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六早上九点,阳光正好,我却被客厅里婆婆那高了八度的嗓门给吵醒了。
周六早上九点,阳光正好,我却被客厅里婆婆那高了八度的嗓门给吵醒了。
那声音尖利得像一把锥子,直直戳进我的耳膜。
“陈默!你赶紧跟你媳妇说说,老二要结婚,婚房总得有吧?你当大哥的,不得表示表示?”
我丈夫陈默的声音温吞吞的,像一团被水浸湿的棉花。
“妈,我们这不也就一套房自己住着吗?我能怎么表示?”
“你那套房当初首付,我跟你爸没添钱?现在你弟弟有困难,你倒推得一干二净!”
我心里冷笑一声,添钱?当初两家凑首付,他们二老拿了三万,我爸妈拿了三十万,这三万块钱,婆婆念叨了快八年。
我掀开被子,走到客厅。
婆婆正坐在我们家那张米白色的皮沙发上,屁股底下垫着她自己带来的花布垫子,说是嫌皮沙发“凉”,其实是嫌我们“费”。
她看到我,眼睛一亮,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小婉醒啦?快来,妈跟你商量个事。”
我没坐下,就那么靠在卧室门框上,抱着胳膊。
“妈,我刚才都听见了。”
婆婆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更灿烂了,“听见正好!省得我再说一遍。你跟陈默结婚早,福气好,现在有房有车有工作。你小叔子陈浩呢,运气差了点,到现在工作还不稳定,女朋友催着结婚,没婚房,人家姑娘不愿意啊。”
我差点气笑了。
运气差?
陈浩比陈默小两岁,大学毕业就没正经上过一天班,天天在家打游戏“吃现成”,靠着公婆的退休金过日子,隔三差五还找陈默“打秋风”。
这叫运气差?这叫活该!
“所以呢?”我淡淡地问。
“所以你跟陈默商量下,把你俩现在住的这套房,先过户给陈浩结婚用。你们俩先出去租个房子住,等以后我们老两口拆迁了,那五套还建房下来,还能少了你们的?”
婆婆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
我看着她,一瞬间,怒火冲到了头顶。
“妈,您是在开玩笑吗?”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婆婆把脸一沉,“老大帮衬老二,不是应该的吗?你这个当嫂子的,怎么这么小气?”
我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堵得慌。
陈默赶紧过来拉我,“小婉,妈也是着急,你别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陈默,你听听妈说的是什么话!把我们的房子给陈浩,让我们出去租房住?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
“怎么就不是人想出来的主意了?”婆婆“噌”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这房子首付我们家也掏钱了!你别以为你家多掏了几个钱就了不起了!我儿子娶了你,你就得认我们陈家的规矩!”
“你们陈家什么规矩?坑大儿子的规矩?”我彻底破防了。
“你!你这个女人,真是眼瞎心盲!”婆婆气得浑身发抖。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为了那个不争气的次子,她竟然能理直气壮地要求长子和长媳净身出户。
这是何等的偏心?
“妈,这房子不可能给陈浩。”我一字一句地说,“您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反了你了!”婆婆尖叫起来,“陈默!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这是要赶我走啊!”
陈默夹在中间,满头大汗,一边拉着我,一边劝着他妈。
“妈,您少说两句,小婉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管!今天这事你们不答应,我就不走了!”婆婆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摆明了要耍赖。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需要冷静。
我听见外面陈默还在低声下气地劝着,婆婆的哭嚎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八年来的委屈和心酸,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和陈默是大学同学,毕业后留在这个城市。我们努力工作,省吃俭用,就为了能有一个自己的家。
我爸妈心疼我,拿出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凑了三十万。
公婆呢,东拼西凑,拿了三万。
就这三万,成了他们手里拿捏我们的尚方宝剑。
小到逢年过节的红包,大到给小叔子陈浩找工作的“打点费”,只要我们稍有迟疑,婆婆就会把这三万块钱拿出来说事。
“当初要不是我们,你们能买得起房?”
“吃水不忘挖井人啊。”
“你小叔子就是你亲弟弟,你不帮他谁帮他?”
这些话,像魔咒一样,我听了八年。
陈默是个孝顺儿子,或者说,是个愚孝的儿子。每次婆婆提出无理要求,他总是劝我:“我妈不容易,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弟还小,不懂事,我们多担待点。”
我一次次妥协,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得寸进尺。
今天,他们终于图穷匕见,直接盯上了我们的房子。
我的心,一点点变冷,变硬。
外面的争吵声终于停了。
过了很久,卧室门被轻轻推开,陈默探进头来。
他眼睛红红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歉意。
“小婉,我妈……她走了。”
我没说话。
他走过来,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拉我的手。
“你别生气了,我知道妈今天说的话太过分了。我已经跟她说了,房子是我们的底线,绝对不可能让。”
我抽出手,坐了起来。
“陈默,这是第几次了?”
他愣住了,“什么第几次?”
“这是第几次你跟我说‘我妈太过分了’,‘我已经跟她说了’?有用吗?下一次,她只会更过分。”
陈"我……"陈默哑口无言。
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这次是要我们的房子,下次呢?是不是就要我们的命了?”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颤抖。
“小婉,你别这么说……”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我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陈默,我嫁给你八年,给你生儿育女,操持这个家。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也没有对不起你爸妈。可是他们呢?他们是怎么对我的?”
“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随便薅羊毛的外人?一个可以为了他们宝贝儿子随时牺牲掉的工具?”
我的质问像一把把刀子,扎在陈默心上。
他痛苦地抱住头,“对不起,小婉,是我没用,是我没处理好。”
“你不是没用,你是懦弱!”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总想着两边都不得罪,结果呢?你妈觉得你理亏,我觉得你委屈。你谁都对不起!”
房间里陷入了死寂。
只有我压抑的哭声。
哭了很久,我擦干眼泪,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有些事情,指望别人是没用的,只能靠自己。
“陈默,”我开口,声音异常冷静,“从今天起,这个家,我来做主。”
他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后你爸妈和你弟的任何要求,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否则,一分钱,一件东西,都别想从这个家拿走。”
“小婉,这样……是不是太绝了?”陈默有些犹豫。
“绝?他们要我们净身出户的时候,想过‘绝’这个字吗?”我冷笑。
“我爸妈养我这么大,不是让我来给别人当扶弟魔的。我的钱,我爸妈的钱,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给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挥霍?”
陈默沉默了。
我知道,我的话触动了他。
他骨子里也是有自尊的,只是常年被亲情和孝道绑架,不敢反抗。
“好。”过了许久,他终于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果然,没过两天,公公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的语气比婆婆要“高明”得多,不带一个脏字,却句句都是压力。
“陈默啊,你妈回来气得两天没吃饭了。我知道小婉有情绪,但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非要闹得这么僵?”
陈默开了免提,他看了我一眼,我对他摇了摇头。
“爸,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房子是我们的底线。”陈默的语气很坚定。
“唉,”公公叹了口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怎么也这么不懂事?你弟弟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他要是结不了婚,我们陈家的脸往哪儿搁?你作为大哥,脸上就有光了?”
又是这套“家族荣誉”的说辞。
“爸,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靠别人给的。陈浩要是自己有本事,就算租房结婚,别人也一样看得起他。他现在这样,就算住进金銮殿,也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陈默这几句话说得倒是很硬气。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看来,上次的谈话,还是有效果的。
电话那头的公公沉默了。
他大概没想到,一向顺从的大儿子,这次竟然敢顶嘴了。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语气里充满了怒意,“翅膀硬了是吧?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是吧?陈默我告诉你,我们老两口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们做主!”
“那五套还建房,你们一分都别想!”
说完,他“啪”地挂了电话。
陈默拿着手机,脸色发白。
“小婉,爸他……”
“他说的是气话,也是真心话。”我平静地接过话头,“他们早就打算好了,那五套房,本来就没我们的份。”
“怎么会……”
“你还不明白吗?在他们眼里,你这个大儿子,是‘有出息的’,是应该‘反哺’家庭的。而陈浩那个小儿子,是‘没本事的’,是需要整个家庭去‘供养’的。”
我顿了顿,继续说:“他们不是不知道陈浩烂泥扶不上墙,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要拼命从你这里挖东西去填那个无底洞。他们觉得你反正自己能挣,饿不死。”
陈默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破了他用“亲情”编织的虚假幻想。
“那……那我们怎么办?”他茫然地问。
“凉拌。”我吐出两个字,“从现在开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要作,我们就看着。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作成什么样。”
这件事之后,家里消停了一段时间。
婆婆和公公没再打电话来,小叔子陈浩也没再上门。
我以为他们是想通了,或者说是放弃了。
我太天真了。
暴风雨来临前,总是格外平静。
一个月后,陈浩的女朋友小丽突然给我打电话,约我出去喝咖啡。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
咖啡馆里,小丽搅动着杯子里的拿铁,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笑。
“嫂子,听说前阵子……叔叔阿姨为了房子的事,跟你和大哥闹得不愉快?”
“消息挺灵通。”我喝了口美式,那股苦味让我瞬间清醒。
“嫂子你别误会,”她连忙摆手,“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其实……我也觉得叔叔阿姨做得有点过分。”
哦?
我挑了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让你们把房子过户给我们的确不合适,毕竟是你们辛苦挣来的。”她一脸“通情达理”的样子,“所以,我跟陈浩商量了一下,我们也不要你们的房子了。”
我心里冷笑,说得好像是我们欠你们的一样。
“那挺好。”我面无表情地说。
“但是呢,”她话锋一转,“结婚总得有个住的地方。我们想着,要不这样,嫂子,你们家不是还有辆车吗?那辆车,你们平时上班也开得少,大部分时间都停在车库里吃灰,怪浪费的。”
我放下咖啡杯,看着她。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们把车给我们。我们卖了车,差不多能凑个小户型的首付。这样,我们有地方住了,你们也不用把房子给我们,两全其美,你看多好?”
她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仿佛提出了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案。
我被她这种强盗逻辑气得直想笑。
“小丽,你是在跟我讲笑话吗?”
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嫂子,你怎么这么说呢?我这可都是为了大家好啊。车子是消耗品,房子是固定资产,用一个消耗品换你们的固定资产不被惦记,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吧?”
“划算?”我反问,“这辆车,是我爸妈在我生孩子那年,给我买的代步车,方便我带孩子出门。车本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你现在让我把我的车给你,去给你男朋友凑首付?你凭什么?”
“就凭……就凭陈浩是陈默的弟弟啊!”她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谁跟你一家人?”我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想让我出钱给你买房,门儿都没有!”
“你!”她气得脸都红了,“林婉,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们非得求着你吗?我告诉你,叔叔阿姨说了,那五套还建房,以后全都是我们的!到时候,你们什么都捞不着,有你们哭的时候!”
说完,她抓起包,气冲冲地走了。
我坐在原地,端起那杯已经冷掉的美式,一饮而尽。
苦涩,但提神。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用未来的五套房做诱饵,逼我就范。
可惜,我不是那个会被画饼充饥的傻子。
晚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陈默。
他听完,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
“欺人太甚!他们怎么能这样!”
“他们一直都这样,只是你以前没看清而已。”我平静地说。
“小婉,对不起……”他又开始道歉。
“别说对不起。”我打断他,“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陈默,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爸妈真的把那五套房全都给了陈浩,你怎么办?”
陈默愣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不敢想。
“我……我不知道。”他颓然地坐下。
“你需要知道。”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因为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你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当你的‘好儿子’,看着我们这个小家被他们吸干最后一滴血,还是跟我站在一起,保护我们自己的生活?”
我的话像重锤一样,敲打着他的心。
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决绝。
“小婉,我选你。我选我们这个家。”
那一刻,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我等他这句话,等了太久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进入了“战备”状态。
我做了一件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开始收集证据。
我是学会计出身的,对数字和条理有着天生的敏感。
我翻出了这八年来,陈默给他家里转账的所有记录。
每一笔,我都用Excel表格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
时间,金额,用途。
“2015年6月,给陈浩交大学学费,5000元。”
“2016年春节,给公婆红包,10000元。”
“2017年3月,陈浩说要创业,‘借’走50000元,至今未还。”
“2018年,婆婆生病住院,所有费用我们承担,共计32000元。”
……
一笔笔,一桩桩,触目惊心。
看着表格上不断累加的数字,我自己的手都在抖。
八年,整整八年,陈默通过各种方式“补贴”他家里的钱,加起来竟然高达三十多万。
这还不包括那些零零散散的,没有记录的现金。
我把这张表格打印出来,放在陈默面前。
他看着那张纸,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这么多……”他喃喃自语。
“是啊,这么多。”我指着其中一笔,“你看这五万,说是创业,钱拿走了,项目呢?连个响儿都没有。这跟打水漂有什么区别?”
“还有这笔,婆婆住院。我们出钱出力,陈浩呢?除了第一天露了个面,后面人影都见不着。出院那天,还是我去办的手续。他倒好,拿着你给的钱,去给他女朋友买最新款的手机。”
这些事,陈默不是不知道。
只是以前,他都用“他是我弟”、“我妈不容易”来麻痹自己。
现在,白纸黑字摆在面前,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我就是个傻子。”他痛苦地抓着头发。
“你不是傻子,你只是被亲情绑架了。”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现在醒悟,还不晚。”
除了整理这些转账记录,我还做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我找到了当年买房时的所有票据和合同。
我清楚地记得,这套房子的总价是120万。首付36万,我爸妈出了30万,公婆出了3万,我们自己出了3万。
剩下的84万,是商业贷款,贷款人是陈默和我两个人。
每个月的月供,都是从我们俩的联名账户里划走的。
我把银行流水全部打印了出来,每一笔还款记录都用荧光笔标出。
我还特意去咨询了一位做律师的朋友。
朋友告诉我,这套房子属于我们夫妻共同财产。即使首付公婆出了钱,也只能算作对我们的赠与,或者他们可以主张这三万块钱是借款。但他们没有任何权利要求我们将房子过户给小叔子。
至于他们口中的那五套还建房,情况就更复杂了。
那是公婆名下的老房子拆迁所得,属于他们的婚前财产。他们有完全的处置权,想给谁就给谁。
法律上,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如果他们真的铁了心不给你们,你们也只能认栽。”律师朋友总结道。
“我明白了。”我挂了电话,心里却异常平静。
我本来也没指望那五套房。
我只是要守住我们自己的东西,守住我们的底线和尊严。
我把所有的资料,包括转账记录、购房合同、银行流水、法律咨询的要点,全都整理在一个文件夹里。
我看着那个厚厚的文件夹,心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
这不是冷酷无情,这是自我保护。
家,应该是温暖的港湾,而不是一个可以被无限度索取的无底洞。
亲情,应该是相互的扶持,而不是单方面的压榨。
我把文件夹锁进了保险柜。
然后,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天。
该来的,总会来。
三个月后,一个周日的下午。
公公亲自打来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陈默,你和小婉,现在就带着房本和身份证,到老宅来一趟。你弟弟的婚事,今天必须有个了断。”
“所有亲戚都在,我们开个家庭会议,把话说清楚。”
我听着电话里公公不容置喙的口气,和陈默对视了一眼。
我们都知道,鸿门宴来了。
“去吗?”陈默问我,声音有些紧张。
“去。”我回答得斩钉截铁,“为什么不去?有些事,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次性解决。”
“带上那个文件夹。”我说。
陈默重重地点了点头。
公婆的老宅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房子不大,此刻却挤满了人。
七大姑八大姨,各路亲戚,坐了满满一屋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烟味、汗味和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气氛。
我们一进门,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
公公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脸色铁青,手里盘着两颗核桃,咯咯作响。
婆婆坐在他旁边,眼睛红肿,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小叔子陈浩和他女朋友小丽,则像两只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地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
看到我们,小丽还故意往陈浩身上靠了靠,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来了?”公公抬了抬眼皮,声音冷得像冰。
“爸,妈。”陈默硬着头皮打招呼。
我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环视了一圈。
很好,观众都到齐了,戏可以开场了。
“既然来了,就坐吧。”公公指了指旁边的小板凳。
连个正经座位都没有。
这是下马威。
我没动,陈默拉了拉我,我才跟着他坐下。
“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想让各位做个见证。”公公清了清嗓子,声音在不大的客厅里回荡。
“家门不幸,出了个不孝子!”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为了个女人,连父母兄弟都不要了!我陈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他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陈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按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让他说,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公公站了起来,指着陈默,“你弟弟结婚,你这个当大哥的,必须把婚房给他解决了!要么,把你现在住的房子过户给他。要么,就拿出一百万现金,给他买一套新的!”
一百万!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惊呆了。
陈浩和小丽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贪婪的光芒。
“爸!你这是抢劫!”陈默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吼道。
“我抢劫?我是在给你机会!给你一个当儿子、当哥哥的机会!”公公吼得比他还大声,“你要是不答应,从今往后,我陈家就没你这个儿子!我们老两口,还有那五套还建房,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图穷匕见。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用断绝关系和五套房产,来逼我们就范。
客厅里鸦雀无声。
所有亲戚都看着我们,等着我们的反应。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道必选题。
一边是虚无缥缈的“孝道”和未来可能到手的巨额财产,一边是眼前的房子和夫妻感情。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吧。
毕竟,那是五套房啊。
在这个城市,五套房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婆婆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陈浩和小丽更是得意忘形,小丽甚至挑衅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你斗不过我们的。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走到陈默身边,从他手里拿过那个文件夹。
“爸,您先别激动。”我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大概以为我会哭,会闹,会像个泼妇一样撒泼。
可我没有。
我越是平静,他们心里越是没底。
公公皱起了眉头,“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不想耍花样,我只是想跟您算一笔账。”
我打开文件夹,拿出那张我精心制作的Excel表格。
“爸,妈,还有各位叔叔阿姨,长辈们。”我举起那张纸,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这张纸上,记录的是从我们结婚第二年开始,八年时间里,陈默以各种名义,转给家里的每一笔钱。”
“给陈浩交学费,五千。给他买电脑,八千。他说要学开车,报名费、打点费,一万二。”
“妈您有一次说腰不好,想买个按摩椅,陈默二话不说给您转了一万五。”
“爸您喜欢钓鱼,那套两万块的顶级钓鱼竿,也是陈默买给您的。”
“还有陈浩那次所谓的‘创业’,拿走了五万块,至今分文未还。”
……
我每念一笔,公公婆婆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陈浩更是坐立不安,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周围的亲戚们开始窃窃私语。
他们大概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这些年,有记录可查的转账,一共是三十一万六千八百元。”我放下表格,声音清晰而有力。
“这笔钱,我们今天不提,就当是陈默作为儿子和哥哥,尽的一份心意。”
听到这里,婆婆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陈浩也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笑了笑,拿出另一份文件。
“但是,另一笔账,我们今天必须算清楚。”
我举起手里的购房合同和银行流水。
“这是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的购房合同,以及这八年来,每个月偿还银行贷款的流水单。”
“爸,我记得您刚才说,这房子的首付,您和妈也添钱了,对吗?”我看向公公。
公公一愣,随即梗着脖子说:“没错!我们出了三万!”
“对,是三万。”我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可是爸,您好像忘了一件事。”
“这套房子,是拆迁安置房转的商品房,当时我们买的时候,享受了政策优惠。而这个优惠指标,用的是我外公的名字。我外公是离休干部,按照政策,他名下的直系亲属购房,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这套房子原价150万,打完八折,正好是120万。这中间的30万差价,是我外公放弃了他自己的购房名额,送给我们的。”
“这件事,您不会忘了吧?”
我的话一出口,整个客厅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公公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婆婆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是他们家一直不愿提起的秘密。
他们总对外人说,这房子是他们陈家买的,我们只是借住了我娘家的光。
他们刻意模糊了这30万的差价,只强调他们出的那3T。
“所以,爸,”我继续说,“严格来说,这套房子的首付,我娘家前前后后投入了六十万。而您和妈,投入了三万。”
“现在,您要我们把这套凝聚了我娘家两代人心血的房子,过户给一个什么都没付出的人。您觉得,这合理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些原本还想帮腔的亲戚,此刻都闭上了嘴。
公公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引以为傲的“功劳”,被我当众撕得粉碎。
“你……你胡说!”婆婆终于反应过来,尖叫道,“那三万块钱也是钱!没有那三万,你们连首付都凑不齐!”
“好,妈,我们就算算这三万块钱。”我点点头,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
“您这三万,是算赠与,还是算借款?”
“当然是……是……”婆婆卡住了。
如果说是赠与,那他们就更没理由要房子了。
如果说是借款……
“如果是借款,好办。”我从文件夹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三万块现金,拍在桌子上。
“这是三万块本金。按照银行同期最高利率,八年的利息,我给您凑个整,算一万。一共四万块,您现在点清楚。”
“从此以后,这套房子,跟您二老,再无半分经济瓜葛。”
婆婆看着桌上那沓红色的钞票,整个人都懵了。
她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手。
她想要的不是这三万块,她要的是拿这三万块当令箭,拿捏我们一辈子。
现在,我把这支令箭,当众折断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用钱羞辱我?”婆婆气得浑身发抖。
“我没有羞辱您,我只是在跟您讲道理,算清楚账。”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是您自己,非要把亲情跟金钱捆绑在一起的。”
“爸,现在,我们再来谈谈那五套还建房的事。”我转头看向已经呆若木鸡的公公。
公公浑身一震,如梦初醒。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恐。
他终于意识到,今天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他拿捏的、逆来顺受的儿媳妇。
“那五套房,是你们老两口的婚前财产,你们想给谁,我们无权干涉。”我平静地说。
听到这句话,陈浩和小丽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喜色。
公公婆婆也松了一口气,以为我终于要妥协了。
“但是……”我加重了语气。
所有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从文件夹里,拿出了最后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详细的清单,上面记录着那五套还建房的来源——也就是被拆迁的老房子的所有信息。
“爸,我没记错的话,这被拆迁的老房子,是您和妈结婚后,单位分的公房。后来房改,你们花了八万块钱买了下来,变成了产权房,对吗?”
“是……是又怎么样?”公公预感到不妙。
“这八万块钱,是哪来的,您还记得吗?”我步步紧逼。
公公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简直是惨无人色。
“我……我不记得了!”他开始耍赖。
“您不记得,我帮您记着。”我冷笑一声,“这八万块钱,是当年陈默工作第一年,单位发了一笔项目奖金,一共十万块。他自己只留了两万,剩下的八万,全部给了您,让您买下这套房子。”
“这笔钱的转账记录,银行里清清楚楚。转账附言写的是:‘给爸妈买房用’。”
“爸,按照《婚姻法》最新司法解释,子女为父母购置房产出资,如果父母不能证明该出资是赠与行为,则应认定为临时性资金出借,父母应负有偿还义务。”
“换句话说,这八万块钱,是陈默借给您的。现在,这八万块变成了五套还建房,市值至少超过五百万。请问,这笔借款,您打算怎么还?”
我的话音刚落,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陈浩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小丽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婆婆像被人抽走了魂,瘫在椅子上。
所有的亲戚,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家长里短的琐事,还能用法律条文来一条条分析。
而我,一个他们眼中的家庭主妇,竟然把这些记得、算得如此清楚。
我缓缓走到公公面前,把那份转账记录的复印件,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然后,我直视着他那双因为震惊和恐惧而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出了那句我准备了很久的话。
“爸,这八万块本金,加上这十几年的通货膨胀和机会成本,我们也不多要,就算一百万。您是打算现在把其中一套房过户给我们,还是我们拿着这些证据,去法庭申请财产保全,冻结那五套房的交易,然后,法庭上见?”
公公愣在了原地。
他手里的那两颗核桃,停止了转动,僵在掌心。
他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一个破旧的风箱。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大概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那个一向听话懦弱的大儿子,那个他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儿媳妇,会用这样一种方式,给他致命一击。
没有哭闹,没有争吵。
只有冷静的条文,冰冷的数据,和不容置喙的法律。
这是降维打击。
他用他那套“孝道”、“亲情”、“脸面”的逻辑构建起来的权威,在我的专业和理性面前,轰然倒塌。
“你……你……”他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你这个……毒妇!”
他终于骂出了声。
然而,这句咒骂,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爸,我不是毒妇。”我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一个想保护自己小家的普通女人。是你们,一步步把我们逼到了这一步。”
“陈默,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公公转向陈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你就要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跟我们断绝关系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默身上。
这是最后的审判。
陈默深吸一口气,走到我身边,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全是汗,但却异常坚定。
他看着他的父亲,那个曾经在他心中如山一般高大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
“爸,小婉不是‘那么一个女人’,她是我妻子,是我孩子的妈,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意思。”
“今天,我们不是来跟你们断绝关系的,我们是来给你们选择的。”
“要么,按照小婉说的,把我们应得的还给我们,从此以后,我们两家互不相干,各自安好。逢年过节,我们作为子女的义务,一分不会少。”
“要么,你们继续执迷不悟,那我们就只能法庭上见。到时候,丢的到底是谁的脸,我想您比我清楚。”
陈默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公公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噗通”一声,跌坐回太师椅上,面如死灰。
婆婆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绝望。
陈浩和小丽,则像两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沙发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最大的靠山,倒了。
他们画在天上的那五套房的大饼,碎了。
周围的亲戚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有个平时跟婆婆关系最好的三姨,想开口劝两句。
“那个……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三姨,今天我们家的账,我们自己算。您要是想帮忙,可以,先把前年从陈默这‘借’走给您儿子买车的两万块钱还了,我们再谈。”
三姨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讪讪地闭上了嘴。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看着眼前这片狼藉,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我拉了拉陈默,“我们走吧。”
“嗯。”
我们转身,向门口走去。
没有人阻拦。
身后,是婆婆越来越响的哭嚎,和公公粗重的喘息。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我看到公公那张苍老的、写满不甘和悔恨的脸。
我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但我也知道,我和陈默的生活,将迎来新生。
走出那栋压抑的老楼,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自由和清新的味道。
陈默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但彼此的心意,已经了然。
回家的路上,陈默一直在开车,一言不发。
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一边是生养自己的父母,一边是自己的妻儿和未来。
做出这样的抉择,无异于剜心。
“后悔吗?”我轻声问。
他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后悔,”他声音沙哑,“后悔没有早点这么做。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我的眼眶一热。
“不委屈。”我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只要你跟我站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他把车停在路边,转过身,用力地抱住了我。
这个拥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踏实和温暖。
我知道,我们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整体。
那天之后,公婆那边彻底没了动静。
没有电话,没有骚扰。
听说,陈浩和他女朋友大吵了一架,分了手。
小丽走的时候,带走了陈浩用陈默的钱买的所有东西,连一双拖鞋都没留下。
陈浩为此消沉了很久,后来在家人的安排下,去了一个远房亲戚开的工厂里上班。
至于那五套房,最后的结果是,公公婆婆自住一套,给了陈浩一套,剩下的三套,全部过户到了我们名下。
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
而是因为,他们不敢赌。
他们不敢赌我们会不会真的把他们告上法庭,不敢赌那段不光彩的过去被公之于众。
他们选择了用钱,来买回他们所剩无几的“脸面”。
拿到房本的那天,我和陈默没有太多兴奋。
我们只是平静地把它们锁进了保险柜。
这些,是我们应得的。
是用我八年的隐忍,和最后一次的决绝,换回来的公道。
生活渐渐回归正轨。
陈默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对父母的要求有求必应,学会了拒绝。
他也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放在了我们这个小家上。
他会陪我逛超市,会给孩子辅导作业,会在我加班的晚上,做好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等我。
我们的关系,前所未有的融洽。
有一次,我问他:“你爸妈那边,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血缘是断不了的。该尽的义务,我会尽。但仅此而已。”
我明白他的意思。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
我们可以选择原谅,但无法选择忘记。
亲情,需要边界。
没有边界的亲情,只会变成一场灾难。
又一个周末的早上,阳光明媚。
我被厨房里传来的香味唤醒。
是陈默在做我最爱吃的鸡蛋饼。
儿子坐在餐桌前,晃着小腿,大声地背着古诗。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心里一片安宁。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是林婉吗?”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迟疑的声音。
是婆婆。
我的心,瞬间提了一下。
“是我,妈,有事吗?”我的语气,客气而疏离。
“没……没事。”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我就是……我听陈浩说,你给他找了份新工作,在你们公司楼下的一个便利店当店长,待遇还不错……”
我愣了一下。
这件事,是我前几天顺手做的。
那个便利店老板是我的朋友,正好缺人。我想着陈浩在工厂也做不长,不如找个离得近的,好歹能让他自食其力。
我没告诉任何人。
“……他现在挺好的,每天按时上下班,人也精神多了。”婆婆继续说,“我想……我想谢谢你。”
“不用谢,”我淡淡地说,“我只是不希望他再来找陈默的麻烦。”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很久,婆婆才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说:
“小婉,以前……是妈不对。妈……对不起你。”
我拿着手机,久久没有说话。
一句迟到了八年的道歉。
它不能抹去过去的伤痕,但或许,可以为未来打开一扇小小的窗。
“妈,都过去了。”我轻声说。
挂了电话,我看到陈默正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对他笑了笑。
“走吧,吃早饭,鸡蛋饼要糊了。”
生活,终究要向前看。
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和亲人,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和守护的人。
这个家,不是无底线的提款机,亲情,也不是理所当然的卖身契。
来源:大气柑桔一点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