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刚处理完一台急诊的宫外孕,灌下半杯冷掉的美式,苦得舌根发麻。
凌晨三点,值班室的冷气开得像个冰窖。
我刚处理完一台急诊的宫外孕,灌下半杯冷掉的美式,苦得舌根发麻。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垂死蜜蜂。
来电显示:沈巍。
我丈夫。
或者说,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我划了拒接,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消毒水的味道从白大褂的袖口钻进鼻腔,混着廉价咖啡的焦糊味,是我这几年闻惯了的催命符。
没过十秒,手机又固执地响了起来。
还是他。
我有点烦躁,接起来的语气像手术刀一样冷:“我在值班,天大的事也等我下班再说。”
电话那头,沈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恐慌:“林恕,林恕你快来!来住院部A座顶楼!快!”
A座顶楼?那是我们医院最贵的VIP产科病房。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荒唐又冰冷的念头冒了出来。
“沈巍,你最好想清楚你在说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阿灵她……她大出血!你快来!只有你能救她!”
阿灵。
白灵。
他叫得可真亲热。
我气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沈巍,你是不是疯了?我是妇产科医生,不是你的私人保姆!她大出血,你应该去找她的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请假了!今晚值班的李医生太年轻,不敢接!林恕,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被他这种颠倒黑白的逻辑气得直想笑。
“你求我?沈巍,你有什么脸求我?”
一年前,他也是用这种恳求的语气,让我把我们共有的那套房子过户到他名下,说他要拿去抵押做生意,周转开了就改回来。
我信了。
结果半个月后,我就在他车里的副驾驶座上,发现了一支不属于我的口红,和一张B超单。
孕12周。
算算日子,他求我过户房子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在他情人的肚子里生根发芽了。
他用我的房子,去给他和别的女人未出世的孩子,构筑一个安稳的家。
我当时只觉得浑身发冷,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
“林恕,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人命关天!”沈巍在电话那头嘶吼,理直气壮。
“哦?谁的人命?”我冷笑,“她的命是命,我的心就不是肉长的?”
“你……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你还是不是个医生了!”他开始给我扣帽子。
我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看着窗外墨蓝色的天空,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这算什么?
捉奸在床的戏码都省了,直接快进到让我这个原配,去给小三接生?
还真是看得起我林恕的职业素养。
我拿起桌上的病例本,想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工作上,可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此刻在我眼里都扭曲成了沈巍那张虚伪的脸。
五分钟后,值班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沈巍冲了进来,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皱得像块抹布,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血丝,脸上是汗水和泪水混合的狼狈。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林恕!你跟我走!”
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手里的病例本“啪”地掉在地上。
“放手!”我怒火中烧,甩开他的手,“沈巍,这里是医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他像是没听到,猩红着眼睛看着我,声音嘶哑:“我给你跪下行不行?我给你跪下!”
说着,他“扑通”一声,真的在我面前跪下了。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抵着我的膝盖。
我愣住了。
走廊里传来护士们压低了声音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我能想象她们此刻的表情,震惊、好奇、八卦……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他这是在干什么?道德绑架?用这种方式逼我?
他知道我最在乎面子,最在乎在同事面前的专业形象。
他就是要毁了我的一切。
“沈巍,你起来!”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他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林恕,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孩子是无辜的!你看在……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救救她,救救那个孩子!”
过去的情分?
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我们的情分,在他决定背叛我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他亲手斩断了。
现在,他居然有脸提?
“沈巍,你搞清楚,”我一字一句,声音冷得像冰,“第一,我不是她的主治医生,跨专业接手病人,不合规矩。第二,你和我,已经没有半分情分可言。”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激动地抓住我的白大褂下摆,“院长那边我去说!只要你肯点头!林恕,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只要你救她!”
钱?
他以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钱?
我心里的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烧到了天灵盖。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我脚边的男人,这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此刻只让我觉得无比陌生和恶心。
我缓缓地,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好啊。”
我说。
沈巍猛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狂喜。
“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我点点头,然后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别说一个,一百个我都答应!”他急切地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我要你,在手术同意书的家属栏上,签下我的名字。”
沈巍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你……你说什么?”
“听不懂吗?”我直起身,冷冷地看着他,“我要你以我林恕的丈夫的身份,请求我为你的……‘朋友’,做这场手术。”
“你疯了!”他失声叫道。
“对,我就是疯了。”我笑得更灿烂了,“被你逼疯的。怎么,不敢?怕她知道?怕她那个还在手术台上挣扎的‘正宫’地位,其实只是个笑话?”
沈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当然不敢。
白灵那边,他一直扮演的是“深情款款、为爱勇敢、即将脱离苦海”的悲情男主角。
要是让她知道,他不仅没离婚,还要跪下来求原配妻子救她,那画面……啧啧,太美了。
“做不到?”我挑了挑眉,“那就别挡着我的路。我还要工作,没空陪你演这出苦情戏。”
说完,我绕过他,作势要去捡地上的病例本。
“我签!”
身后,传来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
我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弧度。
很好,沈巍。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换好手术服,走进消毒间洗手。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我的指尖,我一遍又一遍,用刷子用力地刷着每一寸皮肤,直到微微泛红。
我需要这种刺痛感,来保持绝对的清醒。
隔着玻璃,我能看到手术室外焦急等待的沈巍。他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朝我这边望一眼。
护士长吴姐走了过来,递给我一副无菌手套,低声说:“林主任,你……还好吧?”
吴姐是看着我从实习医生一路成长起来的,我们家的事,她多少知道一些。
我冲她点点头,声音平静:“放心吧,吴姐。上了手术台,我只是个医生。”
穿上手术衣,戴上口罩和帽子,我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曾经看过无数次沈巍,盛满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专业和审视。
走进手术室,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滴滴声,几个年轻医生和护士正围着手术台忙碌,但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躺在手术台上的女人,就是白灵。
她脸色惨白如纸,头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嘴唇因为失血而毫无颜色。
这就是那个让他神魂颠倒,不惜背叛家庭的女人。
看上去,也不过如此。
我扫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血压持续下降,心率过速,典型的失血性休克症状。
“什么情况?”我开口,声音穿透口罩,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值班的李医生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报告:“林主任!病人产后大出血,宫缩乏力,初步判断是胎盘粘连,部分植入。”
我走过去,目光落在B超的影像图上。
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胎盘植入,而且是凶险性的前置胎盘合并胎盘植入。胎盘像树根一样,深深地扎进了子宫肌层,强行剥离,会引发无法控制的大出血,随时可能需要切除子宫,甚至危及生命。
“血备了多少?”
“红细胞悬液10个单位,血浆4000毫升,但病人的血型是Rh阴性,血库库存告急!”
Rh阴性血,熊猫血。
这可真是……巧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
我记得,当初我和沈巍去做婚检的时候,我的体检报告上,清清楚楚地写着:Rh阴性血。
当时沈巍还开玩笑说:“老婆,你可真是国宝。”
现在,另一个“国宝”躺在了我的手术台上。
“准备剖腹探查,联系介入科,随时准备做子宫动脉栓塞。另外,通知血库,启动紧急用血预案,联系所有登记在册的Rh阴性血献血者。”
我冷静地发出一连串指令,原本慌乱的手术室,瞬间有了主心骨。
年轻的医生和护士们立刻各就各位,开始有条不紊地执行。
我拿起手术刀,站到了主刀的位置上。
在无影灯的照射下,刀锋闪着森冷的光。
我的手,稳如磐石。
这一刻,我不是林恕,不是沈巍的妻子,我只是一个要从死神手里抢人的医生。
手术开始。
腹腔打开,情况比预想的更加凶险。
子宫下段已经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紫蓝色,像一块被严重挫伤的皮肤,血管怒张,搏动微弱。
胎盘附着的位置极低,几乎覆盖了整个宫颈内口,并且已经穿透了子宫肌层,和膀胱的后壁紧紧粘连在一起。
“分离膀胱,注意保护输尿管!”
我一边操作,一边沉声指挥。
手术室里,只剩下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和监护仪平稳的滴滴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滑下,浸湿了口罩的边缘,又咸又涩。
沈巍在外面肯定已经等疯了。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抓耳挠腮、六神无主的样子。
他大概以为,我进来,就是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问题。
他不知道,他一时的风流快活,带给这个女人的,是怎样一场九死一生的劫难。
就在我小心翼翼地分离粘连组织时,我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不对劲。
我发现,在子宫和膀胱的粘连处,有一些陈旧性的疤痕组织。
这种疤痕,不像是正常的生理结构,倒像是……多次手术造成的。
我皱起眉头,问旁边的巡回护士:“病人的既往病史给我看一下。”
护士很快把电子病历调了出来。
我扫了一眼,上面写着:既往体健,无手术史,无流产史。
我心里冷哼一声。
无流产史?
骗鬼呢。
这种程度的宫腔粘连和疤痕,没有三五次人流手术,根本形成不了。
这个白灵,对沈巍隐藏了不少事啊。
或者说,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互相欺骗的闹剧。
我没有声张,继续手术。
但这个发现,像一颗石子,在我心里投下了层层涟漪。
一个为了钱,可以不顾性命生孩子的女人;一个为了所谓的新鲜感,可以抛妻弃子的男人。
他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手术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剥离胎盘。
我深吸一口气,对麻醉师说:“准备升压药,加大补液量。”
然后,我开始尝试从边缘剥离胎盘。
刚一动手,血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出血量瞬间超过500毫升!”
“血压掉到80/50!”
监护仪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压迫!纱布填塞!快!”我大吼。
几个助手立刻手忙脚乱地用纱布填塞宫腔,但鲜血很快就浸透了厚厚的纱布,染红了手术台。
“林主任,压不住!根本压不住!”李医生声音都变了调。
“介入科还有多久到?”
“路上堵车,至少还要十分钟!”
十分钟!
照这个出血速度,十分钟后,病人可能已经不行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切除子宫,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止血方法。
只要我一句话,这个叫白灵的女人,将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而沈巍,他心心念念的孩子保住了,但生孩子的“工具”,没了。
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讽刺和惩罚?
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闪过沈巍跪在我面前的样子,闪过那张刺眼的B超单,闪过他搂着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
恨吗?
当然恨。
我恨不得他们立刻得到报应。
但……
我看着手术台上那个生命体征正在迅速流逝的女人,看着监护仪上那条岌岌可危的生命线。
我是一名医生。
我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不是审判人性。
“B线方案。”我开口,声音沙哑但坚定,“准备做子宫背带式缝合,加宫腔水囊压迫。”
这是一种保宫的术式,操作极其复杂,对技术要求非常高,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子宫或周围脏器的二次损伤。
李医生愣了一下:“林主任,这个手术风险太大了!万一……”
“没有万一!”我打断他,“按我说的做!”
我的眼神不容置疑。
李医生不再说话,立刻开始准备。
那一刻,我所有的私人情绪都被关进了心底最深处的黑匣子。
我的眼里,只有一个病人。
我的脑子里,只有解剖结构、缝合技巧、止血方案。
我用最快的速度,穿针,引线,在血肉模糊的视野里,精准地找到缝合点,一针,又一针……
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就用胳膊蹭一下,继续。
整个手术室,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当我打下最后一个结,剪断缝合线时,出血终于慢慢止住了。
监护仪上的血压,也开始缓慢回升。
“出血控制住了!”
“血压95/60,稳住了!”
手术室里,响起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呼。
我松开手里的持针器,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僵硬得不听使唤。
我退后一步,靠在器械台上,双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吴姐赶紧扶住我:“林主任,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摘下被汗水浸透的口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病人生命体征平稳,送ICU观察。孩子呢?”
“新生儿评分9分,很健康,是个男孩,已经送去新生儿科了。”
男孩。
沈巍,你如愿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手术室。
门一开,沈巍就疯了一样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身后。
“怎么样?阿灵怎么样?孩子呢?!”
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情人和他的孩子。
对于我这个刚从鬼门关前把他情人拉回来的“恩人”,他连一句“辛苦了”都吝于给予。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说:“母子平安。”
沈巍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狂喜。
他一把抱住我,在我耳边语无伦次地大喊:“太好了!太好了!林恕,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他的拥抱,没有一丝温度。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感觉像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脖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推开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手术费、住院费、后续的治疗费,记得交一下。VIP病房,费用不菲。”
沈巍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跟他说这个。
“钱……钱我会交的。”他有些尴尬地说,“林恕,你别这样,我们……”
“我们?”我打断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沈先生,手术已经做完,我的工作也结束了。如果你想感谢我,就把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明天早上放到我办公桌上。”
“林恕!”他脸色一变,“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提这个吗?”
“不然呢?”我反问,“要等你抱着你的宝贝儿子,和你心爱的女人出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我再来煞风景吗?”
“我……”沈巍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对了,”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他,“这个,我想你应该有兴趣看看。”
那是我从手术记录上拓印下来的,关于白灵子宫陈旧性疤痕的描述。
我特意用红笔在“多次流产史可能”下面划了重点。
沈巍疑惑地接过,打开。
当他看清上面的字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我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字面意思。你的这位白小姐,身体可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为了怀上这个金贵的儿子,她之前付出的‘努力’,恐怕远超你的想象。”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沈巍失控地摇头,“阿灵她……她跟我说,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哦?”我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那看来,我们医院的设备出了问题,或者,是我这个主任医师的诊断出了错。你可以去投诉我,没关系。”
沈巍死死地攥着那张纸,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我知道,信任的堤坝,一旦出现裂缝,就再也无法弥补。
我种下的这颗怀疑的种子,会慢慢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一棵让他日夜不得安宁的参天大树。
“沈巍,”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用谎言构建的幸福,终究只是个泡影。现在,泡影破了,你得自己收拾残局。”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向更衣室。
身后,是沈巍粗重的喘息,和那张纸被捏得粉碎的声音。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一早,我回到办公室,桌上果然放着一份文件袋。
里面是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房子,车子,存款,他都留给了我。
算是他最后的体面,或者说,是买断我闭嘴的封口费。
我拿起笔,在“女方”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恕。
这两个字,我从未觉得如此轻松,如此自由。
办完离婚手续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法院门口的梧桐树,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给沈巍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别忘了去给白小姐的住院费续上,ICU一天一万二,她的情况,至少还要住一周。”
然后,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的世界,从此再无沈巍。
一周后,我正在门诊坐诊,吴姐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林主任,出事了!”
“怎么了?”
“沈巍……不,你前夫,他把白灵的治疗停了!还跟白灵的家人在病房里打起来了!”
我愣了一下。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吴姐一脸鄙夷,“听说他发现那个白灵不仅整过容,流过好几次产,连那个‘熊猫血’都是假的!她不知道从哪儿搞了张假的体检报告骗他!”
我有点想笑。
这可真是……一出精彩绝伦的狗血大戏。
“那孩子呢?”
“孩子倒是他亲生的,做了亲子鉴定了。但他现在怀疑白灵当初是故意用孩子套牢他,到处嚷嚷着要跟白灵家要精神损失费呢!”
我摇了摇头。
真是可悲又可笑。
一个骗子,遇到了另一个骗子,最后发现,大家都是空手套白狼的“同行”。
“他们打他们的,跟我们没关系。”我低下头,继续写我的病历,“通知保安,维持好秩序,别影响其他病人。”
“可是……白灵的妈妈非要见你,说要当面感谢你。”
“不见。”我头也不抬,“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我不想再跟这些烂人烂事有任何牵连。
我的生活,应该翻开新的一页了。
那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白灵打来的。
她的声音很虚弱,但很清晰。
“林医生,谢谢你。”
我沉默了片刻,说:“不客气。”
“我知道,你肯定很恨我。”她苦笑了一声,“我也恨我自己。我以为我抓住了救命稻草,结果,那是一条毒蛇。”
“……”
“他把我的卡都停了,医药费也断了。我爸妈带来的钱,也快花光了。林医生,我……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说。”
“我听说,你认识一个很好的律师,专门打离婚和财产官司的……”
我明白了。
她要反击了。
“我可以把律师的联系方式给你。”我说,“但是,律师费很贵。”
“我知道。”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狠劲,“他欠我的,我要他连本带利地吐出来!那个孩子,他别想轻易要走!”
我挂了电话,把闺蜜律师的名片发给了她。
我帮她,不是同情她,更不是原谅她。
我只是觉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自私自利的男人。
他应该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沈巍和白灵的消息。
听说他们的官司打得一地鸡毛,闹得很难看。
沈巍的公司因为资金链断裂,加上丑闻缠身,很快就破产了。
他从一个光鲜亮丽的“沈总”,变成了一个负债累累的普通人。
而我,生活却越过越好。
我用离婚分到的钱,在医院附近买了一套小公寓,不大,但很温馨。
我把工作重心放在了科研上,发表了几篇很有影响力的论文,还被评上了副教授。
周末的时候,我会约上三五好友,去爬山,去露营,去看画展。
我的生活,变得简单、纯粹,且充满了阳光。
有一次,我在医院的咖啡厅里,遇到了我们科新来的实习生。
一个很阳光帅气的小伙子,看我的眼神总是亮晶晶的。
他端着咖啡坐到我对面,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林老师,您周末有空吗?我想请您看个电影。”
我看着他年轻而真诚的脸,笑了。
“好啊。”
为什么要拒绝新的可能性呢?
走出那段失败的婚姻,我才发现,世界原来这么大,人生原来可以这么精彩。
我救了白灵和她的孩子,但其实,我真正救赎的,是我自己。
我从一段泥潭般的关系里挣脱出来,洗掉了满身的污泥,重新找回了那个专业、自信、闪闪发光的林恕。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凌晨三点的值班室。
窗外依旧是墨蓝色的天,空气里依旧是消毒水和冷咖啡的味道。
但这一次,我没有接到沈巍的电话。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
我喝完杯子里的咖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天,快亮了。
我走出值班室,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温暖而明亮。
我迎着光,一步一步,走得坚定而从容。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关上一扇门,总会有一扇窗为你打开。
而窗外的风景,远比你想象的,要美丽得多。
后来的生活,像一首舒缓的散文诗。
和小实习生的电影,最终没有看成。
他临时被导师抓去写一份紧急报告,在微信里给我发了十几个“对不起”的表情包,紧张得像是犯了天大的错。
我回他:【没关系,工作要紧。】
配上一个“加油”的表情。
他秒回:【林老师,你真好!下次我一定提前三天沐浴焚香,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再约您!】
我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笑出声。
年轻,真好。
真诚,也很好。
但我知道,我和他之间,隔着不止十年的岁月,更隔着对生活完全不同的认知。
我欣赏他的朝气,但也仅限于此。
我的心,在经历了那场狂风暴雨后,变得像一潭深水,表面平静,内里却自有沟壑。
很难再为了一点微风,就轻易泛起涟漪。
一天下午,我刚结束一台手术,走出手术室,就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白灵。
她瘦了很多,但气色不错,穿着一件得体的连衣裙,化着淡妆,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抱着孩子,快步走了过来。
“林医生。”
“白小姐。”我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孩子睡得很熟,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很可爱。
“我……我带孩子来做常规体检。”她有些局促地解释道。
“嗯,应该的。”
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还是她先开了口:“林医生,之前的事,真的……很对不起。”
她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侧身避开了。
“都过去了。”我说,“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不好不坏吧。”她自嘲地笑了笑,“官司打完了,孩子归我,沈巍每个月付抚养费。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这笔钱能不能按时拿到,还是个未知数。”
她的语气里,没有了当初的歇斯底里,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坦然。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爸妈让我回老家,但我不想回去。”她看着怀里的孩子,眼神变得柔软而坚定,“我想留在这座城市,找份工作,自己把孩子带大。虽然会很辛苦,但总比回去被人指指点点强。”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和那个躺在手术台上,满脑子只想母凭子贵的白灵,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我,“这个,请你一定要收下。”
我打开一看,是一支做工很精致的钢笔,笔身上刻着我的名字缩写:L.S.。
“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想来想去,觉得这个最合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不仅救了我和孩子的命,也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
我没有拒绝。
我收下了那支钢笔。
“好好生活吧。”我说,“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看着她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她未来的路会怎样,但我由衷地希望,她能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那支钢幕,我一直放在办公室的笔筒里。
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想起那个叫白灵的女人,想起那段荒唐的过去。
它像一个警示,也像一个纪念。
提醒我,永远不要在感情里失去自我。
也纪念我,曾经作为一个医生,坚守住了底线和良知。
转眼,又是两年过去。
我顺利评上了主任医师,成为了科里最年轻的主任。
工作更忙了,但我乐在其中。
用专业去帮助别人,那种成就感,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我的生活,也并非一潭死水。
在家人的催促下,我去相过几次亲。
有事业有成的企业高管,有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也有和我一样的同行。
他们都很好,很优秀。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直到我遇到了他。
他叫周明宇,是一名建筑设计师。
我们是在一个朋友的画展上认识的。
那天,我正站在一幅莫奈的《睡莲》前发呆,他走过来,在我身边站定,轻声说:
“这幅画,有一种破碎又重生的美感。”
我转头看他。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干净,眼神温和。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是啊,就像在淤泥里开出的花。”
他笑了,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你好,我叫周明宇。”
“你好,林恕。”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我们聊艺术,聊建筑,聊旅行,聊各自的工作。
我发现,他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他的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天马行空的创意和对生活的热爱。
他会因为一个完美的建筑设计方案而兴奋得手舞足蹈,也会因为看到夕阳下的一片芦苇荡而感动不已。
和他在一起,我感觉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又开始慢慢复苏。
我们开始约会。
他不会说太多花哨的甜言蜜语,却会用行动,一点一滴地温暖我。
我加班晚了,他会算好时间,带着我爱吃的宵夜,在医院门口等我。
我生理期肚子疼,他会提前熬好红糖姜茶,用保温杯装好,送到我办公室。
我因为一台失败的手术而情绪低落,他会默默地陪着我,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然后说:“你已经尽力了,你是我心中最了不起的医生。”
有一次,我们一起去逛超市。
我看到货架上的“熊猫血”型专用应急血卡,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他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和沈巍的过去,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他。
包括那场惊心动魄的手术,那个跪在我面前的男人,那个被谎言包裹的孩子。
我说完,心里很忐忑。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看我。
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太计较?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说“我们不合适”了。
他却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
“恕恕,”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做得对。”
我愣住了。
“在那样的时刻,你守住了你的职业底线,也守住了你的尊严。你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也没有委屈自己去当一个圣母。你只是做了一个清醒、理智,并且善良的人,该做的事。”
他顿了顿,继续说:“至于他,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也应该由他自己去承担后果。你的人生,不应该被他这样的人拖累。”
那一刻,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想哭了。
这么多年,所有的委屈、不甘、挣扎和隐忍,仿佛都在他这几句话里,得到了消解和释放。
原来,被人理解,是这样一种感觉。
“谢谢你。”我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
他把我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傻瓜,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他在我耳边低语,“谢谢你,经历了那么多,还愿意相信爱,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那天,在超市嘈杂的人声和广播声里,我靠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和周明宇的感情,稳定而顺利地发展着。
他向我求婚了。
没有盛大的仪式,也没有昂贵的钻戒。
就在我们一起布置好的新家里,他单膝跪地,举着一枚他亲手设计的戒指,对我说:
“林恕医生,你愿意把你下半生的健康和快乐,都交给我来守护吗?”
那枚戒指,造型很特别,是一圈缠绕的橄榄枝,中间镶嵌着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绿松石。
他说,橄榄枝代表和平与新生,绿松石是我的生辰石,代表幸运和成功。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笑着,流着泪,点了点头。
“我愿意。”
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双方的亲人和最好的朋友。
司仪问我,有什么话想对新郎说。
我拿着话筒,看着台下穿着笔挺西装的周明宇,想了很多。
想起了那个凌晨三点的电话,想起了那场冰冷的手术,想起了那份签下名字的离婚协议。
那些曾经让我痛不欲生的过往,此刻回想起来,竟已变得模糊而遥远。
它们像我人生路上的一块块伤疤,虽然丑陋,却也让我变得更加坚强。
我深吸一口气,笑着说:
“周先生,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让我知道,原来爱一个人,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不用那么委曲求全。”
“谢谢你让我明白,好的爱情,是互相滋养,是彼此成就,而不是一场无休止的消耗和拉锯。”
“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台下,周明宇的眼眶红了。
他也拿起话筒,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林医生,我也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把你的手交给我。我向你保证,这双手,以后只用来画图,和牵着你。”
全场响起了善意的哄笑和掌声。
我提着婚纱的裙摆,一步一步,走向我的新郎。
他向我伸出手,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十指相扣。
我们相视一笑,眼里,是同样的坚定和幸福。
生活,终究没有辜负每一个用力爱它的人。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温馨。
我们会在清晨一起跑步,在傍晚牵手散步。
他会为我设计一个最符合人体工学的书房,我会在他熬夜画图时,给他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我们有各自独立的事业和空间,也享受着属于两个人的甜蜜时光。
偶尔,我也会想起沈巍。
有一次,听以前的同事说,在街上看到他,在一个小饭馆里做服务员,端盘子,收碗筷,人变得又黑又瘦,苍老了很多。
据说,他和白灵的孩子,最后还是判给了他。
白灵拿着一笔钱,离开了这座城市,从此杳无音信。
而他,为了养活孩子,不得不放下曾经的骄傲和体面,去做最辛苦的工作。
我听到这些,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那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了。
与我无关。
我只是庆幸,我当初,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手术。
总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状况和凶险。
关键在于,主刀医生,也就是你自己,是否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做出最果断、最正确的抉择。
是选择刮骨疗毒,切除病灶,迎来新生?
还是选择姑息养奸,任由病情恶化,最终无力回天?
我很庆幸,我选择了前者。
虽然过程很痛,但结果,是值得的。
我救了他的孩子,也救了被他毁掉的我自己。
来源:大气柑桔一点号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