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时的我,满心憧憬着未来,可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便被亲生父母送进了监狱,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熬过了七年。
七年前,我便收到了国家保密科学研究所的录取通知。
那时的我,满心憧憬着未来,可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便被亲生父母送进了监狱,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熬过了七年。
在狱中的漫长岁月里,我彻底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
临近出狱时,我再次报考了研究院的工作。
邮件刚发出不久,回复便跃入眼帘:"十日后,12月10日,晚九点整,会有专车准时接您。"
"十天……"我在心底暗自盘算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轻叩。再次阖上双眸时,心里泛起一丝释然——只需再忍耐十日,便能彻底脱离这个从未给予过温暖的家。
次日,天刚泛起鱼肚白,客厅的嘈杂声便将我从浅眠中拽醒。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简单梳洗后推门而出。
刚踏入客厅,便见温眠雪端坐在沙发中央。她身着一袭素白裙装,宛如童话里走出的公主,父亲、母亲、妹妹温月桥,连我的未婚夫程司凛都围作一圈。管家端着缀满草莓的精致蛋糕缓步走来,众人齐声高呼:"眠雪生日快乐!"
温眠雪眸中闪烁着幸福的光彩,甜声道:"谢谢爸爸、妈妈、妹妹,还有司凛哥。"话音未落,她又歪着脑袋撒娇:"我刚出院,你们有没有准备礼物呀?"
父亲率先递上礼盒,笑得眼角堆起褶皱:"这是爸爸的心意,眠雪定要喜欢。"母亲紧随其后,温柔地将礼物放入她掌心:"愿我们眠雪岁岁安康。"温月桥蹦跳着凑上前,眼睛亮得像星子:"姐姐看!这是我挑了好久的呢!"
程司凛正要递出礼物,余光瞥见我从杂物间晃出来。他眸色微亮,扬声招呼:"知夏醒了?快过来一起给眠雪庆生。"话音未落,父亲、母亲与温月桥的表情已悄然变化。
温眠雪却像是没察觉,亲亲热热地唤我:"姐姐对不起,昨天我生病了,没去接你出狱,你不会怪我吧?"
"姐姐……"我在心底重复着这个称呼,只觉陌生得像根刺。
没等我开口,程司凛已接话:"知夏向来大度,怎会与你计较?"温眠雪闻言,立刻攥住他的手腕,抬眼望向我:"姐姐,今日我生日,你送我份礼物好不好?我要司凛哥。"
她将龌龊心思摊在阳光下,在场众人却像被按了静音键,只静静盯着我的反应。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怒火在胸腔翻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冷得像冰:"若我不愿呢?"
温眠雪脸色骤变,原本娇俏的面容瞬间扭曲。她忽然用法语哽咽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边说边垂下脑袋,双手绞着裙摆,像朵被风雨摧残的娇花。
母亲立刻用法语安抚:"眠雪别难过,温知夏真是一点都不像我,又小气又做作。"父亲也帮腔:"眠雪别与她计较,在爸妈心里,只有你是亲女儿。"温月桥扬起脸,天真无邪地附和:"对!我只有你一个姐姐!"
好一个"一家人"。我在心底冷笑,面上却装作听不懂,转头问程司凛:"他们在说什么?"
程司凛眸色幽深,像藏着团化不开的墨。他薄唇轻启:"眠雪说只是玩笑,大家让你别多想。"
"别多想"三个字,像根细针扎进心口。我看着眼前这群人,他们当着我的面撒谎,却不知他们的对话,我听得明明白白。
母亲是知名艺术家,工作室里摆满奖杯与艺术品;父亲曾是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开豪车赴宴是家常便饭。可自打从孤儿院接回我,他们便嫌我"没受过好教育",眼里心里只有养女温眠雪。
十年前高考放榜,温眠雪考上艺术学院,家里张灯结彩摆了数桌酒席;却无人知晓,我考上了清北。更无人知道,我曾躲在小房间,借着台灯微光,自学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在深夜的寂静里,一遍遍跟着录音纠正发音。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十日后,我便能彻底离开这虚伪的"家",离开这虚伪的未婚夫。
"我刚出狱,想出去转转。"我扯了扯唇角,语气里带着几分洒脱,"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在亲人鄙夷、佣人嫌弃的目光中,我一瘸一拐地迈出大门。背后传来母亲用法语抱怨:"出狱了还摆什么架子?"父亲接话:"就是,一点都不懂事。"
他们全然忘了,今日也是我的生日。
离开温家后,我坐上环城巴士,来到西单商业街。霓虹灯将街道映得通明,行人如织,我却觉得格外孤单。
因有案底,学历信息被抹除,加上身体残疾,我只能先找份餐饮店打杂的活计,勉强维持这十日的生计。
说来可笑,十五岁被接回温家后——
只有刚归来的首月,温家人给过我一千块生活费。
往后,他们嫌我比不上温眠雪出色,便不愿再理会我这个亲生女儿。
我只能靠课余打工维持学业,独自扛起学费与生活开销。
每日放学后,我便奔去餐厅洗碗、拖地,累得腰背酸疼。
夜里十一点半,我洗完最后一个碗。
将抹布仔细挂好,才独自走出餐厅。
抬眼便见程司凛从一辆幻影上下来,那车身泛着冷光,在路灯下格外醒目。
他迈着修长的腿,朝我走来。
"知夏,怎的出来这般久?"程司凛望着我,眼底似藏着一丝关切。
我尚未开口。
程司凛便牵着我走到车前,动作看似温柔,我却觉得那只手像铁钳般箍着腕子。
接着他打开车门,我便瞧见车内座位上摆着个精美的草莓蛋糕。
蛋糕上的草莓红得诱人,奶油细腻洁白,还插着根小小的蜡烛。
"知夏,生日快乐。"程司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闻声,我僵在原地。
温家与程家是世交,亦是邻居。
我与程司凛更是指腹为婚,自幼便定下亲事。
哪怕我两岁走失,十五岁被寻回,这桩婚约也未曾更改。
至今记得,刚回温家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程司凛。
那时的他一身白衬衫,衣角被风掀起。
他立在阳光下,整个人笼着光晕,宛如童话里的王子。
程司凛在程家排第三。
管家和蔼地看着我,神色温和:"往后便唤我三哥。"
我乖巧点头,应道:"三哥。"
这一声,一叫便是五年。
在温家的日子里,众人对我皆是嫌恶。
唯有程司凛不同,他从不轻贱我。
曾有回,几个孩童欺负我,抢走我的玩具扔在地上踩。
我正孤零零站着,程司凛大步走来,眸光冷冽,厉声呵斥:"你们做什么!都给我停下!"
那些孩童被他的气势震住,灰溜溜跑了。
程司凛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玩具,拍了拍灰递给我:"没事了,别怕。"
每逢节日,程司凛总会用心为我备下礼物。
情人节时,他送我一个粉色小熊玩偶,笑着说:"知夏,让这只小熊陪你过情人节。"
圣诞节,他又递来个精致的雪花球:"知夏,看,里面的雪花多好看。"
他是京市唯一待我好的人。
这份好,似暖融融的日光,照进我漆黑的世界。
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将他视作救赎,当作依靠。
后来,程司凛被敌对公司所伤,危在旦夕。
医生说需换肾,否则性命难保。
我毫无犹豫,决然对医生道:"用我的肾,我要救他。"
手术很成功,程司凛脱离了危险。
可谁能料到,最后竟是他亲手将我送进监狱,让我在里头熬过七年。
"知夏,怎的了?可是以为我忘了你的生日?"程司凛温柔的声音将我拽回现实。
我努力让嗓音平稳,平静回道:"谢谢。"
这时,程司凛伸手到后座,小心取出个精美的礼盒递来:"打开看看。"
我接过礼盒,缓缓揭开盖子。
里头是件手工缝制的红色婚纱,那红艳得刺目,像燃烧的火焰。
程司凛轻声说:"可还记着小时候你说想穿红色婚纱嫁我?我提前让人备下了,喜欢吗?"
喉咙一阵发苦,我喃喃道:"三哥……你记错了,我不喜欢婚纱,更不爱红色。"
孤儿院的院长曾拉着我的手,温柔道:"孩子,我是在婚纱店门口捡到你的。那时你穿着件昂贵的红色裙子。"
自那以后,稍懂事后,我总会不自觉在婚纱店前徘徊。
我总爱穿红衣裳,想着或许父母见着红色,便能寻到我。
程司凛一怔,抬手如七年前般轻轻揉了揉我的头,满眼歉意:"对不住,三哥记岔了,我这就让人重新做。走,我带你去餐厅庆生。"
我跟着他上了车。
归途上,雨丝斜斜飘落,打在车窗上。
程司凛始终攥得我手腕死紧,担忧道:"知夏,你怎的比七年前还瘦?还有你的腿……"
话未说完,电话声突兀响起。
我一眼便瞥见屏幕上"眠雪"二字。
程司凛匆忙接起电话,急切道:"眠雪,怎的了?"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程司凛眼底瞬间涌上慌乱。
他急忙冲司机道:"回温家。"
司机立刻调头,往温家驶去。
一路上,程司凛不停给温眠雪发消息,眉心紧蹙,嘴里念叨着:"眠雪,你可别做傻事。"
待赶回温家,便见温眠雪一袭白色长裙,站在别墅楼顶,宛如楚楚可怜的白莲。
温眠雪瞧见我与程司凛回来,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喃喃:"爸爸,妈妈,妹妹,三哥……姐姐回来了,我也该让位了,再见。"
言罢,她纵身一跃,从楼顶跳下。
温家别墅仅一层,楼顶到地面不过十米。
可温眠雪跳下后,我的父母、妹妹,还有程司凛皆发疯似的朝她冲去。
母亲边跑边哭喊:"眠雪,你别吓妈妈!"
父亲亦大声呼喊:"眠雪,坚持住!"
程司凛跑得最快,边跑边喊:"眠雪,别做傻事!"
这一夜,救护车的刺耳鸣笛在温家别墅响个不停,听得人心慌。
待他们都去医院后,我拖着腿回到属于自己的杂物间。
杂物间逼仄,堆满杂物,仅有一张旧木床。
我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屏幕显示12月2日,凌晨0点13分。
心底默默念着:程司凛失信了,没陪我庆生。
不过,我好像没从前那般难受了。
我闭上眼,慢慢睡去。
只剩八天,八天后,国家便会来接我离开此处。
接下来五日,我按部就班上下班。
父母与妹妹皆在医院照顾温眠雪,未曾归来。
这日。
餐厅里,暖黄灯光洒落每个角落,电视正播着新闻。
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程氏集团执行总裁程司凛与温氏千金温眠雪宣布订婚喜讯。"
听闻此言,我瞳孔骤然一缩,仿佛有电流穿过身体。
当夜,我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回到家。
推开门,便见父母、妹妹与温眠雪都回来了,程司凛也在客厅坐着。
母亲见我,先皱起眉,用法语数落:"这般晚才归,也不知在外头野什么。"
那语气满是嫌弃。
父亲忙递给她一个眼神,眼底带着警告。
母亲这才换上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轻声对我说:"知夏,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全家都在等你开饭呢。"
父亲此时轻咳两声,接过话头:"知夏啊,医生说眠雪的抑郁状况越来越重了。"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所以我和你妈商量着,先把你的婚约转给眠雪,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静静听着他们说完,眼底浮起讥诮的笑意。
他们早把决定做完了,此刻倒要装模作样来问我的意见。
我望向程司凛,故意装傻:"三哥,你也点头了?"
程司凛从沙发上起身,迈着稳重的步伐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他神情郑重:"眠雪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嫁给我,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
我只会和她办婚礼,完成她的念想。"
我心中冷笑,都要与旁人缔结婚约了,又怎算得上不辜负?
我用力将手从他掌心抽回。
"好……你们定就行。"我淡淡应道。
程司凛听我这样说,心口莫名一紧,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正要开口解释,坐在父母中间的温眠雪突然出声。
"姐姐,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说话时,她手指狠狠掐着手背,指甲深深陷进皮肉。
不过片刻,手背便抠出了血痕。
一旁的温月桥见状,立刻冲过去按住她的手。
她转过身,对着我吼道:"温知夏!你眼瞎吗?没看见二姐病着?
难道要我们全家和三哥跪下来求你?"
她的话像根针,直直扎进我心里。
我的亲妹妹,竟也这般黑白不辨。
这让我想起初到温家的情景。
那时他们满脸堆笑:"知夏啊,眠雪喜欢那个房间,你让给她好不好?"
我心一软,就应了。
后来他们又说:"知夏,眠雪一直想出国深造,这个名额给她吧。"
我依旧选择了退让。
甚至温眠雪犯事后,母亲哭得梨花带雨,跪在我面前:
"眠雪是我一手带大的,她本性不坏,身子又弱,要是坐牢会没命的。
妈求你,最后帮妈一次。"
她抓着我的手,声泪俱下:"你替眠雪顶罪。"
回忆如潮水涌来,我心中怒火翻涌。
我盯着温月桥,冷冷开口:"行啊,你们跪下来求,我就把婚事让给温眠雪。"
客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谁都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的我,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我不想再与他们纠缠,拖着有些跛的腿往自己房间挪去。
深夜,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上。
我躺在床上,点开手机看日历。
屏幕显示:12月7日。
我默念着,只剩最后三天了。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是程司凛的来电。
我按下接听键:"有事?"
电话那头,程司凛的声音依旧低沉好听:"知夏。"
他顿了顿,接着说:"眠雪曾救过我的命,她把自己的肾都给了我。
所以这次,就算你不答应,我也要和她办婚礼。"
我躺在床上,这番话像块巨石重重砸在心上。
明明是我救的他,明明是我把自己的肾给了他。
怎的现在倒成了温眠雪?
"三哥,当年你受伤,
明明是我救的你啊,
是我把自己的肾换给了你。"
我终于没忍住,说出了真相。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过了好一会儿,程司凛才缓缓开口:"温知夏,在监狱七年,你何时学会撒谎了?"
我心口骤然一疼,刚要解释,他又道:"救我的明明是眠雪,伯父伯母还有医生都能作证。你让我太失望了。"
我躺在冰凉的床上,
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思绪飘回八年前,
那时程司凛被对手公司的人所伤,
被紧急送进手术室,情况危急,需要换肾。
我想都没想,立刻去做配型。
得知配型成功时,我没有丝毫犹豫,就把自己的肾换给了他。
可如今,这一切却成了温眠雪的功劳。
而我,连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许久,我强忍着委屈,对程司凛说:"你不信便罢了。"
反正我已经决定不要你了。
我说完便挂了电话,
闭上眼,渐渐入睡。
……
倒数第二天,
我如往常般去餐厅打工。
刚进餐厅,就看见亲妹妹温月桥坐在里面。
她靠窗坐着,正慢条斯理地喝咖啡。
见我穿着服务员制服,
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但很快又恢复冷漠。
她放下咖啡杯,语气带着嫌弃:"家里没给你钱?这些天你都在当服务员,丢我们家的脸?"
我有些疑惑,不知她为何突然来此。
我挺直腰板,大声道:"我没偷没抢,丢什么脸?"
温月桥被我噎住,
她起身整理衣服,冷声道:"爸妈在给二姐筹备婚事了,我希望你这次别再刺激二姐。"
说完,她转身要走。
这时,她目光忽然落在我跛着的腿上,
脸上难得露出关切:"爸妈说,走路要有走路的样子,你这腿有空去趟医院。"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毫无波澜。
初回温家时,
见到比我小的亲妹妹,我满心欢喜。
还记得第一年她生日,
我用兼职半年的钱,精心挑了条项链送她。
我满心期待地递过去,
她却看都没看,随手扔给佣人,嫌弃道:"什么破牌子?我从来不带便宜货,以后别乱买。"
而温眠雪只是随手送她个小蛋糕,
她就开心得不行,
拉着温眠雪的手笑:"姐姐,你才是我的亲姐姐,竟记得我生日,知道我爱吃蛋糕。"
那一刻我便明白,我没有妹妹……
明日晚,我便要离开京市了。
今日做完最后一天工,
我去结算了这几日的工资。
走出餐厅,阳光洒在身上,却暖不了心。
远远地,我看见那辆熟悉的幻影停在商场门口。
我还没走到近前,
就听见一阵"砰然"的闷响。
我抬头望去,西单商业街的上空正炸开无数烟花。
斑斓绚丽的烟火在夜幕中次第绽放,美得惊心动魄。
紧接着,无数无人机在暗夜里闪烁着细碎的光,
它们缓缓移动,在夜空中拼出一行字:"程司凛,永远爱温知夏。"
永远爱?
我望着那些闪烁的无人机,一时失了神。
这时,程司凛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我面前。
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眉目间透着几分难得的郑重。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嗓音低沉而温柔:"知夏,昨天的事,是我不对。"
霓虹灯下,他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温水,
又接着说:"但你要信我,哪怕当年是眠雪救了我,我心里装的始终是你。所以,你不用撒谎。"
我忽然有些鼻酸。
不是因为感动,
而是因为程司凛的话。
我心里想着,他是如何做到,一边与我的父母、妹妹一同伤害我,一边却仍口口声声说爱我的?
他见我沉默,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轻声问:"怎么了?"
见我一直不语,他那只好看的手伸过来,指尖轻轻捏了捏我的脸。
"你怎么瘦成这样,"他眼底泛起心疼,"怎么都不多吃点?"
我这才将视线投向他,语气平淡里藏着苦涩:"在监狱里熬过的七年啊,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在那种地方还能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吧?"
程司凛对上我的目光,身子骤然僵住。
他眼底掠过一抹慌乱,像是此刻才突然想起,是他亲手把我送进了监狱。
他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
忽然,远处停着的劳斯莱斯幻影车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带着几分娇柔的声音响起:"三哥,姐姐,别总站在外面了,外头冷。"
是温眠雪。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瞬间更凉了几分。
程司凛急忙解释:"眠雪非要跟着我来接你,她说要谢谢你大度,让我和她办婚礼。"
说着,他握住我的手,声音放软:"走吧,我带你回家。"
他拉着我上了车。
一上车,温眠雪的目光扫过我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开口道:"姐姐,爸妈不是每次都让财务给你打钱吗?怎么小妹说,你还在餐厅打工?"
她顿了顿,假意从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递到我面前,笑意盈盈:"姐姐要是缺钱,又不好意思跟爸妈开口,就跟我说。这是妈妈上次送我的生日礼物,价值三百多万呢,够你用一阵子了吧。"
三百万……
我看着那只奢华的镯子,心里泛起自嘲。
她一个生日礼物就值三百万。
可我记得,我读高中时需要三千元学费,去找母亲要。
那时我站在她面前,小声说:"妈,我需要三千块学费。"
母亲却板着脸不耐烦地吼:"钱钱钱,我欠你的吗?生你下来就够对得起你了,怎么总跟我要钱?"
从那以后,我再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
至于温眠雪说的"财务打钱",更是从未有过的事。
我冷冷地看着她,道:"他们本来就偏心,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戴的,再看看我。"
我抬手打落她递来的镯子,声音发冷:"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已经不是十五岁了,不吃你这一套。"
十五岁那年,我刚被接回温家,满心想着要和温眠雪做真姐妹。
可她一次次陷害我,做了坏事都推到我头上。
等我反应过来时,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听到我的话,温眠雪的泪珠瞬间滚落下来。
她双手捂住脸颊,哭得肩膀直抖:"姐姐,我真的没有恶意……"
程司凛见状,立刻挡在她身前,眉头紧蹙:"知夏,眠雪也是一片好心,你不要镯子,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刻薄。"
这就是那个曾经说"最爱的是我"的男人。
只要我和温眠雪起争执,他永远护着她。
我看着程司凛,一字一句问:"三哥,难道穷人接受施舍,就非得感恩戴德不可吗?"
我也有我的尊严。
程司凛被我问得愣住,答不上来。
而温眠雪突然呼吸急促,她大口喘着气,气息不稳地开口:"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怪我……三哥,你别怪姐姐……"
程司凛见此,瞬间慌了神。
他对司机急声吩咐:"快,改道去市医院!"
转头又对我怒声道:"知夏,你太过分了!自己下车回去!"
说完,他把我丢在路边,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呼啸而去。
我僵在原地,只觉得心口像被挖了个大洞,连疼都感觉不到了。
我缓缓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细碎的雪花不知何时开始簌簌地落下来。
京市下雪了,那一片片雪花像轻盈的蝶,在空中打着旋儿。
没想到在我离开前,还能赶上今年的初雪。
我拖着发沉的腿,一步一步往温家走。
远远地,就看见温家别墅被装饰得格外喜庆,彩色气球、闪烁的霓虹灯,把别墅映得像童话里的城堡。
我的父母正忙着布置温眠雪的婚礼现场。
母亲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兴奋地念叨:"后日可是个好日子,最适合嫁女儿了,咱们一定要把眠雪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让她体体面面地嫁出去。"
父亲站在一旁,轻叹一声:"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女儿都要出嫁了,好像昨天还是缠着我们撒娇的小丫头呢。"
二老对温眠雪的婚事,既欢喜又不舍。
我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们。
母亲温柔地摆弄着婚礼装饰,父亲仔细地查看着各项布置。
从他们的动作和眼神里,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们打心底里疼爱温眠雪。
小时候,我看过一个寻亲节目。
节目里有个女孩,从小被拐卖到农村,被改名叫"招弟"。
后来,她靠自己努力成了大老板。
当她终于寻到至亲时,眼眶泛红的模样让主持人都跟着心疼。她轻声呢喃着:"我就知道,我的妈妈不会丢下我,她一定一直在找我,我能感觉到。"
主持人眼含笑意,温柔地告诉她:"你妈妈确实从未停止过寻找,她特别特别爱你,给你取的原名叫'明珠',在她心里,你就是最珍视的明珠。"
她不叫"招弟"。
电视画面里,那位女老板哭得不能自已,反复念叨着:"我就知道,我的妈妈不会不要我,她是爱我的。"
那时坐在电视机前的我,同样哭得像个孩子。
也就是那刻,我下定了寻找母亲的决心。
可如今,我却突然有些懊悔。
懊悔与他们相认。
若不相认,他们在我心里永远是美好的模样,像我想象中那般温暖慈爱。
我没有同父母打招呼,独自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杂物间。
房间有些晦暗,角落堆着各色杂物。
我坐在床边,想着明天晚上九点,就要离开这里。
从今往后,天高海阔,我可以自由地翱翔,不必再奢求亲情,也不必再渴望爱情。
……
后天,便是温眠雪与程司凛的大婚之日。
我的妹妹温月桥在家里为他们筹备了婚前单身派对。
派对请了不少世家子弟,其中也有我与温眠雪的旧日同窗。
次日清晨,温家格外热闹,笑语喧哗在别墅里回荡。
我的房间没有洗手间,只能走出房间去洗漱。
路过客厅时,瞧见众人正玩着真心话大冒险。
温眠雪与程司凛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众人如众星捧月般围着他们。
一个穿着昂贵西装的纨绔子弟,眉飞色舞地说:"三哥,你输了,选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程司凛薄唇轻启,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大冒险。"
那纨绔眼睛一亮,兴奋道:"那我们要你亲眠雪一分钟。"
温眠雪害羞地低下头,脸上泛起红晕,宛如一朵盛开的桃花。
温月桥笑着大声说:"今天可是单身派对,是三哥和我二姐最后的单身时刻,大家就不能玩开些吗?"
那纨绔闻言,目光忽然扫到不远处的我。
他眼睛一转,坏笑着说:"那三哥,你选我们在场任何一个女人接吻一分钟。"
一时间,气氛瞬间热络起来,众人兴奋地交头接耳。
那纨绔更是指着我说:"知夏,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三哥的吗?他马上要结婚了,要不你和他最后接吻一分钟,留个念想?"
程司凛缓缓站起身,迈着沉稳的脚步朝我走来。
他每走一步,我的心便紧了一分。
在他离我还有一米时。
温眠雪轻声唤道:"三哥……"
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眸中泛起泪光,嘴唇微微颤抖。
程司凛缓缓回头,目光先落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后,又转向我。
他微微低头,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你看,这么多人都在呢。
我马上就要和眠雪结婚了,不能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呀。"
他的眼神里满是祈求,轻轻拉住我的衣角,又道:"你能理解我,对不对?"
我神色平静,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后缓缓转身,朝着洗漱间走去。
背后传来一阵喧闹,是程司凛与温眠雪吻在一起的声音,还有众人起哄的喧哗。
我心里泛起酸涩,虽然我一直缺爱,但我并不傻。
在被选择的瞬间,我真心谢谢他放过了自己!
这一日,整个温家都沉浸在热闹中。
世家子弟们围在温眠雪与程司凛身边,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一个富家子弟笑着说:"眠雪,你和三哥真是般配。
我们还记得以前在高中时,三哥经常特意让司机等你回家呢,对吧?"
另一个接着说:"我也记得,三哥为了你,把一群小混混都揍了一顿。
你们出车祸时,三哥不顾危险护着的始终是你,你就是他唯一的特例啊。"
温眠雪的闺蜜紧跟在旁,满脸羡慕地说:"三哥对我们眠雪好,我们眠雪对三哥也一点都不差。
多年前三哥受伤,眠雪还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肾都给了三哥呢。"
众人纷纷惊叹:"哇,三哥和眠雪真是难得的真爱啊。"
"还是两情相悦呢。"
在上流社会,在这些资本家的圈子里,爱情就像奢侈品,难能可贵。
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听着他们的话,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
因为他们口中的温眠雪,其实说的都是我。
三哥比我大,我高中时,他已经读大学了。
他看我可怜,每次回家都会特意让司机等我,与我一同回去。
我那时常被小混混纠缠,三哥知道后,会毅然脱下外套,冲上去和他们打架。
有一次坐车回家,路上出了车祸,三哥紧紧抱住我,用身体护住我,我一点伤都没受。
也正是因为这些,我才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甚至把自己的肾都给了他。
可是……
以前那个满心喜欢我、处处维护我、眼里只有我的三哥已经不在了。
现在坐在温家的三哥,不再是当初那个眼里有光的少年。
所以,我决定不再要他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沙漏里的细沙,缓慢又无情。
夜晚悄然降临,夜幕如浓重的墨色,笼罩了整个温家。
程司凛为温眠雪燃放了一城的烟火。
绚烂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他把我叫了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知夏,等明天我和眠雪婚礼结束后,我们就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我听着他的话,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的画面。
他无数次帮我,在我被欺负时挺身而出,还救过我的命。
我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对不起……我不会……"
和你在一起了。后面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温月桥高声喊道:"姐夫,你快来呀,我们现在提前玩儿闹洞房啦。"
闹洞房?程司凛应了一声:"知道了。"
而后他转过头,看着我,问道:"你说不会什么?"
我挤出一个牵强的笑,摆了摆手:"没什么,你去玩儿吧。"
程司凛伸出手,轻轻握住我微凉的手,温暖从他的掌心传来。
他安慰我说:"等明天婚礼结束,一切就结束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只留下我看着他高大的背影。
我在心里默默念叨:是,一切都结束了。
……
烟花一朵接一朵绽放,像繁星从天空坠落。
所有的人都朝着温眠雪的房间走去,欢声笑语渐渐远去。
我独自走进别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七点十五分。
距离约定时间还剩一小时四十五分。
我推开浴室门,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把手,轻轻拧开了热水阀。
水流声哗啦啦响起,温热的水雾渐渐弥漫开来。我仰起脸,任由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像极了那些年在孤儿院,护工阿姨用粗糙的毛巾为我擦拭时,留下的刺痛感。
镜面蒙上了一层白雾,我伸手擦开一小块区域,凝视着镜中苍白的面容。那些交错如蛛网的疤痕在蒸汽中若隐若现,是十二岁那年为保护妹妹被玻璃划伤的,也是十七岁被诬陷时,狱警的警棍留下的印记。
洗完澡,我拉开衣柜门。樟脑丸的味道混着陈旧木香扑面而来,指尖划过挂着的几件衣物,最终停留在最角落那套藏青色西装上——这是出狱后用第一份工资买的,虽然洗得发白,却是柜里最体面的行头。
我缓慢地套上衬衫,扣好每一颗纽扣,仿佛在给自己穿上铠甲。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最后六十分钟开始倒数。
环顾这间住了八年的杂物间,十五平米的空间里,属于我的物件少得可怜。墙角堆着三件磨边起球的毛衣,鞋架上两双运动鞋的鞋底已经开裂,床尾那床被褥的棉絮从破洞处钻出来,像极了冬天里冻僵的雪团。
书桌上的相框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我走过去,指尖轻轻抚过玻璃表面。照片里,程司凛穿着定制西装,与温眠雪并肩而立,父母和妹妹们围在周围,每个人的笑容都像精心计算过的弧度。
"都该扔了。"我低声呢喃,抓起那几件毛衣扔进垃圾桶。旧鞋、被褥紧随其后,最后是那个相框。照片在指间碎成雪花,飘落在垃圾袋里,像极了那年冬天,我站在温家大门外,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
日记本的牛皮封面已经卷边,我翻开泛黄的内页,2012年12月3日的字迹稚嫩得可爱:"今天见到爸爸妈妈了!他们比照片上还好看!"笔锋在"爸爸妈妈"四个字上重重顿住,墨水晕开成小小的蓝花。
2013年3月1日那页,铅笔写的"学费"二字被橡皮擦得模糊,底下压着用圆珠笔补的句子:"老师说再交不上就只能退学,可妈妈最近总说公司资金周转困难......"
2013年6月7日的记录里,夹着一片干枯的银杏叶,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项链图案:"给眠眠的生日礼物,虽然她说不喜欢,但下次要攒更久的钱买更漂亮的!"
最后一页停在2017年12月1日,雨天的印记渗透纸背,只有一句潦草的法文:"Ils ne m'aiment jamais."(他们从未爱过我)
我蘸着墨水补写今天的日期,法语句子在纸面流淌:"Je m'en vais, maman. Pourquoi m'avez-vous cherchée si vous ne m'avez jamais voulu?"(我要走了,妈妈。既然从未想要我,为何当初要登报寻找?)
体检报告压在日记本上,单肾的结论在阳光下刺目。我合上本子,将布包甩到肩头,瘸着腿走向大门。
九点整的钟声在身后响起,温家别墅里爆发出欢呼:"新郎来接亲啦!"我回头望去,落地窗内人影攒动,程司凛抱着温眠雪转圈的笑声穿透玻璃,像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进十二年前那个在孤儿院蜷缩的夜晚。
防弹车队的引擎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拉开车门时,最后瞥了眼温家。礼炮的轰鸣恰在此时炸响,粉红玫瑰的花瓣从空中飘落,盖住了垃圾桶里未烧尽的照片碎片。
车队驶入浓雾,后视镜里的温家逐渐缩成光点。我摸出口袋里的老式手机,删除了最后一条未读短信——那是三天前程司凛发来的:"等我和眠眠假结婚后,我们就去巴黎。"
手指在删除键上停留片刻,最终按下了关机。
来源:小故事来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