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面是我娟秀又带着点幼稚的字迹,写满了十六七岁少女孤注一掷的爱恋。
刺啦——
一声轻微但异常清晰的撕裂声,在我耳边炸开。
我低下头,看着手里那张被撕成两半的粉色信纸。
上面是我娟秀又带着点幼稚的字迹,写满了十六七岁少女孤注一掷的爱恋。
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动着我额前细碎的刘海,也吹得那两片薄薄的纸翼在我指尖颤抖,仿佛随时要挣脱飞走。
我面前的男生,宋哲,正微微蹙着眉看我。
他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阳光透过窗户,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就是我上辈子爱到骨子里,最后也恨到骨子里的男人。
“姜念,你干嘛?”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解和薄怒。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又把手里的两片纸,撕成了四片。
然后是八片。
十六片。
直到它们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承载着我前世所有愚蠢和卑微的碎屑。
我松开手,粉色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了我俩之间的那摊阳光里,然后被风吹得四散,滚进了桌子底下,滚进了过道里,滚进了这个闷热、喧嚣、充满了汗味和书本味的,2012年的夏天。
我重生了。
就在我因为常年劳累和抑郁,心脏骤停在出租屋冰冷的地板上之后,我回到了我十八岁,高考前一个月。
回到了我向宋哲告白的这一天。
“你什么意思?”宋哲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那张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被打断好戏的不耐烦。
上辈子,我就是在这里,把这封信递给了他。
他收下了,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就这么吊着我,享受着我的好,享受着我每天省下早饭钱给他买冰镇可乐,享受着我通宵帮他划重点做笔记,享受着一个成绩比他好的女孩对他死心塌地所带来的虚荣。
直到高考后,他才“屈尊降贵”地答应和我在一起。
然后,就是十年。
十年饮冰,难凉我血。
我陪他读完大学,陪他创业,我放弃了名校的保研资格,去他公司做不要钱的杂工、会计、保姆。
我爸妈心疼我,拿出半辈子的积蓄,又找亲戚借了一圈,凑了三十万给他填补窟窿。
公司走上正轨了,他身边的女人也换成了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
他对我说:“姜念,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老又黄,整天算计着柴米油盐,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需要的是能带给我灵感和激情的缪斯,不是一个保姆。”
我被净身出户。
为了还那三十万的债,我爸大夏天还去建筑工地上扛水泥,中暑加劳累过度,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瘫了。
我妈一夜白头。
我一个人打三份工,白天在写字楼当文员,晚上去餐厅端盘子,后半夜还去批发市场帮人卸货。
我死的那天,手里还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电费催缴单。
而宋哲呢?
他开着豪车,搂着新欢,上了本地的财经杂志封面,成了青年企业家的典范。
这一切的源头,就是我手里这封被撕碎的信。
“没什么意思。”
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我抬起眼,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没有爱意地直视他。
“就是突然觉得,没意思。”
我说。
“你……”宋哲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在他的剧本里,我应该会因为他的质问而慌乱,会结结巴巴地道歉,说自己是一时冲动,然后满怀期待地问他到底愿不愿意。
可我没有。
我只是看着他,目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看陌生人,眼里至少还有一丝属于人类的好奇和打量。
而我看他,就像在看路边一块石头,一棵树,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物体。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远比被拒绝更伤人自尊。
宋哲的脸瞬间涨红了。
“姜念,你耍我呢?”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威胁的意味。
周围已经有同学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窃窃私语。
“那不是三班的宋哲吗?他怎么来我们班了?”
“找姜念的吧,你看姜念那个样子,脸红得……”
“刚才好像撕了封信?不会是情书吧?”
“我去,姜念胆子这么大?敢给宋哲递情书?”
这些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但已经无法再影响我分毫。
我甚至还有心情冲着宋哲,轻轻地笑了一下。
“宋哲。”
我叫他的名字,一字一顿。
“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女生都该围着你转?”
“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写情书,是天经地义?”
“你是不是觉得,你勾勾手指,我就该摇着尾巴扑上去?”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砸在他那可笑的自尊心上。
宋哲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有些恼羞成-怒。
“我胡说?”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淬过血与火的讥诮,“那你倒是说说,上周三,陈瑶给你送水,你是不是收了?上上周五,李晓月托我给你带的巧克力,你是不是也吃了?还有你身上这件球衣,是隔壁班那个文艺委员给你洗的吧?你收了多少人的好,给了谁一个明确的答复?”
“宋哲,你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是不是特别爽?”
“你……”宋哲彻底愣住了,他大概从来没想过,那个在他面前永远低着头,说话都脸红的姜念,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我们周围一圈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同学听清了。
那些原本带着羡慕嫉妒的目光,此刻都变成了恍然大悟和鄙夷。
宋哲的脸,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个耳光,火辣辣的。
“疯子!”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那背影,甚至带了点落荒而逃的狼狈。
我看着他消失在门口,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结束了。
那个长达十年,毁了我一生的噩梦,在2012年的这个下午,被我亲手撕碎,画上了句号。
“念念!念念!你没事吧?”
一个扎着马尾辫,脸蛋圆圆的女孩冲了过来,紧张地抓着我的胳膊。
是林薇薇,我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
上辈子,她为了我的事,没少跟宋哲吵架,最后我们渐行渐远。
她结婚的时候,我正为了给爸爸凑医药费焦头烂额,连个像样的红包都拿不出来,只能托人带去一句苍白的祝福。
“我没事。”我看着她熟悉的、充满关切的脸,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能再见到你,真好。
“你……你刚才也太帅了吧!”林薇薇确认我没事后,立刻变成了星星眼,“我的天,你把宋哲怼得哑口无言!你是怎么知道他收了那么多人东西的?尤其是那件球衣!太绝了!”
我笑了笑,没法解释。
那些事,都是上辈子我跟他在一起后,他某次喝醉了,当成风流韵事拿出来炫耀的。
当时的我,听了只觉得心如刀割,却还傻傻地为他开脱,说他只是不懂拒绝。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他不是不懂拒绝,他只是享受那种不必负责的暧昧和被追求的快感。
“就是突然想通了。”我含糊地解释,“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不值得。”
“对对对!”林薇薇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男人算什么!哪有清华北大香!我们念念这么优秀,以后肯定能找个比他好一百倍的!”
清华北大……
这两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
我猛地想起来,上辈子,我原本的成绩,是稳上那所南方顶尖名校的。
可就是因为高考前这段时间,为了宋哲的事分心,整日患得患失,导致我高考失利,只去了一所普通的211,和他成了校友。
我的人生,就是从那一步开始,走错了方向。
“对,你说得对。”我握紧了林薇薇的手,“这一次,谁也不能阻挡我去我想去的大学。”
我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上课铃响了。
班主任老张夹着一沓试卷走了进来,脸色一如既往的严肃。
“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一下,随堂测验。”
班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我却笑了。
真好。
连这突如其来的考试,都显得如此亲切。
我拿出笔,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油墨香味。
我看着试卷上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题目,上辈子被生活琐事和无尽的疲惫磨钝了的大脑,此刻却像是被重新擦亮的机器,飞速运转起来。
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公式、定理、古诗词,一个个鲜活地跳了出来。
一个半小时后,考试结束。
我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好极了。
我不仅做完了所有题目,甚至还有时间检查了一遍。
这种游刃有余的感觉,我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了。
“念念,最后那道数学大题你做出来了吗?我感觉好难啊。”林薇薇凑过来,愁眉苦脸地问。
“做出来了。”我点点头,“用了两种方法。”
“两种?!”林薇薇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学神,请收下我的膝盖!”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不算什么。
上辈子,我虽然大学后就没再碰过这些,但为了给后来上初中的侄子辅导功课,我几乎是把整个高中数理化重新学了一遍。
那些曾经的知识,只是被埋在了记忆的深处,现在,它们都回来了。
而且,比十八岁那年,理解得更加深刻。
放学的铃声响起。
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书包,拒绝了林薇薇一起回家的邀请。
“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什么事啊?”
“回家。”
我几乎是跑着冲出校门的。
我等不及了。
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们。
我们家住在老城区,一个九十年代建的家属院里。
楼道里光线昏暗,空气中混杂着各家晚饭的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我凭着记忆,跑上了五楼。
站在那扇熟悉的,漆皮已经有些剥落的防盗门前,我却迟迟不敢掏出钥匙。
我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汗。
里面,是我年轻了十岁的爸爸妈妈吗?
我爸的腿,还好好的吗?他是不是又在厨房里,一边哼着跑调的小曲,一边颠着他的大铁锅?
我妈的头发,还是乌黑的吗?她是不是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摘着豆角?
我害怕。
我怕这一切都只是我临死前的一场幻觉。
我怕我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或者,是十年后那个死气沉沉、充满了药水味的家。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
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
终于,我颤抖着,把钥匙插进了锁孔。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浓郁的,混着葱姜蒜爆香和红烧肉的香气,扑面而来。
“念念回来啦?”
一个熟悉又略显年轻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今天怎么这么快?饭马上就好,你先去洗手看会儿电视。”
我站在玄关,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是我妈。
是我妈的声音。
我换了鞋,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厨房。
厨房里,一个穿着围裙,身形还略显丰腴的女人正背对着我。
她正利索地把一盘刚出锅的红烧肉盛进盘子里,嘴里还念叨着:“这丫头,最近学习累,瘦了不少,得给她好好补补。”
我再也忍不住,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妈。”
我的声音哽咽,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委屈。
“哎哟,你这孩子,吓我一跳!”我妈被我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盘子差点飞出去。
她回过头,嗔怪地看着我,“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怎么了这是?在学校受委屈了?”
我看着她。
她的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皱纹,眼角只有几丝浅浅的笑纹。
她的头发乌黑浓密,只在鬓角藏着几根不易察博的银丝。
她的手,虽然因为常年操劳而有些粗糙,但依旧温暖而有力。
她还是我记忆里那个爱唠叨,爱笑,会因为电视剧里的情节掉眼泪,也会因为我考了第一名而到处炫耀的,充满活力的妈妈。
“没有,就是……就是想你了。”我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着油烟和肥皂粉的味道。
那是家的味道,是让我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少苦,都能感到安心的味道。
“多大人了,还撒娇。”我妈嘴上这么说,却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语气里满是宠溺。
“行了行了,快去洗手,你爸马上就回来了。”
“我爸呢?”
“还能在哪儿,店里呗。”
我爸妈在小区门口开了个小饭馆,不大,就七八张桌子,主营家常菜。
我爸是主厨,我妈负责收钱打杂。
小店生意不好不坏,赚的都是辛苦钱,勉强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和我的学费。
上辈子,我为了宋哲那个所谓的“创业梦”,逼着他们拿出了开店十年的全部积蓄。
我真是个混蛋。
“我去店里找爸。”
我擦了擦眼泪,转身就往外跑。
“哎,饭都好了,你这孩子……”我妈在后面喊。
我头也不回。
小饭馆离家不远,拐个弯就到。
傍晚时分,正是饭点,店里已经坐了两三桌客人。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后厨和灶台之间忙碌的,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厨师服,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他正挥舞着大铁勺,锅里的火焰“呼”地一下蹿得老高,映着他专注而认真的脸。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稳健有力。
那双腿,还好好的。
我的眼眶又湿了。
“爸!”
我冲了过去。
我爸正把一盘炒好的菜递给服务员,听到我的声音,回过头,露出一口大白牙。
“念念?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
他的笑容,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爽朗又带着点憨厚。
“想你了,就来了。”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嘿,这丫头今天嘴怎么跟抹了蜜似的。”我爸乐呵呵地在我脑袋上揉了一把,“行了,店里忙,油烟大,你先回家,我再炒两个菜就收工。”
“我帮你。”
“不用不用,你那细皮嫩肉的,别烫着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强。”
他一边说,一边又转身投入到火热的灶台前。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爸,你放心。
这一次,我不仅要考上好大学,我还要让你和我妈,都过上好日子。
我不会再让你们为了我,为了任何人,操劳一生,最后落得一身病痛。
我发誓。
回到家,我妈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
三菜一汤,红烧肉,番茄炒蛋,清炒豆苗,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
都是我爱吃的。
我爸很快也回来了,脱下那身油腻腻的厨师服,洗了把脸,就坐到了饭桌前。
“来,念念,吃块肉。”我爸夹了一块最大的,烧得油光锃亮、颤颤巍巍的红烧肉放进我碗里,“多吃点,看你瘦的。”
“你也吃。”我妈也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给我,“多吃鸡蛋,补脑子。”
我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再看看坐在对面,为我夹菜的父母,只觉得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
上辈子,我有多久没跟他们这样好好吃一顿饭了?
自从跟了宋哲,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不喜欢我爸妈身上的“市井气”,嫌弃我们家的小饭馆“上不了台面”。
我为了迎合他,也渐渐疏远了我的家庭。
后来,我爸瘫了,我妈病了,家里每天都弥漫着中药味和绝望的气息,我们更是再也没有心情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
我埋头,大口大口地扒着饭。
米饭混着菜汁,再混着我拼命忍住的眼泪,又咸又香。
“慢点吃,慢点吃,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没人跟你抢。”我妈嗔怪道。
“好吃。”我含糊不清地说。
真的太好吃了。
吃完饭,我主动抢着洗碗。
我妈拗不过我,只好由着我去了。
站在熟悉的厨房里,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油腻的碗碟。
这种真实而琐碎的家务活,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真的回来了。
洗完碗,我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个书柜,一张书桌,就已经占满了大半空间。
书桌上堆满了复习资料,墙上贴着一张写着“距离高考还有32天”的倒计时。
我坐下来,从书包里拿出下午考的试卷。
老张动作很快,卷子已经改好了发了下来。
数学,148分。
全班第一。
我看着那个鲜红的分数,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我拿出手机。
是一款很老旧的诺基亚,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那种。
我翻了翻通讯录,里面存着的名字寥寥无几。
爸爸,妈妈,林薇薇……
还有一个,被我设置为“A-宋”的人。
我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删除键。
再见了,宋哲。
这一世,我的世界里,不会再有你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我打开台灯,开始制定我的“重生计划”。
第一,高考。
我必须考上我上辈子错过的,那所位于上海的顶尖学府。
不仅仅是为了弥补遗憾,更是因为我知道,那座城市,在未来十年,将会有无数的机会。
第二,搞钱。
我不能再让我的父母那么辛苦了。
我必须尽快地,让他们摆脱那个小饭馆的辛劳。
可是,怎么搞钱?
我一个还没成年的高中生,身无分文。
买彩票?我不记得中奖号码。
炒股?我连开户的钱都没有,而且上辈子的我对金融一窍不通。
写小说?上辈子我倒是试过,扑得无声无息。
我皱着眉,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思绪飞转。
2012年……
这一年,移动互联网的浪潮才刚刚兴起。
微信刚刚推出朋友圈功能,淘宝还在和实体店激烈搏杀,短视频和直播更是遥远的概念。
有什么是我能抓住的机会?
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一角,我妈给我买的一袋核桃上。
她说,吃核桃补脑。
我突然灵光一闪。
我想起了一件事。
上辈子,大概是在2014年左右,我老家那边,有一种叫“文玩核桃”的东西突然火了起来。
一对品相好的核桃,能卖到几千甚至上万。
而我们市,恰好就是这种核桃的原产地之一。
现在是2012年,这股风潮还没刮起来。
那些在几年后价值连城的核桃树,此刻,应该还静静地长在乡下的某个山沟沟里,结出的果实,要么被村民当成普通的山核桃吃了,要么就烂在了地里。
如果我能趁现在,用低价收到一批品相好的核桃……
我的心,怦怦直跳。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我空手套白狼,赚到第一桶金的机会!
但问题是,我没有本钱。
去乡下收核桃,需要路费,需要收购的资金。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不到二十块。
钱,钱从哪儿来?
我趴在桌子上,苦思冥想。
有了!
第二天,周五。
下午只有一节课,上完就放学。
我找到林薇薇。
“薇薇,借我点钱。”我开门见山。
“啊?你要多少?”林薇薇愣了一下。
“五百。”
“五百?!”林薇薇吓了一跳,“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我有急用。”我没法跟她解释文玩核桃的事,只能说,“你放心,最多一个月,我肯定还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薇薇有些为难,“我……我也没有那么多啊。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才两百。”
我心里一沉。
也是,我们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五百块对一个高中生来说,确实不是小数目。
“那……你能借我多少?”
“我这个月刚过半,还剩一百二。你要是急,我先都给你。”林薇薇说着,就要从口袋里掏钱。
“不用了。”我按住她的手。
一百二,连路费都不够。
看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虽然有点……丢人。
放学后,我没回家,而是去了市里最繁华的商业街。
我找了一个人流量最大的天桥。
从书包里拿出纸和笔,铺在地上。
然后,我盘腿坐下,深吸了一口气。
纸上,我写了四个大字:
数学辅导。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专治各种疑难杂症,一小时五十,无效退款。
没错,我决定卖掉我此刻唯一值钱的东西——我的知识。
上辈子,我为了给侄子补课,把高中的知识点研究得滚瓜烂熟,甚至还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解题方法。
对付高中数学,绰绰有余。
只是,以这种“摆地摊”的方式,多少有点……挑战心理承受能力。
路过的人来来往往,纷纷投来好奇、同情或者鄙夷的目光。
“你看那女孩,长得挺清秀的,怎么在这摆摊?”
“估计是家里困难吧,唉,现在的学生也不容易。”
“数学辅导?她自己才多大,能教什么?”
我低着头,脸颊火辣辣的。
尽管我一再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我的计划,为了我的父母,但那种被人当猴子一样围观的感觉,还是让我如坐针毡。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人都没有来问。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难道,我重活一世,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吗?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
“那个……请问,你真的能辅导数学吗?”
我猛地抬起头。
面前站着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女生,戴着厚厚的眼镜,一脸的焦虑和不安。
她的怀里,抱着一沓厚厚的试卷。
“可以。”我点点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干涩。
“我……我下周就要月考了,可是我数学……我数学已经好几次不及格了。”女生说着,眼圈都红了,“我爸妈说,这次再考不好,就要给我断网,还要没收我手机。”
“你把最近的卷子给我看看。”我说。
女生把卷子递给我。
我接过来,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选择题错了一半,填空题基本全军覆没,大题只会写一个“解”字。
典型的基础不牢,逻辑混乱。
“你不是笨,你只是没找到方法。”我看完卷子,下了结论。
“真的吗?”女生眼里燃起一丝希望。
“真的。”我指着一道函数题,“你看这道题,你上来就代入计算,思路是错的。这种题,要先画图,利用数形结合,找到解题的突破口……”
我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边画边讲。
我讲得很慢,很细,把一个知识点掰开了揉碎了,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呈现出来。
上辈子辅导我那淘气的侄子,已经把我磨练出了一套对付“学渣”的独门秘籍。
十分钟后,我讲完了那道题。
“听懂了吗?”我问。
女生愣愣地看着草稿纸上清晰的解题步骤,又看看我,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懂了!我从来不知道,这道题还可以这么解!”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叫“顿悟”的光芒。
“再看这道C题……”
我趁热打铁,又给她讲了几道她错得最离谱的题。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我放下笔,口干舌燥。
“啊?这么快?”女生意犹未尽。
“你先把今天讲的这几种题型弄懂,触类旁通,你那张卷子至少能多拿三十分。”我说。
“真的吗?”
“真的。”我看着她,很认真地说,“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女生看着我,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我。
“谢谢你。”她很真诚地说,“我觉得,你比我们学校的老师讲得还好。”
我接过那张还带着她体温的五十块钱,心里一阵激动。
这是我重生后,靠自己赚的第一笔钱。
意义非凡。
“明天你还来吗?”女生问。
“来。”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我明天还来找你!”
“好。”
送走了第一个客人,我信心大增。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陆陆续 ઉ续又有两个学生来找我。
一个是被立体几何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男生,一个是搞不清各种“排列组合”的女孩。
我都用同样的方法,帮他们梳理了知识点,找到了解题的捷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收摊,数了数今天的战果。
三张五十,一张二十,还有几张十块的。
总共,一百九十块。
虽然离五百的目标还有距离,但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了。
我把钱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背起书包,汇入回家的-人流。
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走在路上,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原来,靠自己双手赚钱的感觉,是这么的踏实。
周末两天,我都用同样的方式,在天桥下“开张”。
来找我的学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家长闻讯而来,想请我去做家教。
我全都婉拒了。
我现在没时间做长期的家-教,我的目标是尽快赚到启动资金。
两天下来,我不仅凑够了五百块,还多赚了两百多。
周一早上,我把五百块钱还给了林薇薇。
“你哪来这么多钱?”林薇薇惊呆了。
“商业机密。”我冲她神秘地一笑。
“切,不说算了。”林薇薇撇撇嘴,但还是把钱收下了。
解决了启动资金的问题,下一步,就是去乡下收核桃。
我查了一下地图,那个盛产核桃的山村叫“青石沟”,离市区大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
我必须找个周末去。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我怎么跟我爸妈解释,我一个高三学生,要一个人跑去那么偏僻的山村?
说去旅游?他们肯定不同意。
说去找同学?青石沟那种地方,连个学校都没有。
我思来想去,决定实话实说。
当然,是半真半假地实话实说。
周五晚上,饭桌上。
“爸,妈,我想跟你们商量个事。”我放下筷子,一脸严肃。
“什么事啊,这么严肃?”我爸说。
“我想……利用周末的时间,去做点小生意。”
“做生意?”我爸妈都愣住了。
“你一个学生,做什么生意?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我妈立刻反对。
“妈,你听我说完。”我耐心地解释,“我有个同学,她家是青石沟的。她说她们村里有很多野生的山核桃,又大又好吃,但是在村里卖不上价。我想,我们能不能从村里把核桃收过来,然后在我们店里卖?”
我顿了顿,抛出了我的诱饵。
“我们的小饭馆,每天人来人往的,都是街坊邻居。我们可以把核桃炒熟,或者做成琥珀桃仁,当个小菜或者零食卖。肯定受欢迎。这样,不仅能给店里增加点收入,也能帮帮我同学家的村民。”
我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还带着点“助人为乐”的高尚情操。
我爸听了,果然有些意动。
他是个实在人,开了一辈子饭馆,对这种能增加收入的小门道很敏-感。
“嗯……听起来好像是可行。”他摸着下巴,开始盘算,“我们店里,确实缺这么个有特色的小零食。”
“不行!”我妈还是不放心,“青石沟那么远,路又不好走,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去?太危险了!”
“妈,我都十八了,不是小孩子了。”我赶紧说,“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去,我那个同学会接我。我们坐最早一班车去,当天下午就回来,绝对不会在外面过夜。”
为了让他们放心,我甚至编造了一个叫“王小花”的同学。
“爸,你想想,要是这个生意做成了,我们一天能多赚多少钱?一个月呢?你和我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我爸妈的软肋。
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我过上好日子,不要像他们一样辛苦。
我爸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我妈,又看了一眼我,眼神里满是挣扎。
我知道,他心动了。
“就让她去试试吧。”最终,我爸一拍大腿,下了决定,“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我们不能总把她当小孩子看。再说了,不就是去收点核桃嘛,能有什么危险。”
“可是……”我妈还想说什么。
“别可是了。”我爸打断她,“念念说的对,我也想早点把这个小破店盘出去,带你出去旅旅游,享享清福。”
我妈看着我爸,眼圈红了。
我知道,我成功了。
周六一大早,天还没亮,我就起床了。
我妈给我煮了两个鸡蛋,塞在我包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路上小心”、“钱要放好”、“别跟陌生人说话”。
我爸则给了我一个麻袋,还有三百块钱。
“这是爸赞助你的本钱。”他说,“别怕亏,就当是给你交学费了。”
我拿着那三百块钱,手都在抖。
这三百块,可能是他们昨天忙活了一整天,才赚回来的纯利润。
“爸,妈,你们放心。”
我用力地抱了抱他们。
“我很快就回来。”
我坐上了去往青石沟的早班车。
车子很破旧,一路颠簸,空气里混杂着汽油和汗水的味道。
车上大多是去乡下赶集的农民,挑着担子,挎着篮子。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三个小时后,车子在青石沟的村口停下。
我下了车,一股清新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扑面而来。
和城市的喧嚣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和原始。
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石头垒成的院墙,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
我按照上辈子的模糊记忆,沿着村里的小路往里走。
我要找的,是村西头的老李头家。
上辈子,那股文玩核桃热就是从他家那棵老核桃树开始的。
据说,那棵树有上百年的历史,结出来的核桃,皮质坚硬,纹路奇特,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我很快就找到了老李头家。
一个很小的院子,院子里,一棵巨大的核桃树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
树下,一个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的老人正坐-在马扎上,抽着旱烟。
他就是老李头。
“大爷,跟您打听个事。”我走上前,礼貌地问。
老李头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女娃娃,你找谁?”
“大爷,我听说您这儿的山核桃特别好,想来收一点。”
“收核桃?”老李头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不卖不卖。这玩意儿,硬得跟石头似的,不好吃。我们自己都懒得摘。”
果然!
我心里一喜。
“大爷,我不是自己吃。”我赶紧解释,“我是城里来的,我们那边有人喜欢用这种核桃,放在手里盘着玩。他们就喜欢这种硬的,纹路好看的。”
“放手里玩?”老李头一脸的不可思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这玩意儿还能玩?”
“能啊。”我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大爷,您看这样行不?我给您十块钱,您让我在这树下,捡一麻袋核桃,行吗?”
现在不是核桃成熟的季节,树上只有一些青皮的果子。
但树下,落满了去年没来得及收的,已经干透了的老核桃。
这些,才是我的目标。
老李头看着我手里的十块钱,眼睛亮了一下。
对他来说,这些掉在地上,不是烂掉就是被猪拱了的“废品”,能换十块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行!行!”他连忙点头,“你捡,你随便捡!”
我把麻袋铺在地上,开始在厚厚的落叶里翻找起来。
我的目标很明确。
我要找的,是那种个头大,形状周正,纹路深邃,两个配对相似的核桃。
上辈子,我虽然不懂文玩,但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基本的挑选标准。
老李头看我像寻宝一样,在地上扒拉来扒拉去,还把捡起来的核桃两个一对放在一起比来比去,觉得十分好笑。
“女娃娃,你这到底是要干啥?还挑上了。”
“大爷,这叫‘配对’。”我头也不抬地解释,“得两个长得像的,才值钱。”
“还值钱?”老李头更乐了,“这破玩意儿能值几个钱?”
我笑了笑,没说话。
等过两年,您就知道它值多少钱了。
我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才从满地的落叶里,挑出了大约二十多对品相还算不错的核桃。
我的麻袋,也只装了小半袋。
“就这么点?”老李头看着我的“战果”,有些过意不去,“要不,你再多捡点?”
“不用了,大爷。”我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我就要这些。”
我把三百块钱塞到老李头手里。
“大爷,这点钱您拿着。”
“哎,你这孩子,不是说好十块钱吗?怎么给这么多?”老李头连忙推辞。
“大爷,我跟您商量个事。”我说,“以后,您这棵树上结的核桃,能不能都卖给我?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吃亏的。等核桃熟了,您帮我摘下来,放好,我到时候过来收。我按斤给您钱,比您卖给收山货的价钱,高一倍!”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老李头这棵树,就是一座金矿。我必须把它掌握在自己手里。
老李头被我这番操作搞得一愣一愣的。
他想不通,这个城里来的女娃娃,为什么对他们家这没人要的破核桃这么上心。
但他是个实在人。
他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跑这么远来,肯定不是为了骗他这个糟老头子。
“行!”他最终点点头,“就冲你这孩子实诚,大爷信你一次!”
搞定了老李头,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我扛着那半麻袋核桃,坐上了回城的车。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
我爸妈看我这么快就回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顺利吗?”我爸问。
“顺利!”我把麻袋打开,把里面的核桃倒了出来,“爸,妈,你们看!”
我爸妈凑过来看。
“这核桃……长得是挺奇怪的。”我爸拿起一对,在手里掂了掂,“是比咱们平时吃的核-桃沉。”
“这玩意儿真能卖钱?”我妈还是将信将疑。
“能!”我肯定地点点头,“爸,你明天帮我个忙。你找砂轮机,把这些核桃外面的那层脏东西打磨掉,再用刷子刷干净。”
“行,没问题。”
第二天,我爸就在店里叮叮当当地忙活开了。
经过打磨和清理,那些原本灰头土脸的核桃,露出了它们本来的面目。
深褐色的外壳,古朴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一丝油润的光泽。
我把它们一对对地摆在店里最显眼的一个货架上,旁边用纸板写上“文玩核桃,强身健体,一对五十”。
五十块一对,这个价格是我精心计算过的。
对于真正的玩家来说,这个价格低得像白送。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花五十块钱买两个不能吃的核桃,又会让他们觉得这东西“有点讲究”,从而产生好奇心。
果然,我的“文玩核桃”一摆出来,立刻吸引了不少来吃饭的客人的注意。
“老板,你这卖的是什么啊?核桃怎么长这样?”
“文玩核桃?干嘛用的?”
我爸按照我教他的话术,开始了他的“表演”。
“这叫文玩核桃,不是吃的,是拿在手里玩的。”他拿起一对,在手里转动着,发出“咔咔”的轻响,“你看,这叫‘狮子头’,这叫‘官帽’。经常盘玩,能活动手指,促进血液循环。时间长了,这核桃会变得又红又亮,跟玛瑙一样,好看得很!”
我爸口才本就好,加上他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还真唬住了不少人。
一个看起来像是退休干部的老大爷,拿起一对看了半天,说:“我好像在电视里见过这个,是挺有讲究的。行,给我来一对。”
第一笔生意,就这么做成了。
五十块,轻松到手。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面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有的人是出于好奇,有的人是觉得新鲜,还有的人是买回去送给家里的老人。
一个中午,我那二十多对核桃,就卖出去了七对。
入账三百五十块。
刨去给老李头的三百块“投资”,我还净赚了五十。
晚上关店,我妈数着那多出来的三百多块钱,手都在抖。
“天哪,就这几个破核桃,真能卖这么多钱?”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爸也乐得合不拢嘴,“念念这脑子,就是比我好使!我看行,这生意能做!”
我笑了笑,没说话。
这才哪到哪。
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异常充实。
白天,我在学校疯狂地吸收知识,查漏补缺。
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高考状元。
上辈子我没能达成的遗憾,这辈子,我一定要实现。
我的变化,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我不再追着宋哲跑,不再为他患得患失。
我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埋头刷题,连林薇薇约我出去逛街,都被我拒绝了。
月考成绩下来,我毫无悬念地拿了年级第一。
比第二名,高出了整整五十分。
整个学校都轰动了。
所有人都知道,三班那个曾经的“恋爱脑”姜念,突然变成了“学习机器”。
老张更是把我当成了重点保护对象,每天嘘寒问暖,生怕我有什么思想波动。
而宋哲,则彻底成了我生活里的背景板。
他几次想来找我,大概是想挽回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有一次,他在走廊里拦住我。
“姜念,我们谈谈。”
“没空。”我目不斜视,抱着卷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大概是第一次被女生这么干脆地拒绝,愣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还有一次,他让他的哥们来传话,说他在篮球场等我。
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告诉他,想见我,等他考到年级前十再说。”
那哥们灰溜溜地走了。
从那以后,宋哲再也没来烦过我。
我听说,他跟那个叫陈瑶的,我们班的“班花”,走得很近。
陈瑶家境不错,长得也漂亮,一直都对宋哲有意思。
上辈子,她是我最大的“情敌”。
我们俩明争暗斗,没少让宋-哲得意。
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为了那么一个男人,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青春。
真是不值。
周末,我照例去青石沟。
这一次,我带上了我爸。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我爸对我的“核桃生意”充满了信心。
我们租了一辆小货车,带足了现金。
老李头已经按照我的吩咐,把树上那些青皮的核桃都摘了下来,堆在院子里。
我爸负责跟老李头谈价钱,过秤。
我则一头扎进那堆青皮核桃里,开始我的“淘宝”大业。
剥青皮是个又脏又累的活。
核桃的汁液沾在手上,会把皮肤染成黑色,洗都洗不掉。
但我不在乎。
我戴上手套,拿着小刀,一个一个地剥开。
每剥开一个,都像是在开一个盲盒。
当一对纹路饱满、桩型矮胖的“闷尖狮子头”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
就是它!
上辈子,就是这么一对核桃,被人以三十万的天价买走,从而引爆了整个文玩市场!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收好,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我知道,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有了。
这次,我们收了满满一车核桃回来。
除了老李头家的,我们还把村里其他几家核桃树的果实,也一并收了。
价格都给得很公道。
村民们都乐坏了,他们想不通,这些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的“山货”,怎么到了我们手里,就成了宝贝。
回到家,我们全家总动员。
剥皮,清洗,打磨,配对。
整整一个周末,我们都在跟核桃打交道。
我的手上,沾满了黑色的汁液,怎么洗也洗不掉。
我爸妈心疼得直掉眼泪。
我却笑着对他们说:“爸,妈,这是我们家致富的颜色。”
很快,我们的小饭馆,就多了一个新招牌——“姜记文玩核桃”。
我把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核桃,分门别类。
普通的,几十块一对。
品相好一点的,一两百。
至于那些极品,比如“四座楼”、“苹果园”,我则标上了四位数的价格。
当然,那对“闷尖狮子头”,我没有拿出来卖。
它是我的镇店之宝,也是我未来的底牌。
一开始,街坊邻居都觉得我们家疯了。
“老姜,你这饭馆不开了,改卖石头了?”
“两个核桃卖一千?你怎么不去抢?”
面对这些质疑,我爸只是笑呵呵地,按照我教他的话术,一遍遍地宣传着文玩核桃的“文化”和“价值”。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天中午,一个穿着唐装,看起来很有派头的中年男人,走进了我们店。
他不是来吃饭的。
他的目光,从进门开始,就死死地盯住了我摆在货架上的那些核桃。
他走上前,拿起一对标价八百的“官帽”,仔细地端详着。
“老板,这核桃,是你自己收的?”他问我爸。
“是啊,从乡下老树上收的。”我爸说。
“品相不错。”中年男人点点头,“就是这皮质,还差点火候。”
我知道,遇到行家了。
我从后厨走出来。
“老板,您要是真心喜欢,我可以给您看点好东西。”我说。
中年男人转过头,看到我,愣了一下。
大概是没想到,这店里做主的,竟然是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姑娘。
我没多说,转身回屋,拿出了那个我珍藏的盒子。
打开盒子,把那对“闷尖狮子头”递到他面前。
中年男人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猛地一滞。
他的手,甚至都有些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核桃,放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
“这……这纹路,这皮质,这桩型……绝了!”
他喃喃自语,眼睛里放出的光,比看到黄金还要亮。
“小姑娘,这对核桃,你开个价吧。”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无比炙热。
我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万?”中年男人试探着问。
我摇了摇头。
“十万?”他的声音都变了。
我还是摇头。
“小姑娘,你别太过分。”他皱起了眉头。
“叔叔,我不是在跟您开玩笑。”我看着他,很平静地说,“这对核桃,现在这个市场,它就值这个价。您是行家,应该比我更清楚。再过两年,这个价,您都买不到。”
我赌的,就是他对这对核桃的喜爱,和他作为一个资深玩家的眼光。
中年男人死死地盯着我,又看看手里的核桃,眼神变幻不定。
我爸妈在旁边,已经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他们大概觉得我疯了。
良久,中年男人长出了一口气。
“行!成交!”
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是一百万。密码六个八。多的,就当是交你这个朋友了。”
我爸妈,彻底石化了。
一百万。
对我们这个普通工薪家庭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是我爸妈开一辈子饭馆,都赚不到的钱。
而现在,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因为两个核桃,来到了我们面前。
我妈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哎哟”叫了一声。
“是真的……”她喃喃道。
我接过银行卡,心里也很激动,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叔叔,您留个联系方式吧。”我说,“以后有好东西,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好!好!”中年男人大喜过望,连忙递给我一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盛世收藏,总经理,王海东。
送走了王海东,我爸妈还像在做梦一样。
“念念……我们……我们有钱了?”我爸看着我,声音都在抖。
“嗯。”我点点头,“爸,妈,你们可以把店盘出去了。你们该享福了。”
我妈抱着我,哭了。
我也哭了。
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
有了第一桶金,我的计划,可以正式展开了。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爸妈在市中心最好的小区,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精装房。
我不想他们再住在那个阴暗潮湿的老破小里。
然后,我用剩下的钱,注册了一家公司。
公司名字很简单,就叫“念想”。
纪念我的重生,也寄托着我对未来的念想。
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文玩核桃。
我跟青石沟的老李头,以及村里所有拥有老核桃树的村民,都签订了长期的独家收购合同。
我把我们家的小饭馆,改造成了一个雅致的展厅。
我不再把核桃当成“山货”卖,而是把它们当成“艺术品”来经营。
我请了专业的设计师,给每一对品相好的核桃,都配上了精美的包装盒和收藏证书。
我还利用我上辈子那点可怜的互联网知识,建立了一个简单的网站,把我的“姜记文玩核桃”,推广到了网上。
很快,“姜记”就在圈子里打出了名气。
很多人都知道,在H市,有一个神秘的“核桃西施”,手里总能拿出让人惊艳的极品货。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我高考前的这短短一个月里。
我每天的时间,都被切割成了无数块。
在学校,我是埋头苦读的学霸。
回到家,我是运筹帷幄的“姜总”。
我累,但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快乐和充实。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在通往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高考,如期而至。
我走进考场的时候,心态前所未有的平和。
对我来说,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
它更像是一场仪式。
一场,我与过去告别的仪式。
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
阳光灿烂,天空湛蓝。
我看到了在门口等我的爸妈。
他们穿着我给他们买的新衣服,脸上带着自豪又略带紧张的笑容。
我也看到了不远处,和陈瑶站在一起的宋哲。
他也在看我。
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后悔?
那又如何呢?
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我冲着我爸妈,用力地挥了挥手,然后飞奔过去,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爸,妈,我考完了。”
“感觉怎么样?”
“前所未有的好。”
我们一家三口,笑着,闹着,消失在人海里。
我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因为我的未来,在前方。
而不是在身后。
来源:云来月为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