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被加湿器轻微的“咕嘟”声唤醒,空气里是新换的艾草香薰的味道,清冽又安神。
清晨六点半,窗外的天光像一块刚从冷水里捞出来的灰布。
我被加湿器轻微的“咕嘟”声唤醒,空气里是新换的艾草香薰的味道,清冽又安神。
手机屏幕亮着,社区团购群里,“六栋王姐”正在接龙今天新到的冷链黄鱼。
我慢悠悠地打字:林兰,一份,谢谢。
放下手机,给自己冲了一杯温蜂蜜水,退休后的每一天,都像这样,被一种缓慢而踏实的幸福感包裹着。
直到那个电话打进来。
是我妈。
她的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潮气,“兰兰,吃了没?”
“刚起。”我抿了口水,不咸不淡地应着。
“那个……你今天有空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种熟悉的开场白,像一根生了锈的针,轻轻扎在我最警惕的那根神经上。
“没空也得有空,妈你说吧,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我继父老张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
我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张叔……他想跟你聊聊。我们……我们上午过来一趟,行吗?”
我捏着水杯,指节微微泛白。
“聊什么?电话里不能说?”
“哎呀,见了面再说,见了面再说。”我妈的语气急切起来,仿佛再多问一句,她就要挂电话。
“行,来吧。”我挂了电话,屋子里的艾草香好像也变了味,带上了一丝烦躁的火星。
张叔,张建国。
这个名字,是我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四十五年了,一碰就疼。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晨练的老人们打着太极,动作舒缓,一招一式都透着从容。
而我的从容,在三分钟前,被一个电话击得粉碎。
我开始没来由地收拾屋子,明明昨天保洁刚来过,地板光洁如镜。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拿着抹布,一遍遍擦着已经一尘不染的茶几。
心里那股无名火,总得找个地方撒出去。
1979年,夏。
空气里全是煤渣和栀子花混合的味道。
我十八岁,高中毕业,拿到了市纺织厂的进厂指标。
那张盖着红章的通知单,被我压在枕头底下,每天睡觉前都要摸一遍,感觉那粗糙的纸张下面,藏着我金光闪闪的未来。
我们那个家,我爸走得早,我妈带着我,后来嫁给了同个车间的张建国。
他带着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儿子,张强。
一家四口,挤在三十平的筒子楼里,日子过得紧巴巴。
那个指标,是我妈托了七大姑八大姨,求爷爷告奶奶才帮我争取到的。
在当时,进国营大厂,就等于一辈子有了铁饭碗。
我妈说:“兰兰,以后进了厂,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我用力点头,眼睛里全是光。
可就在我准备去报到的前三天,那张通知单,不见了。
我把整个家翻了个底朝天,急得满头大汗。
我妈坐在床边,低着头,不停地搓着衣角。
张建国蹲在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烟,烟雾缭绕,我看不清他的脸。
“妈,我的通知单呢?你看到了吗?”我哭着问她。
她不说话,只是肩膀在微微发抖。
最后,是张建国把烟头狠狠往地上一摁,站了起来。
“别找了。”他说,声音沙哑,“指标给强强了。”
我像被一道雷劈中,愣在原地。
“你说什么?”
“强强是男孩,以后要传宗接代的。你一个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工作好不好有什么关系?这个家,还得靠男人。”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扎进我的心里。
我扭头看我妈,她终于抬起头,眼睛红肿,嘴唇哆嗦着:“兰兰,你……你就当为了这个家……让让你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我尖叫起来,“那是我的人生!凭什么让给他!”
“就凭我是这个家的男人!”张建国吼了回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吃我的住我的,你还想翻天了?”
那一刻的绝望和背叛感,像冰冷的海水,将我彻底淹没。
我看着我妈懦弱的脸,看着继父理直气壮的嘴脸,还有隔壁房间里,探头探脑的张强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我忽然觉得这个所谓的“家”,就是一个笑话。
我没哭,也没闹。
我只是平静地收拾了自己几件旧衣服,装在一个布包里,走出了那个家门。
身后,是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一次都没有回头。
“叮咚——”
门铃声将我从回忆的深渊里拽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我妈站在门口,头发白了大半,脸上是讨好的笑。
张建国跟在她身后,比记忆里苍老了许多,背也驼了,手里拎着一网兜橘子,上面还沾着水珠,像是刚买的。
他不敢看我,眼神闪躲地望着我脚下的地砖。
“兰兰,我们来了。”我妈侧着身子挤进来。
“嗯,进来吧。”我让开身,没接那网兜橘子。
气氛尴尬得像凝固的水泥。
我给他们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
“家里真干净。”我妈没话找话。
“保洁弄的。”我淡淡地说。
张建国坐立不安,屁股在沙发上挪来挪去,那沙发是意大利进口的,估计他这辈子都没坐过这么软的。
他局促地搓着手,手背上全是老年斑,指甲缝里还有黑泥。
“兰兰啊……”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几十年没见,你……你过得挺好。”
我差点气笑了。
“托您的福,没饿死。”
一句话,把天聊死了。
我妈赶紧打圆场,“兰-兰,你张叔不是那个意思。他……他是看你现在享福了,替你高兴。”
“高兴?”我端起自己的蜂蜜水,吹了吹热气,“我怕他心里不平衡吧?毕竟,当年那个铁饭碗,可是被他亲儿子端走了。”
张建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都……都是陈年旧事了,还提它干什么?”
“哦?陈年旧事?”我放下水杯,直视着他,“对你来说是陈年旧事,对我来说,是刻在骨头上的疼。怎么,今天特意上门,就是为了跟我追忆似水年华?”
我的话像一把锥子,毫不留情。
我妈的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给我使眼色。
我假装没看见。
这么多年,我早就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小姑娘了。
从那个家出来后,我什么苦都吃过。
在饭店洗过盘子,手被碱水泡得又红又肿。
去工地给人做过饭,大夏天顶着太阳,油烟熏得我眼泪直流。
晚上就睡在月租三十块的地下室里,潮湿得能拧出水。
但我没认输。
我知道,我只有靠自己。
我一边打零工,一边去上夜校,学会计。
那时候,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困了就拿冷水泼脸。
后来,我遇到了我先生,老李。
他是个老实本分的技术员,不嫌我出身低,不嫌我没家世,就觉得我这股不服输的劲儿,特带劲。
我们一起奋斗,从租房到买房,从小房子换到大房子。
我考了会计证,进了一家不错的私企,从普通职员做到了财务主管。
老李也成了厂里的总工程师。
日子一点点好起来。
我妈也来找过我几次,哭哭啼啼,说她后悔。
我给了她钱,但没让她进家门。
不是恨,是心冷了。
至于张建国和他那个宝贝儿子张强,我更是当他们是空气。
听说,张强顶了我的名额进了纺织厂,却不是个安分的主。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偷奸耍滑,最后在九十年代的下岗潮里,第一批就被“优化”了。
真是活该。
后来做生意,赔了个底朝天。
结婚,离婚,现在快五十的人了,还吊儿郎当,靠啃老过活。
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你的东西,终究是留不住的。
而我,兢兢业生干了一辈子,退休金加上企业年金,一个月到手八千三。
老李前几年走了,把这套市中心的大平层留给了我。
我不用看任何人脸色,活得比谁都舒坦。
“兰兰……”张建国被我怼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憋出一句,“我今天来,是……是来给你赔罪的。”
说着,他竟然颤颤巍巍地要站起来。
“别。”我抬手制止他,“您这大礼我可受不起。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耽误我中午去老年大学上书法课。”
我妈急了,一把拉住我,“兰兰!你怎么跟你张叔说话呢!”
“妈,”我看着她,“当年他抢我指标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他,是怎么跟我说话的?”
我妈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可是……可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不能放下吗?”
“我放下了。”我平静地说,“我放下对你们的任何期待,所以,我过得很好。”
我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更有力。
张建国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染坊。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兰兰,我知道我当年混蛋,我对不起你。”
“我今天来,不求你原谅。”
“我就是……就是想求你个事。”
我心里冷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说。”我吐出一个字。
“你弟弟……张强,他……他日子过得不好。”
“工作没了,老婆也跑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你看你现在……条件这么好,能不能……能不能拉他一把?”
我看着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听着这番颠倒黑白的话,突然觉得特别可笑。
“我弟弟?”我挑了挑眉,“我姓林,他姓张,我妈生我的时候,还不认识您这位张叔呢。我哪来的弟弟?”
“再说了,他日子过得不好,关我什么事?是我让他去赌,还是我让他做生意赔钱的?”
“他当年端着我的铁饭碗,吃香喝辣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拉我一把?”
我的话句句带刺,扎得他哑口无言。
我妈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兰兰,他再怎么说,也是你名义上的弟弟啊!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他吧!”
“你的面子?”我转向我妈,“妈,你的面子,在1979年的那个夏天,就已经被你自己亲手扔在地上,踩碎了。”
“当年你让我‘让一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面子?”
“你让我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自己出去闯荡,有没有想过我的死活?”
“现在他不行了,你就想起我了?我是什么?你们家的垃圾回收站吗?还是随时可以薅羊毛的冤大头?”
“吃现成”这三个字,我没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我妈被我说得愣住了,张着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张建国的老脸彻底挂不住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指着我。
“林兰!我……我好歹是你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长辈?”我站起来,身高上竟然比他这个驼了背的老头还高一点,“你也配?”
“你霸占我前途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是长辈?”
“你儿子把我的人生当垫脚石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他姐姐?”
“现在没钱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想起长辈的身份了?张建国,你这算盘打得也太精了吧!”
“我……”他“我”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
“我告诉你,”我指着门口,“今天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我让你们进门喝了杯水。现在,水喝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我每个月退休金八千三,一分一毛都是我自己挣来的,跟他张家没有半点关系。”
“想打秋风,找错人了!”
我说完,直接拉开了房门。
“请吧。”
张建国一张老脸,从猪肝色变成了酱紫色,最后又变成了灰白色。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气。
尤其是在他一直看不起的、认为“早晚要嫁人”的继女面前。
他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幸好我妈扶住了他。
“兰兰……你……你真的这么狠心?”我妈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看着她,心头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楚。
“妈,不是我狠心。”
“是你们,从来就没把我当成过家人。”
“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时牺牲的工具。”
“需要我为家里‘奉献’的时候,我就得让出我的人生。”
“现在你们的宝贝儿子落难了,又想让我这个‘工具’发挥余热了。”
“对不起,这个工具,过期了,报废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回客厅,拿起桌上的书法教材。
“慢走,不送。”
身后传来我妈压抑的哭声和张建国粗重的喘气声。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了关门声。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捏着手里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砸在书页上,洇开一团模糊的水渍。
我不是不难过。
只是,我不能让他们看见我的眼泪。
那是我的铠甲,也是我最后的尊严。
下午的书法课,我没去成。
情绪波动太大,头一直隐隐作痛。
我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筒子楼。
狭窄的走廊,昏暗的灯光,空气里永远飘着各家厨房混合的油烟味。
我看到十八岁的自己,抱着一个布包,站在楼道口。
身后是我妈的哭声,身前是未知的、迷茫的未来。
我走下楼梯,阳光刺眼,我抬手挡了一下。
然后,我看到了老李。
他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后座上绑着两棵大白菜,看到我,憨憨地笑了。
“林兰,去哪儿啊?我载你一程。”
梦醒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整个屋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摸了摸脸颊,一片冰凉。
原来,我又哭了。
手机在旁边震动个不停。
拿起来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我妈的。
还有几条微信。
“兰兰,妈求你了,你就帮帮你弟弟吧。”
“他真的走投无路了,再不还钱,那些人要打断他的腿啊!”
“算妈借你的,行不行?妈给你打欠条!”
看着这些信息,我心里的火又“噌”地一下冒了起来。
打断腿?
活该!
当年他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可能连饭都吃不上?
我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了一边。
眼不见为净。
我起身去厨房,打算给自己下碗面。
打开冰箱,里面塞得满满当登。
昨天社区团购的冷链大虾,进口牛排,还有邻居送来的有机蔬菜。
我的生活,富足而安逸。
而他们,却在为钱发愁。
这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或者说,是老天爷对我这前半生吃的苦,最好的补偿?
我正打着鸡蛋,门铃又响了。
我以为是他们去而复返,一肚子火地冲过去开门。
“还有完没完了!”
门一开,我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我妈,也不是张建国。
是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头发油腻,满脸颓丧的中年男人。
是张强。
他比我记忆里胖了,也老了,眼袋浮肿,眼神浑浊,身上一股隔夜的烟酒味。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姐……”
这一声“姐”,叫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不是你姐。”我冷冷地说,作势就要关门。
他眼疾手快,一把抵住门。
“姐,姐你别关门!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道歉?”我看着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他尴尬地笑了笑,那笑容里透着谄媚和算计。
“姐,你看你说的。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对,是我年轻不懂事,抢了你的工作。”
“我混蛋,我不是人!”
说着,他竟然“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力道不轻,半边脸都红了。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搞得一愣。
这是演的哪一出?苦肉计?
“你别在这儿演戏。”我皱眉,“有话快说。”
“姐,我爸妈都跟你说了吧?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低下头,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做生意,被人骗了,欠了高利贷三十万。他们……他们说再不还钱,就要我的命……”
“三十万?”我心里一惊。
我以为就是几万块的小打小闹,没想到是这么大个窟窿。
“姐,你最有本事了。你退休金都那么高,肯定认识不少大老板。你帮我找个工作,或者……或者先借我点钱周转一下,行不行?”
他抬起头,眼睛无辜地望着我,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狗。
如果我不知道他的过往,或许真的会心软。
但我太了解他了。
他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从小到大,偷鸡摸狗,油嘴滑舌,除了会讨张建国欢心,一无是处。
借钱给他?
那跟把钱扔进水里有什么区别?
“我没钱。”我干脆利落地拒绝。
“姐!”他急了,“你怎么会没钱?你住这么好的房子,一个月退休金八千多!你随便从指甲缝里漏一点,就够我救命了!”
我被他这种强盗逻辑气得直想笑。
“我凭什么要从指甲缝里漏给你?”
“我的钱,是我一分一分挣来的。我熬夜学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在单位加班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你拿着我的工作指标,在厂里当大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分我一点?”
“张强,做人不能太双标。好处你全占了,现在倒霉了,就想让我来给你兜底?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被我说得面红耳赤。
“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帮助!”
“一家人?”我冷笑,“抢我前途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是一家人?”
“现在需要我了,就拿‘一家人’来绑架我了?”
“张强,我告诉你,从我离开那个家的那天起,我就跟你们没任何关系了。”
“我的户口本上,早就没有你们的名字了!”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油盐不进,脸上那点伪装的歉意和可怜也挂不住了。
他眼神一横,露出了无赖的本性。
“林兰,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今天好声好气地求你,是给你面子!”
“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天天来你家闹!我去你以前的单位闹!我去你的老年大学闹!”
“我告诉所有人,你这个当姐姐的,六亲不认,见死不救!我看你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心里的怒火,瞬间燃烧到了顶点。
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当年一无所有的时候,我都没怕过,现在,我会怕他一个地痞无赖?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然后,我缓缓地举起了我的手机,屏幕正对着他。
上面,是刚刚开始的录音界面。
“你刚刚说的,我都录下来了。”
“你尽管去闹。”
“你前脚去,我后脚就报警,告你敲诈勒索、寻衅滋事。”
“我一个遵纪守法、光荣退休的优秀市民,你一个欠了一屁股高利贷的社会闲散人员,你猜警察信谁?”
“哦,对了,我们小区门口和楼道里,可都是高清摄像头。你今天怎么堵我的门,怎么威胁我,都拍得一清二楚。”
“你想进去待几天,我随时可以成全你。”
张强的脸色,瞬间从嚣张的红色,变成了惊恐的惨白。
他看着我手机上的录音计时,嘴巴张了张,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在他印象里只会读书、有点木讷的“姐姐”,会有这么一手。
“你……你……”
“我什么?”我向前一步,气势上完全压倒他,“张强,时代变了。”
“现在不是你耍无赖就能横着走的年代了。”
“我劝你,有时间在这里跟我耍横,不如赶紧去找份正经工作。”
“哪怕是去送外卖,送快递,一个月也能挣几千块。踏踏实实干几年,三十万的债,总有还清的一天。”
“想走捷径,想薅我的羊毛,门都没有!”
说完,我“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门外,张强愣如木雕,半天没有动静。
我靠在门上,心脏怦怦直跳。
不是害怕,是气的。
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爽点”吧。
把积压了四十五年的怨气,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感觉……真不错。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就告一段落了。
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第二天一早,我刚下楼准备去逛早市,就看到我妈坐在我们单元楼下的石凳上。
一夜之间,她好像又老了十岁,满脸憔ें悴,眼窝深陷。
看到我,她立刻站了起来。
“兰兰……”
我心里一沉,绕开她就想走。
“兰兰,你别走!”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妈求你了!你救救强强吧!”
“他昨天回去,喝了好多酒,说要去死啊!”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要去死?那敢情好。省得活着浪费粮食。”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可是你弟弟!”我妈气得浑身发抖。
“我再说一遍,他不是我弟弟!”我甩开她的手,“妈,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他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不是三岁小孩!他自己犯的错,凭什么要别人来承担后果?”
“我是他妈,我能怎么办?我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她哭喊着。
周围开始有邻居探头探脑地看过来。
我最烦这种当众拉扯的戏码。
“你想怎么办我管不着。但是,别来找我。”
“你们母子情深,你们自己解决。别想把我拖下水。”
“兰-兰!”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我吓了一大跳。
早市门口人来人往,瞬间,我们就成了视线的焦点。
“王阿姨,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好像是女儿不孝顺,把老娘气跪了……”
邻居们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我的脸“刷”地一下全红了,又气又急。
“你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我伸手去拉她。
她死死抱着我的腿,就是不起来。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我就跪死在这里!”
“你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当女儿的,心有多狠!”
我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被气炸了。
这是道德绑架!这是当众逼宫!
她太了解我了,知道我一辈子都要强,最看重脸面。
她就用这种最不堪的方式,来逼我就范。
为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她连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了。
我看着她满是皱纹和泪水的脸,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心里那股硬气,突然就松动了。
我恨她,恨她的懦弱,恨她的偏心。
但她终究是我的母亲。
是那个在我小时候,会把唯一的鸡蛋留给我吃的母亲。
是那个为了我能上学,去给人家做苦力纳鞋底的母亲。
记忆和现实交织在一起,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你先起来。”我的声音软了下来。
她抬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你答应了?”
“我没答应。”我深吸一口气,“我只说,我可以跟他谈谈。但是,我有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都行!只要你肯帮他!”她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心酸,还是悲哀?
或许都有。
我没去逛早市,带着我妈回了家。
张建国和张强竟然都在楼下不远处等着。
看到我妈成功把我“请”了回去,他们俩立刻跟了上来。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我看着他们,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逼进陷阱的猎物。
回到家,我坐在主位的单人沙发上,他们三个局促地坐在我对面的长沙发上。
像是在接受审判。
“说吧,三十万,怎么欠下的?”我开门见山。
张强低着头,支支吾吾。
还是张建国开了口:“他……他前两年跟人合伙开了个小饭馆,结果……疫情来了,生意不好,就赔了。”
“赔了就赔了,怎么会欠上高利贷?”我追问。
“他……他不甘心,就想回本,听人说网上有一种……投资,来钱快。结果……就把本钱都投进去了,还跟人借了钱……”
我明白了。
就是网络赌博。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是他自己的问题,凭什么要我来买单?”
“兰兰,他知道错了。”我妈急忙说,“他真的知道错了。”
我看向张强。
他抬起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神闪躲。
这像是知道错了的样子吗?
这分明是走投无路,想找个冤大头而已。
“我的条件很简单。”我竖起一根手指,“第一,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他。你们也别想让我借。”
他们三个的脸色同时一变。
“那……那你还怎么帮?”我妈急了。
“第二,”我没有理会她,继续说,“我可以利用我的人脉,帮他找个工作。但是,不是什么坐办公室的清闲活儿。”
“我有个朋友,是做物流的,他们公司现在缺人手,装卸工,一个月干好了,也能有七八千。”
“就是辛苦点,得下力气。”
“他要是肯去,我就帮他联系。工资我让他朋友先压着,每个月直接打到债主卡上,直到还清为止。”
“这期间,他的吃住,你们自己解决。”
我说完,看着他们。
张强的脸瞬间就垮了。
“装……装卸工?那不是卖苦力的吗?我……我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我冷笑:“你赌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这身子骨?”
“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你现在要么去卖苦力还钱,要么等着被人打断腿。自己选。”
张建-国也皱起了眉头,“兰兰,这个……是不是太苦了点?强强他从小就没干过重活……”
“哦?”我眉毛一挑,“他没干过重活,我就干过?”
“我十八岁,在饭店后厨刷盘子,一天刷几百个,冬天手都泡烂了,谁心疼过我?”
“我在工地给人做饭,五十斤一袋的大米,我一个女孩子自己扛,谁帮过我?”
“他一个大男人,干点体力活怎么了?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
“他当年抢走我的工作,享受了那么多年,现在让他吃点苦,还委屈了?”
我的一番话,像连珠炮一样,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张建国张了张嘴,最后颓然地低下了头。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说“苦”?
我吃的苦,比这多得多。
“第三个条件。”我看着张强,一字一句地说,“工作期间,你要是敢偷懒耍滑,或者再动什么歪心思,我立刻让你朋友把他辞了。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
“还有,”我转向张建-国,“这三十万的债,他自己还。你们二老要是敢拿自己的养老金去贴补他,被我发现了,我保证,你们以后一分钱都别想再从我这里拿到。”
我妈偶尔会找我哭穷,我心软,三千五千地也会给。
但我知道,那些钱,最后大部分都进了张强的口袋。
从今往后,这种“薅羊毛”的行为,必须杜绝。
“听明白了吗?”我问。
三个人都沉默了。
尤其是张强,脸黑得像锅底。
让他去当装卸工,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他没得选。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明白。”
“好。”我点点头,“既然明白了,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八点,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自己去报到。”
“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我下了逐客令。
他们三个站起来,垂头丧气,像斗败的公鸡。
走到门口,张建国突然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
有不甘,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和认命。
他大概终于意识到,我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他随意拿捏、牺牲的继女了。
我成了这个家里,唯一能制定规则的人。
而他,只能遵守。
送走他们,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场交锋,看似我赢了。
但其实,没有赢家。
我只是用一种强硬的方式,守住了我的底线,也顺便,把我妈从那个无底洞里,暂时拉了出来。
第二天,我没有收到张强的任何消息。
我猜,他肯定是打了退堂鼓。
意料之中。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指望他一个懒散了半辈子的人,突然发愤图强去卖苦力,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没再管,随他去。
我已经仁至义尽。
接下来几天,生活恢复了平静。
我照常去老年大学,练书法,学国画。
和老姐妹们一起逛公园,喝早茶,讨论哪家的外卖超时赔付最爽快。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我妈跪在我面前的样子。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
一周后,我正在家研究一个新的烘焙方子,我妈又来了。
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
她看起来更憔悴了,手里拎着一个旧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
“兰兰。”
“进来吧。”我让她进门,给她倒了水。
她把布袋放在茶几上,打开,从里面拿出几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
是几件小孩的旧毛衣。
样式很老了,但洗得很干净。
“这是……你小时候我给你织的毛衣。”她低声说,“我一直收着。”
我看着那几件毛衣,鼻子一酸。
我认得。
那件黄色的,是我上小学时最喜欢穿的。
那件蓝色的,上面还绣着一只小鸭子。
都是她一针一线,熬着夜给我织的。
那时候的母爱,是真的。
“你拿这个来干什么?”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兰兰,妈对不起你。”她突然哭了,“当年……当年是我没用,护不住你。”
“你张叔他……脾气犟,家里他说了算,我……我不敢跟他对着干。”
“我知道,让你把指标让出去,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可我能怎么办?我要是跟他闹,这个家就散了。你跟强强,就都没了家。”
她的哭诉,在今天听来,依然那么苍白无力。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却没有那么硬了。
或许是这几件旧毛衣,勾起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回忆。
“都过去了。”我轻声说。
“过不去。”她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没跟你一起走。”
“我看着你一个人背着包出门,我的心都碎了。”
“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有没有被人欺负。”
“后来你结婚了,日子好过了,我……我更不敢来找你了。我觉得没脸见你。”
我沉默着,递给她一张纸巾。
“那张强呢?”我问,“他没去工作?”
提到张强,我妈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他……他那天回去,就跟我们大吵一架,说你瞧不起他,故意折腾他。”
“然后就跑出去了,好几天没回家。”
“昨天……昨天高利贷的人找上门来了,把家里砸得稀巴烂,还说……还说再不还钱,就要你张叔拿房子抵。”
“你张叔被气得……心脏病犯了,现在……现在在医院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
“哪个医院?”
“市三院。”
我站起身,拿起外套和车钥匙。
“走。”
我妈愣住了,“兰兰,你……”
“先去医院看看再说。”
去医院的路上,我妈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张强根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他以为我只是吓唬他,以为只要他拖着,我妈再多求求我,我最终还是会心软拿钱。
没想到,这次我铁了心,而债主又逼得紧。
他走投无路,就玩起了失踪。
债主找不到他,自然就找到了他父母家。
我开着车,心里五味杂陈。
我恨张建国,也烦张强。
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牵扯到了我妈,甚至闹出了人命关天的事,我好像又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到了医院,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在急诊观察室,我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张建-国。
他戴着氧气面罩,脸色灰败,双眼紧闭,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又老了二十岁。
张强也在。
他蹲在墙角,抱着头,像一只丧家之犬。
看到我们来,他抬起头,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妈扑到病床边,哭得泣不成声。
我走到医生办公室,问了问情况。
医生说,是急性心梗,幸好送来得及时,抢救过来了,但情况还不稳定,需要住院观察。
医药费,已经欠了两千多了。
我沉默地走到缴费窗口,刷了卡,先交了一万块住院押金。
当我把缴费单递给我妈时,她愣住了。
张强也愣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嘴上说得那么绝,最后还是会出手。
“兰兰……”我妈拿着那张单子,手都在抖。
“先让他安心看病吧。”我平静地说。
我不是圣母。
我只是不想让我妈为难,更不想因为钱的事,真的闹出人命。
而且,这笔钱,我没打算白出。
我走到张强面前。
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
“你爸的医药费,加上你欠的高利贷,一共多少钱,你给我写个明细。”
“然后,给我打一张欠条。”
“我借给你。但是,有利息。按照银行同期贷款利率算。”
“你之前看不上的那份装卸工的工作,明天就给我去干。”
“你的工资,以后每个月,一半还高利贷,一半还我。”
“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算完。”
“你要是再敢跑,或者耍花样,我不仅会报警,我还会请律师,正式起诉你。让你下半辈子,都在失信人名单上待着。”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屈辱,有不甘。
但最终,都化为了认命。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好。”他沙哑地回答。
那天,在医院白色的墙壁和消毒水的气味里,张强给我写下了一张三十五万的欠条。
三十万是高利贷,五万是我预估的张建国的治疗费。
他写字的手,一直在抖。
我把欠条折好,放进包里。
这张纸,不是为了钱。
是为了规则。
是为了让他明白,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我弱我有理”,只有“责任”和“代价”。
张建国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期间,我去看过他两次。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清醒的时候,也说不出话。
只是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张强真的去物流公司上班了。
第一天,他晚上回来,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瘫在医院的陪护椅上,一动不动。
我妈心疼得直掉眼泪,给他又是揉肩又是捶腿。
我冷眼旁观,一句话没说。
这点苦,跟他给我造成的伤害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一个月后,张建国出院了。
身体大不如前,走路都需要人扶。
我把他们送回了那个破旧的家。
家里被砸的东西还没收拾,一片狼藉。
我妈看着这一切,眼泪又下来了。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开始收拾。
张强也默默地跟着我一起收拾。
我们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垃圾袋的“沙沙”声。
收拾完,屋子总算恢复了一点家的样子。
我准备走。
“兰兰。”
张建国突然叫住了我。
他坐在床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当年……是我不对。”
他的声音很轻,很含糊,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我听清了。
四十五年了。
我等这句话,等了四十五年。
我以为我会激动,会流泪,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但没有。
我的心里,一片平静。
就像一个结了很久的疤,终于被揭开,露出了下面已经长好的新肉。
不疼了。
“嗯。”我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然后,我转身,离开了那个我逃离了半生的家。
外面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真的放下了。
不是原谅,是放下。
放下那段不堪的过往,放下那些沉重的怨恨。
因为,我已经拥有了更好的人生。
我的强大,不是来自于报复的快感,而是来自于我早已不再需要他的那句“对不起”。
后来,我听说,张强真的在物流公司干了下来。
虽然每天累得像狗一样,但至少,他在靠自己的力气挣钱。
每个月,他的工资都会准时分成两笔,一笔打给债主,一笔打到我的卡上。
我把那笔钱,都存了起来,没动过。
我妈偶尔还会来我这里,但不再是哭哭啼-啼地要钱。
她会给我带一些她自己种的小青菜,或者给我讲讲社区里发生的趣事。
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回到了我小时候,那种最单纯的母女关系。
有一次,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把我还给张强的钱,先拿出来一部分,给家里换个新冰箱。
我拒绝了。
“妈,那不是我的钱,那是他欠我的。一码归一码。”
“家里的冰箱旧了,我出钱,给你们买个新的。”
我给她转了五千块钱。
我分得很清楚。
我可以出于女儿的孝心,改善她的生活。
但我绝不会用这种方式,去免除张强应该承担的责任。
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底线。
守住这条线,我才能守住我自己。
又过了一年。
秋天的时候,我报名参加了一个去欧洲的旅行团。
出发前,我接到了张强的电话。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姐……”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但比以前踏实了很多,“你……要出远门?”
“嗯。”
“那你……注意安全。”
“钱……我会按时还的。”
“好。”
电话挂了。
很简短的对话,却让我有些意外。
或许,劳动真的能改造一个人。
或许,他也终于开始学着,做一个负责任的成年人了。
在罗马的许愿池前,我扔下了一枚硬币。
我许的愿望是,愿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健康,平安。
至于那些我不爱的人……
随他们去吧。
我的人生,早已和他们走在了不同的轨道上。
我的幸福,不必建立在他们的忏悔之上。
我的强大,是我自己给的。
回国后,我收到了张强还的最后一笔钱。
三十五万,连本带息,一分不少。
他还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姐,谢谢你。也……对不起。”
我看着那条信息,笑了笑,然后删掉了。
我不需要他的感谢,也不再需要他的道歉。
我拿出手机,在社区团gou群里,又下了一单新到的智利车厘子。
生活,还是要有点甜头才行。
毕竟,我每个月八千三的退休金,可不能白领。
这世上,能真正定义你价值的,从来不是别人欠你的一句道歉,而是你自己挣来的那份底气。
来源:多彩柳叶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