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磊从二十六楼一跃而下的时候，我和妻子林正在演唱会现场。音乐震耳欲聋，手机屏幕却像索命符般亮起——“磊哥跳了！”

王磊从二十六楼一跃而下的时候，我和妻子林正在演唱会现场。音乐震耳欲聋，手机屏幕却像索命符般亮起——“磊哥跳了！”

“跳了”这个字眼轻飘飘的，像在说一个篮球动作。直到赶到现场，看到警戒线内那滩模糊的影子，我才明白，这个字有多沉重。

王磊的葬礼上，他七十岁的父亲没有哭。老人只是反复摩挲着儿子的身份证照片，指甲缝里还嵌着工地的水泥灰。“他去年还说，再干两年就接我享福……”

这个从农村来的老人不知道，他儿子经营的建材店，早已是个空壳。我们清理遗物时，在保险柜底层发现诊断书——“重度抑郁，伴焦虑发作”。旁边是密密麻麻的欠条，近伍百万。

王磊的妻子李芸，那个说话永远轻声细语的女人，一夜之间学会了拍桌子。老员工欺负她不懂行，故意拖延工期、虚报账目。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摔了茶杯：“不想干的现在走！工资一分不会少！”

声音很大，手在抖。

催债电话像永不疲倦的蜂群。最初李芸还耐心解释，后来干脆设置静音。逾期记录一条条累加，征信系统冰冷地记录着一个家庭的崩塌。

最让人心疼的是两个孩子。五岁的小女儿还会在睡前问：“爸爸什么时候出差回来？”上高中的大女儿王雪，连续三次月考从年级前十滑到三百名开外。班主任说，她总是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

这画面刺痛了我。我想起林二十一岁那年，岳母车祸去世。原本富裕的家像被抽掉顶梁柱，迅速垮塌。岳父再婚后，钱都流向了新家的两个儿子。林早早嫁给我这个穷小子，她弟弟三十多岁才凑齐彩礼。岳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个人的离开，会改变所有人的轨道。”林说这话时，正把王磊小女儿散落的辫子重新扎好。她动作很轻，像在对待当年的自己。

王磊父亲执意要回工地。“我不能成为累赘。”他背着洗得发白的编织袋，背影单薄得像张纸。

李芸终于撑不住，在某个深夜给我打电话：“张哥，我今天对着仓库骂了他半小时……这个混蛋……他倒是轻松了……”

电话那头只有压抑的抽泣。第二天她照常开门营业，眼睛肿着，但账本算得清清楚楚。

王雪在父亲去世周年那天，给我看了她的日记：

“他们都说是抑郁症带走了爸爸。可我觉得，他是被一点点吃掉的。被每个要结款的电话，被每张虚假的笑脸，被深夜里他自己的叹息……如果早点有人告诉他，撑不住可以不撑，会不会不一样？”

合上日记本，这个十七岁的女孩突然问：“叔叔，你和我爸一样大。你们这个年纪的男人，是不是都觉得认输比死还难受？”

我答不上来。

窗外阳光正好，楼下有孩子追逐嬉闹。这个看似完整的世界，每天都在上演无声的坍塌。

王磊用一秒钟结束了痛苦，却把漫长的余生留给了爱他的人。而我们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从那滩二十六楼下的阴影里，真正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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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红辉牧业