的毒,老夫人的缄默与中风,柳依依的突然出现,沈福的鬼祟,紫须参,神秘的“芸”……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面。
我攥紧了手中的纸条和账册副本,对车夫道:“快!回府!”
回到侯府,已是黄昏。
我径直去书房见沈清风。
他刚服过药,正靠在榻上小憩,神色倦怠。见我回来,微微抬眼:“回来了?”
“夫君,”我屏退左右,关上门,神色凝重地走到他面前,“妾身有要事禀报,关乎夫君性命,关乎侯府存亡!”
沈清风见我如此郑重,坐直了身子:“何事如此严重?”
我将账册副本和小瓷瓶放在他面前。
“这是何物?”
“这是百草堂的账册,记录沈福四年来持续支取一种‘特制安神散’,经孙大夫查验,此药散实为毒药,长期接触,可致人体质异变,对寻常之物产生剧烈过敏之症!”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夫君,你的病,不是天灾,是**!是有人处心积虑,对你下了四年多的毒!”
沈清风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你胡说什么!”
“妾身是否胡说,夫君一看便知!而这瓷瓶中的紫须参粉末,是从柳依依每日安胎药的药渣中筛出!此物活血力极强,孕妇禁用!沈福他想害死柳依依腹中的孩子!”
“不……不可能……”沈清风踉跄一步,难以置信,“沈福他……他为何要这么做?依依……依依的孩子也是我的……”
“因为柳依依,根本不是什么福星!”我拿出那张纸条,“夫君请看这字迹,是否觉得眼熟?”
沈清风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这是……”
“这是柳依依今日试图送出府的信!这字迹,与夫君珍藏的那位‘芸’姑娘的信,如出一辙!”我毫不留情地揭破,“柳依依,她与‘芸’关系匪浅!她出现在你身边,根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沈清风颓然坐倒在榻上,额头青筋暴起,眼神由震惊、困惑,逐渐转为滔天的愤怒和一种被深深背叛的痛苦。
“芸……柳依依……沈福……”他喃喃自语,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他们是一伙的?他们为何要如此害我?!”
“为何?”我走近一步,声音低沉而清晰,“夫君可曾想过,若你一直‘病’着,无法亲近女子,无法留下子嗣,无法正常交际,这永宁侯府的爵位,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
沈清风浑身一震。
永宁侯府并非只有他一脉。他还有一位二叔,常年在外为官,其子沈清云,只比他小两岁,才华出众,颇得圣心。若他沈清风彻底“废了”,爵位很可能便会落到二房手中!
“是二房?!”他嘶声道。
“妾身尚无确凿证据,但沈福曾是二叔举荐入府的,徐妈妈也曾与二叔府上的人有过接触。”我缓缓道,“而柳依依,妾身已查到,她入万花楼之前,曾在江南生活过一段时间,而二叔,曾外放江南为官多年。”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一场持续数年,针对永宁侯世子,旨在夺取爵位的阴谋!
沈清风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猛地一拳砸在茶几上,茶盏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好!好得很!”他咬牙切齿,状若癫狂,“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毒害我的身子,安插女人来控制我,还想害死我‘唯一’的孩子?!”
他猛地看向我,眼神复杂无比,有愧疚,有感激,更有无尽的悔恨。
“白芷……我……我对不起你……”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
现在,还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夫君,当务之急,是拿到确凿证据,清理门户,并将幕后黑手揪出!”
沈清风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我沉吟片刻,道:“打草惊蛇,不如引蛇出洞。夫君,我们需演一场戏……”
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沈清风眼中闪过厉芒,重重颔首:“就依你!”
是夜,沈清风按照计划,依旧去了柳依依的院子。
我则带着兰儿和几个绝对可靠的心腹婆子,埋伏在院外暗处。
屋内,隐约传来沈清风与柳依依的说话声。起初还算平和,不久,便传来沈清风的厉声质问,接着是瓷器碎裂声和柳依依的尖叫!
“动手!”我低喝一声。
兰儿立刻带人冲了进去,我紧随其后。
屋内一片狼藉。沈清风脸色铁青,一手死死攥着柳依依的手腕,另一只手里,捏着一个眼熟的小纸包——正是昨夜沈福给她的那个!而柳依依鬓发散乱,脸色惨白,拼命挣扎。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柳依依哭喊道。
“做什么?”沈清风将纸包狠狠摔在地上,“这是什么?说!”
“这……这只是寻常的安神香……”柳依依眼神闪烁。
“安神香?”我走上前,捡起纸包,打开嗅了嗅,冷声道,“妹妹莫非当我与夫君都是傻子?这分明是曼陀罗花粉混合了其他东西!孙大夫早已验明,夫君所谓的‘隐疾’,便是长期接触此物所致!”
柳依依如遭雷击,骇然看向我:“你……你早就知道了?”
“我不只知道这个,”我逼近一步,目光如刀,“我还知道,你根本不是对夫君的病症免疫!你不过是用了‘息肌藤’汁液,暂时中和了毒素而已!我更知道,你与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芸’姑娘,关系匪浅!说!你到底是谁?受谁指使?!”
柳依依被我一连串的质问击垮,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沈清风猛地将她掼倒在地,声音冰寒刺骨:“说!芸儿……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也与你们有关?!”
柳依依伏在地上,忽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哈哈哈……沈清风,你现在才想起来问芸姐姐是怎么死的?晚了!都晚了!”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怨恨:“没错!是我!是沈福!是二老爷!是我们联手设计的你!芸姐姐……她根本不是病死的!她是发现了沈福在给你下毒,想去告诉你,却被老夫人拦下,秘密处死了!”
“什么?!”沈清风如五雷轰顶,踉跄后退,撞在桌角才勉强站稳,“母亲……她……她参与了?”
“不然你以为,为何你病了这么多年,侯府却从未大肆追查?为何你每次病情加重,都恰好是在忤逆老夫人之后?”柳依依恨声道,“老夫人早就和二老爷达成了协议!只要确保你‘病’着,无法继承爵位,二老爷便保她晚年尊荣,并让沈福继续掌管侯府!芸姐姐撞破此事,老夫人岂能容她活命?!”
我心中巨震。原来如此!难怪老夫人那般恐惧,她不仅是知情者,更是参与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她默许甚至配合了别人对自己亲生儿子的残害!
沈清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痛苦地捂住了脸,肩头剧烈颤抖。真相如此残酷,几乎将他击垮。
“那你呢?”我强压心惊,追问柳依依,“你又是谁?为何要帮他们?”
柳依依怨毒地看着我:“我是芸姐姐的表妹!当年我们一同投亲不成,流落江南,是二老爷收留了我们!芸姐姐傻,真心爱上了沈清风这个废物,还想救他,结果枉送性命!我活着,就是为了给姐姐报仇!我要让你们永宁侯府,断子绝孙!”
她猛地指向自己的小腹,疯狂大笑:“这个孩子?哈哈哈!根本就不是沈清风的!是二老爷安排好的!一个野种,也配继承爵位?我日日服用紫须参,本就没想让他活下来!我要让你们沈家,希望落空,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毒妇!”沈清风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掐住柳依依的脖子,目眦欲裂,“我杀了你!”
“夫君不可!”我急忙拦住他,“她现在是重要人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侯爷!夫人!沈福带着人往老夫人院子去了!”一个小厮急匆匆来报。
他想灭口!
我与沈清风对视一眼。
“看好她!”沈清风对婆子们下令,随即与我一同赶往福寿堂。
我们赶到时,福寿堂院内一片混乱。沈福带着几个心腹家丁,正与我把守院子的婆子小厮对峙。他手中端着一碗药,声称是老夫人的救命汤药,必须立刻送入。
“沈福!”沈清风厉声喝道,“你还想行凶吗?!”
沈福见我们到来,脸色一变,但随即镇定下来:“侯爷何出此言?老奴是来给老夫人送药的。”
“送药?”我冷笑,“是送催命符吧!你与二房勾结,长期对侯爷下毒,谋害芸姑娘,如今事迹败露,又想毒杀老夫人灭口!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沈福眼神阴鸷:“夫人红口白牙,可有证据?”
“你要证据?”沈清风上前一步,将账册副本和那瓷瓶掷在他脸上,“这些够不够?柳依依已经招了!你还有何话说!”
看到账册和瓷瓶,沈福脸色终于彻底变了。他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将药碗朝我们掷来,同时转身欲逃!
“拿下!”沈清风一声令下,我带来的心腹和闻讯赶来的护院一拥而上,很快将沈福及其党羽制服。
沈福被押跪在地,犹自不甘地嘶吼:“沈清风!你斗不过二老爷的!这爵位迟早是二房的!”
沈清风一脚将他踹翻,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杀意与决绝。
他转身,看向老夫人紧闭的房门,声音沙哑而冰冷:
“母亲,到了这一步,您还要装睡吗?”
“这场戏,该落幕了。”
福寿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沈清风那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院落之中。所有下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过了许久,久到几乎让人以为屋内并无回应时,那扇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缓缓拉开。
一个端着空药碗的丫鬟战战兢兢地走出来,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侯爷……老夫人……老夫人她……”
沈清风瞳孔骤缩,一把推开那丫鬟,大步冲了进去。我紧随其后。
屋内,老夫人依旧躺在床上,姿势与我离开时并无二致。只是,她的眼睛圆睁着,直勾勾地望着帐顶,瞳孔已然涣散,嘴角残留着一丝黑血,已然气绝身亡。
她终究没能等到儿子的质问,或者说,她选择了以这种方式,逃避了最终的审判。
是沈福那碗“药”抢先了一步?还是她自知罪孽深重,咬碎了早备好的毒囊?
不得而知。
沈清风僵立在床前,背影剧烈地颤抖着。愤怒、悲伤、解脱、还有那无法言说的、被至亲背叛的极致痛苦,交织在这个曾经风流倜傥的侯府世子身上,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猛地转身,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如同泣血:“封锁消息!将沈福一干人等押入地牢,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护院领命,将面如死灰的沈福等人拖了下去。
“白芷,”他看向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脆弱与依赖,“府中……交给你了。”
我点点头,知道他需要时间独自消化这惊天变故。
老夫人“病逝”的消息,在沈清风的默许和我的操持下,以一种合乎情理又不会引人过度怀疑的方式发布了。府内挂起白幡,对外只称老夫人旧疾复发,药石罔效。
丧事办得低调而迅速。
在此期间,沈清风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三日。出来后,他消瘦了许多,眼神却变得锐利而沉静,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的浮躁与天真。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着所有证据——账册副本、柳依依的口供、孙大夫的验毒结果,以及沈福的部分供词(虽未攀咬出二房,但足以定其死罪),亲自入宫面圣。
我不知道他在御前具体说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时,带回了陛下的口谕和一道密旨。
沈福及其核心党羽,以谋害主家、投毒弑主之罪,被判斩立决。柳依依因怀有身孕(尽管来历不明),暂押府中,待生产后再行发落。
至于二房……
“陛下言,此事关乎勋贵体面,不宜大肆声张。”沈清风对我说道,语气平静无波,“但二叔……已被陛下申饬,调任岭南烟瘴之地,无诏不得回京。沈清云……夺其荫封,三年内不得参加科考。”
这惩罚,看似不重,实则断了二房争夺爵位的所有希望,政治生命已然终结。
“如此……也好。”我轻声道。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二房是主谋,陛下此举,已是看在沈清风深受其害、且主动揭发的份上,暗中维护了永宁侯府的体面。
沈清风看着我,目光复杂深沉:“白芷,若非你……我沈清风,只怕至死都是个糊涂鬼。”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我,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习惯性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他的“病”,尚未痊愈。
那持续数年的毒素,早已深入肌理,非一朝一夕可解。
“夫君,”我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当务之急,是治好你的病。”
他眼中燃起希望:“孙大夫……可有把握?”
“孙大夫已重新调整了方子,以清毒固本为主。只是……过程可能有些漫长,且需夫君全力配合。”
“我一定配合!”沈清风毫不犹豫,“无论多苦多难,我都愿意试!”
从那天起,沈清风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治疗。
孙大夫的方子极为霸道,以毒攻毒,辅以药浴、针灸。每次治疗,沈清风都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呕吐、眩晕、浑身剧痛、甚至短暂失明……种种痛苦,不一而足。
但他从未喊过一声停。
我日夜守在他身边,替他擦汗,喂药,在他被噩梦魇住时握紧他的手。
起初,他对我依旧心存愧疚,不敢过于亲近。但随着治疗的深入,他身体对毒素的依赖逐渐减弱,对我偶尔的碰触,虽然仍有不适,却不再像以往那般剧烈。
第一次,他主动握住我的手,虽然指尖冰凉,微微颤抖,却没有立刻泛起红疹。
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泪光。
“白芷……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我反手握紧他,微微一笑:“我们是夫妻。”
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清风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脸色不再苍白,气息变得沉稳,对我、对身边伺候的丫鬟,虽然还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亲密无间,但至少可以共处一室,短暂交谈。
孙大夫说,这是极大的进展。清除余毒虽需时日,但体质已在慢慢改善。
府中的气氛,也随着他的康复,逐渐从压抑低沉中恢复过来。下人们看待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感激。谁都明白,若非这位曾经被轻视的夫人,永宁侯府早已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一日,秋高气爽。
我正看着丫鬟们晾晒书籍,沈清风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身姿挺拔,虽仍清瘦,却已恢复了往日几分俊朗风姿。
“在看什么?”他声音温和。
“一些杂书,怕生了蠹虫,拿出来见见太阳。”我回道。
他沉默片刻,道:“母亲的……还有柳依依的东西,也该清一清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那些是过去的阴影,必须彻底清理,才能迎接新生。
“好,我亲自去办。”
清理旧物的工作,进行得比想象中更为顺利,却也更加令人唏嘘。
老夫人的箱笼里,除了寻常的珠宝衣饰,还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盒。砸开之后,里面是几封泛黄的信笺,以及一叠银票。
信是二叔写的,言辞恳切,却句句暗藏机锋,承诺保老夫人晚年尊荣,并暗示沈清风“体弱多病”,难当大任。银票数额巨大,来历不明。
这成为了二房参与阴谋的铁证之一,虽然已无太大用处,但沈清风看过之后,还是沉默地将它们付之一炬。
有些伤口,无需反复揭开。
至于柳依依的住处,则更加不堪。华丽的衣饰下,藏着一些不堪入目的淫具和几封与不明男子的调情信笺,坐实了她并非良家,也印证了她腹中胎儿并非沈家血脉的事实。
沈清风只看了一眼,便厌恶地别开脸,吩咐道:“所有东西,全部烧掉,一件不留!”
最后,是书房里那个属于“芸”的画缸。
我本以为沈清风会亲自处理,他却对我道:“你处理吧,无论烧了还是扔了,都由你。”
这是他将过去彻底放下的信号。
我打开画缸,里面除了那幅落款“芸”的山水画,还有几卷诗词,字迹清秀,内容多是些闺阁愁绪与对沈清风的倾慕。可以想见,那曾是一个怎样灵秀而痴情的女子,却最终沦为这场阴谋的第一个牺牲品。
我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将它们毁去,而是寻了个僻静处,挖坑埋了。人死债消,给她留一份最后的体面吧。
处理完这些,侯府仿佛进行了一场彻底的净化,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沈清风的治疗仍在继续,效果日益显著。他已能正常饮食,与我同桌而食时,不再需要特意保持距离。偶尔手指相触,他也只是微微一顿,便能很快恢复自然。
这一晚,月色极好。
我们在花园的水榭中赏月。夜风微凉,我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袖。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袍,轻轻披在了我的肩上。
我微微一怔,抬头看向沈清风。
他站在我身侧,距离我很近,近到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温柔的月光,和那微微泛红的耳根。
他没有退开。
我也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静谧而暧昧的气息。
“白芷,”他低声开口,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过去三年,是我亏欠你太多。我被谎言蒙蔽,被疾病困扰,忽略了你的好,让你受尽了委屈。”
我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太过苍白。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轻微的薄茧。我的指尖在他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抽离。
这一次,他的皮肤没有立刻泛起红疹,只是微微有些发烫。
“给我一个机会,”他凝视着我的眼睛,目光诚挚而灼热,“让我用余生,好好补偿你,爱护你,做一个配得上你的夫君。”
晚风拂过池面,带来莲叶的清香。
我看着眼前这个历经磨难、浴火重生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份失而复得的珍视与忐忑,心中那块坚冰,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融化。
我反手,轻轻回握住他。
“好。”
一个字,轻如羽翼,却重若千斤。
沈清风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将我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淡淡的药香。我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能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有力地、急促地跳动着。
没有红疹,没有呼吸困难。
只有两颗曾经疏远、如今渐渐靠近的心,在寂静的夜色中,共鸣。
从那一夜起,我们才真正开始了夫妻生活。
起初仍是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试探与生涩。但随着沈清风身体的彻底康复,那些阻碍终于彻底消失。
他会在我清晨梳妆时,从身后环住我,将下颌轻轻抵在我的发顶。
他会在我处理家务劳累时,笨拙地为我捏肩捶背。
他会在夜晚,紧紧拥我入怀,在我耳边低语,诉说着曾经的悔恨与如今的爱恋。
侯府的下人们都发现,侯爷和夫人之间,不一样了。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密,眼神交汇时的温情,是过去三年从未有过的。
永宁侯府,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和真正的春天。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永宁侯府一扫往日的阴霾,处处洋溢着生机与活力。沈清风的身体已彻底康复,甚至比中毒前更为强健。他重新入朝领职,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与陛下的些许补偿心理,很快便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而我也并未困于内宅。
凭借着在侯府逆境中磨练出的手腕,以及孙大夫的倾囊相授(我于医道一途竟颇有天赋),我开设了一家名为“济安堂”的医馆,并非坐诊,而是专门研究、收集、治疗各种疑难杂症,尤其侧重于女子隐疾与毒素侵害。
“济安堂”的名声渐渐传开,前来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我并非来者不拒,只挑选那些真正困于怪病、求告无门的病例,与孙大夫一同钻研解法。竟也真救回了几条性命,治愈了几桩顽疾。
“妙手仁心沈夫人”的名号,不知不觉在京城传开。
这一日,我从济安堂回府,刚踏入院子,便觉得一阵恶心袭来,扶着一旁的梅树干呕起来。
“夫人!”兰儿急忙上前搀扶,又是担忧又是惊喜,“您这个月的月事……是不是迟了?”
我一怔,下意识地抚上小腹。
沈清风闻讯赶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与紧张,立刻派人去请孙大夫。
孙大夫诊脉之后,抚须大笑:“恭喜侯爷,贺喜夫人!确是喜脉!胎象稳健,已近两月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将我们淹没。
沈清风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太好了……白芷……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腔传来的震动,心中充满了宁静与幸福。
这个孩子,是希望,是新生,是我们历经磨难后,上苍最好的恩赐。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我顺利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哭声洪亮,眉眼像极了沈清风。
沈清风抱着孩子,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喜极而泣。他为孩子取名“沈安”,寓意平安顺遂,一生安宁。
满月宴办得极为隆重,几乎整个京城的权贵都前来道贺。没有人再提起过去那些不堪的流言蜚语,只有对永宁侯府添丁进口的真诚祝福。
席间,承恩伯世子(昔日大闹纳妾宴的那位)端着酒杯过来,笑嘻嘻地对沈清风道:“沈侯爷,如今可是娇妻佳儿,人生圆满啦!还是尊夫人有本事,不仅治好了你的‘病’,连你这颗顽石般的心都给捂热了!”
若是从前,沈清风必定恼怒。如今,他却只是坦然一笑,目光温柔地看向我与怀中的安儿,举杯道:“是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沈某此生之幸。”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与我对视。
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色渐深,宾客散尽。
沈清风揽着我,在庭院中漫步。乳母抱着已然熟睡的安儿跟在身后。
“白芷,”他轻声唤我,“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在我最不堪的时候离开,谢谢你还我健康,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一个家,谢谢您给了我安儿。”
我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天空中那轮圆满的明月,微笑道:“清风,或许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若非那三年的冷遇与隐忍,我未必能磨砺出如今的心性与能力。
若非那场惊天阴谋,我们未必能看清彼此,最终心心相印。
苦难没有摧毁我们,反而让我们变得更加坚韧,更加懂得珍惜。
他拥紧我,在我额间落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永宁侯府的传奇,并未结束。在沈清风的经营与我的辅佐下,侯府日渐兴盛,远超从前。而济安堂也救治了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京城一道独特的风景。
很多年后,当我们的安儿长大成人,承袭爵位,娶妻生子时,京城的人们依旧会津津乐道于那段往事——关于永宁侯夫人如何以智慧和坚韧,治愈夫君顽疾,揭破家族阴谋,最终赢得美满人生的传奇故事。
而我和沈清风,携手看尽世间繁华,相伴直至白发苍苍。
岁月静好,此生无憾。
来源:冬瓜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