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台湾的姑回大陆探亲,显摆自己住75平豪宅,我:去我家看看_1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1-03 14:45 1

摘要:“你姑姑要住咱家老房子,那破地方,你赶紧去买套新的四件套,再添点东西,别让人家笑话。”

我姑姑要从台湾回来了。

消息是我爸在家庭群里宣布的,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

“你秀芳姑姑,下周三到,我去机场接。”

后面跟了个呲牙笑的表情。

我妈秒回一个“OK”手势,然后立刻给我发了条私信。

“你姑姑要住咱家老房子,那破地方,你赶紧去买套新的四件套,再添点东西,别让人家笑话。”

我看着手机屏幕,有点想笑。

笑我妈这该死的、几十年如一日的“面子工程”。

也笑我那未曾谋面的姑姑,人还没到,压迫感已经穿过海峡,精准地降落在我妈的神经末梢上。

我姑姑叫林秀芳,是我爸唯一的亲妹妹。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她嫁了个台湾商人,在我们这个北方三线小城,不亚于一桩传奇。

那时候,台湾是“宝岛”,是遍地黄金的梦。

姑姑出嫁那天,整个家属院的人都出来看。嫁妆是男方出的,崭新的进口家电,把我们家那两居室塞得满满当当。姑父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给院里每个小孩发巧克力,德芙的,我记到今天。

我当时太小,只记得她穿着红色的新娘礼服,被一群人簇拥着,脸上是那种既骄傲又矜持的笑。

她登上去往省城机场的轿车时,我奶奶哭得差点昏过去,我爸也红着眼圈。

那场景,不像嫁女儿,更像送别一个去远方闯荡、承载全家希望的英雄。

此后的二十多年,姑姑成了我们家一个遥远又闪亮的符号。

她偶尔会打电话回来,电话费很贵,每次都长话短说。说的无非是台北多繁华,东西多好,他们的日子多舒心。

她也会寄东西。初期是的确良的衬衫,后来是录音机、电子表,再后来是各种包装精美的糕点和营养品。

每一件“台湾货”,都能在我家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然后被我妈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或者在我爸的坚持下,分给亲戚们,引来一片艳羡。

我就是在这种“台湾神话”的背景音里长大的。

姑姑在我们家的地位很超然,像个活在传说里的仙女。她的一切都是好的,优越的。连带着我们家,在亲戚邻里间,也仿佛高了一等。

“哎,林家那个女儿,在台湾过好日子呢。”

这种话,我从小听到大。

直到我上了大学,去了北京,后来又回到家乡所在的省会城市工作、结婚,这种“神话”才在我心里慢慢褪色。

互联网把世界拉平了。台北的101大楼,在视频里看着,好像也没比我们这儿新区的摩天大厦高多少。所谓的进口零食,楼下便利店里应有尽有。

时代变了,变得太快了。

快到我那远在海峡对岸的姑姑,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她依然活在她出嫁时的那个九十年代。

上次联系,是去年过年,家庭视频。她在那头,背景是看起来有些拥挤的客厅,她略带骄矜地对我们说:“哎呀,最近台北房价又涨了啦,还好我们买得早。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七十五平,在我们这边都算豪宅了哦,视野很好的。”

视频里,我爸妈连连点头,满脸堆笑:“是是是,那敢情好,寸土寸金嘛。”

我当时正窝在沙发里啃苹果,闻言差点没噎着。

七十五平……豪宅?

我跟我老公周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三个字:认真的?

我们结婚时买的房子,一百六十平,四室两厅,带一个大阳台。在我们这个二线省会,也就算个中等偏上的改善型住房,离“豪宅”两个字,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周明用口型对我说了两个字:“别吭声。”

我懂。

对长辈,尤其是对这位远道而来的“仙女”姑姑,维持她那份脆弱的优越感,是我爸妈乃至整个家族的政治正确。

挂了视频,我妈还在感叹:“你姑姑真有福气,在台北住那么好的房子。”

我没忍住,嘟囔了一句:“妈,七十五平,还没咱家现在客厅大呢。”

我妈白了我一眼:“你懂什么!那是台北!跟我们这儿能一样吗?人家那是按‘坪’算的,一坪好几万呢!”

她自己也搞不清一坪等于多少平米,但语气里的那种笃定,仿佛她亲自去台湾考察过房地产市场一样。

我懒得争辩。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体面比真相重要。

周三下午,我特地请了半天假,跟我爸一起去机场。

我爸很兴奋,穿了件新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路上一直在跟我念叨:“静静啊,待会儿见到你姑姑,机灵点,多夸夸她。她一个人在那边也不容易。”

我心里“嗤”了一声。

不容易?每次打电话都像在做“台湾发展成就报告会”的姑姑,能有多不容易?

在出站口等了快一个小时,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姑姑老了。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记忆里那个穿着红嫁衣,明艳照人的新娘,变成了一个身材微胖、烫着过时卷发的中年妇人。她穿着一件看起来质地不错的风衣,但款式有些老旧。拉着一个半新不旧的行李箱,神情是那种既想保持优雅,又难掩旅途疲惫的矛盾状态。

“秀芳!”我爸激动地挥手。

姑姑看见我们,脸上立刻堆起那种我熟悉的、矜持的笑容,她走过来,先是象征性地跟我爸抱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哎哟,这是静静吧?都长这么大啦,不认识了哦。”她的口音带着明显的台湾腔调,软软糯糯的,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姑姑好。”我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嗯,好,好。”她点点头,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从我的风衣到我的包,再到我脚上的短靴,像在给一件商品估价。

“在上班啦?看样子混得不错哦。”她说着,拉起我的手,目光却瞟向了我手腕上戴着的手表。

那是我上个月刚买的,一个轻奢牌子,不算多贵,但设计我很喜欢。

“还行,自己开了个小小的设计工作室。”我轻描淡写地说。

“哦?设计师啊?了不起耶。”她语气里有种“你们大陆现在也搞这个了”的惊奇感,“我们邻居的儿子,也是做设计的,在一家很有名的公司,一个月能拿十几万台币呢!”

又来了。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依旧保持微笑。

我爸赶紧打圆场:“走走走,先回家,你妈……咱妈在家等着呢。”

他差点说成“你妈”,又硬生生改了口。

在停车场,姑姑看到我爸那辆开了快十年的大众帕萨特,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哥,你这车,开了很久了吧?”

“啊,是,快十年了,好开,耐用。”我爸拍了拍方向盘,像在介绍一个老伙计。

“我们那边现在都开日本车啦,省油,又环保。”姑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不经意地说,“不过你们这边路况复杂,开德国车也对,结实。”

这话说的,褒中带贬,滴水不漏。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她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高楼大厦,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挑剔。

“哎,这边变化好大哦,都不认识了。盖这么多高楼,有人住吗?”

我爸乐呵呵地回答:“住得满着呢!现在年轻人都往城里挤,房价高得很。”

“是哦?”姑姑来了兴致,“那房价跟我们台北比,怎么样?”

“那肯定不能跟台北比,肯定不能比。”我爸赶紧摆手,像是在捍卫台北房价的至高地位。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车开上机场高速。

一路上,姑姑的“哎哟”和“是哦”就没停过。

看到宽阔的八车道,她会说:“哎哟,路修得这么宽,浪费啦。”

看到路边巨大的商业综合体,她会说:“是哦?你们这里也有这种shopping mall啦?”

看到车流里的各种新能源车,她会说:“这种电瓶车,安全吗?我们那边很少人开耶。”

她像一个来自上个世纪的观察家,用一种陈旧的、固执的眼光,审视着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并努力从中寻找不如“我们那边”的证据,以维持内心的平衡。

我爸全程陪着笑脸,耐心解释。

我一言不发,专心开车。

我怕我一开口,就会把天聊死。

回到我爸妈住的老房子,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一个九十年代建的家属院。

房子是重新装修过的,干净整洁。我妈提前一天就请了保洁,窗明几净。我买的进口床品也换上了,整个房间散发着一股清新的香气。

奶奶早已等在门口,见到姑姑,祖孙俩抱头痛哭,诉说着几十年的思念。

场面很感人。

但我注意到,姑姑在拥抱奶奶的间隙,眼神飞快地扫视了一下这个她曾经生活过的家。

那眼神里,有怀念,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晚饭是我妈和我联手做的,满满一桌子菜。

饭桌上,气氛总算热络起来。

姑姑开始讲述她在台湾的生活。

话题很自然地,又回到了她的“七十五平豪宅”上。

“你们是不知道哦,我们那个社区,管理超好的,二十四小时安保。”

“我那个房子,视野最棒了,从阳台看出去,可以看到整个淡水河。”

“装修的时候,我专门找了香港的设计师,光设计费就花了好几十万台币。”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我们每个人的反应。

我爸妈听得连连赞叹,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哎呀,那敢情好,太好了。”

“还是秀芳你有福气。”

我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地数着。

周明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我的腿,示意我忍耐。

“静静现在住的房子也不错,”我妈大概是觉得光我们赞美不够,想把我也拉进来当捧哏,“一百六十多平呢,也是新小区。”

我心里一咯噔。

妈,你这是助攻还是拆台啊?

果然,姑姑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带着一丝宽容和大度。

“是哦?一百六十平?那很大耶!你们这边房子都盖这么大的吗?公摊面积很多吧?”

她找到了一个新的攻击点。

“我们台湾的房子,都是算实坪的,七十五平,就是扎扎实实的七十五平,一点水分都没有。”

“不像你们这边,买一百平的房子,到手可能就七十平,都是噱头啦。”

我爸赶紧点头:“是是是,我们这边公摊大,公摊大。”

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抬起头,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姑姑,您说的对。不过我们这个房子,得房率还行,百分之八十五。算下来套内也有一百三十多平。”

我顿了顿,看着她,继续说:“主要是便宜。我跟我老公买得早,那时候一平才一万出头,现在涨到两万多了。全款下来,也就两百来万。”

我故意把单位换算成了“万”,而不是台湾人习惯的“千”或“百”。

我看到姑姑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两百来万人民币。

按照当时的汇率,差不多是一千万台币。

这个数字,显然超出了她的预估。

饭桌上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还是我妈反应快,连忙给我夹了一筷子排骨:“吃你的菜,话那么多。”

姑姑很快恢复了常态,她喝了口汤,慢悠悠地说:“年轻人嘛,有压力才有动力。我们当年在台北买房,也是贷了好多钱,辛苦了好多年才还清。不过辛苦是值得的,现在那房子,价值三千多万台币呢!”

她轻飘飘地报出一个数字,像是在宣布一场战争的胜利。

我爸妈又一次露出了“哇”的表情。

我没再说话。

我发现,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争论,是件特别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跟她说A,她跟你说B。

你跟她算面积,她跟你算总价。

你跟她算现在的总价,她跟你算未来的价值。

她总能找到一个角度,证明自己是优越的,是领先的,是值得被羡慕的。

这种心态,我后来跟周明讨论过。

周明说,这叫“路径依赖”。她的人生高光时刻,就是嫁到台湾的那一刻。此后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证明这个选择的正确性。如果大陆发展得比台湾好,那不就等于否定了她半生的价值吗?

“所以,让她赢。”周明总结道。

我懂。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陪着姑姑在城里到处逛。

我们带她去新开的万象城,她进去转了一圈,出来撇撇嘴:“哎哟,东西好贵哦,牌子也没我们那边全。”

我们带她去看新区的音乐喷泉,灯光秀璀璨夺目,引来阵阵欢呼。她站在人群外,淡淡地说:“这种东西,我们社区中秋晚会也常常搞啦。”

我们带她去吃本地最火的网红餐厅,排了一个小时的队。她尝了一口,放下筷子:“太油了,不健康。我们台湾现在都流行吃轻食。”

无论我们展示什么,她总能用一种“我们早就有了”或者“我们有更好的”的姿态,轻而易举地化解掉。

她甚至对我爸妈现在的生活,也开始指点江山。

“哥,嫂子,你们也该享受享受生活了嘛。怎么还在用这种老式的洗衣机?我们那边都用洗烘一体的了。”

“哎哟,这个电视也太小了啦,看久了眼睛会坏掉的。换个七十五寸的嘛,又不贵。”

她像一个巡视领地的女王,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关怀”。

我妈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她开始在厨房里跟我悄悄抱怨:“你姑姑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我一边切菜一边说:“妈,她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以前我们没感觉出来而已。”

以前,我们是仰视她的。

她说的所有话,我们都当成来自文明世界的圣经。

现在,我们平视了,甚至在某些方面已经俯视了。

所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刺耳。

矛盾的爆发,是在一个下午。

那天,我们陪姑姑去逛一个新中式的家具店,我想给我的工作室挑两个摆件。

姑姑对那些设计精巧、价格不菲的家具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她拿起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翻来覆去地看,问店员:“这个多少钱?”

店员恭敬地回答:“阿姨您好,这个是小叶紫檀的,手工雕刻,八千八。”

姑姑手一抖,差点把盒子掉地上。

“多少?八千八?人民币?”她声音都变调了。

“是的,阿姨。”

姑-姑把盒子“啪”地一声放回原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们这边物价也太离谱了吧?抢钱哦!”

她拉着我走到一边,压低声音,但分贝足以让半个店的人听到。

“静静啊,你可不要被这种店骗了哦。这种东西,在我们那边夜市,几百台币就买到了啦。都是骗你们这种不懂行的小孩子的。”

我深吸一口气。

工作室的几个同事,正好也在店里,都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的脸颊有点发烫。

我可以忍受她贬低我的城市,我的生活,甚至我的房子。

但我不能忍受她,在我的专业领域,用一种无知者无畏的姿态,来定义我的品味和智商。

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

“姑姑。”

我叫了她一声,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您可能对这个不太了解。小叶紫檀和夜市上那些染色的木头,不是一个东西。就像您说的台北的房子和我们这边的房子,地段不一样,价值也不一样,对吧?”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

姑姑愣住了。

她大概没想到,一向温顺微笑的我,会突然“顶嘴”。

她的脸瞬间涨红了,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冒犯。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好心提醒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说,“而且,姑姑,您是不是对我们这边,有什么误解?”

“我有什么误解?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我嫁到台湾的时候,你们这边还在吃什么?”她声音尖锐起来,带着被戳破伪装后的恼羞成怒。

周围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我感觉我爸在身后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

但我不想退。

有些体面,是靠退让维持不了的。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姑姑,时代变了。您已经二十多年没真正回来过了。您记忆里的家乡,跟现在的家乡,不是一回事了。”

“您总说您在台北的七十五平是豪宅,我们都尊重并且为您高兴。”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还住在您想象中的那种,需要您来‘扶贫’和‘启蒙’的环境里。”

我的话说得很重。

重到姑姑的嘴唇开始哆嗦,眼圈也红了。

“你……你……”她指着我,“你嫌我穷是不是?你觉得你现在有钱了,了不起了,看不起你姑姑了是不是?”

她开始偷换概念,把一场关于认知偏差的讨论,扭曲成了一场关于贫富的阶级斗争。

我累了。

我真的累了。

我看着她那张既愤怒又委屈的脸,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不想再跟她争辩了。

事实,永远比语言更有力量。

我挽起僵在一旁的我爸的胳膊,对我姑姑说:

“姑姑,您别生气。”

我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一种让步的姿态。

姑姑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怨气。

我接着说:

“您说的都对。我们这边,确实很多地方都还不成熟,跟台北不能比。”

我看到她嘴角扬起一丝胜利的微笑。

“这样吧,”我话锋一转,“今天也晚了,我爸妈家这边,晚上洗澡热水器不太好用,水压不稳。要不,您今天跟我去我那儿住一晚?我那儿离这儿也不远。”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最诚恳、最自然的语气,补上了那句我憋了很久的话。

“顺便,也请您……去我家看看,帮我这个晚辈,指导指导?”

“指导指导”四个字,我说得格外轻,像羽毛一样,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心上。

她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来这么一招。

先退后进,以守为攻。

她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

拒绝?显得她小气,还在为刚才的争吵生气。

答应?她心里可能也有一丝好奇。这个一直被她“教导”的侄女,住的到底是个什么“一百六十平”的房子?

我妈在一旁拼命给我使眼色,嘴型在说:“你疯了?”

我爸也一脸为难。

“静静,别胡闹,你姑姑住我们这儿习惯了。”

“不胡闹啊,爸。”我笑吟"吟地看着我姑姑,“我就是想请姑姑去体验一下。而且我老公今天也出差了,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有点害怕。”

我连借口都找好了。

一个完美的,让她无法拒绝的,充满了晚辈式示弱的借口。

姑姑的虚荣心,显然被这句“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有点害怕”给取悦了。

她脸上的怒气渐渐散去,换上了一种“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邀请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表情。

“哎呀,你这孩子,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算是答应了。

“那……好吧,就去你那儿看看。我也想看看,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把家里搞成什么样子了。”

她的话里,依然带着一丝挑剔的优越感。

但我不在乎。

我只要她去。

只要她亲眼去看。

从家具店出来,我没让我爸妈跟着。

“爸,妈,你们先回去吧,我带姑姑过去,明天早上再送她回来。”

我妈还想说什么,被我爸拉住了。

我爸看着我,眼神复杂,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路上开慢点。”

我开着我的车,一辆白色的宝马X3,这是我和周明奋斗了好几年,给自己的奖励。

姑姑坐上副驾驶,手在真皮座椅上摸了摸。

“这车不便宜吧?”

“还行,姑姑,代步工具而已。”我发动了车子。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城市的晚高峰。

我的家在城南的新区,是这几年政府重点规划的区域。道路宽阔,绿化精致,两旁都是设计现代的高层住宅和写字楼。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默。

姑姑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没再像之前那样频频发出“哎哟”的感叹。

她的表情很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迷茫。

仿佛这个她阔别了二十多年的故乡,正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野蛮生长,将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你……住在这边啊?”她终于开口,语气有些干涩。

“是啊,”我一边开车,一边说,“这边环境好,安静,离我工作室也近。”

“看起来……是规划得不错。”她用了一个很客观的词。

车子驶入我们小区的地下车库。

感应灯一排排亮起,光线明亮,地面是环氧地坪,干净得能反光。

两边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BBA是标配,偶尔还能看到保时捷和玛莎拉蒂。

姑姑的目光在那些车标上扫过,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们从专属电梯直接入户。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我按下了玄关的智能面板。

“欢迎回家。”

柔和的灯带瞬间亮起,从玄关一直延伸到客厅。舒缓的背景音乐缓缓流淌而出。窗帘自动向两侧拉开,露出外面一整面墙的城市夜景。

姑姑站在玄关,彻底呆住了。

她脚上还穿着在外面穿的鞋,一脚踩在我家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却浑然不觉。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们家是横厅设计,客餐厅加开放式厨房,形成一个巨大的、超过八十平米的空间。

光是这个空间,就比她的“豪宅”还要大。

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面是超过二十平米的大阳台,种满了花花草草。

客厅里没有主灯,用的是磁吸轨道灯和点光源,营造出一种高级酒店般的氛围。

意大利进口的模块化沙发,丹麦设计师的单人椅,墙上挂着我从一个青年艺术家那里收来的画。

开放式厨房里,嵌入式的德系厨电,中岛台上摆着我刚买的鲜花和一台造型复古的咖啡机。

整个空间,是我和周明花了半年时间,亲手设计的。每一个细节,都凝聚着我们的心血和审美。

它不是那种用钱堆砌出来的样板间,它有生活的气息,有我们自己的印记。

它是一个“家”。

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年轻的,自信的家。

“姑……姑姑,换下鞋吧。”我轻声提醒她。

她如梦初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一尘不染的地板,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哦,哦,好……”

她手忙脚乱地换上我递给她的拖鞋,动作都有些僵硬。

“随便看看吧,姑姑。”我给她倒了杯水。

她没有接水杯,而是像一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表情,开始“参观”我的家。

她先是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手扶着冰冷的玻璃,看着外面璀璨的夜景。

远处的电视塔,近处的车水马龙,构成了一幅流动的现代都市画卷。

“这……这外面……”她喃喃自语。

“那是我们市的CBD。”我说,“那边那栋最高的,是新地标,三百多米。”

她沉默了。

她在我那超过十平米的衣帽间里,看着我和周明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包包,看了很久。

她在我那可以看电影、打游戏的影音室里,摸了摸那块一百二十寸的幕布,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她在我那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和设计杂志的书房里,拿起一本书,又放下,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最后,她走进了主卧。

主卧带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卫生间里有双人台盆,还有一个大大的圆形浴缸,浴缸旁边也有一扇落地窗,可以一边泡澡一边看夜景。

她站在浴缸前,站了足足有五分钟。

我没有催她,就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整个房子里,只剩下背景音乐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转过身,看着我。

她的眼圈是红的。

不是那种愤怒的、委屈的红。

而是一种……信念崩塌后的,茫然和失落。

“静静……”

她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你这个房子……多少钱买的?”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不再是为了攀比,不再是为了证明什么。

只是一个纯粹的,源于震惊和困惑的,问题。

我看着她,很平静地回答:“买得早,连装修带家具家电,差不多三百五十万吧。”

三百五十万人民币。

超过一千五百万台币。

这个数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强撑了半生的优越感。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苍白。

她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墙壁。

“怎么……会这样……”

她喃喃着,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怨气,所有的不满,所有的炫耀欲,都烟消云散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脆弱而衰老的女人,心里只剩下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不是坏人。

她只是一个被时代洪流抛下,却不自知的普通人。

她用尽半生力气,去维护一个早已褪色的“台湾梦”。她把自己的价值,完全捆绑在了那个她出嫁时,曾经无比辉煌的宝岛上。

她看不到,或者说,她不敢看,不敢承认,海峡的这一边,早已换了人间。

因为承认了,就等于承认她当年的选择,那个让她在家乡风光无限的选择,从一个“最优解”,变成了一个“普通解”,甚至,是一个“遗憾解”。

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姑姑,”我走上前,扶住她,“您累了吧?我带您去客房休息。”

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没有解释,没有安慰,也没有追击。

沉默,是此刻对她最大的尊重。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早。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窗外的夜景,却久久无法入睡。

周明出差回来,听我讲了整个过程,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搂住我。

“你做得对。”他说,“有时候,打碎一个人的幻想,比维护它更仁慈。”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姑姑已经起来了。

她没有在客厅里坐着,而是在我的大阳台上,侍弄我那些花草。

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

我走过去。

“姑姑,起这么早。”

她回过头,对我笑了笑。

那是一个很淡的,甚至有些疲惫的笑容。没有了之前的矜持和骄傲。

“嗯,睡不着。”她说,“你这些花,养得真好。”

“我瞎养的。”

我们俩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声音很低。

“静静,姑姑昨天……是不是很讨人厌?”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我。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审视和挑剔,只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探寻。

我摇了摇头。

“没有,姑姑。您是长辈,是我们家的骄傲。”

我说的是真心话。

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她曾经是我们家的骄ट傲,这一点,无法抹去。

她眼圈又红了,她转过头去,看着远方,像是怕我看到她的眼泪。

“骄傲什么啊……”她自嘲地笑了笑,“就是一个……离家几十年的,老太婆罢了。”

“我跟你姑父,在台北,其实过得也很辛苦。”

她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跟我说那些她从来没在电话里说过的事情。

她说,她那个七十五平的“豪宅”,是在新北市,不是在台北市中心,是老公寓,楼龄快三十年了,没有电梯,每天爬楼梯都累得喘气。

她说,她那个在“很有名的公司”上班的邻居儿子,一个月十几万台币的工资,要还三十年的房贷,每个月都过得紧巴巴,根本不敢结婚。

她说,她老公的生意,早就不好做了。所谓的“台商”,听起来风光,其实很多都在惨淡经营,甚至关门大吉。

她说,台湾的年轻人,现在都说自己是“小确幸”一代,因为看不到什么大的希望,只能追求一些微小而确定的幸福。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觉得台湾好,大陆穷。我嫁过来的时候,你不知道,你们院里的人多羡慕我。我也觉得,我这辈子,值了。”

“可是……我这次回来,我发现,我看不懂了。”

“你们住这么好的房子,开这么好的车,你们的城市这么漂亮,比电视里的纽约还漂亮。”

“我……我好像一个从山里出来的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见过。”

“我还在跟你们显摆我那个破房子,我……”

她泣不成声。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什么也没说。

这一刻,语言是多余的。

我们都明白,碎掉的,不只是一个“豪宅梦”。

而是一个时代,赋予一个人的,全部的优越感和身份认同。

那天,我开车送她回我爸妈家。

车里,她很安静。

快到的时候,她突然对我说:“静静,下午……你带我去你那个工作室看看,好不好?”

我从后视镜里看她,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真诚的好奇。

我说:“好。”

下午,我带她去了我的工作室。

一个开在老厂房改造的创意园里的Loft。

她看着我的年轻同事们在电脑前忙碌,看着墙上贴满的设计图和灵感板,看着我们用3D打印机打出模型。

她像一个好奇的学生,问了很多问题。

“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你们这样画图,好厉害哦。”

“原来一个房子装修,有这么多讲究啊。”

她不再评价,不再比较。

她只是在看,在听,在尝试理解。

理解她缺席的这二十多年里,她的家乡,她的亲人,到底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姑姑在大陆待了半个月。

后半段的行程,她的状态完全变了。

她不再对所有事情都挑剔和评价。

她会兴致勃勃地让我教她怎么用手机支付,怎么叫网约车。

她会让我妈带她去逛本地的菜市场,对那些新鲜便宜的蔬菜水果赞不

绝口。

她甚至开始跟我们一起,吐槽台北的物价和房价。

“哎哟,你们这边西瓜怎么这么便宜!我们在那边,一小块就要几十块台币!”

“还是住大陆好,地方大,舒坦。”

我妈听着,只是笑,不再像以前那样附和或者反驳。

家里那种紧绷的、客气的气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的,属于家人的松弛和亲密。

临走前一天晚上,全家人一起吃饭。

姑姑从包里拿出几个红包,递给我们这些晚辈。

递给我的时候,她握着我的手,说:“静静,姑姑这次回来,多亏了你。”

我有点不好意思:“姑姑,您说这个干嘛。”

“不是客气。”她看着我,眼神很真诚,“是你让我明白了,人不能活在过去。不然,真的会变成一个笑话。”

我爸妈在一旁,表情都很感慨。

送姑姑去机场那天,天气很好。

还是我跟我爸一起送。

在安检口,姑姑抱着我,抱了很久。

“静静,有空……带你老公,来台湾玩。”

她说,“我们家虽然小,但是很温馨的。”

我鼻子一酸,点了点头:“好,姑姑,您多保重。”

看着她拖着行李箱,走进安检口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她好像比来的时候,年轻了许多。

不再端着,不再伪装,那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林秀芳,好像又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我爸开着车,一直没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姑姑她……也不容易。”

我“嗯”了一声。

车窗外,城市依旧繁华,车流不息。

我知道,那个关于“台湾豪宅”的故事,结束了。

但我们一家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一个更加真实,也更加温暖的故事。

来源:叶少思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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