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村委会公示栏前，人头攒动，嗡嗡的议论声像炸开了的蜂巢。大牛刚开着那辆浑身哐当响的农用柴油车卖砖回来，车斗里还残留着红色的砖粉。他被这阵势吸引，一脚刹车，庞大的车身歪斜在路边。他跳下车，人高马大的个子，试图往里瞧，却只看到一片后脑勺和耸动的肩膀。

村委会公示栏前，人头攒动，嗡嗡的议论声像炸开了的蜂巢。大牛刚开着那辆浑身哐当响的农用柴油车卖砖回来，车斗里还残留着红色的砖粉。他被这阵势吸引，一脚刹车，庞大的车身歪斜在路边。他跳下车，人高马大的个子，试图往里瞧，却只看到一片后脑勺和耸动的肩膀。

“啥事儿啊，这么热闹？”他扯着嗓门问外围一个踮着脚的老汉。

老汉回头，见是大牛，咧了咧嘴：“哟，大牛回来啦？是砖厂发包！五年六万，终身权十二万！今天开始报名，公示三天，周日现款签约，价高者得！”

大牛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中了心口。他挤不进去，也懒得再挤，默不作声地退回到车边，倚着滚烫的车门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眼神定定地望向砖厂的方向，虽然隔着房屋树木，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心里那盘算已久的计划，却清晰地浮现出来。

这些年，他从赶着马车走村串户叫卖，到换上“铁牛”拖拉机，再到如今这辆能拉更多砖的农用柴油车，运力越来越大，十里八乡盖房子的人家也多，红砖总是紧俏。他脑子活络，每到冬天砖厂滞销降价，他就敢砸钱，一存就是四五十万块砖，一年四季慢慢卖，收入相当不错。他早就盯上村砖厂了。原来的承包者周三赖，是个吃喝嫖赌的主儿，把个好端端的厂子搞得乌烟瘴气，工人工资都发不利索，承包到期，村里肯定不会再包给他。大牛心里暗自琢磨承包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没想到消息公布得这么突然，而且还是“莲儿”——他那当村支书的媳妇儿，亲自经手的事，他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想到“莲儿”，他掐灭了烟头，发动车子，柴油机突突地吼叫着，载着他满腹的心事驶回家。

晚上，儿子端端被留在了姥姥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大牛和“莲儿”简单吃过晚饭，他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早早地就把大门那根门栓插上了。回到屋里，他打来一盆热水，放到“莲儿”脚边。“莲儿”有些诧异，抬眼看他，大牛只是憨厚地笑了笑。两人洗漱完毕，大牛打开了那台老旧电视机，屏幕闪着雪花，播放着喧闹的节目，但他的心思早已不在那上面。

他侧身，大手一揽，将“莲儿”有些纤瘦的身子紧紧搂进怀里。“莲儿”先是微微一僵，随即软了下来。这段时间村里事务繁杂，她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回来常常倒头就睡，冷落了大牛不知多少次，心里本就存着几分愧疚。此刻，感受着大牛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汗味与砖土气息的灼热体温，她顺从地依偎过去，任由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探索、抚弄，引领着她坠入那片熟悉而又令人心悸的潮热之中。大牛像是要把白天的躁动和未来的不确定性都宣泄出来，动作带着一股狠劲，一次次地深入，一次次地撞击，仿佛真要带着身下的人儿去翻越什么无形的高山与大海。“莲儿”闭着眼，指甲无意间在他结实的背脊上留下几道红痕，沉浸在他近乎霸道的爱意里，暂时忘却了所有烦忧。

云收雨歇，大牛喘着粗气，汗珠从额角滚落，砸在枕巾上，洇开一小片深色。“莲儿”伸出手，心疼地替他擦拭着脖颈和胸膛上的汗水，语气带着嗔怪：“劳累了一天了，也不晓得休息休息，还加班加点……没轻没重的。”

大牛喘匀了气，侧过身，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幸福生活，不可或缺呢！”说着，他又要动作。

“莲儿”轻轻抵住他的胸膛，委婉地阻止了：“别闹了，快休息吧。明天……还得再仔细商量一下村砖厂发包的事儿，看看方案还有没有漏洞……”

一听“砖厂发包”四个字，大牛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他撑起身子，看着“莲儿”：“我的大书记，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叫滴水不漏啊！要不是今天回来碰巧看到公示栏那里人山人海，我还蒙在鼓里呢！”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埋怨。

“莲儿”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味，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里直面着他：“怎么？你又不承包，知道那么早干嘛，累不累嘛？”

“你怎么就断定我不会承包呢？”大牛反问道，声音沉了下来。

“莲儿”也撑起身子，夜色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变得严肃：“真的假的？大牛哥，如果你真有这个想法，我不同意！”她顿了顿，“你这一天天的外出售砖，路况又不好，我哪天不是提心吊胆的？承包砖厂，管理起来看着简单，真想赚钱，难着呢！机器老化、工人调度、原材料、销售……哪一样是省心的？再说了，”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顾虑，“我在村里当这个支书，你再去承包砖厂，就算咱们行得正坐得端，别人能不怀疑是暗箱操作吗？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大牛却异常认真起来：““莲儿”，我这些年，哪天没在砖厂打转？从周三赖承包开始，我就在那儿拉砖、存砖，里头那点门道，一天看懂一件，看也看会了！管理再难，还能难得过当初我赶着马车求人买砖的时候？承包凭的是实力，真金白银，咱又不少给村里一分钱，你担心个啥子嘛！我是真心觉得这事儿能干，有前景。”

“莲儿”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他不是一时冲动，叹了口气，重新躺下：“睡吧，这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大牛在规定时间内，第一个去村委会报了名，要竞争砖厂的承包权。消息像风一样传开，村里不少动了心思的人都在观望，掂量着自己的财力，也掂量着竞争对手的分量。

就在不少人犹豫不决的时候，“黑龙”出现了。

“黑龙”是村里的一霸，早些年在外边混过，据说黑白两道都有些关系，回村后纠集了一帮闲汉，横行乡里，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腆着肚子，踱步到村委会门口，也不进去，就站在那儿，嗓门洪亮地喊道：“村砖厂，我‘黑龙’承包了！在场的哥兄弟们多多承让，免得为了这点事儿，伤了和气，哥们儿反目成仇，那多不好看！”他说话时，眼睛扫过围观的人群，目光里带着明显的威胁。

一些原本有意向的人，被他这眼神一扫，心里打了个寒颤，悄悄缩了缩脖子，退到了一边。有几个胆大的，还想争一争，被“黑龙”手下的几个跟班不阴不阳地“劝”了几句，也蔫了下去。

“黑龙”见场面被镇住，得意地笑了笑，目光落到了唯一还站着没动的大牛身上。他晃悠着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说：“大牛兄弟，听说你也报名了？有魄力！不过嘛……这砖厂水浑，你一个人恐怕玩不转。这样，你承包也可以，事后转我三成‘操心费’，我保证不向上递价，你就按标的价成交，咱一举两得，还不伤和气，怎么样？”

这是明目张胆的敲诈。大牛早就听说“黑龙”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今天算是见识了。他心里一股火窜起，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看了“黑龙”一眼，没接他的话茬，转身就走。

“黑龙”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感觉被拂了面子，脸色阴沉下来，冲着大牛的背影丢下一句：“行！有种！那咱们就走着瞧……”说完，悻悻地带着人离开了。

发包的前一天晚上，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紧张感。大牛刚给“莲儿”端来洗脚水，弯腰放下，就听“哐当”一声脆响，一块半截砖头破窗而入，玻璃碴子溅了一地。

“啊！”“莲儿”吓得惊叫一声。

大牛反应极快，猛地直起身，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抄起门后的顶门棍就冲了出去。院子里，一个黑影正慌慌张张地往院墙跑。大牛怒吼一声：“我日你娘的，站住！”那黑影吓得一个趔趄，手脚并用地翻过墙头，消失在夜色里。

大牛没有追远，他知道追不上，也怕这是调虎离山。他返回屋里，看着惊魂未定、脸色发白的“莲儿”，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大牛哥……要不……还是放弃吧，”“莲儿”声音发颤，带着哭腔，“‘黑龙’这帮人，咱惹不起啊……太吓人了……”

大牛弯腰捡起那块扔进来的砖头，在手里掂了掂，眼神锐利得像刀：“我今天放弃，他明天就敢骑到你脖颈子上拉屎！这种人，你越怕，他越嚣张！他有种，刚才就不会跑！”他语气坚决，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莲儿”看着他坚毅的侧脸，知道再劝无用，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地上的碎玻璃。

周日，决定性的日子到了。天刚蒙蒙亮，“莲儿”起来到屋外抱柴火，准备做早饭。她不经意地往大门外一瞥，心里顿时一紧——只见两个穿着黑夹克、流里流气的陌生男人，正在门口来回晃悠，不时朝院里张望。

她赶紧退回屋，对大牛说：“大牛哥，大门外有两个人，看上去鬼鬼祟祟的不是什么好人。我一会儿得去村委会主持发包会，你……你今天一定要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别去了……”

大牛正在整理一个沉甸甸的尿素袋子，里面装着的，是十二万现金，是他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一块砖一块砖攒下的全部家当，也是他今天志在必得的底气。他听了“莲儿”的话，手上动作没停，只是沉稳地回道：“你尽管去你的，办好你的事。我没事儿，放心吧。”

“莲儿”忧心忡忡地走了，她得先去村委会做准备。

大牛胡乱扒了几口早饭，提起那个装着钱的尿素袋子，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屋门。他刚走到大门口，那两个人立刻并排一站，用身体堵住了门洞。

其中一个叼着烟，斜着眼看大牛：“哥们儿，对不住了哈。我们大哥交代了，让你识相点儿，在家好好待着，别出门。个把小时的事儿，等那边发包会一结束，你想干嘛干嘛去。”

大牛心里明镜似的，这是“黑龙”派人来堵他，不让他去现场竞价。他脸上不动声色，把手中的尿素袋子轻轻放在脚边，然后目光在门口逡巡了一下，落在墙角一块垫脚的青黑色方砖上。他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块砖，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沉手。

他朝那两人逼近一步，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冷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骇人的寒气：“老子这两天手正痒痒，没处发泄，正好想找点硬东西练练手，看看这‘砸杏核’的功夫，生疏了没有。”

说着，他手臂肌肉绷紧，作势就要把砖头往那两人身上砸去。他那高大的身躯，布满老茧的大手紧握着方砖，眼神里是一种豁出一切的狠厉和果敢，仿佛下一秒，那砖头就会带着千钧之力落到他们头上。

那两个混混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主，被大牛这不要命的阵势彻底吓住了。他们原以为堵个乡下卖砖的，吓唬两句就能搞定，没想到对方比他们还横，还要狠！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也顾不上面子了，撒开腿，连滚带爬地跑远了，比兔子还快。

大牛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冷哼一声，丢下方砖，重新提起钱袋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大步流星地朝村委会走去。阳光照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坚定的影子。

村委会里，气氛紧张。墙上挂着“村砖厂公开发包大会”的横幅。“黑龙”志得意满地坐在前排，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仿佛砖厂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莲儿”坐在主席台上，面色平静，但紧握着的笔透露出她内心的焦虑。她不时看向门口，那里始终没有出现大牛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负责唱标的人按照程序喊道：“现有报价，六万元，承包期五年。一次！”

台下无人应声。

“六万元，承包期五年，两次！”

“黑龙”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几乎要笑出声来。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在砖厂办公室里的样子。

“莲儿”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不知道大牛出了什么事，是放弃了，还是……

就在唱标人准备落下最后一槌，喊出“成交”的瞬间——

“等等！”

一个洪亮而略带喘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像一声炸雷，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回头望去。只见大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像一尊铁塔。他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尿素袋子，大步走到台前，目光扫过一脸错愕的“黑龙”，最终落在“莲儿”脸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转向唱标人，清晰、有力地大声说道：

“我出十二万！永久使用权！”

“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变得铁青，他猛地站起来，拳头紧握，眼神阴毒地盯着大牛，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莲儿”和村委干部们的注视下，他终究没敢造次。

现场一片哗然，接着，不知是谁带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既是为这戏剧性的反转，也是为大牛的魄力和果敢，更是为“黑龙”这等恶霸未能得逞而发自内心的快意。

大牛没有理会“黑龙”杀人的目光，他提着那袋沉甸甸的、代表着希望和未来的现金，一步步走向签约台。他知道，前面的路绝不会平坦，“黑龙”绝不会善罢甘休，管理砖厂也必然充满挑战。但他不怕，他有一身力气，有不服输的劲头，有对未来的清晰盘算，更有身后那个虽然担忧却始终支持他的女人。

砖厂，他包定了。这新的人生篇章，他要用汗水和智慧，亲手写下。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关注乡土小说之《山野情事》第九十五章 再战“黑龙”

来源：不染人生的杂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