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阿舟,尝尝这个,我新学的糖醋排骨,看看比不比得上……姐姐的手艺。”
苏晴穿着我的围裙。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蓝色的,上面有手绘的柠檬。
她现在系在腰上,在我的厨房里,为我的丈夫林舟做饭。
哦,不对。
现在是她的丈夫了。
我飘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切,感觉不到任何东西,除了冷。
一种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彻骨的冷。
今天是我的头七。
按照老家的说法,今晚我会回家。
可我一直就没离开过。
从我在医院咽下最后一口气开始,我的意识就没离开过这间屋子。
我亲手设计,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刻着我名字的屋子。
现在,它有了新的女主人。
“阿舟,尝尝这个,我新学的糖醋排骨,看看比不比得上……姐姐的手艺。”
苏晴的声音又甜又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试探和讨好。
我看见林舟的背影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闷在胸口。
姐姐。
她居然有脸这么叫我。
我最好的闺蜜,从大学时就睡在我上铺的姐妹,我婚礼上唯一的伴娘。
我病重时,她日夜守在床前,握着我的手哭得比林舟还伤心。
“念念,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好林舟的。”
那时候我多感激啊。
我以为她是真的心疼我,心疼我们这个即将破碎的家。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她确实“照顾”得很好。
照顾到了床上。
林舟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怎么样?”苏晴凑过去,一脸期待,像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挺好的。”林舟放下筷子,声音很淡,“以后别做了。”
“为什么?”苏晴的笑容凝固了。
“太甜,腻得慌。”
他说完,就站起身,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留下苏晴一个人,站在那盘精心烹制的排骨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差点笑出声。
林舟,你以为这样就算是对我的愧疚了吗?
你吃着她做的菜,心里想着我做的味道,然后用一句“太甜”来划清界限。
真是虚伪得让人恶心。
我跟着林舟飘进书房。
这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
书桌上还放着我没画完的设计稿,旁边的笔筒里,插着我最爱用的那支针管笔。
他走过去,手指轻轻拂过设计稿的边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打开,里面是我那枚朴素的铂金戒指。
他结婚了,娶了苏晴。
但他没有让她戴上我的戒指,而是把我们的婚戒,藏在了这里。
他摩挲着那枚戒指,眼圈慢慢红了。
“念念……”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
“我对不起你。”
我冷冷地看着他。
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如果对不起能让我活过来,我愿意听你说一万遍。
可惜,没用。
我的死,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从查出胃癌晚期那天开始,我就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段时间,林舟表现得像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回家,学着给我做营养餐。
虽然做得很难吃,但我每次都笑着吃完。
苏晴也一样。
她几乎是长在了我们家,比我还像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化疗,她陪着。我呕吐,她给我拍背。我掉头发,她抱着我哭。
他们俩,一个负责我的身体,一个负责我的情绪。
演得真好啊。
好到我这个即将离世的人,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病人。
我甚至拉着他们俩的手,傻乎乎地说:“我走了以后,你们要互相照应。苏晴,你帮我多看看林舟,他这个人,生活上粗心。”
现在回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蠢得像头猪。
他们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
林舟红着眼眶点头,说:“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
苏晴哭着捶他:“林舟你别安慰她了!念念,你放心!我拿他当亲哥!我肯定帮你看着他!”
亲哥。
是啊,亲到可以不顾伦理,睡在一起的“亲哥”。
我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大概是最后那次化疗。
我的身体已经垮了,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有一次半夜,我迷迷糊糊醒过来,想喝水。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
林舟和苏晴都在。
他趴在床边睡着了,她睡在旁边的陪护床上。
我没忍心叫醒他们。
就在我准备自己撑起来的时候,我听到了苏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很轻微的一声。
然后,我看到林舟几乎是立刻就醒了,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打着字。
紧接着,苏晴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忘了。
他们以为我睡得很沉。
他们不知道,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真正睡着过。
我开始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在我面前,依旧是那个情深义重的丈夫和那个义薄云天的闺蜜。
但他们独处时,眼神里交换的东西,骗不了我这个将死之人。
那种默契,那种小心翼翼的触碰,那种想靠近又不敢的拉扯。
比直接抓奸在床,更让我心寒。
有一次,林舟给我喂汤。
汤太烫了,他吹了很久。
苏晴在旁边削苹果,头也不抬地说:“你别用嘴吹,拿个小碗晾着。念念现在免疫力低,你注意点。”
林舟“哦”了一声,立刻照做。
多和谐的画面啊。
一个体贴入微的丈夫,一个细心周到的闺蜜。
可我看到的,却是他们之间那种不容外人插足的熟悉感。
苏D晴对林舟的了解,甚至超过了我这个妻子。
她知道他开会时喜欢把手机调成震动,知道他喝咖啡不爱加糖,知道他有轻微的洁癖,见不得一点灰尘。
这些,都是我病了之后,才慢慢忽略的细节。
而她,全都记在了心里。
我没有声张。
闹开了又怎么样?
让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在生命最后阶段,上演一出捉奸的闹剧吗?
太难看了。
我仅剩的尊严,不允许我那么做。
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得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安排我的后事。
我找了律师,立了遗嘱。
我的财产,一部分留给父母,一部分,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基金,用来资助和我一样得病却没钱治疗的年轻人。
至于这套房子……
我指明,留给我的丈夫,林舟。
律师当时很惊讶。
“陈小姐,您确定吗?这套房子在您婚前购买,属于您的个人财产。”
我笑了笑:“我确定。这是我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
律师没再多问。
他不知道,房子是载体,真正的“礼物”,藏在房子里。
我利用我最后清醒的时间,修改了这套房子的设计图。
我是一个室内设计师,这栋房子从草图到软装,都是我亲力亲为。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每一寸墙壁,每一根管道。
我清空了我的电脑,格式化了所有的硬盘。
除了那份,我加密后发给律师的,最终版“设计图”。
我告诉律师,在我去世一周年忌日那天,把他交给林舟和苏晴。
并且,一定要他们俩,一起看。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平静地躺回病床上,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林舟和苏晴,在我闭上眼睛的前一秒,还握着我的手,哭得像两个孩子。
“念念,你别走……”
“姐姐,你撑住啊!”
我看着他们俩那两张梨花带雨的脸,心里一片平静。
甚至有点想笑。
别急。
我走了,你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而真正的大戏,要一年后,才正式开场。
……
书房里,林舟还在对着我的戒指发呆。
苏晴在外面收拾完厨房,大概是觉得无聊,开始在客厅里转悠。
她拿起我们结婚时拍的相册,一页一页地翻看。
她的手指划过照片上笑得灿烂的我,眼神复杂。
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一丝……不甘。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我觉得无比恶心的动作。
她把相册里,我和林舟最大的一张合影,抽了出来。
那是在冰岛拍的,背景是绚烂的北极光。
我依偎在林舟怀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缓缓地,把它撕成了两半。
一半是林舟,一半是我。
她把我那一半,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张她的单人照,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林舟照片的旁边。
仿佛这样,那个在极光下依偎着他的人,就变成了她。
我气得浑身发抖。
如果我现在有实体,我一定会冲上去,给她一耳光。
鸠占鹊巢,还要抹去我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苏晴,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还要恶毒。
做完这一切,她好像还不满足。
她开始打量这个客厅。
我的目光所及,都是我的心血。
北欧风的原木家具,我自己设计的几何地毯,墙上挂着的,是我从世界各地淘来的装饰画。
这是我的家,我的风格,我的灵魂。
苏晴皱起了眉。
“太冷清了。”她自言自语,“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她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我最喜欢的亚麻窗帘。
“这颜色也太素了,明天就去换掉。”
她又走到沙发前,嫌弃地拍了拍我挑的灰色抱枕。
“都换成暖色调的,家里才温馨嘛。”
她像一个女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轻而易举地,否定了我所有的心血和品味。
我看着她,突然不生气了。
我只是觉得可悲。
苏晴,你以为换掉这些东西,就能抹掉我吗?
你换得掉家具,换得掉窗帘,你能换掉这房子的墙,这房子的地吗?
你睡的床,是我挑的。
你踩的地板,是我选的。
你每天呼吸的空气里,都残留着我的气息。
你永远,都活在我的影子里。
……
日子一天天过去。
苏晴果然说到做到。
她像一只勤劳的蚂蚁,一点点地,把这个家改造成了她喜欢的样子。
窗帘换成了俗气的粉色蕾丝。
地毯换成了长毛的,藏污纳垢。
墙上我的画被取下来,换上了她和林舟的大幅婚纱照。
照片上,她笑靥如花,林舟的表情却有些僵硬。
我的东西,一件件地被打包,塞进了储物间。
包括我的衣服,我的书,我的猫“糯米”最喜欢的小毯子。
哦,对了,糯米。
我死后,林舟把它送走了。
他说他看到糯米,就会想起我,太难过了。
苏晴举双手赞成。
她说她对猫毛过敏。
真是可笑。
以前她来我们家,抱着糯米亲个没完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过敏?
这个家里,最后一点属于我的,鲜活的印记,也被清除了。
林舟全程没有反对。
他好像默认了苏晴的一切行为。
或者说,他懒得反对。
他每天回来越来越晚,身上的酒气也越来越重。
他和苏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他们更像是一对合租的室友,而不是新婚的夫妻。
苏晴似乎也察觉到了。
她开始变得焦虑,敏感。
她会翻看林舟的手机,检查他的衣领上有没有口红印。
有一次,林舟半夜喝醉了回来,嘴里迷迷糊糊地喊着:“念念……水……”
苏晴的脸,瞬间就白了。
她站在床边,死死地盯着烂醉如泥的林舟,眼神里是滔天的恨意和委屈。
第二天,他们大吵了一架。
是我第一次见他们吵架。
“林舟,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她!”
“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你昨晚喊的是谁的名字!你当我是死的吗!”
“我喝多了!”
“喝多了说的才是真心话!你就是还爱着她!你娶我,不过是找个替代品,是不是!”
林舟被她吼得不耐烦了,一把推开她。
“是!我就是还想着她!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你满意了吗!”
他吼完,摔门而去。
苏晴一个人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飘在旁边,冷漠地看着。
你看,苏晴。
这就是你费尽心机抢来的男人。
这就是你处心积虑偷来的人生。
幸福吗?
你得到的,不过是一个躯壳,一个活在愧疚和思念里,永远不会真正属于你的男人。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里,林舟和苏晴的关系,在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战中,变得岌岌可危。
苏晴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她试图用控制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她辞掉了工作,成了一个全职太太。
每天的生活,就是等林舟回家,然后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他吵架。
林舟则越来越沉默,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这个被苏晴改造成“温馨”模样的家,成了他最想逃离的牢笼。
他们都忘了。
或者说,他们刻意忽略了。
今天,是我的忌日。
也是我送的“大礼”,开封的日子。
下午三点,门铃响了。
苏晴不耐烦地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请问,是林舟先生和苏晴女士吗?”
“你是?”
“我是恒信律师事务所的王律师,受我的当事人,陈念女士的委托,今天特地来送一份东西。”
陈念。
我的名字,像一颗炸弹,在他们之间炸开。
苏晴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林舟从书房里冲了出来,他看着王律师,嘴唇哆嗦着:“她……她还留了东西?”
“是的。”王律师递上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陈小姐嘱咐过,一定要在今天,亲手交给二位。并且,需要二位一起打开。”
林舟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纸袋。
很薄,里面似乎只有几张纸。
王律师鞠了一躬:“我的任务完成了,告辞。”
门关上。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舟和苏晴对视着,彼此的眼里,都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是什么……”苏晴的声音发虚。
林舟没有回答。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双手都在发抖。
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撕开那个密封袋。
里面,掉出来一张A3纸大小的图纸。
和一张小小的卡片。
图纸被折叠得很整齐。
林舟先拿起了那张卡片。
上面是我清秀的字迹,一如往昔。
“阿舟,晴晴:
展信佳。
见字如面,或许有些惊悚。
不必惊慌,这只是一份迟到的礼物。
一年前,我修改了我们家的设计图,把它藏了起来。
今天,是找到它的日子。
线索很简单,就藏在我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祝你们,寻宝愉快。
——念念”
故事开始的地方?
林舟和苏晴面面相觑。
他们的故事,是从我的病床前开始的。
而我和林舟的故事……
林舟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了阳台。
那个小小的,被苏晴堆满了杂物的阳台。
当年,他就是在这里,笨拙地,跟我求的婚。
他站起身,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步步走向阳台。
苏晴跟在他身后,神情紧张。
阳台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我当年种花的旧花盆,里面早就空了。
林舟蹲下身,把手伸进干涸的泥土里。
他摸索了一会儿,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从土里,挖出了一个小小的防水袋。
打开袋子,里面是第二张卡片。
“恭喜。
第二站,是我们承诺一生的地方。”
承诺一生的地方。
民政局?婚礼殿堂?
不。
都不是。
林舟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他想到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走向主卧。
苏晴也想到了,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主卧的床头,挂着他们俩的婚纱照。
林舟走过去,毫不犹豫地,把那幅巨大的婚纱照摘了下来。
墙上,露出了几个不起眼的钉子眼。
而在婚纱照正中心的位置,墙纸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出的接缝。
当年装修时,我特意在这里,设计了一个暗格。
我告诉林舟,这里是我们的“时光胶囊”,以后每年结婚纪念日,我们都写一封信给对方,放在里面。
等到我们金婚的时候,再一起打开看。
我们只放进去了一封。
第一年纪念日时,我写给他的信。
林舟的手指,抚上那道接缝,轻轻一按。
一块墙板,无声地弹开,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空间。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陈旧的信封。
信封上写着:To 阿舟。
林舟拿了出来,手指都在颤抖。
苏晴死死地盯着那个信封,像是盯着一条毒蛇。
“别看!”她突然尖叫起来,“林舟,别看!她就是想折磨我们!”
林舟没有理她。
他缓缓地,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不长,是我的笔迹。
“亲爱的阿舟:
纪念日快乐。
一年前的今天,我成了你的妻子。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我常常在想,爱是什么。
现在我明白了,爱就是,一想到能和你共度余生,我就对余生充满了期待。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未来的路还很长,请多指教。
永远爱你的,念念。”
信的末尾,还有一行小字。
“P.S. 最终的宝藏,藏在它该在的地方。坐标:E114°05′,N22°32′。深度:1.2米。工具:在你心里。”
林舟拿着信,久久没有动弹。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信纸上,晕开了我的字迹。
“她……她都知道……”他喃喃自语。
苏晴冲过来,一把抢过那封信,三两下撕得粉碎。
“够了!林舟!你还要被她折磨到什么时候!她已经死了!”
“是啊,她死了。”林舟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彻骨的恨意,“是被我们,活活气死的!”
他猛地推开苏晴,像是疯了一样,冲向书房。
“坐标……坐标……”
他打开电脑,飞快地在地图上输入那串经纬度。
地图上,一个红点,清晰地标记出来。
位置,就是他们脚下这套房子。
这套房子的正中心。
客厅。
“深度1.2米……工具在我心里……”
林舟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这里的一切,都被苏晴改得面目全非。
但是,房子的结构,没有变。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我最初的设计图。
承重墙在哪里,管线怎么走,哪里是实体墙,哪里是空心墙。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电视背景墙上。
那面墙,被苏晴贴上了俗气的欧式墙纸。
但在我的设计里,那面墙的后面,我预留了一个嵌入式的储物空间。
后来因为预算问题,没有做。
但那个空间,是存在的。
深度,正好是1.2米。
“工具……在我心里……”
林舟明白了。
工具,就是他对我的记忆,他对这个家的了解。
这是只有他,才能解开的谜题。
他冲进储物间,翻出了工具箱。
锤子,凿子,撬棍。
“林舟!你疯了!你要干什么!”苏晴跟在他身后,惊恐地大叫。
林舟不理她。
他走到电视墙前,举起了锤子。
“砰!”
第一锤,砸在了华丽的墙纸上。
“砰!砰!砰!”
他像一个疯子,一锤一锤地,砸向那面墙。
墙纸破裂,石膏板纷飞。
苏晴的尖叫,被巨大的噪音淹没。
我静静地看着。
看着他亲手,砸开这个他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无比陌生的家。
砸开他和我,共同的回忆。
也砸开,他自己虚伪的假面。
终于,墙壁被砸开一个大洞。
洞里,露出了一个黑色的,金属保险箱。
保险箱静静地嵌在墙体里,像一颗沉默的心脏。
林舟扔掉锤子,跪在地上,把保险箱拖了出来。
保险箱上,有一个电子密码锁。
密码是什么?
林舟看着那个密码盘,陷入了沉思。
我的生日?他的生日?结婚纪念日?
他都试了一遍。
“密码错误。”
冰冷的电子音,一次次地响起。
苏晴站在一边,不敢靠近,只是喘着粗气看着他。
林舟的额头上全是汗。
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他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保险箱。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保险箱的型号上。
上面有一行小小的英文。
“LOVE-U-4EVER”
爱。你。直到。永远。
他想起来了。
这是我当年,开玩笑时说的,我们家的“专属密码”。
我们家的WIFI密码,我电脑的开机密码,都是这个。
他娶了苏晴之后,第一时间,就把WIFI密码改了。
他想抹去我的痕迹。
却忘了,最深的痕迹,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他的手指,颤抖着,在密码盘上按下了那串数字。
4-8-8-9-4-3-8-3-7。
“嘀。”
一声轻响。
保险箱,开了。
林舟和苏晴,都屏住了呼吸。
箱子里,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房产证,也没有什么能让他们身败名裂的证据。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
一个U盘。
一本画册。
和两张陈旧的机票。
林舟先拿起了那两张机票。
是飞往冰岛的。
日期,是我去世那年的结婚纪念日。
他曾经答应我,五周年的时候,一定带我去看极光。
他忘了。
我没忘。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放下机票,拿起了那本画册。
翻开第一页。
是一张房子的平面图。
是我们这套房子的。
但是,格局有些不一样。
原本的书房,被打通,和主卧连在了一起。
变成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婴儿房。
图纸的旁边,是我的字。
“给我们的宝宝。本来想在纪念日那天给你一个惊喜的。可惜,他/她等不到了。”
林舟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图纸,和他旁边,我画的那些可爱的婴儿床,摇摇马,云朵灯。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我们备孕了很久。
一直没有消息。
我去世前一个月,最后一次孕检,医生告诉我,我怀孕了。
四周。
医生说,是个奇迹。
但也告诉我,以我当时的身体状况,这个孩子,根本保不住。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不想让我的父母,在失去女儿的同时,再承受失去一个未出世的外孙的痛苦。
我更不想告诉林舟。
我怕他会愧疚。
我一个人,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我把孩子,连同我自己,一起带进了坟墓。
现在,我把它,告诉了他。
“不……不……”
林舟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
他抱着那本画册,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苏晴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她看着痛不欲生的林舟,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她知道,她彻底输了。
她抢走了我的丈夫,抢走了我的家。
但她永远,都抢不走我和林舟之间,那段用生命和血脉连接的过去。
还有最后一样东西。
那个U盘。
林舟哭了很久,直到声音都沙哑了。
他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挣扎着爬起来,把U盘插进了电脑。
屏幕上,弹出了一个视频文件。
他点开了播放。
视频里,出现了我的脸。
那是我在医院里,自己录的。
当时我已经脱相了,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戴着一顶帽子,遮住光秃秃的头。
我对着镜头,笑了笑。
“嗨,阿舟。
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很久了。
别哭。
我录这个,不是为了让你难过。
是想跟你,好好告个别。”
我开始絮絮叨叨地,讲我们从相识到相爱的点点滴滴。
我们第一次约会,看的电影。
我们第一次旅行,去的海边。
他向我求婚时,紧张到说不出话的样子。
视频里的我,一边说,一边笑,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下来。
林舟跪在电脑前,看着视频里的我,早已泪流满面。
视频的最后。
我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我看着镜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阿舟,我知道你和苏晴的事了。”
画面,瞬间切换。
不再是我苍白的脸。
而是一段段,微信聊天记录的录屏。
“阿舟,念念睡了,你过来一下,我害怕。”
“乖,我马上过来。”
“你老婆不会发现吧?”
“她现在觉少,但睡得很沉,没事。”
一段段露骨的对话,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
时间,从我病情加重开始。
地点,就在这间屋子里。
在我化疗呕吐,彻夜难眠的时候。
在我隔壁的房间,甚至就在我睡着的客厅沙发上。
他们俩,像一对偷情的野狗,迫不及待地,啃食着我残存的生命。
画面再次切换。
是GPS的定位记录。
林舟的手机定位。
那些他谎称加班,开会的夜晚。
他的定位,和苏晴的定位,一次次地,重合在市里某家酒店的同一个房间。
证据,确凿无疑。
视频的最后,画面切回了我。
我静静地看着镜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没有戳穿你们,不是因为我傻。
而是因为,我不想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活得像个笑话。
我给了你们体面。
我把房子留给你,不是因为我还爱你。
而是因为,我想让你,亲手毁掉它。
就像你,亲手毁掉我们的家,我们的爱,我们的孩子一样。
林舟,苏晴。
我不要你们的道歉,也不要你们的忏悔。
我留给你们的这份大礼,就是真相。
你们后半生的每一天,都将活在这个真相的阴影里。
你们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对视,每一次躺在这张我挑选的床上,都会想起我。
想起你们,是如何背叛我,伤害我。
想起那个,被你们亲手扼杀的孩子。
这份愧疚,会像跗骨之蛆,啃食你们的灵魂,直到你们死。
这,就是我给你们的,永恒的祝福。
再见了,我爱过的人,和我恨过的人。”
视频结束,屏幕黑了下去。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林舟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苏晴,则是一步步地后退。
她看着林舟,看着那堆废墟,看着这个如同地狱般的家。
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疯了一样地冲出了家门。
我没有去看她。
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林舟身上。
他没有去追。
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躺在我亲手为他筑造,又亲手让他摧毁的,坟墓里。
……
那天之后,苏晴再也没有回来。
我听说,她疯了。
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整天抱着一个枕头,说那是她的孩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林舟卖掉了房子。
他几乎是净身出户,把所有的钱,都捐给了我成立的那个基金会。
然后,他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个承载了我所有爱与恨的房子,很快有了新的主人。
他们重新装修,把这里,变成了他们喜欢的样子。
我存在过的一切痕迹,被彻底抹去。
除了那面被砸开的墙。
新主人觉得不吉利,特地请人,用最厚的砖,把它封死了。
也好。
就让那些秘密,永远地,埋葬在那里吧。
我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这个家。
然后,我转身,向着窗外的阳光,飘了过去。
我感觉不到冷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轻盈,包围了我。
我看见了我的父母,他们在我小时候住的老房子里,看着我的照片,微笑着流泪。
我看见了糯米,它被一个很有爱心的小姑娘收养了,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我还看见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像萤火虫一样的光点。
它向我飞来,融进了我的身体。
那是我的孩子。
他/她一直在等我。
我笑了。
原来,死亡不是终结。
而是新的开始。
林舟,苏晴。
我的故事,结束了。
而你们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这份大礼,请务必,好好享用。
用你们的余生。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