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我被厂里开除,女厂长悄悄塞给我一个地址,改变我一生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1-15 09:01 1

摘要:机器一停,整个车间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只剩下人声和风扇有气无力的嗡嗡声。

1992年的夏天,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连风都是黏糊糊的。

我们红星纺织厂那台德国进口的精纺机,又趴窝了。

机器一停,整个车间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只剩下人声和风扇有气无力的嗡嗡声。

车间主任的汗顺着额头的褶子往下淌,嗓门吼得全车间都听得见:“李卫!李卫!你死哪儿去了?!”

我从一堆油腻腻的零件里钻出来,抹了把脸,手上脸上全是黑机油。

“来了!”

我提着工具箱,小跑着过去。

那台德国来的宝贝疙瘩,金贵得很,全厂只有我能伺候明白。不是我吹,我爹就是厂里退休的老钳工,我从小跟着他拆装收音机、自行车,对这些机械玩意儿有种天生的亲近感。

人群里,马小军正缩着脖子,眼神躲躲闪闪。

我心里一咯噔。

又是他。

马小军是副厂长马德兴的亲侄子,仗着这层关系,在车间里横着走。操作规章当废纸,干活全凭心情。

我俯下身子,耳朵贴在冰凉的机壳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一股子焦糊味儿钻进鼻子。

“违规操作了。”我站起身,看着车间主任,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你别瞎说!”马小军立马跳了起来,指着我,“李卫,你自己维护不到位,机器坏了赖我?”

我冷笑一声,打开检修口。

里面的传动轴,因为润滑油路被棉絮堵死,干磨得发红发烫,已经变形了。

“操作手册第三章第七条,‘开机前必须清理油路滤网’,你清了吗?”我指着那团黑乎乎的棉絮。

马小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车间主任的脸色也很难看,他看看我,又看看马小... ...他不敢得罪马副厂长。

“行了,李卫,别说了,赶紧修。”他挥挥手,想把这事儿揭过去。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

这台机器上百万,就这么被一个关系户瞎搞。上一次也是他,差点把一台梳棉机给报废了。

我没动,盯着主任的眼睛:“主任,这事儿得有个说法。按规定,这属于重大生产事故,得追责。”

主任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没说话。

马小军看主任没吭声,胆子又壮了,梗着脖子喊:“追我的责?你算老几?我叔是副厂长!”

“副厂长就能不讲道理?”我顶回去。

我这人,就是个直肠子,藏不住话。我爸总说我这臭脾气,在厂里早晚要吃亏。

果然,下午,我就被叫到了厂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跟外面的车间是两个世界。

马副厂长坐在沙发上,挺着个啤酒肚,慢悠悠地喝茶。

我一进去,他就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啪”的一声。

“李卫,你行啊,现在敢顶撞领导,调查起干部来了?”

我站得笔直:“马厂长,我只是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他冷笑,“实事求是就是,你作为机器的专职维修员,日常维护不到位,导致进口设备严重受损,给厂里造成了巨大损失!”

我脑子“嗡”的一下。

黑的能被说成白的?

“不是我!是马小军违规操作!”我急了。

“马小军同志已经承认错误,他操作有些心急,但主要责任在你!”马德兴拍着桌子,唾沫星子横飞,“厂里养着你,是让你干活的,不是让你推卸责任的!我看你这个工人,思想很有问题!”

我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咯咯响。

我看着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真想一拳头揍上去。

但我不能。我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我爸退休金不高,全家还指着我这份工资。

这是我的铁饭碗。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股邪火压下去。

“马厂长,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每天都检查了油路。是有人故意堵上的。”

“你还敢狡辩!”马德兴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我看你是不想干了!我们红星厂,不需要你这种没有责任心、还顶撞领导的工人!”

他身后,一直没说话的正厂长,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女人,叫陈静,这时才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李,这件事,厂委会已经研究决定了。”

我看向她,眼里带着一丝哀求和希望。

陈厂长是我们厂第一个大学生厂长,听说很有能力,刚来不久。平时不怎么说话,但看人的眼神很锐利。我觉得她是个讲道理的人。

她迎着我的目光,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鉴于你造成的重大损失和恶劣影响,厂里决定,予以开除处理。”

开除。

这两个字像两把大锤,狠狠砸在我脑袋上。

我懵了。

我的一切,我的技术,我的骄傲,我的铁饭碗,我给妈买药的钱……全没了。

就因为我说了句实话。

就因为我得罪了厂长的侄子。

我看着马德兴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得意,看着陈厂长那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脸。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

我什么也没说。

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转身,走出那间冷气森森的办公室。

回到车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有躲闪的。

我默默地收拾我的工具箱,那些扳手、钳子、螺丝刀,每一件都像我自己的手指一样熟悉。

现在,它们都不属于我了。

马小军靠在不远处,抱着胳膊,冲我吹了声口哨,满脸的挑衅。

我拎起沉重的工具箱,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往外走。

走出工厂大门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

“红星纺织厂”五个红色大字,在夕阳下,像一道巨大的伤口。

我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工作,我以为我会像我爸一样,在这里干一辈子,直到退休。

现在,我被赶出来了。

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也不知道回家该怎么跟爸妈说。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马德兴那张脸,和“开除”两个字,在反复盘旋。

就在我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李卫。”

是陈厂长的声音。

我转过身,看着她。夕阳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的表情依然平静,但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她走到我面前,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把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飞快地塞进了我的手里。

她的手指很凉。

“别在这里耗着了,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应该有更大的天地。”

她说完,不等我反应,就转身快步走回了厂里。

我愣在原地,摊开手心。

那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一个地址,字迹清秀有力。

广东省,深圳市,宝安区,沙井镇,蚝四村,工业区B栋301。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找一个叫刘振东的人。

深圳?

那个传说中遍地是黄金的南方城市?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它在我的手心里,被汗浸得有些潮湿。

心里五味杂陈。

她为什么要帮我?

在办公室里,她明明是亲口宣布开除我的。

是同情?还是……别有目的?

我搞不懂。

但那一刻,在这巨大的屈辱和绝望之中,这张小小的纸条,就像一根救命稻草,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回家,免不了一场风暴。

我爸气得把他的宝贝紫砂壶都摔了,指着我骂:“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我跟你说什么了?叫你忍,叫你忍!现在好了,饭碗都丢了!”

我妈在一旁抹眼泪,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低着头,任由我爸骂。

骂累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说吧,以后怎么办?”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我攥得皱巴巴的纸条。

“爸,妈,我想去深圳。”

三天后,我揣着家里所有的积蓄——三百二十七块五毛钱,登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火车上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空气里混合着汗味、泡面味和厕所的骚味。

我蜷缩在座位底下,抱着我的工具箱,工具箱里除了工具,还有两个我妈给我烙的大饼。

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

我看着那些陌生的田野和村庄,心里一片茫然。

深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个叫刘振东的人,会是什么人?

陈厂长,她到底为什么给我这个地址?

火车咣当了三天两夜。

当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沉重的工具箱,走出深圳火车站时,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高楼!

到处都是正在建设的高楼!

巨大的塔吊像钢铁巨人一样矗立着,马路上车水马龙,人们行色匆匆,脸上都写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那是混杂着焦虑和渴望的表情。

空气里,没有我们小城那种悠闲安逸的味道,而是一种热火朝天的、带着尘土味的亢奋。

我按照地址,坐上了去宝安的公交车。

车子越开越偏,从高楼大厦开进了尘土飞扬的城中村。

蚝四村,听名字就知道,以前是个养蚝的渔村。现在,到处是匆忙盖起来的农民房和简易的厂房。

我找到了工业区B栋。

那是一栋破旧的六层小楼,墙皮都剥落了。

我爬上三楼,楼道里黑漆漆的,堆满了各种杂物。

301的门是那种老式的绿色铁门,上面锈迹斑斑。

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沙哑而不耐烦的声音。

“我找刘振东先生。”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张布满胡茬、无比憔悴的脸探了出来。

那人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布满血丝,身上一股浓浓的烟味和熬夜的酸腐味。

“你谁啊?找我干嘛?”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全是警惕。

“是……是陈静,陈厂长让我来的。”我赶紧说。

听到“陈静”两个字,他的眼神闪了一下。

他拉开门,让我进去。

屋子不大,也就四五十平米,但里面堆得满满当登。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个作坊。

靠墙摆着几张工作台,上面全是各种电子元件、电路板、电烙铁和乱七八糟的电线。

地上也扔满了东西,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整个屋子,只有一张行军床算是唯一的家具。

“你是陈静什么人?”他给我递过来一根烟,自己又点上一根,狠狠吸了一口。

“她是我们厂长。”

“哦,她当上厂长了。”他吐出一口浓烟,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回忆什么。

“她让你来找我干什么?我现在这副鬼样子,可帮不了谁。”他自嘲地笑了笑。

“厂长说,您这里需要人。”我老老实实地说。

他嗤笑一声:“我需要人?我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你看见了,就这么个破作坊,上个月刚被合伙人卷了钱跑了,就剩我一个光杆司令。”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难道我千里迢迢跑过来,就是这么个结果?

“你会干什么?”他弹了弹烟灰,问。

“我会修机器。”我拍了拍身边的工具箱,“各种机器,只要是机械的,我都能摆弄。”

他挑了挑眉毛,指着墙角一台蒙着布的机器:“那个,你能修吗?”

我走过去,掀开布。

是一台贴片机,看样子也很旧了,上面落满了灰。

“这是我以前从一个倒闭的厂子里淘换来的,早就坏了,一直没钱修。”刘振东说,“你要是能把它修好,我就收下你。管吃管住,每个月……给你一百块钱。”

一百块。

我在厂里的时候,一个月工资加奖金,差不多有三百。

但我现在没得选。

“好。”我点头。

我打开工具箱,开始干活。

我没修过贴片机,但这玩意儿的原理,万变不离其宗。

我先是把外壳拆开,把里面的灰尘一点点清理干净。然后对照着模糊的电路图,一根线一根线地查。

刘振东就坐在旁边,一边抽烟,一边看。

他一开始的眼神是怀疑和不屑的,但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就变了。

变得专注,甚至有些惊讶。

我干起活来,就忘了时间,忘了周围的一切。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些齿轮、轴承、电路板。

饿了,就啃一口我妈烙的饼。渴了,就喝口凉水。

整整两天两夜。

我几乎没合眼。

终于,在第三天早上,当我把最后一根线接好,合上外壳,按下开关的时候……

机器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嗡鸣,指示灯亮了。

然后,机械臂开始平稳地移动,精准地吸取元件,贴在电路板上。

成功了。

我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刘振东冲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那台运行的机器。

他激动得嘴唇都在发抖。

他猛地转过头,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小子,行啊你!真有你的!”

我咧开嘴,笑了。

我知道,我赌对了。

就这样,我留在了这个叫“振东电子”的破作坊里。

刘振东,也就是老刘,其实是个技术大牛。

他是陈厂长大学里的师兄,当年也是国营大厂里的工程师,后来觉得束手束脚,就辞职下海了。

他懂技术,但不懂经营,更不懂人心,所以才会被合伙人骗。

我的到来,对他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我不仅修好了他那台宝贝贴片机,还把他作坊里所有半死不活的设备,全都伺候得服服帖帖。

生产效率,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成了他的专职“设备总管”。

日子很苦。

我们俩就住在那间作坊里,我睡行军床,他睡地上铺的垫子。

每天从早上六点,干到凌晨两三点。

吃的是最便宜的快餐,五块钱一份的猪脚饭,能看到两小块肉,就算改善生活了。

深圳的夏天,闷热得能把人烤化。

作坊里没空调,只有一台破风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

每天晚上,我脱下T恤,都能拧出水来。身上被蚊子咬得全是包。

有好几次,我累得躺在床上,都想卷铺盖回家。

但一想到我爸那失望的眼神,一想到马德兴那张得意的脸,我就咬着牙,把这念头压下去。

我得混出个样来。

我不能当逃兵。

除了修机器,我开始跟着老刘学电子技术。

我虽然学历不高,只有个技校文凭,但我脑子不笨,而且肯钻研。

老刘也愿意教我。

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小李,你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他不止一次这么说,“脑子活,手也稳,比那些科班出身的书呆子强多了。”

我不仅学,我还琢磨。

我们当时主要做的,是给一些大厂代工VCD的解码板。

利润薄得像刀片。

而且,大厂的订单很不稳定,有一顿没一顿的。

我发现,我们的生产流程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

比如,有些工序可以合并,有些零件可以用更便宜的国产货替代,性能差不了多少。

我把我的想法跟老刘说了。

他一开始还不同意,觉得国产货质量不行。

我就偷偷买了些国产元件,自己焊了一块板子,反复测试。

结果证明,性能完全达标,成本却下降了百分之三十。

老刘看着我测试出来的数据,半天没说话,最后狠狠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小子,脑子比我还好使!”

从那以后,作坊里的大小事务,他都开始跟我商量。

我们不再是单纯的老板和伙计,更像是战友。

一天晚上,我们俩收工后,难得奢侈一把,在楼下大排档点了两个小菜,要了两瓶啤酒。

喝着喝着,老刘的话就多了起来。

他跟我讲起了陈静。

“小静她……是个苦命人。”老刘喝了口酒,眼神悠远,“她也是大厂子弟,但她爸当年被打成右派,受了很多苦。她愣是靠自己,考上了大学。”

“她这人,外冷内热。看着不近人情,其实心最软。她最看不得有才华的人被埋没,也最恨那些靠关系、搞歪门邪道的人。”

我心里一动。

原来是这样。

她开除我,是厂委会的决定,她无力回天。

但她又不想我这么个技术骨干,就此沉沦。

所以,她给了我一个地址,给了我一条她认为可行的出路。

她把赌注,压在了我和她师兄的身上。

我端起酒杯,把一杯冰凉的啤酒一饮而尽。

心里那点对她的怨气,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感激。

我不能让她失望。

我也不能让老刘失望。

更不能让自己失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作坊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靠着成本优势和过硬的质量,我们接到的订单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稳定。

我们招了两个工人,都是从老家出来的小年轻。

其中有个女孩,叫林晓雅。

她比我小两岁,人很文静,做事特别认真仔细。

她负责最后的质检。

每次我从机器旁抬起头,总能看到她低着头,用放大镜仔细检查电路板的样子。

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像两把小刷子。

有时候,她会给我端来一杯水。

“卫哥,歇会儿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

我们很少说话,但彼此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我知道,她跟我一样,也是背井离乡,想在这里闯出一片天。

我们都是在泥泞里挣扎的人,所以更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那份坚韧。

转眼,到了95年。

这三年,我们没日没夜地干,攒下了一笔钱。

老刘把那个破作坊盘了下来,又租了隔壁两间,扩大了生产线。

“振东电子”终于不再是个光杆司令的草台班子了。

我们开始不满足于只做代工。

“小李,咱们得有自己的产品。”老刘说,“老给别人做嫁衣,永远发不了大财。”

做什么产品?

我们俩合计了很久。

当时,VCD市场已经是一片红海,我们这种小作坊进去,就是炮灰。

必须找到一个蓝海市场。

我天天往华强北跑。

那时候的华强北,已经是全国最大的电子市场。

我不是去买东西,就是去看,去看什么东西卖得火,去看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有一天,我看到一个档口,围了一堆人。

他们在卖一种叫“复读机”的东西。

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能把磁带里的声音,重复播放。

主要卖给学英语的学生。

一台要卖五六百,还供不应求。

我心里一动。

这东西,技术上不复杂啊!

不就是磁带机芯加一个数字存储和控制电路吗?

我花血本买了一台回来,和我跟老刘两个人,把它给拆了。

研究了三天。

“能做!”老刘一拍大腿,“而且,我们可以做得比它更好!成本比它更低!”

我们说干就干。

我负责机械结构和外观设计,老刘负责电路。

我们俩又开始了那种没日没夜的日子。

为了解决一个数字采样失真的问题,我们俩在作坊里关了整整一个星期。

饿了就吃泡面,困了就在行军床上眯一会儿。

晓雅看我们这样,心疼得不行。

她不会技术,就每天给我们买好饭,烧好水,把作坊收拾得干干净净。

有她在,那个油腻腻的作坊,竟然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终于,在一个月后,我们的第一台复读机样机,诞生了。

它比市面上的产品更小巧,外观更漂亮,而且我们创新地增加了一个“跟读对比”的功能。

最关键的是,我们的成本,只有市面上产品的一半。

“就叫‘启航’吧。”我看着那台样机,心里充满了激动。

这是我们的希望。

我们拿着样机,开始跑市场。

但现实,又给了我们一盆冷水。

我们没有品牌,没有渠道,那些经销商根本不搭理我们。

“什么破牌子?没听过。不要不要。”

我们跑了半个月,一台都没卖出去。

钱,快烧光了。

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老刘愁得一晚上能抽两包烟。

我也急得满嘴起泡。

难道,我们就要死在黎明之前?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作坊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一片绝望。

晓雅默默地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卫哥,别太累了。”

我苦笑一下:“不累不行啊,几十口人等着吃饭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卫哥,我有个同学,在市里的电台当实习生。她说,她们电台有个节目,叫‘夜空不寂寞’,专门帮助听众解决难题的。要不……我们去试试?”

去电台?

我愣住了。

这能行吗?

但现在,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第二天,我抱着我们的“启航”复读机,和晓雅一起,找到了市电台。

我们连门都进不去。

保安把我们拦在外面。

我们俩就在门口,从早上等到下午。

就在我们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戴着耳机的女孩,匆匆忙忙地从里面跑出来。

晓雅眼睛一亮,拉着我迎上去:“小敏!”

那个叫小敏的女孩,就是晓雅的同学。

她听了我们的来意,面露难色。

“这个……我们节目都是情感热线,你们这个……好像不太搭啊。”

我急了,赶紧把复好几遍的词背出来:“这位老师,我们不是来卖东西的!我们是想帮助那些想学好英语,但是又买不起昂贵复读机的学生!”

我把我们如何研发,如何降低成本,如何想让更多普通家庭的孩子用上复读机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我说得口干舌燥,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小敏看着我,又看了看晓雅,最后咬了咬牙。

“行吧,我带你们去见见我们主持人,成不成,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节目的主持人,叫白雪,是个声音非常好听的知性女人。

她听了我的讲述,又拿过我们的复读机,试用了一下。

她的眼睛,亮了。

“东西是好东西,故事也很好。”她看着我,“但是,我们不能直接给你们打广告。”

我的心又凉了半截。

“不过……”她话锋一转,“今晚的节目,正好有一个高三学生打来电话,说他英语成绩总也上不去,家里条件又不好,很苦恼。我可以把你们的故事,当成一个励志案例,讲给他听。同时,我可以说,这家‘启航’电子厂,愿意免费赠送十台复读机给有同样困难的听众。”

免费送?

那我们不是亏大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白雪已经笑了:“小伙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进十步。”

那天晚上,我和老刘,还有晓雅,守在收音机旁。

当白雪用她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讲出“振东电子”和“启航”复读机的故事时,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节目播出的第二天。

我们作坊的电话,被打爆了。

有来咨询复读机的,有来要免费名额的,更多的是……经销商!

“喂?是启航电子吗?你们的复读机,批发价多少?”

“你们在哪?我们想去看看货!”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我和老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狂喜。

我们成功了!

“启航”复读机,一炮而红。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我们的小作坊,根本生产不过来。

我们用赚到的第一笔钱,租了更大的厂房,买了新的生产线,招了更多的工人。

我也从一个维修工,变成了管着几十号人的生产主管。

老刘负责技术和销售,我负责生产和管理,晓雅成了我的助理,也成了我的女朋友。

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我们的日子,像加了润滑油的机器,飞速运转起来。

就在我们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

那天,我正在车间里检查生产线。

晓雅跑过来,脸色有些奇怪。

“卫哥,外面有个人找你。”

“谁啊?”

“他说……他姓马。”

我心里一沉。

走到厂门口,我看到了他。

马德兴。

几年不见,他胖了,也老了。头发稀疏,西装穿在身上,显得有些邋遢。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副厂长了。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似乎没认出来。

也难怪,这几年,我晒黑了,也壮了,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毛头小子。

“你找谁?”我问。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请问,李卫……李老板在吗?”

李老板。

这个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讽刺。

“我就是。”我淡淡地说。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里全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你是李卫?”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像是想从我身上,找出当年那个被他一句话就开除的小工人的影子。

“马厂长,别来无恙啊。”我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

他的脸,瞬间涨红了。

“不敢当,不敢当。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厂长了。”他搓着手,一脸的局促。

“哦?那我们红星厂,现在怎么样了?”我明知故问。

他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去。

“唉,垮了。去年就破产了。”

意料之中。

这几年,国企改革,大批经营不善的工厂倒闭。像红星厂那种靠关系、不重技术的企业,垮掉是迟早的事。

“那你今天来,是?”

他犹豫了半天,才从一个破旧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李老板,是这样的……我听说你们厂子现在做大了,需要很多电子元件。我一个朋友,开了个小公司,专门做这个的。质量好,价格也公道。您看……能不能给个机会?”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

一份简单的报价单。

上面的价格,比我们现有的供应商,高出至少两成。

我把报价单还给他。

“马厂长,做生意,讲的是货真价实。你这份报价,没有诚意啊。”

他的脸,白了。

“李老板,价格……价格可以再谈,再谈的。”他几乎是在哀求了,“我那侄子,马小军,前几年跟人出去混,被人骗光了家底,还欠了一屁股债。我这也是……没办法了。”

马小军。

那个曾经把我踩在脚下,毁了我铁饭碗的人。

我看着眼前这个低声下气的男人,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只觉得可悲。

风水轮流转。

当年他一句话能决定我的生死。

现在,我一句话能决定他的生计。

“卫哥……”晓雅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眼神里,是善良和不忍。

我沉默了。

我不是圣人。

但我也不想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这样吧。”我开口,“你让你朋友,按照市面价,重新做一份报价单。另外,把你们的样品送过来。如果质量过关,我可以考虑,给你们一部分订单。”

马德兴的眼睛,瞬间亮了,充满了感激。

“谢谢!谢谢李老板!太谢谢你了!”他连连鞠躬。

我没有再看他,转身和晓雅走回了厂里。

“卫哥,你真是个好人。”晓雅说。

我摇摇头。

“我不是好人,我只是不想活成我讨厌的样子。”

打发了马德兴,我们的“启航”也迎来了真正的挑战。

我们的复读机火了之后,模仿者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价格战,打得昏天黑地。

我们的利润,被一再压缩。

“这样下去不行。”老刘在会议上,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我们必须要有技术壁垒!要有别人抄不了的东西!”

那段时间,我和老刘又把自己关进了实验室。

我们想做什么?

我们想做一款,能真正实现“人机对话”的复读机。

它不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能判断用户的发音是否标准,能进行简单的情景对话。

这个想法,在当时,简直是天方夜谭。

它需要用到语音识别技术。

而这项技术,在90年代,还掌握在少数几家国外巨头手里,而且成本高得吓人。

我们买不起。

只能自己研发。

那是一段黑暗得看不到光的日子。

无数次的失败。

无数次的推倒重来。

我们投入了所有的利润,甚至抵押了厂房,从银行贷了一大笔款。

公司里,开始有流言蜚语。

很多人不理解,我们明明能赚钱,为什么要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有几个技术骨干,甚至跳槽去了竞争对手那里。

老刘的头发,白了一大半。

我也感觉自己快被压垮了。

一天深夜,我又一次测试失败。

我把手里的电路板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蹲在地上,抱着头,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绝望。

我觉得,我可能真的要输了。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背上。

是晓雅。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卫哥,就算……就算我们失败了,也没关系。”她在我耳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我还像以前一样,给你做饭,给你烧水。”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转过身,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重新捡起工具,和老刘一起,继续扎进了那堆代码和电路里。

就在我们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个电话,带来了转机。

电话,是陈静打来的。

自从我南下之后,我们只通过几次信,报个平安。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小李,听说你遇到麻烦了?”她的声音,还和当年一样,平静而有力。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把我们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她沉默了很久。

“小李,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被开除的时候,我说过,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应该有更大的天地。”

“我记得。”

“现在,就是考验你的时候。真正的企业家,不是看他顺风顺水的时候能飞多高,而是看他身处绝境的时候,能不能扛得住。”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我这边,可能能帮你一下。”她话锋一转。

“我们厂破产后,我也办了停薪留职,出来做点事。我认识中科院声学所的一位教授,他一直在研究中文语音识别技术,也拿到了一些成果,但一直苦于没有产业化的机会。”

“我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他对你的想法很感兴趣。他后天会到深圳,你们可以见一面。”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陈……陈姐……”我第一次这么叫她,“谢谢你。”

电话那头,她轻轻地笑了。

“不用谢我。路,是靠你自己走出来的。我只是在旁边,扶了你一把而已。”

两天后,在一家茶馆里,我见到了那位姓张的教授。

教授五十多岁,文质彬彬,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学者的执拗。

我把我们的样机,和我们的构想,详细地向他做了演示。

他听得很认真,不时地打断我,问一些技术细节。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但还是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讲完后,我忐忑地看着他。

他沉默了足足五分钟。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的想法,很大胆,也很有远见。我们实验室的技术,可以帮你实现它。”

“但是,我们合作,有一个条件。”

“教授您说!”

“这项技术的专利,属于研究所。我们可以授权给你们使用,但你们每年销售额的百分之五,要作为专利费,支付给我们。而且,这笔钱,将全部用于后续的研发。”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没问题!”

这根本不是条件,这是天大的馅饼!

我们不仅得到了核心技术,还相当于拥有了一个国家级的研发后盾!

和张教授的合作,让“启航”一夜之间,鸟枪换炮。

半年后,我们推出了全新的“启航”智能复读机。

它不仅能跟读对比,还能进行人机对话,纠正发音,甚至能陪练口语。

这款产品,一上市,就引爆了整个市场。

它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学习工具,而是一个真正的“AI英语老师”。

所有的竞争对手,在我们的技术壁垒面前,不堪一击。

订单,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们的工厂,再次扩大。

“启航电子”,成了复读机行业里,当之无愧的霸主。

2000年,新世纪的钟声敲响。

我和晓雅,在深圳买了房,安了家。

我们的婚礼上,老刘哭得像个孩子。

陈静也来了。

她从北京专程飞过来,作为我的证婚人。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套裙,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气质比当年更加沉稳干练。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欣慰。

“小李,祝贺你。你没有让我失望。”

我给她敬酒,眼眶有些湿润。

“陈姐,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她摇摇头:“我给你的,只是一个地址。后面的路,每一步,都是你自己走出来的。是你自己的坚韧和才华,成就了你自己。”

“这个世界,不会埋没任何一个真正有本事,又肯努力的人。一时的困顿,只是为了让你跳得更高。”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

我想起了1992年那个炎热的夏天。

那个被赶出工厂,失魂落魄的下午。

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小小的地址。

如果,当年我没有被开除。

我可能现在,还在那个已经倒闭的工厂里,领着微薄的遣散费,为下半辈子发愁。

或者,像马小军一样,在时代的浪潮里,被拍得粉身碎骨。

那场看似毁灭了我人生的灾难,却阴差阳错地,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

它把我从那个即将沉没的“铁饭碗”里,狠狠地推了出来,推向了一片更广阔的,也更汹涌的大海。

如今,我们的公司,已经不再只做复读机。

我们有了自己的研发中心,开始涉足MP3、学习机,甚至智能手机的领域。

“启航”,从一个小作坊,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科技公司。

去年,我回了一趟老家。

红星纺织厂,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荒草丛生。只有那几个褪了色的红色大字,还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我站在废墟前,站了很久。

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怨。

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一个时代结束了。

另一个时代,在我们手里,刚刚开始。

我掏出手机,给我和晓雅的儿子打了个电话。

“喂,爸爸。”电话那头,是儿子稚嫩的声音。

“英语作业写完了吗?用不用爸爸陪你练练口语?”

“不用啦!我有‘启航’机器人陪我练!”

我笑了。

挂掉电话,我看着远方的天空。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

我知道,我的路,还很长。

来源:星闪晨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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